《但愿长醉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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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长醉不复醒- 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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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久了些……

司马昂已经回到自己的王府里有一会了,他在内室的正堂里坐着,旁边坐着他的表妹萧吟,他等着子攸回来,却不知道她回来后要跟她说什么。如果她愤怒地要把萧吟赶出去,他能不能像以前那样义正言辞地训斥她——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她只是姓穆,却豪爽憨直,跟那些自私贪婪的穆家人截然不同,而他呢,连为夫之道都没有尽过。

他看了看萧吟,她也正看着他,她坐在那里,不慌不忙地,温婉沉静,就如水一般。他在心里叹息了一声。

她比子攸大一岁,可那份温柔厚重的模样,让她看上倒像大了子攸不少。她是他的表妹,他们自幼相识,十二三岁的时候,他还着实眷恋过她。只是随后……他渐渐知道自己身上的重担,幼年的许多心思他都已经忘记了。

“昂哥哥。”萧吟忽然唤他,那声音也不像子攸那样直来直去,而是温婉甜润的。

他看了她一眼,忘了回答。如果子攸不能容她,他还是会护着她的,她比子攸,娇弱太多了。

六儿不知道王爷做什么会带着他的表妹回来,那个萧吟的眼睛里太有主意,她不放心她。不过她还是硬着头皮给司马昂端上一碗汤,“王爷,王妃叫人给您煨的汤,这时候正好喝了,养神的。”

司马昂点点头,有些不想看着六儿。昨晚也不知是不是这汤的功效,他睡得不错。六儿又回说,“王妃前儿见到太医院的王太医,那太医说燕窝最是养气安神的。结果王妃听了,可了不得,今天叫外边铺子里送来上好的燕窝,还吩咐厨房要做燕窝松子清蒸鸭子、燕窝攒丝鸭子,还有什么燕窝醋溜熏鸭子。王爷听听,您近日里睡不好,鸭子燕子都遭了殃。”司马昂想想这倒确实是子攸会做得出来的事儿,忍不住一笑。

六儿也笑道,“可我们小姐的脾气,我劝是不中用的。还得她回来,王爷说说她,吃顿饭样样都要配燕窝,传出去倒被外边那起傻子笑话,说咱们王府不是王府,是没见过世面的暴发户了。”

一语未了,管家的大太监夏富贵来打听王妃回来了没有,外边柜上送来几箱东西,是王妃给下个月皇后生日上预备的孝敬,想给王妃看看单子,对个数目。又顺便问司马昂什么时候有功夫,裁缝要来量他的身量,说是“王妃娘娘最近新得了极稀罕的羽缎一匹,已经吩咐了裁缝上的,要给王爷做褂子,说是着雨不湿,最是雨雪天外出时该穿的。”

司马昂低头无话,随口说等闲了再说,夏太监正要出去,可巧外边人来回,王妃娘娘回来了。

司马昂心中有些不自在,萧吟站了起来,脸向着门口,她倒并没什么紧张,若说这个王妃,头半年在皇后宫里她也见过,没什么打紧的一个小丫头罢了。萧吟心里算计着,就算她再能,也不过就是穆家的一个小丫头——又不是穆文龙,有什么可怕的。

可等穆子攸就进了门来,萧吟只看了她一眼,就不觉吃了一惊,她被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气质神态都与半年前在皇后宫中所见的那个女子截然不同,那个时候她决计没有现在这样一种雍容自若的气质,难不成那时候她是有心藏奸,所以才在皇后面前做出一副唯唯诺诺的模样么。

萧吟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她一头青丝并没有认真梳成宫妆的样子,只被几只碧玉簪子随意挽着,发髻上插了一只金步摇,那精致的小小的凤偎在她的鬓边,口里衔着一串明月似的珠子,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摇着。

她缓步走来,外边罩着一件二色金绣的衣裳,腰间系着五色宫绦,下坠着一块古玉佩,浅金底撒花云缎的裙逶迤拖地,慢慢行来,并不觉得过于奢华,唯觉雍容华贵。萧吟心中有些不舒坦,眼前人这一身打扮虽然随意,可妙就秒在自然二字上了,不要说旁的,只她身上这些穿戴哪一样拿出来都不是萧吟能拥有的贵重奢华,而这些东西,在她那里也只是漫不经心的随意穿搭,就是这份漫不经心,更让萧吟心中的不平,她自觉得比子攸更美,却无福享受那些可望不可即的衣饰、地位,也许还有权势。

萧吟看着她走到司马昂身边来,她抬起头,光洁饱满的额头骄傲地仰起来,她的目中没有任何人,那张精致了得的小脸上只施了淡淡的粉,却依旧明艳动人。而她的表哥看着她的眼睛,那视线算是温柔愧疚么?一直到她在正面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他都没转开视线。

她没问萧吟站在这里做什么,也没质问司马昂任何话,更没给萧吟任何拜见女主的机会。她揉了揉自己的肩,根本就没看萧吟一眼,随口说,“这半日乏了,给我揉揉肩。”

两个穿着不凡的丫头低眉顺目地过来给她捶着肩,先前那个大丫头又捧了茶来,恭恭敬敬地献上来。她接过茶来,“夏富贵,你怎么在这里伺候着,有事吗?”

夏太监见问,连忙上来回话。就这么把萧吟凉在一边站着,萧吟指望着司马昂开口,可是司马昂脸上淡淡的,迟迟不想开口。萧吟杵在当地,看着子攸被那些金奴银婢围着伺候,越发觉得自己寒酸得像是连穆家的下三等奴才都不如,连司马昂府里的大太监都像是有些不肯正眼瞧她,她心里那股不平,更变成了愤意。忽然又看见子攸托着茶盏的手上并没有其他戒指,只有大拇指上戴了一只祖母绿的扳指,她还从未见过女子有带着这东西的,心下很是纳闷。

   第十五章 窈窕淑女

 第一卷 第十五章 窈窕淑女

司马昂看着子攸,她该是已经知道了,所以面上才这样淡淡的。可那个在他面前总略微有些畏首畏尾的子攸已经不见了,她坐在那,似笑非笑,神情清朗,举止自若,颇有林下之风。他看着她,模模糊糊有些怅然若失。

办完了夏太监的事儿,萧吟实在不能等着司马昂了,她自己向子攸面前行礼,直接便以“姐姐”称呼。

子攸端着杯子,慢慢地吃茶,可是胸口喘息的起伏却越来越快,手指也渐渐有些发抖,她终是没法子再沉稳下去了,司马昂在旁边把这看在了眼里,可脸色上仍旧看不出喜怒。

萧吟低眉顺目地在地上跪了半日,只得抬起头来。子攸转过了头去,看着司马昂,“是你想要这个侧妃的,还是皇后指给你的?”

薄如纸的青瓷茶盅被她捏在手里,几乎都要捏碎了,她看着司马昂的眼睛,司马昂也看着她,没有回避,没有暧昧的躲闪,可他没有回答她。子攸的手在发抖,事到如今她要的已经不多了,哪怕是骗她呢,只要他跟她说这个侧妃是皇后指的,那么她就看在司马昂还对她的心还有些怜悯的份儿上,放他们一马,从此她会走开,随他们俩的便,而且她还会继续尽她所有可能地保护司马昂。

可他没说话,他看着子攸,只是紧紧抿着下唇。

六儿撑不住咳嗽了一声,她终于知道萧吟为什么会跟王爷一起回来了,她想提醒她的小姐,这种自讨苦吃的问题,何必当着萧吟的面儿问呢。可子攸她一向不大在乎别人怎么看她,她不在乎的人和事,她素来就当做不存在,她是坦荡荡的——只是未必有人信她。

司马昂终于移开了视线,他根本就不打算回答,子攸快要被他的沉默给逼疯了,萧吟看着她,脸上微微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可子攸根本就没睬她,她的心思还没分出那么多放在她身上,她也不是要人来拜她的人,“你起来吧。”

萧吟仪态万方地站了起来,温柔地退到一边,子攸没看出她体态的优雅,只是觉得她的动作太慢太做作太碍眼了,她随口吩咐,“夏富贵,你去,把王府西角那个院子收拾出来,让——”她停了停,像是说话的时候咬住了自己的舌头,“让侧王妃住在那儿。以后那里一应的供给分例都比着我屋里的样儿给。”

“姐姐不用忙,天已经晚了,还叫人忙忙地收拾房子,我心里怎么过意的去呢?”萧吟笑道,她一来就让正妃着了这么大的气恼,心里颇有几分得意,何况刚才司马昂并没说她是皇后赐给他的,她便可认为那是司马昂回护她的意思。便立意要起这个刺儿,而且还要显得她贤德,“我就住在姐姐这院子里的厢房里就是了。”

司马昂看了看萧吟,她的眼神也不是昔年那般的单纯如水了。这种女人们玩弄的伎俩其实瞒不过深宫长大的皇子的眼,他吸了一口气等着子攸针锋相对的回答,等着听他幼年在宫里已经听够了的女人们隐晦的口角,争不完的风头。他看够了在幽暗的宫廷深处无声地斗得你死我活,他早已厌倦了,也厌倦了自己。

可他没想到的是,“哗啦”一声,子攸手里的茶盅砸在桌子上,砸得粉碎,萧吟没提防,被吓了一哆嗦,子攸张口就是一句,“放你娘的狗屁!”她从来就不是什么窈窕淑女。

萧吟被吓住了,她还没见有女子这样粗野无礼的,她被人当众这样一骂,脸上臊得通红。

“你以为老娘有碍于礼教,就会装出一份很愿意见你的脸色来吗?你还想住在我眼前,是想抽空就在这窝里跟我斗个你死我活么?老娘没那个兴致陪你玩。”子攸冷笑一声,越发恼怒,“罢了,不是我的东西,我也不稀罕,索性你们都给我滚,别再让我看见你们两个。”

萧吟从没被人当面给这么大一个委屈,可是她却不知道该不该哭,她看了司马昂一眼,想看他的脸色,可司马昂没看着她,他冷着脸抓住子攸的手腕硬生生地把她的手拽起来,不让她的手掌继续按在那堆碎瓷片上,血已经从她的掌下流出来,滴在桌上。

子攸从他手里抽回自己的手,用那只血淋淋的手从另一只手腕上褪下玉镯来,塞回司马昂的手里,她要哭了,可是嘴角还是笑的,“我本来想说你既然有了侧妃,那咱们就该恩义两绝了,可我又忽然想起来,你我本就没什么恩义。这个,还你。”

那只碧玉的镯子,染着鲜红的血,格外的刺目。

司马昂紧紧抿着唇,克制地一句话不说,其实子攸希望他给她一句痛快话。哪怕他再像从前那样说一句冷到她骨子里的话也好,她也就绝了希望了。可他偏生一句都没有,像是打定主意非要用钝刀子剐她一样。

子攸站了起来,终于懒怠再看他一眼,再为他操一次心了。她为什么还要为他着想呢?也许他真的爱萧吟呢,爱得太深了,可以为她生为她死,那她又何苦阻挠呢。

她回了自己的卧室里,六儿心惊胆战地给她的手止了血,到底不放心又找了太医来。子攸却没什么疼痛的感觉,她就那么在屋里坐了一夜。

六儿下了几次狠心,才问她,“小姐,你到底在想什么?”

“我在后悔,如果萧吟有了她跟司马昂的孩子,那司马昂的死期就到了。我现在看着是成全了他们,殊不知是在害他。我是不是……”

“哎呀小姐,司马昂要死也是自己作死的,怪不得咱们,你还为了他内疚?小姐把心都给他了,结果呢,还不是被他作践。”六儿早就咽不下这口气了。“难道小姐不恨他?”

“总没到希望他死的程度。”子攸的声音很低微,快要听不见了。

“好啊,那你就叫人去把那个萧吟关起来吧,你看司马昂会不会希望你死。”六儿恼了,越发说得狠起来,她看不得她的小姐这样,与其这样难过,还不如下一剂猛药让她清醒过来。

子攸的手哆嗦了一下,“我出去走走。”

六儿吓了一跳,想拉住她,可没有她的动作快,“小姐,小姐,四更天你到哪走去?”

子攸没吭声,六儿追出门去,可外边黑漆漆的,子攸仿佛转个身就不见了。

   第十六章 射箭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射箭

四更天的时候,小姐不见了。

六儿实在放不下心来,带了两个小丫头到各处去找,却总没找见。又去问了上夜的人可曾看见王妃出去,只是总没人见到王妃。她急得要哭了,硬把管家夏公公给叫了起来。可夏富贵根本就不当一回事,“王妃不见了?甭慌,想是又跳墙头出去喝夜酒了吧。”

把六儿气了个倒仰,恨到不行。

四更天时,夜正浓重,司马昂还站在那座院子的廊下。这是一天中最静寂无声的时候,可也不知道是什么惊起了院子里眠着的鹤,两只鹤忽然扑棱着翅膀舞动起来,又发出一阵惊叫,听来很有些惊心。

萧吟已经卸了妆,走到司马昂身边,“天凉了,早些进屋安歇吧?”

他回过头来,她依旧有着似水柔情,仿佛一心希望他能化在她那里。她知道他的烦闷,却不说破,微微笑着,“倘或睡不着,不如我来抚琴一曲,聊以忘忧。”忘忧,是啊,外边的事,她是看不到的,她只要看她眼前的生活就足够了,她可以做一个解语花、忘忧草,陪着他醉生梦死……可他已经没有了听琴的少年心境。何况,这里面已经没有了简单的你侬我侬,若不然,萧吟的陪嫁里又怎么会有个月奴。

他离了这院子,慢慢转到王府的园子里。

前方有处烛火的光亮,他心头忽然一暖,便信步向那走去。远远地看见了子攸,独自坐在花树下,没拿着灯笼,可身旁却放着一只红烛。他走近了她,站在桥下暗暗看着她,她没哭,也没有怎样,只是呆呆地坐在那里。他想起“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不知道子攸是不是取了这个意思。她脸上没有哀戚,她这样的人大概不会哀戚,只是寂寞了,却又怕向人说。

天色微明的时候,司马昂终于有了些困意,可还没走到院门口就见六儿带着两个小丫头正在门口跟翠儿说话。不管翠儿怎么说他没在萧吟这里,六儿就是不信,气急败坏地定要见他不可,翠儿问她是什么事,她又不肯说。他想到六儿大约是找不到子攸才会来找他,他方才见着子攸离开那桥了,本以为她回房去了。

子攸没有回房,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她漫无目的地溜达着,不知不觉走到马厩里,看了看自己的马,那马是匹难得的宝马,子攸用古时好马的名字唤它,就叫做“蹑影”。未出嫁时她天天都要骑着它狂奔,所以她成婚时,它就作为陪嫁被她带了过来,可这些日子里她都忍着没有骑它。她总归要谨慎些,生怕自己性子太野,被司马昂讨厌得太恨。可现在,都无所谓了。

她抚摸着蹑影的头,它认出是她,焦躁地在马厩里踏着蹄子。她慢慢地抚摸着它,自言自语地说“总不出去逛逛,你是不是也闷得病了?”

“我还从没见过中州的女子敢离马这么近。”一个清脆的声音忽然说道,把子攸吓了一跳。

子攸回过头来,一个身量略比她矮些的女孩站在她身后不远处,虽不十分美丽,可眉眼却别有几分味道,站着的姿势比一般女子要挺拔一些,也敢仰着头看人,这样的姑娘,子攸从前见过,却不是在王府里。“你从草原上来?你喜欢马吗?”

“每一个草原上的儿女都喜欢马,尊贵的王妃。我是从边境上被贩来的奴隶,我是侧王妃陪嫁来的,您可以唤我月奴。”她用草原的方式向子攸行了个草原上最大的礼。

她单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来打量着这个不得宠的王妃,她有着中州女子特有的美丽精致,可是她还是一眼就看得出王妃跟中州女子是有些不同的。月奴还没想透这不同在哪,就见王妃两手伸出,掌心向上,微微抬到胸前,那是按照草原的方式来说再标准不过的一个还礼。她站起来,呆呆地看着她,“王妃怎么知道草原的礼节?”

子攸没有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昔年跟着父亲,她见过北方民族的使者。她知道如何行礼,父亲的姬妾里有一个草原进贡给皇上的美女,子攸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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