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他们悄悄的议论这个小王爷没的说,作战勇敢,箭法也好,没得说,还跟咱们在一口锅里吃饭……
司马昂看着他们的脸,希望能够记住。他想要记住所有曾跟在他身后奋勇杀敌却仍旧死去的士兵。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好像就是想要提醒自己,他们都信任你,他们跟着你是因为你给了他们希望,而你却没带给他们胜利。
台忌下了一道命令,禁止任何兵士在城楼上睡觉。
他的副将沈放从打开的窗子里看着外头那个立在城垛边的王爷,他颀长的身子背对着他的方向,沉默地望着远方。“将军,你怎么看这个王爷?”
台忌皱起了眉头,粗声粗气地说,“我不知道,我从来也没见过他这样的王公子弟,不知道该如何评价。”
“可是我听到士兵们都很信任他。”沈放悠闲地看着下头,“我也觉得他做的很好,你看过他作战时候的模样吗,他杀人的时候没有一点犹豫,这可一点也不像一个初次上战场的人。”
“是啊。”台忌停下了手里地笔。他本来要向京城奏报战事地。可是却写不下去。“沈放。还是由你来写吧。我是越写越糊涂。”
沈放懒洋洋地走了过来。“这个小王爷。打起仗来可以整日整夜待在城头上不下来。看着他就让我想起了咱们年轻地时候。唉。岁月不饶人啊。看来要不了多久。咱们就都要让位给后来人了。只是……”
台忌熟悉沈放地这个语气。“只是什么?”
“只是。王爷是否离战场太近了些?”沈放地眼里含着笑。仿佛在说地是什么不大正经地笑语。“不知道咱们给大将军地信该如何写?”
台忌彻底把笔抛在了一边。站起身来。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走。有些不能说地话梗在他地胸口让他觉得不吐不快。他越走越快。最后在沈放面前停住。“他妈地。那小王爷是块材料。假以时日。必然要……”他后头地话又憋了回去。不知怎地就憋地满脸怒气。最后说了一句。“上战场。我也拦不住他。何况要不是他这样英勇。那些他从京城里带来地金吾卫也不会跟着拼命。”
沈放提起笔来半日。却久久也没下笔。“将军。您并不是穆府里出来地人。大将军对将军并不完全放心。如果将军对王爷评价过高……对将军不好不说。就算对王爷也不好。刀子如果太利。就容易折断了。”
台忌沉郁地向外望去,司马昂已经不知哪里去了,“还是照实写吧,这个小王爷我虽然看不透,可是越看却越觉得他绝不会这么安分的待着。或者说他初生牛犊不怕虎也好,总之你等着吧,他要不在这儿干出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就算我澹台忌白领兵了这些年。等他干出了大事来,自然大将军就什么都知道了。”
司马昂的确在琢磨着一件事,也在等一个人。
月上城头的时候,他跟齐烈在城上做他这一天的最后一次例行公事,齐烈虽然要长司马昂几岁,这些年在京城也算是见过世面,这些天在战场上也历练了,只是今晚要做的事干系太大,他这一天都在想着晚上要做的事,总觉得今晚才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打真正的仗,一时紧张万分,一时又热血沸腾亢奋得不行。不过他偷偷打量了王爷,他的
常,时候越接近午夜,他反而越加的沉默安然。
司马昂在城垛的暗影里看到被风撩起的一角衣袖,他停下脚步,“齐烈,你去把刘舍放出来吧,把今晚要做的事告诉他,然后带着他一起过来。”
齐烈领命而去,他本来就已经亢奋的有点压不住了,让他一直在这儿干等着简直快要了他的命了,有点事做还能让他觉得好受点。
司马昂等了一会儿,齐烈已经走远,他向城垛的暗影里走去,压低了声音像是随意寒暄似的对着那黑影说,“上官兄,夜里城上风寒,怎么不到屋里叙谈。”
上官缜低低地笑了一声,从城垛的影子里走出来,“如此大事,自然是越机密越好,王爷不是也把侍从遣散了么?”
那倒确实是如此,司马昂也不再说别的,直入正题地问道,“上官兄那边已经安排妥帖了么?”
上官缜点点头,“俱已齐备。”
司马昂直到这一刻才微微地舒了一口气,“看今日的迹象,蛮族似乎真是要选在今夜绕过铜羊关从后方进攻。子攸果然说对了蛮子真正动手的日子。”子攸帮了他的大忙,蛮族的可汗,那是个老狐狸一般狡诈的人,自己既然告诉了他铜羊关上那条小路的存在,他必然每夜都派出斥候在那条小路上来回刺探。如果自己猜不出他要在哪日进攻,而提早在小路上埋伏,必然被他的人发觉,那时这条计策就不灵验了。
上官缜笑道,“子攸昔年曾被一个蛮族进贡给大将军的女人抚养过,那女人是蛮族巫师的女儿,知道的东西不少,倒也教给了子攸一些。子攸会说蛮语,知道蛮族习俗,学过蛮族巫师推算日子的那套把戏,能算出蛮族巫师推算出的吉日,那本也不足为怪。这本事那时候子攸学来只是为了玩耍,如今却在这时派上了用场,这也是天意”
子攸会这些东西?怪不得子攸曾经在王府里废了半指厚的纸演算了许多数字,他还曾趴在旁边看过,好些个奇奇怪怪的符号他都不认得,他问过子攸那是什么,子攸一脸神秘兮兮的糊涂表情,弄得他都很想亲吻她。司马昂想到这里,才意识到自己正在跟上官缜说话,有些拘谨地抬起一只手,无意地碰触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怪不得子攸在纸上写下了几个日子,说如果将来蛮族要决战,极有可能会选在这几天。我那时候以为只是笑谈,谁知那几个日子都应在了这几天上。”
司马昂说完了那句话,又想到,关乎子攸的种种,他竟然所知甚少,好像还不如眼前这个上官缜对子攸知道的更多。他真的是子攸的夫君么?到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想得最多的不是蛮族的可汗会如何计划下一步,而是在想着子攸,想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她的身边。真回去的时候,又要跟子攸说什么,要做什么?或者子攸又会说什么,自己是这样一个不够格的夫君,子攸什么时候会觉得厌弃么?
齐烈和刘舍远远地向城头上走来,司马昂回过神儿来,“上官兄,我要带人到铜羊关的后头去了,前头的事就交给你了。我估计再过一会就会有蛮族在前头佯攻,我解决掉后头的人,从山上小路攻入正面战场的时候,会以火流星知会你,到时候上官兄便可依计行事。”
上官缜转过身来郑重地行了一礼,“那十名好手已经埋伏在蛮子的营地附近,身上俱带着火石硫磺,一旦得到信号,即刻就可突入蛮子营地后方。王爷自己也请多保重。”
司马昂点了点头,“我现在也要去见澹台将军,请他到时务必出城迎敌,也好掩护你们这一行人。”
“多谢。”上官缜不再多说,转身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城上。
齐烈和刘舍走了过来,刘舍向司马昂深深行了一礼,他着实有些惭愧,话也说不出来,司马昂不想让他难堪,也不提其他的话,倒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你们都随我去见澹台将军吧,后面的事,还要他肯协助才好。”
齐烈咧开嘴哈哈大笑,已经有些跃跃欲试了,“到时候铜羊关被咱们闹腾的乱七八糟了,澹台将军哪还有不肯协助的理儿。”
齐烈的话倒也没说错,等到澹台忌知道司马昂的安排的时候,差点气了个倒仰
第一百一十章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章
壁之上的暗影里,司马昂沉默地看着一支蛮族军队缓T(脚下走过。弯曲的腰刀反射着清冷的月辉,皮革连接的轻甲磕碰出怪异的声音。司马昂看着他们粗壮的身体,在峭壁上狭窄陡峭的小路上艰难地挪动着,慢得就像是固定的箭靶。
草原最彪悍的骑兵离开了战马,便不再是一群危险的野狼。
齐烈抓紧了阔剑的剑柄,下头的蛮子似乎在山路上绵延不绝,他有些急了,低声催促司马昂,“王爷,来了这么多人,咱们现在是不是就该动手了。这里山路狭窄,正是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好地方,动手吧。”
“不急。”司马昂也抓紧了手中的弓箭,他的心跳快得就像要从胸膛里炸开了,不过他还是克制住了想要现在动手的**,他望着下头缓慢蠕动的蛮族士兵,他已经占据了绝好的位置,今天想要打一场胜仗,那简直是太容易了。可他要让整场战局变得对铜羊关有利,他就要耐得住性子,这就像是一场狩猎,最先失去耐性的一方,就将失去全部优势。
月奴在崎岖的山路上又跌了一跤,她刚爬起来又一脚踩空,幸亏身边的一位将军拉了她一把。她稳住了脚,心有余悸地望了望月光下黑漆漆的深涧。突然前方传来一声惨叫,紧接着传来石块滚落的声音,月奴惊恐地抬起头,前面的士兵站住了,后头的又来不及停下,士兵们在狭窄陡峭的山路上挤做一团,越危险。
她听见可汗在前面厉声问道,“喊什么?出了什么事?”
有人回答,“可汗,有人掉下深涧了。”
月奴的心揪了起来,士兵们一阵静默,隔了一会可汗的声音又从山路上头看不见的黑暗中传来,“掉下去就掉下去了,有什么可看的。继续走,不准停下来,不准叫喊,不准出声音。”
队伍继续前进,只是更加沉默,月奴觉得这几乎更像是一支送葬的队伍了,路越来越难走,月光比不得火把眼前崎岖的小路总是无法看得清楚,不断有人跌落深涧,草原上的骑兵们走不惯山路,在不熟悉的战场上,死亡的阴影已经过早地笼罩了上来,这只队伍沉重地向大山的黑暗深处前行,她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永远也走不到尽头。零点看书
司马昂耐性地等待着,终于他听见前头的蛮子喧哗了起来,他知道那是他插在峭壁上的一支短剑被现了,短剑的前头还写着一封书信。很快地,蛮族的队伍动了起来,他知道是他们在传递那封信,信将最后送到蛮族可汗的面前。片刻之后,他听见一个人威严地在用蛮语命令什么,一瞬间喜悦充满了司马昂的胸口,这个声音距离他并不远,而且他也清清楚楚地记得,这个声音就是蛮族的可汗。
一支火把点了起来。照亮了可汗地脸。他正在看那封奇怪地书信。那上面写满了草原巫师们地符号。在那页纸地最后。写了一个日子。就是今天。他地心头陡然沉了下去。在未猜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时候。他已经本能地意识到了巨大地危险就潜在这页纸上。这应该是一个部落巫师推算天意地符纸啊。今天地那个日期是什么?难道是在说他这个草原之王地最后日期吗?有哪个巫师敢推算那个日期?难道说有一个巫师。私通了中州地人?他愤怒地丢开那张纸。狂乱地吼叫着。“熄灭火把!快熄灭火把!”
司马昂拉开了弓箭。那一瞬间他地心突然奇特地平静着。没有任何杂念。只是平稳地拉开弓。放箭。火把熄灭前地最后一瞬间。他看到箭头射进了可汗地胸膛。
火把熄灭了。可是十多只弓箭同时继续向那个方向射。更多地石头抛向那条崎岖狭窄地小路。嚎叫声。呻吟声在暗夜地山间响起来。
司马昂知道自己赢了。平生第一次赢了。
战事进行地很顺利。司马昂带着三百人从山上杀到铜羊关前。蛮子本来打算正面佯攻地军队因为可汗地溃败而乱成一团。澹台忌趁机率军出关。战局已经生了逆转。
齐烈杀得性子起来。也顾不得管司马昂在哪里。只管一路向前。没留意到下到山下地平地上。优势就不复存在。他在山脚下现了一伙蛮子武艺极高。却不恋战。抬着一个伤。急匆匆地向蛮族地方向跑。齐烈猜测那个伤一定就是蛮族地可汗。他亲眼看见王爷一箭射中了可汗地胸口。知道他不死也必然是重伤。齐烈一路追着过去。一连砍倒了四个
抬起头才觉四周早已全是蛮族武士,他有些慌了神)7见一丛火流星飞上天空,知道是王爷在出信号,他瞧瞧那位置,自己已经跑出来很远了。
齐烈有些慌了,周围的蛮子渐渐围拢过来,他自恃功夫不弱,勉力拼杀了一会,可也已经是险象环生,再追上去已经不可能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四个蛮子觉齐烈落了单儿,一起扑了过来,齐烈砍倒了第一个靠过来的蛮子,就被人一刀砍在了腿上。
他跌倒在地的时候,一剑还在最近的蛮子腿上,他的冷汗淌了下来,又一只弯刀向他砍来,他来不及撤回剑来。逼近的弯刀闪着清寒的光泽,在他面上划过,扎进他头边的土里。
他张大了嘴,呆呆地看着向他挥刀的那个男人胸口扎着一把短刀,这情形也不过僵持了一瞬间,中了致命一刀的蛮族武士沉重地倒在齐烈的身上,齐烈不知道这个身材魁梧的蛮子到底有多重,只觉得自己的肋骨都要被压断了。
他听见刀剑相抵的短促声音,随即有人把压在他身上的蛮族武士拖开,齐烈觉得自己已经瘪了的肺重新扩了起来,司马昂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齐烈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王爷,看在咱们从小一起长大的份儿上,下次救我的时候,先把对方的刀弄掉,我的脸……王爷,我还没娶亲呢。”
司马昂笑了,看着他的侍卫总管,“你没事吧?刚才我看见你像匹野马一样横冲直撞,还以为我们赶不及追上你。”司马昂的侍卫簇拥在他身边,虽然黑夜中四周都是蛮族的士兵,可是齐烈觉得司马昂很是轻松,仿佛要胜过在京城安闲的王府里的时候。
“我的腿动不得了。”齐烈有些不好意思,已经有人过来给他止血了,“我刚才在跟着蛮子的可汗,他好像还没咽气在后撤。”
司马昂点点头,“在山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的侍卫带着他把自己人都踩到了山涧里才冲出去。”
“王爷,”刘舍从后面走了过来,“王爷看那边。”
司马昂抬起头来,蛮族营地后头一个方向火光冲天,“蛮子的粮草被烧了。”
“好啊。”齐烈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在铜羊关里被憋得久了,这才是第一次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他忘了自己的伤,直想站起来,也去看那边冲天的火光,腿一软又跌回地上。
两个时辰之内,可汗重伤,中州人一反常态离开铜羊关主动出击,蛮族士兵本就乱了起来,现在粮草又被烧了,蛮族彻底乱了阵脚。跟着司马昂的侍卫和士兵都精神振奋,只有司马昂仍旧是淡淡地,看不出喜怒。
“把抢来的马牵过来一匹给齐烈,这里是乱军之中,不能久留。现在就去寻澹台将军的部队。”司马昂冷静地吩咐道,在这个夜里,他的心头似乎格外的明晰。他并非对胜利无动于衷,不过当他跨上战马的时候,心头也并非只有兴奋,这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可是却好像冥冥之中,他早已经熟悉了这里的一切,计算战局时的步步紧迫和刀光剑影里大开大合的豪迈,这些都让他觉得熟悉。
天微亮时,蛮子已经在散乱地收缩后退,司马昂带了一支人马一直冲杀到临阳城下。
天微亮时,丫头替王妃推开了王爷书房的门,子攸走进屋来,“虎贲将军这唱得是哪一出啊?难道你府上的床不及我们王府里的椅子舒坦,非要跑到这里来睡觉?”
穆建黎猛然惊醒,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等得不厌其烦又闯不过柳叶这一关,结果时候久了他竟然歪在椅子上睡着了,这一会儿醒来看一眼天色已经微明,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心里面又窝囊透顶,拿眼瞪了子攸半日都没说出话来。
子攸还故意笑嘻嘻地说,“将军你这是来拿我啊,还是审我,还是在家里住烦了,就是存心要出来闹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