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攸低了低头,“你是说这次的事吧?”她把那堆瓜子又放了回去,“你说的也是,我是太心高气傲了些。只是……只是我的情势不如人的时候,你会救我吧。”
司马昂笑而不语,子攸俯身过去趴在他的枕上,口齿绵软起来,“王爷,你还会救我么?”
哪知司马昂突然声色俱厉,“我当然不救你,你这没良心的妮子,我救了你回来,你却连口水都不肯喂我喝。”
子攸愣了一下,随即笑趴在枕上,头贴着司马昂,司马昂微微笑了,不觉在她发上轻轻一吻,她却傻里吧唧地没有觉察。
第六十三章
第二卷 第六十三章
这些日子司马昂的伤口渐渐开始愈合,他整个人也有精神多了。子攸这些天也不怎么到外头去乱跑了,外头柜上的掌柜的都是她使了几年的老人,即便是她不去各处巡查也放心的紧。这些日子她每天一睡醒觉,便是往司马昂独自住的院子里跑。两人一般也不过是聊天,只是司马昂从前还从未想过自己跟子攸能有这么多话可说。
子攸本就是话多之人,聒噪起来一天都没个安静时候,司马昂此时只能卧在床上,有她在身边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倒也不错。子攸开始几天对皇陵那晚的事避而不谈,一想起来那日之恐怖,便瑟瑟发抖。司马昂知道她害怕便也不多说。
等过了五六日,子攸胆气壮了起来,便问司马昂觉得那些装神弄鬼的人是什么来历,“难不成是前朝皇陵的守卫?他们的后代,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守在皇陵里?”
司马昂摇了摇头,“天下哪有那样忠君的?说不通的,世世代代守皇陵?那种违背人伦常情的事,多半是不会发生的。”
“那……会不会是江湖上某个派别,总舵在那里。”子攸的猜测越发得五花八门了,“我听那些说书的常那么说,一般总舵旁边都有暗探,闯入者——格杀勿论。”
司马昂没吭声,子攸受到了鼓励,继续猜下去,从江洋大盗的藏宝之地,到前朝遗老的谋反之所,后来又扯回到神怪上去,司马昂实在忍不住了,“攸儿,你干脆说那里是冥界入口好了。”
子攸手里拿了个小茶盅,哈哈大笑,“你再容我说半句,就要说到那了。”
司马昂忍着笑伸手向她也要了一盏茶,“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我叫刘舍带着人去查皇陵的事了。”
子攸惶惑地看着司马昂,“你该知道他是我哥哥的人啊。恐怕他纵然能查出什么,也是我哥先知道。”她犹豫了一下,放下茶盅,“我也想问你,那日刘舍虽然立功,只是咱们可着金银珠宝赏赐他们也就是了,为什么要让他做你侍卫们的头儿呢?若是我哥……若是我哥有害你之意,他下手岂不便宜?”
司马昂不在意地摇摇头,“攸儿,倘或大将军和虎贲将军要杀我,我逃得脱么?”
子攸一怔,随即摇摇头,黯然神伤。
司马昂拉住子攸的手,她的手很小,绵绵软软,柔若无骨,“子攸,还没到那个份儿上,你难过什么?我只是想告诉你,就因为我无法防备,所以干脆不去防他。”
“是了,”子攸低头一笑,“我总想着那一晚上的事,心里虽然害怕却又欢喜。我想咱们也就像始终活在那晚上似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有危险,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可我总是要跟你在一起的。若你活着,我便陪你,若你坏了事,我也不回穆家,也不入皇宫。我不是那类殉节的蠢妇,只因为天下虽大,若没有你,便如坟场一般凄凉,我一人活着便觉清冷孤寂,所以我总是要随着你。”
司马昂看着子攸,声音很轻,却并不飘忽,“不会到那一步的,绝不会。”他靠坐在床头,也放下茶盏,“子攸,你过来,我有话要在你耳边说。”
“嗯?”子攸有些疑惑,司马昂的眼里有某种笑意,看起来甚是古怪。不过她还是坐了过去,紧挨着司马昂,坐在他的身前,把耳朵凑过去。
司马昂什么都没有说,却伸出双臂把她搂在怀里。也许是因为司马昂还在病中,身上带了淡淡的药香,他的呼吸拂在子攸的耳边,拥抱着她身子的双臂轻柔却有力。她的脸上烧热,心口呯呯地乱撞,她是喜欢司马昂的,但却没想过要这样。她想起身,司马昂却搂紧了她,她不敢用力挣脱连累他扯动伤口,何况司马昂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如果我死了,你要替我活着,我不想让这片江山落进穆建黎那样的草包手里;如果我活着,你会更难,不过不管将来我让你如何为难,我都不会放开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柔和,绕在子攸耳边,绕在子攸心里。她缓慢地,胆怯地伸出手来,双臂环在司马昂身体的两侧,同样紧紧搂着他。司马昂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好像他本来在担心什么,现在好了。
翠纹正走进来,愣在了门口,看着司马昂与子攸相拥着坐在床榻上,司马昂更不断地低声在子攸耳边说着什么,子攸乖巧地点头,全不似平日里那霸王似的一个人。翠纹的脸上烧热,她本是来回话的,却一扭身走出门去,在门口啐了一下,满脸涨的通红。
偏生又被六儿看见。六儿一早就跟着子攸过来伺候,这时候在廊下坐着绣花,她站起来向屋里看了一眼,笑着走到翠纹跟前,“翠姐姐,他们夫妻俩说体己话呢,又什么可啐的,莫非姐姐心里也恋着王爷,所以不舒服。”
翠纹早就知道跟子攸的下人一向都是牙尖嘴利,她此时若是回嘴,占不到半分便宜,可她的心事被人说中,脸上下不来,终是忍不住要发作几句,她低声说道,“哼,伶牙俐齿,见人都要刺几句。我劝你收着些,不要以为你主子能耐,你就是个人物了。将来一并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呢?”
六儿笑道,“哟,姐姐这话真不像个奴才说的,倒像是皇后了。哈哈,姐姐你可真是没成算,你每常在王爷王妃面前装的那么尽心尽力,在我们面前也该略做做样子才是,免得我告诉王妃去,你岂不是前功尽弃。我才正经该劝姐姐收收,连个侧妃都没挣上去呢,就指望着凭借王爷做上皇后了?我劝你一句,王爷这个地儿可不好站,你想把宝押在王爷这儿,那可未必赌得赢。”
翠纹的脸上越发下不来,她素日是有些心高志大,将来想要争荣夸耀这心思她一直觉得自己埋得深了,只不知道这个丫头是如何瞧出来的,瞧出来也就罢了,竟然还这样大大咧咧地说出来。她心中恨极,口中却不再说,一时又有小厮来回话,虎贲将军来了。
六儿有些吃惊,也不再理会翠纹。翠纹在廊下站了一会,听得屋里传人去引虎贲将军过来,六儿进去伺候,她不愿意跟六儿一同进去,吩咐了几个小丫头,只说自己头痛,要去外头走走再回来。众人也不大着意,都不理论。
第六十四章
第二卷 第六十四章
穆建黎还是头一回亲自到他的好妹子和好妹夫的府上来,在他看来这座王府简直是寒酸,根本不能跟前前后后扩建了三次穆府相比,真不知穆子攸那丫头怎么就看上了这地方,连自己姓什么都忘记了。
王府里的管家见了虎贲将军穆建黎就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低着头唯唯诺诺地领着穆建黎向里走,一路上也不知出了多少冷汗。穆建黎很得意,奴才都是主子调教出来的,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司马昂的奴才自然各个都是窝囊废。
穆建黎又进了一道垂花门,外边站了两个小厮,见了他们一行人过来都跪下行礼,那副模样也是怕得很。就在上个月他穆建黎的兵还曾经横冲直撞地闯进王府二门里来拿王爷,打伤了不少家人,这些人如今见了上次闹事的正主,如何能不怕。穆建黎没想到那事,只觉得司马昂使出来的的人果然都是没用的货色,心里越发不把那个王爷放在眼里。
谁知垂花门里偏走出来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倒不怕他,一双水灵灵的大眼上上下下地瞧他。这姑娘虽然不是十分的绝色,却也还算俏丽,他故意拿眼瞪她,她也不见得怎么害怕,垂下眼睛,低眉顺目地做了个万福。再一抬头,正碰上他的视线,眼波流转,只是一瞬,又转了头。穆建黎心中一乐,嘿嘿,这妮子有点意思。
“你叫什么名儿?”穆建黎停住了脚步,看着那姑娘。
“奴婢叫做翠纹。”那女子笑语嫣然,娇声说道,“王爷命我来请虎贲将军,将军请随我来吧。夏总管,您忙去就是了——将军,您不会嗔我孟浪吧。”
穆建黎干笑两声,越发觉得这妮子大有意趣,“那自然不会,你快些前面带路罢。”其实若按着子攸着恼时骂的那样说来,穆建黎只要见到略微平头正脸的,都会觉得大有意趣。这时候穆建黎随着翠纹一面向里走,一面慢慢细问她年龄籍贯,平素在王府里是伺候谁的。
翠纹一一的都答了,又道,“奴婢原是皇后宫中的宫女,原是伺候皇后梳头的,后来皇后将我拨给王爷使唤,因王爷出来开牙建府,我便跟到这里来了。”
“原来是宫里出来的,怪不得看着不俗。”穆建黎脚步迟缓,她只得停下来等他,穆建黎便笑着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那情景越发尴尬,“翠纹姑娘是宫里出来的,一定觉得这小小的破败王府很是局促吧?要依我看,姑娘可不是这样的命,本该住更好的地方才是,姑娘头上的钗环首饰也朴素了些,不合姑娘的气质。嘿嘿,我倒有心想使姑娘翻身做个人上人,享受些荣华富贵,只不知姑娘自己愿不愿意?”
翠纹心中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她笑了,语调温婉,“圣人尚且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翠纹不过是小小奴婢,连将军您的猫儿狗儿都比我尊贵些,翠纹哪敢高攀?翠纹没有那样的好命。”
穆建黎见她说话的模样娇俏动人,骨头都要酥软了,“哼,富贵在天?爷我就是天,你只要跟着我,我保你荣华富贵。你若是聪明人就该知道,跟着我的日子长了,怕还不只荣华富贵,别看你如今只是王爷的丫头,只要跟了我,将来必然要比穆子攸风光的;你若是个糊涂人,我也不勉强你,等你家王爷败了的时候,哼哼,你想想吧,覆巢之下哪有整个的蛋?”
翠纹连忙跪下,“将军息怒,将军若是气恼了,贱婢就该粉身碎骨了。奴婢能有什么主张,也不过全凭王爷王妃一句话罢了,他们让奴婢往东,奴婢自然是不敢往西的。只是……只是奴婢虽不懂得什么,却知道将军是个了不得的大英雄,若奴婢有幸能得服侍将军这样的英雄人物,那别说什么荣华富贵,哪怕就是要奴婢的命,奴婢也是情愿的。”
这一番话说得穆建黎全身通泰,亲自去扶她起来,“好,好孩子,算你有眼力,我绝不会辜负你的这番心意。你说的也对,我要了你这事,还得我那妹子和妹夫松口。我这就去跟他们说,你也跟我一同进去,只怕我那妹子罗嗦,还要问你愿不愿意,两次进去倒费事。”
翠纹吃了一惊,她原是想让穆建黎自己去跟王爷要出她去,她料想王爷不会不给,纵然不给,穆建黎也可硬要。谁知穆建黎却要她一起进去,难道她要当面跟王爷说,自己要跟着穆建黎走?那可……那可大大地尴尬。
可是穆建黎也根本容不得她再多说什么,直催着她一同走到司马昂所在的院子里,也不等下人禀报,拉着翠纹直走进去,扯着铜锣似的大嗓门说,“妹夫,大舅子我来看你来了,你这几日可好啊?”
一进门见司马昂坐在榻上,面上犹有病色,子攸正坐在他身边冷冰冰地看着自己。穆建黎哈哈一笑,“妹子也在这儿。正好,你替我跟妹夫讨了这丫头吧,你放心,我不是白要,回头我再送十个丫头来补了这个的空缺也就是了,断不让你夫君短了丫头。”
子攸见他说的不成体统,有些恼了,“哥哥,你今儿来就为讨个丫头?”
穆建黎怔了一下,他来自然不是为了这事,只是见了这丫头便把正事忘了,“那自然不是为了来要个丫头的。不过等先把这事办了,再说正事也使的。”
翠纹抬头看了王爷一眼,见他脸上隐隐已有怒气,那双瞳仁越发黑不见底了。又听见王妃说,“哥哥想要带走个人,我们如何能拦的住。只是也得问问人家姑娘愿不愿意跟你走,倘或人家不愿意,你这不成了欺男霸女了么?等爹爹回来,我倒要跟他说说。”
穆建黎鼻子里哼了一声,“翠纹,你倒是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翠纹有些发晕,却知道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再说这里已经没什么可留恋的了。她素日是个心高志大的人,自幼入宫服侍皇后,便留心处处学着皇后的样儿,那也是因为她心里有个轻狂的想头儿。到后来服侍皇后的嫡子司马昂,她更觉得有了希望,一心想要争出个头脸来。谁知道司马昂幼时虽然待人和气,可是他越大她就越摸不准他的脾性了,况且司马昂似乎也知道她的本主是皇后,知道她是皇后的耳目,一向不大与她亲近。等有了王妃,她就更是常常见不到司马昂了。
等到萧王妃嫁进来,司马昂又在穆子攸的手里吃了那么大的亏,她本以为时候到了,她跟萧王妃互为臂膀,定然可以笼络住王爷,疏远了正妃。可谁知事情偏不遂人愿,王爷出去打猎一趟,也不知怎么就受了重伤跟王妃一起回来,自此以后,这二人更是日日在一处,她原以为王爷定然是忍辱负重,虚与委蛇,谁知在一旁冷眼旁观,却发觉王爷与正妃在一处时那欢欣满足的模样绝不像是装出来的,自己服侍王爷这么多年,也从没见他笑得这么温柔欢喜过。
她知道自己论容貌论才干,没一样比得过正妃,有正妃挡在前头,她想出头只怕比登天还难。她如今已经二十一岁了,眼看青春已逝,韶华不再,再不做定大事,就全完了。
她一咬牙,向着司马昂跪了下去,“奴婢……愿意去。”
子攸愣了一下,“翠纹,就是你不答应,我哥哥也不能把你怎么样,你明儿就跟了我罢。”
翠纹心里着慌,连忙说,“不不,将军没有逼我,奴婢……奴婢是情愿的。”
子攸有些吃惊,重新打量了翠纹一番,她容貌算是好的,可也不是十分好,比她容颜美丽的女子穆府里有的是,若不是她自己一心答应,恐怕哥哥倒不会非逼迫她不可。
司马昂转开头,口里是对子攸说的,可眼睛却冷冷地向着翠纹,“罢了,攸儿,这是人大不中留。打发人告诉萧氏,给她置办一份嫁妆。”
子攸只得答应着,翠纹不敢再抬头,僵硬地给司马昂磕了三个头,又给子攸也磕了三个头,退了下去。
六儿在门廊下侍立,把里面的话都听见了,见她出来,便笑道,“恭喜夫人拣着高枝了。”
翠纹满脸涨得通红,狠狠地瞪了六儿一眼,似是恨意深重,看得六儿退缩了一下,她转开头,一言不发地走了。
第六十五章
第二卷 第六十五章
侍女奉上茶来,司马昂微笑着说道,“穆将军,我府上有位茶师,烹茶功夫名满天下,穆将军请尝尝。”
穆建黎笑着端起茶来,有些犹豫,穆子攸给司马昂下毒的那一幕还在眼前,他还真就不敢喝这杯茶,就算这杯茶喝不死他,可穆子攸若是有心算计他,他可没有司马昂那么能撑着。
子攸已经看出来了,嗤笑一声,“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量你也不敢喝,浪费一碗好茶。”
“攸儿。”司马昂责备地叫了她一声,“不要无理。”她哼了一声,向司马昂做了个鬼脸,不过乖巧地坐在榻上不再吭声。
穆建黎本来被子攸说的下不了台,正想发威,只是司马昂已经呵斥了子攸,他也就不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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