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愿长醉不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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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愿长醉不复醒-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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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攸认识陈长卿的日子虽不多,却早已知道他的才学,也习惯了他的轻狂,因笑道,“这回定能取中。我听说这次的主考就是贺启贺大人,他人品端正是出了名的,所以这次取士定然是公正不错的。”

陈长卿一笑,摇了摇头,“他也不过就是个蠢人,更何况眼下已经是行尸走肉,自保尚且困难,如何还能担当选拔天下英才的重任。”

子攸还没说话,司马昂微微笑道,“贺大人为官清正海内皆知,倒不知你对他有何私愤,要如此出言不逊。”

陈长卿听见司马昂说话,才仔细打量了他,这一看心里倒微微吃了一惊,眼前人一双黑亮的眸子深邃不见底,带着股捉摸不透的意味,那面上更是轻易看不出喜怒,再看他的举止态度,虽然着意淡然,却掩不住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度。再见他坐在子攸身边,相距甚近,陈长卿素来心思机敏,这时候心头一动,已经猜出他大约就是司马昂了。便先向子攸笑道,“我若回答了这位公子的话,必然会冲撞了子攸,可千万包涵。”

子攸点点头,她知道他的为人,最是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的,不过书生之言,她原是不大在意,又见这个小店此时已经放下了幌子,不再做外人生意,他爱说什么狂话也没外人听得见,。

老婆婆倒上几碗水来,司马昂先端起一碗来喝了,一面听见陈长卿说,“贺启不过就是个沽名钓誉毫无远见的蠢才,更是个预置司马皇室于死地,欲毁大颢万世基业的奸佞之徒。”

司马昂一口水呛住,咳嗽起来。子攸瞪圆了眼睛,看着陈长卿,贺启是朝里仅有的几个敢为司马氏说几句话的正直长者,她这辈子还没听谁这样说过他,也难怪司马昂这么惊讶。子攸顺手在司马昂的背上拍了拍,帮他顺气,他却瞧见她用的是受了伤的手,一面咳嗽着,一面把她的手拉过来,“没事,子攸。你看看你结交的这是什么人,还自吹可以考中状元,我看他便有才,也不过就是个靠吹牛皮说胡话来取笑的东方朔而已。”

   第二十一章 纵论天下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纵论天下

陈长卿哈哈一笑,“我虽善吹牛,可这回所说的却并非虚言,也非胡话。贺启仗着自己是个老臣,与穆氏正面交锋,只不过为图自己在青史上留个虚名。我听说连如今皇子的王爷爵位都是他据理力争向大将军讨下的。别人还以为他仗义执言,铁骨铮铮,忠于司马氏,可要我说,却是蠢不可及——皇子将来若果能顺利继承大统,他要一个爵位有何用?穆氏若不能相容,皇子便有这个王爷爵位也未必就保得住司马氏的江山。可这贺启动辄联名上书,以声势逼迫大将军,其结果却是,在内大将军必然以为皇子有一党,在外百姓只知道朝里有个贺启却不知道有个司马昂。哼,如此,还只是其一。”

司马昂没有做声,子攸却舒了一口气,这些话碰到她心里去了,她原就瞧不上眼那个贺启,可就是没有陈长卿想得这么细,分析的这么入扣。所以也不敢说,怕说多了,司马昂反倒要疑心她不怀好意。

陈长卿又说了下去,“其二,贺启意欲在大将军领兵打仗之时,率众文官联名上折子请求弹劾大将军。先不说这计划根本不可行,即便是可行,也该缜密计划,暗地里联络。可他偏不,偏要搞得尽人皆知。呵呵,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此事尚未做定,而天下人皆知,岂不是自讨苦吃?况且,大将军纵然离了京城,而京城防务仍在穆氏一族手里,别说圣上根本不会准奏弹劾大将军,就是准了,又能如何?这一场闹剧不过是几个腐儒沽名钓誉的行径罢了。”

司马昂的脸色凝重起来,这样大的事,若是连这个一身布衣的年轻举人都知道,就别怪从前那许多事穆文龙都知道。他原来总是错怪在子攸的头上,觉得是她探听泄露了机密,现在想想,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因回头看子攸,她正颦着眉,咬着下唇若有所思地听着,那模样又有些傻哈哈的。

陈长卿又接着说,“其三,事有大小,有轻重缓急。几个藩王势大,已渐成割据一方的诸侯,如今尾大不掉,势压中央,此次用兵大将军也是迫不得已。要知如今天下的太平全是虚景,单说南方那几路诸侯,谁不姓司马,谁不是祖皇帝的后代,难道只有司马昂一个有资格继承皇位吗?他们若乱为王起来,天下就乱了。这也是为什么穆将军始终不篡位的原因之一。再有,北方草原蛮族如今已经出了位有作为的可汗,这些年他主持草原各部不断合并,其内战消耗渐少,已成崛起之势。如今北方蛮族如饿狼一般虎视眈眈窥探我大颢,只要我大颢自乱给了他可乘之机,他便趁势南下,那时节草原铁骑横扫中原,我中州生灵涂炭,四下里烽烟缭绕,天下便毁于一旦。所以说,如今只能求稳不能求乱,皇上眼下虽无权,可有京城的一日安宁,就有天下的一日太平。然政令不出天子,也确不是长久之计,如今皇上已老,天下兴亡便都在皇子一人身上,大将军手握重兵对这皇子压制甚多,因而他若想有所作为,必要缓缓图之,才是上策。”

子攸这话听到一半已经喜不自胜,到他说完,她喜的手在桌上一拍,“说得好,就是这样。”

司马昂长吁一口气,胸中郁结的烦闷竟消了不少,眼前的局势豁然开朗,“我还不知这位先生的名字。”

陈长卿向司马昂拱了拱手,“学生陈长卿。”

司马昂点点头,“那依先生之见,这个皇子在此种境地里该如何作为?”

陈长卿笑道,“韬光养晦原是不错的,可是却不能仅仅如此而已。穆氏武将出身,不大在意文人,这正是机会。这位皇子应摆脱几个迂腐老臣的束缚,多结交些文人,要知道天下的舆论就握在穷酸文人的手里。人不能违背天意,而什么是天意,天意就是天下人的意愿。如果天下人都知道皇子,天下舆论都向着皇子,大将军就不能轻易杀皇子,皇子就有机会。”

“这是保命的伎俩。”司马昂笑道,略有些失望。

陈长卿回道,“此时也只得如此。待将来必然有机会。”

子攸也点点头,司马昂看了看她,她像是听得开心,眼里又亮得像是含了星辰一般,这些天的阴霾之气一扫而光,倒像她得了什么好处似的。子攸是如此女子,他忽然觉得自己太有些委屈她了。又见陈长卿也看着子攸,眼里倒有三分倾慕之意,他心里忽而有些不舒坦,勉强笑道,“你如此说话,却不怕子攸气恼?”

陈长卿像听了笑话似的,大笑道,“子攸却不是那样小心眼的女子,她从不为别人说几句话就恼的。”

说得子攸也笑起来。司马昂心里不大舒坦,仿佛陈长卿远比自己更识得子攸,自己倒成了外人了。

子攸转过头来看了司马昂一眼,揶揄的话却是对陈长卿说的,“等到放榜的时候,倘或名落孙山了,可别忘了到王府里见王爷去。只怕他会给你个闲职,只别嫌小就是了。”

司马昂向子攸点了点头,子攸看着司马昂的眼睛微笑,司马昂便也微微笑了,不觉把方才的不悦都推开了去。

陈长卿应着,司马昂不说自己的身份,他也不揭破,彼此心照不宣更能高谈阔论。陈长卿有才学,司马昂却不输给他,只是陈长卿兴之所至什么都敢说出来,司马昂却至多只说半句,这倒并非是性情所致,而是二十年的压抑生活磨砺出来的习惯。比不得陈长卿初出茅庐无所顾忌,更比不得直筒子话痨似的子攸。不过这却不妨碍知音的相惜,司马昂欣赏陈长卿的机变多智慷慨激昂,陈长卿也渐渐觉出来这个皇子不同寻常的睿智,他虽然被压抑孤立得太久,于外间许多事都一知半解,但却学识渊博悟性颇高。

掌柜的老伯见他们聊得兴起,又端了酒出来。给他们每人倒上,子攸难得见到司马昂这样高兴,自己不知不觉倒先喝了一杯,顺手拿了酒壶要再给自己倒一杯。不想司马昂的手伸了过来,捂住了她的杯子。她愣了一下,回头去看司马昂,他仍在认真听着陈长卿说话,脸都没有侧一下。她放下了酒壶,司马昂也缩回了手,她心里忽然暖了起来,对着自己的酒杯笑眯眯地发呆,连他们正在说什么都没听清。

从她幼年起,她的爹爹就是三五日才能见一次的,平素里只有丫鬟婆子们跟着她混。她既有爹爹十分的溺爱,幼年时又三灾八难的,所以众人只是一味宠她。再加上她无亲母教养管束,婆子便只顾讨好她,哄她顺心如意,只要她不哭闹了,她们就好在大将军面前交差了,又哪里有人真心管她好歹。丫鬟们虽都跟她好,可却也都在孩提间,也都不知事,只有助着她胡闹的份儿。所以她大些后,略知道些好歹了,便羡慕那些有亲娘亲祖母疼爱的孩子,可知道羡慕也是没有用的,也便罢了。

等再大些便羡慕话本里说的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可那些小姐都是佳人,她虽生得不错,可性子却粗,怎么也精致不起来,心里也知道怨不得人不疼她。那些才子佳人的故事里也没有她跟司马昂这种复杂关系的,史书里倒是有,可结尾却不好。

今天司马昂不叫她再多喝酒,她心里就模模糊糊起来,其实她想从司马昂那得到的实在不多,只要他偶尔想着自己,也就够了,就足够她模模糊糊地心满意足了

   第二十二章 拌嘴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拌嘴

司马昂和子攸离开小酒肆的时候,夜已经深了,临离开前子攸又跟掌柜的大伯大娘唠叨了半日,司马昂听见子攸在后头跟他们说要注意身体,不如雇个伙计不要什么活儿都自己干之类的话,这些家长里短的话他听得新奇,不觉便微笑了。默默想到,倘或他们不是皇子王妃,只是这酒肆的邻居,不知那又是什么光景。

子攸已经出来了,见到司马昂在前面等他,不知想着什么正在出神,月光下他微微低着头,一双眼黑曜石一般明亮。她便走了过去,“你在想什么?在想陈长卿说的话么?他虽是个文人,话却有些道理。虽然狂了些,倒也是文人本色,倘或他冲撞了你,你可别怪他。”

司马昂一笑,“走了神儿,倒不是在想他说的话。不过这人的确有些意思,改日还该请他到家里叙谈。”

子攸已经上了马,在马上点点头,“好,明儿我就打发人去请他。”

司马昂也上了马,听她说话又笑了,“子攸倒是利落爽快,明儿是你爹爹出征的日子,按礼我要出城去送的。”

子攸歪着脑袋想了想,“是啊,我怎么把爹爹离京的日子都给忘了。”

司马昂看着她傻呵呵没心没肺的样子忍不住发笑,“总是快些回去歇息吧,你也折腾够了,可累了吧?”说了催马向前,子攸也跟了上去。

“是你想快些回家去见你的侧妃吧。”子攸哼了一声,把“侧妃”两个字咬得山响。

司马昂倒不在意,向她说道,“萧吟是我表妹,你倒要对她好一些才是。倘或她以后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只要还可恕,你就看在我的面上,恕了她吧。她虽大你一岁,可终究是深闺里养大的娇弱女子,不比你这样整日家在外头跑的,你见过世面,懂得道理,所以倒该拿她当妹妹看才是,多包容她些。”

子攸心里一阵难受,有些不大相信司马昂会有这样的要求,可这话司马昂已经说出口了,她又能怎样。再想到司马昂破天荒地头一遭陪她一整天,竟是为了提这个要求,心思就都灰了,随口道,“她是深闺里养大的,是御花园的娇花嫩草,我原是野人,是坟圈子里长得粗笨大松树。你快把她挪走吧,看我一不小心吃了她,或是我有腌臜气味熏坏了她。”

话没说完,司马昂撑不住已经笑出来了,他是深宫里长的皇子,总没听人说过这样的话,因笑问她,“你哪来的这么些歪话?”

子攸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可他在笑,她又没法说旁的,都说抬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那人还是司马昂,她拿他没法子,他倒像是她命里注定的克星。

司马昂看出她又是恼怒又是难过,便忍着笑说道,“你只知道盘查我,找我的不是。你还不是在外边跟男子说说笑笑,喝酒谈天无所不为,明儿我也恼了,你就真不出门了?”

“那是一样的事吗?”子攸呼地气大发了,“我是为我的心,我总没去爱别人。”她回过头来,瞪着司马昂,就快哭了,却一眼看见司马昂听了这话就笑起来,才知道他原是在逗她这样说,她气得回了头,催马快走,一径回了王府。

司马昂跟着她,她下马要回院子,早被司马昂一把拉住手腕,“你若这样生气,我就不去表妹那里,只在这儿就是了。”

“不稀罕。”子攸甩开他的手,进了院子。

六儿正在廊下,见她回来,连忙迎了出来,“哎哟,小姐,可回来了,这一天又去哪了?吃了饭没有?”见她一脸怒气,正要劝慰她几句,一回头又看见司马昂,倒愣了一下。司马昂尴尬地笑笑,就跟进子攸的屋子。六儿缓过神儿来,赶忙叫里头的小丫头都出来。

丫鬟晴儿端了盘子出来装果子,笑着悄声向六儿道,“咱们王妃可真是厉害。你没见王爷那脸色,跟前两日比,倒像换了个人似的。”

六儿也笑了,“悄悄的吧,先别把果子送进去。”

晴儿笑道,“我就猜这个侧王妃是皇后娘娘硬给的,王爷未必稀罕吧。你看,虽然多了个小老婆,可王爷反而心疼王妃受委屈,这可是因祸得福了。”

“就是说呢,我真是没想到。”六儿小声说道,“只是不知道那边的那个侧妃是不是省事的人,倘或不是,日后还有得饥荒打呢。”

里边子攸叫了两声丫鬟都没人进来,只得在桌边坐下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也不理会司马昂。司马昂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了,面色冷了下来,不冷不热地发了句话,“你到底要怎样?已经回了家来,丫鬟婆子们都看着,你还要使性儿,成什么样子?”

子攸抬起头来看了他足半日,才说道,“你是属猴子的吗?变脸变得这么快?”

司马昂被她损得愣住了,他自懂事以来,行事说话都尽可能的沉稳冷静,心头压的事儿多,与女孩子们说话的时候就少,尤其没有跟子攸这样随性的女子打交道的经验,愣了半日,又见子攸“切”了一声,扭了头,给他一张侧脸看,眉眼间变出些不屑来,低声说道,“谁稀罕你好一阵歹一阵的对我。你不耐烦我,厌烦我,就离了我这里,去找你那温柔娴雅深闺里娇养出来的侧妃去吧。”

司马昂虽然长她几岁,却还没有跟女孩子拌嘴的经验,成婚的日子又浅,还没领悟到吵架拌嘴这门艺术里的精髓。子攸虽然看起来是个直筒子似的敢笑敢怒的女子,可毕竟才十七岁,依旧有所有懵懂女孩子都有的弯弯绕绕的心肠。

所以这时候司马昂就吃了亏了。他站起身来索性要走,子攸恼火地在桌子底下一脚踢倒了圆桌对面的椅子,恰巧司马昂走过去,在椅子腿上差点绊了个跟头。子攸向后缩了一下,看着司马昂的脸色更冷,知道他必然要走了,心里便不自在起来。想设法拦住他,又没什么办法,就是有,也知道此刻必定弄巧成拙。

就在这个时候,六儿慌里慌张地跑了进来。子攸心里一乐,六儿这么急着进来回话定然是出了大事了,可凭他什么事呢,总之司马昂是要被这事给留下来了。

谁知六儿眼里却有些湿润,“小姐,穆府里来人传话,大……大奶奶没了。”

子攸愣住了,连司马昂也抽了一口气,子攸慢慢站了起来,“你说我嫂子死了?”

六儿点点头,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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