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边喝着豆浆,一边看着他。他怎么看都像一个大人啊,而我却像个孩子,什么都依赖着他,要他照顾。
“章程。”我叫他的名字。
“嗯?”他抬头看我。
“我知道了,章英的行动正在体现着‘争取’。”我说。
他微笑着凝望着我的眼睛。“那么,你要争取吗?”他问。
我轻轻地点头。我愿意尽力地去试一试,为了章程,也为了我自己。
那一刻我的豆浆刚好喝完。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我坐起身子,章程轻轻地拥抱了我。
我们静静地坐着,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我的胃也在慢慢地恢复了正常,疼痛在不经意间一点一滴地消失。
“还痛吗,宝宝?”章程低下头来问我。
“不痛了。”我答。
“那好,我带你去一个地方。”章程说。
“去哪里?”我不解地问。
“暂时不告诉你。” 章程很神秘说。
我给他翻了一个白眼,他笑着,牵着我的手,往外面走。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只是纳闷地跟着他,走得很快,下楼。
他把我带到了韦伟的影楼下。我们隔着街,看到影楼各个橱窗张贴的我们的结婚照,——不,不是结婚照,只是婚纱照而已。我们亲密地环抱,牵手,奔跑,我们缓慢地行走,我们侧头交谈,我们凝眸微笑,我们一起静坐在河边,神情静谧而亲昵。
“看,多么漂亮。”章程摇头叹息,他眼眸里流溢的都是温柔。“知道吗,拍那组照片的时候,我当作我们是真的新郎和新娘,我当作我们真的是在结婚。我希望你可以真的成为我的新娘,你知道吗,你穿着婚纱好美哦!我希望我可以看着你穿上婚纱,结婚嫁人。就算我没有这个福份,你嫁给了别人,我也希望可以看到你幸福。当然了,”他调皮地说:“要是能成为我的新娘,那当然最好了!”
我惊异地转头望着章程。
章程俯头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知道吗,我好感谢韦伟,我感觉是他让我们真的走到一起,是他帮助了我,让我得以和你在一起。”
我被章程更轻地抱在怀里。
我安静地伏在章程的怀里。我应该觉得幸福才对呀,被爱不是很幸福的吗,被爱不是我很渴望的吗?可是,我的心怎么这么的平静呢,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我们手牵手,慢慢地往回走。一路走,章程一路转头看着我,笑。
“笑什么呢?”我笑问。
“我想起一句古诗。”章程说。
“什么古诗?”我问。
“生死契阔,曾与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章程一字一句地,轻念。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凝目望遥远的天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该是执谁的手,与谁偕老呢?天空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林勇斌、宋飞扬、陈祥、章程。林勇斌多年前已不在,就算他还活着,也已经不可能。十多年的风霜雨雪也许把他刻划成了另外的模样,不再是当初年轻温柔的林勇斌,而且我也亲眼目睹了林师母对他的爱,他应去爱她的,若他还活着的话。陈祥已经不可能,他已经正式地结束在我的历史,从此再无重来的可能。我最想爱的,是宋飞扬。我知道我十四岁的感情在他身上复活了,延续了,甚至更深刻了。我多么希望,我能够执他的手,与他偕老啊!然而他不能放下宋悦,他的后半生,已经与何玲秀捆在一起,没有分割的可能。失去宋飞扬的我,现在必须退而求其次,放弃爱而寻求被爱吗?我能够,与章程偕手同老吗?
我看了章程一眼。他沉浸在喜悦中,充满着幻想的样子。我愧疚地别过脸,在他为我们的感情甜蜜的时候,我却想起别的那些男人。
“宝宝,我会一辈子照顾你,对你好的。”他说。
我转回头望见远远的韦伟的影楼橱窗里,张贴的我们的大幅婚纱照。照片中我们多么甜蜜的样子。然而那并不是真实的反映啊,那原本只是假装的的甜蜜,正如别的许多广告,那些状似亲密的夫妻并不是真正的夫妻,而真正的夫妻,真的会有这么甜蜜,并能够保持这般甜蜜的感情,直至很久很久的以后吗?
章程停下脚步,开心地笑着,再次把我拥抱入怀。“我想和你结婚。”章程说。
若我拒绝,他会伤心吗?
犹豫了片刻,我开口说:“章程……”
他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和温暖,宝宝。我会给你的,在你小时候没有得到的一切,我都会给你。我知道你小时候吃了很多苦,没有人照顾你,没有人爱你。我知道外婆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我也是的,现在外婆不在了,我会代替她继续照顾你,疼爱你,保护你,不让你受伤害,让你觉得世界都是美好和温暖。”
我不知道章程是怎么得知我的这些过去的,我的眼眶湿润了。说出这些话的为什么会是章程呢,这个比我小两岁的男孩,这个我从未想过要去爱他的男孩……
“宝宝,我真的会好好爱你的。”章程喃喃地说。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对他自己说。
我抬起头,望见了他眼中蕴含的晶莹的泪。
我心疼地抱紧了章程。
我预备从今天起,要学习去爱章程,试着去爱章程。不为别的,就为着他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和关怀,为着他说他会代替外婆继续照顾我,不让我受伤害。我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对宋飞扬没有希望的、畸形的爱呢,我难道一定要在比我年长的男人身上寻求我从未感受过的父爱吗,我难道可以一直无视自己感情上的畸形而迷恋于那种类似于父爱的爱情吗,而一直忽略了我最应该珍惜的人——他知道我需要很多很多的爱和温暖,他知道我小时候没有人照顾和爱我,他要把我小时候没有得到的一切给我,让我觉得世界都是美好和温暖。
我最应该爱的人,难道不是他吗,——章程。
一路回去,我们在附近的菜市买了菜。买的都是我喜欢的菜,章程要烧菜给我吃。在楼下的药店,我停下脚步。我在犹豫要不要到药店买避孕药,我想我要学习爱章程,也许应该从身体开始培养爱的感觉。也许身体在一起了,灵魂才不得不跟上脚步,也许有些勉强,但我总是在努力了。
“你哪里不舒服?”章程问我。
“没有哪里不舒服,”我迟疑了一下,低声说:“我想买盒……避孕药。”
章程的脸刷地红了起来。他拉着我就上楼,嗔道:“你想干什么,傻瓜。”我被他拖着上楼,听他一边说:“不需要那个嘛,我不会勉强你的,我知道你还没有爱上我,我等你爱上我,等你因为爱我才给我,等我们结婚。我想要的是你的心啊,是你的全部,当然也包括身体,可是,”他回过头来看我,脸还是红红的:“我愿意等。”
站在门口,我看着他掏钥匙,开门,进屋。“还不进来?愣在外头干什么?”他回头笑着对我说。
我笑笑,跟进屋。
也许是带了将要准备一辈子跟章程生活的念头来看,感觉整个生活都似乎有了不同。看着他洗菜、做饭,在厨房里忙碌的样子,感觉很温馨,感觉似乎真的是有了家,有了着落,心也似乎终于尘埃落定。
章程的愉快情绪一直延续到晚饭后,我们散步到青秀山。他握着我的手,不停地转头看我,笑着。我亦微笑着回应他的笑,他一直走而似乎都不觉得累,极开心极开心地笑着,合不拢嘴。
我想问他,有那么开心吗?却又没有问,因为我能体会的,假设宋飞扬决定了他会一生一世跟我在一起,难道我不会是这样的心情吗?会的,就是这样的心情,开心得一直笑着,直到脸部肌肉痛了;做什么都不觉得累,因为心里愉快得很,喜悦得很。
“以后我们结婚,你希望什么时候要孩子?” 章程问。
“要孩子?”我吃了一惊,我想都没有想过,还没结婚呢,就想到了要孩子?
“我想了,我随时愿意当爸爸,生个女儿吧,长得像你,多好啊,”他沉浸在想像中:“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美女,一大一小,多棒啊……”他扭头看我,不好意思地问:“我话很多是吧?”
我笑着摇了摇头。不多的,我觉得一点也不多。
“因为我开心。”他说。
我微笑着,我明白。
我们走到半夜,回家。在楼下章程问我饿不饿,吃不吃宵夜,我摇头。他便笑着牵着我回去。
睡前,章程轻吻我的额头:“晚安,宝宝。”
我看着他微笑:“晚安。”
我睡到第二天中午才起床,章程已经下班回家做饭。
“睡得好吗?”章程问我。
我点头微笑:“好。”
章程开心地笑了:“那就好。去洗脸刷牙吧,等下吃饭了。”
“有你姐的消息吗?”我问章程。
“没有呢。”他答。
我打开手机,看有没有章英发回来的短信息。有一条。章程附过来看。“平安到达,勿念。”一句话,很简短。
我和章程面面相觑。不知,这么简短的信息意味着什么?他们见面了?网络上的感觉延续到现实吗?双方有没有觉得失望?是否有另外的安排?
“别担心。”章程安慰我。他看出我很紧张,我的手心在冒着汗。
我点点头。
我们等章英再传来新的消息。
果然,过不多久,信息又来了。“我见到他了!现在他请我喝茶,他到洗手间去了,我赶快给你们信息,等我消息!”
看样子,应该是个好消息。我和章程相视笑了。
千里之外的章英,每一步都牵扯着我们挂念她的心。
再不久,又发来了第三条信息:“亲爱的宝:你能想像吗,他根本就不瘸,他是个正常人!他海拔172,虽然不算高;他体重66,虽然有点瘦;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他好有礼貌哦;他好温柔……”
我望着章程。章程看了我一眼。“那李泾渭对章英印象怎样?”我问。
“不知道。”章程摇头。
我们稍稍放下的心,重又悬了起来。
下午章程去上班,我在家里看电视。直到傍晚,收到章英发回来的第四条信息。“我们呆会要去吃饭,他的朋友要为我接风洗尘。他留我多玩几天,我可能要晚几天才回去了。”
我的心,略略地安了些。李泾渭留章英,还安排朋友为章英接风洗尘,这些行为起码表示着他不讨厌章英。他怎么会讨厌章英呢,章英是一个那么可爱的女子啊!
晚上回来,章程问我:“你还想不想到桂林去旅游?我陪你一起去。”
我一愣:“怎么?”
“散心啊!以前的生活就告一段落了,去旅游一下,旅游回来,你还要重新开始工作、生活。”章程笑着说,“要不然,你就在家当家庭主妇?”
“那不可能。”我断然说。“可是,我没有想去旅游。我那时,是想要离开南宁的。”
“我知道。”他轻轻地摸摸我的脸,“我知道。现在不是要你离开南宁,而是我们一起去旅游,散心。”
我看着他的眼睛。我去桂林的计划早已经在下意识间搁下了,我还去桂林么?而且,章程说我们一起去旅游。一起去?
“去吗?”他微笑着,看着我。
我仍然没有决定。
“去。”他代我作了决定,“我马上请假,去买车票。”
我看着他掏出电话,一边打电话,一边开心地出门。
我打开着电脑,在网上听听歌。想着章英跟李泾渭的网恋。网恋真的可以在现实里得以延续吗?网恋真的可以有如意的结果吗?真的有人会将网恋进行到底吗?曾经的网恋听不到,看不着,只有文字在跳跃和闪烁,而现在越来越明朗化的网络聊天,从语音到视频,到网络之下的手机短信、电话聊天,都那么真切地展现着彼此的现实,也许,这样的网恋成功率会比从前纯粹的心灵之恋要高吧。
章英和李泾渭,会成功吗?
也许会,我想,会与不会的机率是一半一半的,有可能,也有不可能。而我,我是从来不会把感情寄放在网络的,我不知怎样开始,跟一个陌生人倾诉心声,我只习惯于把心事锁在心的深深处,不要让它看到阳光。
但是我还是很热爱,在网上一边听着喜欢的音乐,一边浏览着各种网站,让头脑接受着各个方面的讯息。
章程很快返回,有些沮丧的样子。“我去不成了。”他说。
“怎么了?”我不解。
“刚刚我打电话请假,我们领导不批准。”他握着我的肩:“让你一个人去的话,你还想去吗?”
我考虑了一个晚上。
最后我还是决定执行到桂林去旅行的计划。到桂林去,乘往北路过桂林的火车只需要坐6个小时而已。章程要我坐快巴,而我想乘火车,体验出远门的感受。我想坐在座位上,在列车开动时浏览窗外的风景。
就像要出很远的门似的,章程给我买了很多小吃,让我在车上吃。他打开大大的塑料袋,一一数给我看:“这是核桃,这是杏仁,这是木瓜脯,这是红薯干,还有橙汁,你在吃上吃。”
“才4个小时而已!”我望着他。
他憨憨地笑着:“我担心你在车上无聊嘛。”
“无聊就吃东西?那会长胖的。”我说。
“没关系,你长多胖都没关系。”他说。
我笑了起来。
因为单位里有事,章程把我送上了车,就匆忙地走了。
我找到了自己的座位。我的位置在过道的位置。我上车的时候,对面的两个位置和旁边靠窗的两个位置都还空着。
把行李包放上行李架上。我打开随身带的一本《读者》,仿佛是在看杂志,又恍惚着似乎什么都没有看进去。
第七章
窗边的两个位置上的乘客,相继上来了,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靠窗的男孩二十六、七岁的样子,戴着眼镜,穿着白色衬衣,背一个黑色的包,看样子应该是外出出差的样子,一上车就把水杯放在茶盘上,从包里掏出地图开始看;坐在中间的是一个穿着灰色T恤的高个子男孩,皮肤晒得很黑,剪着寸碎的头发,穿休闲长裤,简单的黑色休闲凉鞋,简单地拎一件深蓝色外套,腰上系一个红色的腰包,看样子大概就是旅行去的样子,上了车坐好,把外套挂在窗边上,看看窗外,看看对面的过道,从裤袋里把手机的耳塞掏出来,塞进耳朵,开始靠在座位上闭上眼睛听音乐,手指还跟着音乐节奏在茶盘上轻轻地叩动。
对面的两个座位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坐上了人。坐在对面的似乎是一对,一个长相粗俗、穿着白色背心的男人,五十多岁的样子,女人三十多岁,穿着花格子衬衣,染着红色的卷发,不算漂亮,很精明的样子,这是一对去旅行的夫妇吧,两个人上了座位就开始找东西吃了起来,还一边说着到了桂林之后怎样开始旅行的计划。
“宝宝,一路小心,随时短信联系。”章程给我发来短信。
我微微地一笑。回信息:“不必担心,我这么大了。”
不多时,就觉得眼睛有些乏。闭上眼,靠在座位上养神。
不知列车在什么时候开动的,慢慢地驶出了这个城市。
我似乎入了梦,又似乎根本没有入梦,突然地醒来,望见了窗外的绿郊。郊外的绿色就那么生动地跳入了眼帘。以及旁边的穿灰色T恤的男孩。他似乎是跟我一同醒来的,在我望向窗外的一瞬,他的目光投向我。
不知为什么,两个人的视线相接那一瞬让我有种极其不自然的感觉,我扭回头,靠在位置上,重新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听到对面那对夫妇开始找话题跟穿白色衬衣的男孩聊天了。无外乎聊一些市场经济的问题,那个妇人关切地询问男孩的职业,男孩一一地回答。穿灰色T恤的男孩始终没有出声,听到他说话的时候,似乎是对面穿白色背心的男人把酒不小心洒到了灰色T恤的手臂上,白色背心和他的老婆一边道着歉,他的老婆一边埋怨他好酒贪杯。穿灰色T恤的男孩说:“没事儿。”
我睁开眼睛看到穿灰色T恤的男孩掏出纸巾擦手臂上的酒印,一股浓郁的白酒气味在悄悄漫开。我下意识地捏了一下鼻子,穿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