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说,眨眨眼睛,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我对他绽开笑脸。
他笑了,说:“谁叫我关心你呢,对吗,我不能让你感觉到幸福,就帮你找你想要的幸福吧!谁叫我关心你呢。”
我含着眼泪笑。
我们都低下头去,喝着酒。楼下音响店正在播放着:“祝你幸福,早就知道不管怎么留也留不住,所以决定放手,给你自由,也祝你幸福……”
章程似乎也听到了,呆了片刻,红了眼眶。
“我们永远是朋友,对吗?”他说。
我点头,是的,当然是!
“那就好。”章程笑了,给我夹菜,“吃哦,特别为你做的,粉丝是希望你和宋老师长长久久,排骨是希望你们甜甜蜜蜜,所以,你都得把它们吃光才可以!”
我含着眼泪,笑着,吃粉丝,吃排骨。这么深厚的情意和祝福,我怎么会不吃呢,我会吃光的,全部都吃光。我希望我和宋飞扬可以长长久久,也希望我们能过是甜甜蜜蜜,只要可以,我都会努力,尽力去做到。
虽然,我一点把握也没有。
喝过酒,我有些晕晕乎乎。晚餐结束后章程放水给我洗澡。
我穿着睡裙出来的时候,章程正倚在他的房门口,抱着肘,想着心事。
我低着头从他前面走过,回自己的房间。
“宝宝。”他叫住我。
我停下来,回头看着他。他就微微地笑了。过一会儿,轻声说:“你要记得,我仍然还是关心你的。”
那一霎,有温暖流遍我全身。
是的,我知道。我含着笑点头,他抿着嘴对我笑,然后伸出手,轻轻地捋顺我淋湿的头发。
我知道,我上床的时候他还站在他的房门口。他还不睡,他还有心事有待清理。我也没有睡着,但是我就仿佛睡着了一样,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也没有动。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户,宁静地洒在床前。
那温柔婉约的一大片月光,都是我们凌乱的心事。
我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没有去看章英了。她的伊人美似乎生意不错,她和李泾渭的网恋也一直在继续,她应该是过得很充实了,偶尔她会在夜深给我打来电话,我听她的声音总是愉快地在空气里飞扬。
“宝宝,有空来看我呀!”她总是发出这样的邀请。
我有些不敢面对章英。我怕她知道我和章程之间,有些别扭的情节。但是她在电话里一直未提起,我又想,也许她不知道,章程应该不会跟她提起这些事的。
周末终于可以休息了,忙了一段时间,每天都是在电脑前面度过,眼睛累得不行。白天去伊人美看章英,她愈发的娇俏可人了,凹凸有致的身材,总是穿着很淑女的裙子,挽着头发,精致地描了眼和唇线。
这样的女人,竟然被陈昌新忽视,放在家里形同虚设。我不明白他是怎么了,崭新的婚姻,尚不曾淡化的爱情,他却有了别的选择。
我坐在柜台前面,小陈微笑着给我端来了一杯橙汁。
“喝橙汁,补充维C,多C多漂亮!”章英念着广告词,笑着,“我们店里自己榨的。”
我笑她开了化妆品店以后,对美容方面的讯息就特别地重视了起来。
“很忙吗?”章英问我,她一边在检查化妆品的数量和摆放位置,一边抬头与我嫣然地笑。
我亦嫣然地笑。“还好。”我说。
“是有工作才充实,可你也太忙了。”她说。忙完了她的事情,过来坐到我旁边。
“反正没有什么事需要我闲着。”我说。这是实情。不工作的那些时间,我不知道如何打发。
“你最近怎么样了?”章英问。
“什么怎么样了?”我不知她指什么。
“感情方面。”她说。
我笑。“没怎么样。”
“我听说,你遇到宋老师了。”她说。一边呷着橙汁。
我吓一跳。“谁说的?”
“这么大反应干吗,”章英笑道:“我又没有反对和指责你。”
我笑着。暗暗地想她怎么会知道,章程告诉她的吗?是不是章程想让她劝我回头?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章程已经表了立场,他还鼓励我争取幸福的啊!
“想什么,是不是在想我是怎么知道的?”章英鬼精一样,看穿我的心思。
我不好意思地笑。“就你厉害。”我说。
“切,”她竟然用网络字眼来取笑我,“你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别想对我隐藏。坦白从宽才是党的政策。”
“是。”我笑着。
“你们怎么回事,在继续吗?”
“我也不知道,”我皱了皱眉,我和宋飞扬之间,真的可以像章程所说的那样发展下去吗?只要我能够把握住?
“他爱你吗?”章英问。
他爱我吗?我笑了起来,我能从何得知呢,他爱不爱我?我们之间现在谈爱,也许是为时过早了。
“那你爱他吗?”章英又问。
我看着章英。她问的问题,是我都不清楚的啊!我爱宋飞扬吗?我想起,十二年前我在图书馆苦苦查找“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的全文及出处,想起十二年前,我对于他的依恋及遥望……
“宝宝,要弄清楚自己的感情。”章英说。
“我爱他。”我说,心里有一种义无返顾的决绝。
章英扭过头看着我。她的眼睛里有很多疑问。她不会明白的,我十四岁时恨自己的十四岁,恨自己未长成,恨自己出现得太晚,正如在林勇斌的生命里,我来得那么晚。我不能更早地出现,以占领我想要占领的位置。即使现在我已二十六岁,却仍然还是出现得太晚,太遗憾。
“章英,我要跟他在一起。”我下定决心地对章英说。
章英只是盯着我的眼睛,末了,轻轻地叹息。“我们总是会被感情的问题困扰。”她说。
我们总是会被感情的问题困扰!我咀嚼着章英的这句话。果真是这样的,从失落的亲情,到对爱情的期望和等待,经历着一段段感情进入生命又离开,仍然在期望和等待。难道这是女人的宿命吗,注定会像飞蛾一样寻找着爱情,勇敢而奋不顾身,伤痕累累也从不放弃?
那一夜,无法遏止地想念宋飞扬。我盼望他打来电话,证明他此刻方便联系,我想给他打电话,我想听听他的声音,我想告诉他我想他,告诉他我要跟他在一起。
这一夜我空等。他没有来信息,也没有来电话。想必他在忙,想必他在妻女身边,他一定不方便。我是否要一直这样等下去,一直这样等下去吗?很苦的,我知道,这种无法预知结果的等待,我不敢给章程的,宋飞扬给我了。
第二天宋飞扬就打来电话了。我们又一起去吃了饭。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中午都会带我去吃饭,但是我们说的话却少了很多,他偶尔就呈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想他一定觉得很烦心,我不方便问,也怕问起来让他更烦心,就有些小心翼翼,说话也谨慎得很。
我每天看到他,就觉得很开心了。我看得出他一直在尽量地作出开心的样子,我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微笑着,跟他说一些小而开心的事情。
他总是微笑地倾听。
我们相处了快半个月。这半个月胜似以往跟别人在一起的半年或一年甚至两年,我们没有任何隔阂与距离,我们亲近得一如十二年前,那时他是一班的班主任,我是二班的卓宝宝,他很喜欢的学生。可是如今又仿佛不是了,他不再是老师,我也不再是学生,而是,我们天生就是这么亲近的,与生俱来就是这么亲近的。
我唯一痛恨自己的,就是在他觉得烦心的时候,没有任何的语言或行动可以替他分担。
半个月后的一天,吃午饭,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你要自己多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这段时间我会很忙了,可能抽不出时间来陪你了。”宋飞扬说。
我的心有点沉,一点一点地沉落。但是没关系,我微笑着对他说:“你放心,我好好的。”
他含笑看着我,点头。
“你也要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我说。
他点头,微笑。
临走的时候,他轻轻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发。那一瞬,一股暖流涌过我的心头。
接下来,他果真就开始忙了,没有时间再见面了。他只是每天早晨或是忙过了一个段落,会给我发个信息,问我是否起床,是否吃过早餐,正在做什么。大部分的晚上他都会先跟我道了晚安才会入睡,他睡得很晚,通常在凌晨一点左右才会上床。
我被动地等待着他的消息。不敢打扰他,只有在收到他信息以后才能回复他。我担心我突然的电话会短信会对他造成困扰,这是我不愿意的。
这种等待逐渐养成习惯,等待他的短信,电话。我敏感于手机发出的任何声响,随时握着小小的手机,等待接收他在空闲的时候发给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成为习惯。甜蜜、温馨,有一丝等待的苦。我很矛盾,我不知我该不该让自己陷入这样的等待:他真的在准备离婚吗?他会放弃他经营了十多年的家庭和妻女吗,他在离婚后会在我身边停留吗?我能得到我所期待的感情吗?
没有答案的。可是,这种等待逐渐地深入到我的骨髓、血液,我感觉到一种无法抗拒的无奈。
在这样等待的心情里计算着日期,从春到夏,爱意跟着日子一天天地累积。
我的QQ空间,音乐设置了张信哲的《直觉》,打开QQ空间就能听到他在唱:
“心,是一个容器
不停地累积,关于你的点点滴滴
虽然我,总守口如瓶
思念却满溢,淋湿了我眼睛。
哦,因为,我太想念你
所以才害怕,这孤独大得不着边际
若,此刻能奔向你
紧紧拥抱你,我会毫不迟疑……”
这首歌,常常让我听得,湿了眼睛。
章程仍然还与从前一样,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仍然给我买早餐,仍然带我去吃夜宵,仍然给我洗衣服。就像,我跟他的那个晚上从未发生过,就像,我对宋飞扬的期待也从不曾真正地存在过一样。他看起来,就是那么心无芥蒂的样子。
可是,我又怎么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呢,发生过的,是事实。它的确存在于它所发生的那时那刻,无需任何证明。他愈是这么大度和宽容,我就愈是不安。我常常对他欲言又止,他总仿佛知道我要说什么,微笑着对我说:“宝宝,我们会是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一直关心你。”
我无语了。
偶尔我不加班,就会握着手机,跟随章程到青秀山去散步。有时我们会跻身在人群中久久地观看动感喷泉的表演,喷泉的水雾洒落在我身上时,章程会伸手或用身体为我去挡。有时会静静坐在草坡的木椅上,看一对对情保或一群男女从前面走过,我们静坐,有时相视笑而无语。有时我们也坐在冰屋吃着冰淇淋,并不是很多话,我们之间仿佛不需要太多的言语交流。我们并不是很亲密,在别人眼里却像一对情侣,就连房东的儿子都称我为章程的女友。别人说我是章程的女友时,章程并不辩解,我亦沉默。只有我们自己知道,不是的。
我们就像认识了很久的老友,相处得那么融洽。我不知道,如果不是因为另一些男人的存在,我会不会爱上章程。
我几次想问章程,我若去爱宋飞扬,是正常的吗?
章程看出。问我:“想说什么?”
犹豫着,我问:“我若爱宋飞扬,是正常的么?”
章程笑了。“没有什么正常或不正常。爱一个人,是没有太多理由的。只是我知道,你的成长经历里面,缺少一个疼惜你的角色,你需要一种弥补。”
我不是太理解章程的话。事实上,也许我是理解的吧,只是不愿面对。章程是说,我的成长过程中缺少了父爱。我在宋飞扬身上寻找的,就是这种缺少的感觉。是这样吗?我需要的,是一种父爱的弥补吗?
“其实没什么的宝宝,年龄不是界限,最重要的是,和这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开不开心,满不满足。”章程说。
我跌落在章程充满鼓励和温情的目光里。虽然,我们没有相爱的缘份,但我感激上天让我拥有章程的友情,他的存在对我来说很重要。
我知道青秀山给我留下的,是许多无法磨灭的记忆。不管是关于陈祥,还是关于章程;是关于爱情,还是关于友情,总之就那么生生地嵌进了我的生命。
在我的生命里消失了半年的陈祥,突然地又遇见了。我一个人,在楼下不远的小吃店吃米粉,我坐在第三张桌子,朝着门的方向,一边慢慢地吃,一边看着门外流动的风景。
陈祥就从门外走进来,第一眼看见我。他迟疑了片刻,就朝我走了过来,坐在我的对面。
我静静地看着他,点了一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还好吗?”陈祥问。我的态度对他仿佛是一种鼓励,他的脸上堆上了笑。
店员过来问陈祥要什么,他看了看我的米粉,说:“我也要一碗米粉。”
米粉很快给陈祥端了上来。
“好久不见了。”陈祥对我说。从他的眼睛,我看到有一种沉积的东西又在缓缓地往上浮动。
我点了点头。
“还好吗?”陈祥又问。
我又点了点头。
“你越来越漂亮了。”他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好象要把这段时间没有看到的全都看回来似的。
我笑了笑。“是吗?”
“现在,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陈祥问。
我低下头吃米粉,“一个人怎样,两个人又怎样呢?”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还在记恨我。”他说。有些懊恼,有些颓丧。
“那倒没有。”我马上说。的确是没有,我不记恨任何人,陈祥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过去的符号。恨是不明智的,我不会把仇恨和计较磨成一把刀,搁在心里,时时地割痛自己的心。
“我把锁又换回去了。”陈祥说。他怕我没听懂,又补充了一句:“现在用的还是以前的锁。”
我默不作声。把锁换回去了?这对于我来说,还有意义吗?我永不会再踏足那个空间一步了。
见我不语,陈祥呆了好久。大概我的平静让他无从分析我的态度和想法,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说:“你没有带走的衣服,还在柜子里,我没有动。”
“可以把它扔掉了。”我淡淡地说。
“不会!”陈祥着急地说,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你们住在这一带,我下班以后常常不知不觉地走到这里,就是想能够再见到你宝宝。有几次我看到你下班回来,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过来跟你说说话,可是我始终鼓不起勇气……宝宝,回去吧,我们重新开始,好好过日子,我保证我不会再那样了,我已经重新找到工作了,不赌博了,也不会再跟别的女人去玩,——没有任何人能替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宝宝……”
我站起身,打断他的话:“你慢慢吃,我要走了,我还有事。”
陈祥几乎是有些绝望地抓住我的手臂,用哀求的眼睛看着我,眼泪几乎从他的眼里溢出来。
大庭广众之下,我只好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
“宝宝,不要对我灰心,我真的能改过的,给我一次机会。”陈祥不怕别人听到,他旁若无人流着泪向我哀求。
我极尴尬地把他的手从手臂上拨开:“对不起,不要这样好吗?”
“我们重新开始好吗,宝宝?”他重复着刚才的话,流着泪,一副真心悔过的样子。并不是我没有给他机会,我给过太多了。我也该给自己机会,重新开始我的生活。
我的脑子里闪过我独自到医院堕胎、我拖着虚弱的身体坚持工作、他根本不管我而只顾沉迷在游戏、他把两个月的薪水一次性输掉、他在酒吧跟那个女孩的亲热情景、床头并排摆放的拖鞋、垃圾篓里一大堆的纸团、我扣倒在桌面的相框,以及换掉的锁的所有情景。一幕一幕地闪过。一幕一幕地涌现。
我的心有如重新被刀割破一般,又开始淌血。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哀求卑贱的目光,我的心变得冷而坚硬。“不可能了。我们早已经过去。”我坚决地说。
我看到陈祥的眼里流出泪来。这可耻的泪,曾经一次又一次挽留着我离开他的脚步,一次又一次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