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绝大多数的人都躲进了阴凉的房子里,偶尔会有几个男的或几个女的跑出来到小卖部买点东西,我站在一棵大树下等米珍出来,决定向她求爱。
她戴着那顶迷彩帽从阴黑的大厅里走了出来,我有些激动,她见了我后腼腆地笑了笑,大概她知道我约她出来的目的,于是跟着我来到了营地外的小山包。那个地方纪录着一段历史:伟大领袖毛主席应邀来重庆与国民党谈判,一天早晨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在这地方散步,与国民政府的蒋委员恰在此不期而遇,尴尬的聊天就在这里开始了。我之所以选择这,就是因为“尴尬”的原因。
“说吧,大热天的喊我出来有什么事?”她问。我看着她懒洋洋的样子,凝望了片刻才张嘴说:“你知道这地方……”“知道,林园了嘛,以前蒋介石住的地方,我们伟大领袖毛主席也住过这里。”“我是说这个地方。”“毛主席和蒋介石聊天的地方。”“你都知道啊?”“地球人都知道。”我忍俊不禁。“说话呀!”她有些不耐烦了。“我喜欢你。”说完,我的耳朵刷地一下热了。她没笑、也没害羞得脸红,一本严肃地看着我说:“你喜欢我什么?”“我……说不清楚。”“那我喜欢你什么?”我注视着她,无言以对,良久,我脱口而出:“我喜欢你的可爱。”“那我喜欢你什么?”她重复,我羞愧。她勉强地做了笑脸,潇洒地走了。
军训第五天,我又一次睡了个懒觉,错过了早餐。我起床后,整个营地安静得诡异。若不是师长看见我在刷牙,要求我上山去看他们练军体拳,我会玩手机游戏直到午饭。
爬上那个山腰,真是历尽艰辛。总算听见操练时发出整齐、洪亮的“哈……哈”嘶吼声。从密林中,渐渐看到了部队。
我终于爬了上去,米珍一身戎装席地而坐,我绕道而行,与她间隔十米,看着他们无力地挥舞着拳头我笑出了声,以后要是被打了,至少我可以说我没练过军体拳。
竟没想到,她居然走了过来,挨着我坐了下来,一边拿着纸扇摇着,还一边埋怨太阳狠毒,权当我昨天那事没发生过一样。
我很明了,她在给我台阶下,于是将手中的冷饮放在她膝盖上说:“我没喝,你喝吧。”她望着我笑了笑,仰头暴饮。
军训日记五
也不知道那四个怎么样了,这几天上哪耍?耍得怎样了?他们算幸运的,没被查出来,要真的被查出来了,后果不堪设想。他们走了,我觉得特别寂寞,一个怎么大的房间,连一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猩猩那家伙回来了,但人又不知道死哪去了,想必看了看动静,觉得留在这里挺受罪的,于是又跑了。
看着那些同学那可爱的坟堡似的头型,心里暗暗庆幸,幸亏我装病了,要不然真的无法面对左右街坊邻居,还有暗恋我的女性。
至于米珍的那句“那我喜欢你什么?”让我很没面子,我怎么知道她喜欢我哪个地方……够劲!今天正式宣布,我打退堂鼓了。妈的,耻辱呀!
天尚未全明,号角就响起了。因为黎明的时候连续两次“夜间偷袭”,虽然我假借着病没有去集合,但是那哨声已经将我的美梦受惊了,久久无法睡回原来的状态,因此我参加了早操。
还记得初三那年,身体实在太疲倦了,再加上失恋的打击,我很想以运动的方式调解下低落的情绪。然而出来了一个叫《传奇》的游戏,杀人,便成了我唯一宣泄。因为传奇,我考上了这个学校。起码能证明我还不笨,柏森那么努力地学习,到头来不也一样和我读一个学校。我嘲笑到:“你看我,天天玩游戏照样考高中。你属典型的智障,玩也没玩到,到头来还是和我一个学校。”这时他挺直了腰杆和我对峙:“至少我还谈了恋爱,不知道当初是谁一点多钟把老子喊醒说他郁闷。你娃也太……现在脚还是那么臭,我看你一辈子都不要想找堂客了,就算有也会离婚。”
想起初恋,不由地感叹自己年轻轻浮。
那会学习紧张,初三一开学,老师的绝杀——题海战术,又一次按部就班到了我们头上,于是同学们脑壳里的疑问成倍地增长了。为自己前程担忧的,那就把问题留着四处询问。那些泰然自若的,就直接翻后面的答案抄完了就睡了。社会上所说的“特困生”,在我们班里有很多个。我本来不是的,但失恋后,我就迷上了传奇,妈妈给我买的三勒浆的确有药效。“睡眠好,精力强。”果不其然!一到晚上坐到网吧里,服用三勒浆后我一个通宵都没合过眼。到了学校后,立马反应出它“睡眠好”的药效。
初恋,我的解释是:读初中时期的恋爱简称初恋。我初恋女友叫欧阳莎淇。一天,她问我语文题,我说了一遍,她毫无反应;我再说一遍,她稍微懂了点;三遍,明了;四遍,恍悟。她物理、化学特好,便符合常理地粘在了一起,然后我主动而又爽快地说了句:“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她点点头,当晚我就拉着她的手,送她回家了。
后来毕业会考,我物理、化学没及格,她就和我绝交了。我并没有强求,我想:想分也不用找这个理由呀。可一天柏森的女朋友跟我闹了起来:“你可不可以文明点,难怪她受不了你了。”这句话,让我郁闷了一天。之后,柏森常做掩护,晚上就在网吧玩传奇。
想起了传奇,就想起了我那个短暂的初恋。我奔跑,回忆就一直延续。
用一上午的时间把军体拳课程结束了,下山时况江说,下午有节目看,我们问他是什么,他一脸严肃地说:“机密,不能外泄。”“靠,不说算了。”
吃过午饭,太阳晒得我苦不开眼,是不是下午又让我们看“人工降雨”啊?不就是一个人工降雨嘛!看一次新鲜就够了,又不是什么宝贝,别把我们当农民哄。
下午三点,正值太阳月经不调的时候,在师长的带领下,我们整个年级来到了上次停直升飞机的绿茵场。
哇噻,操场上站了一群当兵的,好整齐啊,全绿色。
原来是看他们表演,内容都让我吃惊。有射击,我头一次听见子弹打出来的原声;有摔跤,我头一次在非电视画面看到现场;有400米障碍赛跑,还有四乘四百接力赛。
真让我大开眼界。
师长很有深度的一句话深深地感动了我:“同学们,看看我的兵,怎么样?我们就是这样保卫一方平安的。”
此话……热烈的掌声持续了很久。
下午五点左右,我被教官喊了出去,我想我一定是犯什么错误了,心里紧张得不得了。
“他们说你会踢球。”兵哥哥说,兵哥哥所说的“他们”,我转身一看,原来是姓钟的那小子。“没问题,小菜。”
“我靠!这么热的天喊我踢球干什么!”我见他谄媚地奸笑,迎了上前说。“教官说每个班找一到两名会踢球的,他们四个不是跑了嘛,不找你找谁。”“你是怎么知道他们跑了的?”“他们打电话到我这里的……没被察觉吧?”“哦……目前还没有,就怕回去的时候要点名,一点名就完蛋了。”“是那样的话就不怕,说他们自己租了车先走了。你跟我来,我去拿球鞋。”
和我们比球赛的是刚招来的新兵,有几个个头还未我高,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颇有八一湘潭队的味道。
比赛开始了,我站在空旷地中前位置,一眼望去,若不是有人招着手叫我传,我是分不清哪个是我自己的队员。当他们进了第一个球时,我基本上认清了对方的模样。被进球是因为我们拿了球后,后卫都不当前锋,就好比fifa2002那样,按了个Q键,后卫就跑到了对方禁区,比我这个中前锋还快。
也许是因为愤怒产生的力量,俊名以他的速度甩开了两个防守队员,果断地一脚劲射,球冲破守门员的左掌,飞进了门框内。
这一粒神勇的进球,全场欢呼雀跃。那些只为进球而喝彩的女同学乱了纪律地站了起来,喊着他的名字。
俊名回到了中场,与我的那个击掌,让我也有了射门的念头。
全场第二个进球是我发出的角球,前点内弧线传给了俊名,结果就进了。全场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都是当兵的进的。这下当兵的啦啦队可高兴惨了,虽然没有像学生那样无纪律地喝彩,从掌声中听得出对我们的蔑视。
上半场结束了,我们被拉进了一个很小的休息室。在休息室里我看到了米珍,还有艾叶,另一个大概是俊名班里的女同学也在帮忙倒水。
况江拿着一张纸走了过来问到:“想不想踢赢他们。”听了这句话,我最想的不是踢赢他们,而是对他说“废话”二字。
此时,没人回答。
“战术啊,配合啊,总不能靠龙湖,还有钟俊名还有**三个人局限性配合吧。我这里拟了个战术,你……到这里,你……后卫,龙湖,你打右边路,要注意脚下配合,我们没他们高……钟俊名你打中锋,现在有两个人专门防你的,所以等着接应就可以了……”
我和俊名相互看了看,不知所云。
米珍递来一杯水,我尴尬地一口喝下。
下半场开始还未两分钟,况江所谓的战术就见成效了,我开球给了俊名,他传给了后卫,后卫之间捣了几脚,球传给了另一个前锋,见插不进去,传给了正在右边底线奔跑的我。我一股脑地跑过去迎球,以速度甩开了三个,最后一脚射门略显犹豫,被守门员单掌挡住了,可是球又蹦蹦跳跳地到了我的脚上,我抢到了球,甩开了守门员,连人带球一同进站,然后痛快地一脚抽射,这算挑衅吧。
紧接着第二个进球来了,因为禁区里打手犯规,俊名以一桌饭的保证,抄刀主罚,命中。
一场即将追平的结局眼看就要到了,我被边防队员一个不理智的冲撞,把脚给扭了。我躺在蛰得我浑身疼痛的草地上,捂着脚踝。
像似事先预料到有人会受伤,冰冷的白药很快就喷在了我的左脚踝上。我被抱下了场,坐在了观众席上。
一个女同学靠了近来,主动问:“痛不痛?”“有点儿。”“他们当兵的也太……”“没什么,踢球的难免会受点伤。”
米珍靠了过来说:“我靠,我哥根本就不会踢球。”旁边那女的说:“米立像二百五一样!”
我仔细地看了看刚才和我搭讪的女孩。外表文静、体貌端庄,就是声音粗了点。或许是喊“射啊”的时候,把嗓子给喊折了。
况江走到面前说:“多敷点冰块……踢得不错嘛,过几天等你脚好了,就到一楼体育组给你报个名,校队正缺打边的。”说完便扬长而去,也不考虑我愿不愿意。我不想被当这个年级的体育特招生。
军训结束的那天,女的基本上都哭了,不知道是为终于离开监狱而流露出喜悦的流水,还是舍不得英俊的洪兵,总之是哭出了声音,而且毫不在乎男女授受不亲,一把抱住了兵哥。这下兵哥可挣足了。闪光灯断断续续地闪了一个小时,有没有照到我……我无所谓。
上车前兵哥耳下跟我说了一句话:“崽儿,你一个学生以后不要抽烟了,你看我……现在想戒也戒不掉。”听了这句话,我慌张地笑了,赶紧把他抱住了。
喇叭想了,兵哥叫到:“龙湖!”“到!”“整理着装……向后转,起步走……”
我上了车,就再也没有回头了。
我没听他的劝告,当车开离了解放军的地盘,我不顾公共场合点上了根烟。大胆地呼出气时,像放飞的小鸟般快乐。
我再次让座给米珍并非出于绅士风度,她就站在我旁边,你说该不该让她。
车山脚了,我提着行李走上前说:“师傅,前面一站把我撂下就行了。”
车门开了,我兴奋地将行李先抛了出去,快乐地跳出汽车,车内一阵哗然。
我招了一辆出租车,往沙坪坝方向行驶。
妈在杨公桥租了一套房子,很明显,两人的感情已经破裂到即将离婚。
“你们这样还不如离婚算了。”我说完就仰在沙发上看着足球杂志。“宝宝,我跟你说嘛。”“说嘛,不要摸我,痒死了。”“我跟你爸爸打了离婚证了。”我猛地掀开报纸,她一脸快乐地看着我。
“我郁闷!你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诶,还有……问你一件事……你想不想要个后爸爸?”“爬!你烦不烦嘛。”她无邪地笑了笑,让我全身都不舒服,特想掐她的脸。“那要是你爸爸给你找了后妈,你打算怎么办?”“怎么办?凉拌!”此时,她无邪的笑脸变得贼阴。她换了个坐姿,开始正儿八经地跟我谈话。“房子归你,因为你归你爸爸抚养,所以你爸爸和你住一起。也就是说十八岁后你不要父母承担抚养义务了,你可以把房子收回去,把你爸爸赶走。”说到这,她又扬起嘴角,她一边用笔在纸上计算着,一边说:“每个月给你四百块钱的生活费,一年的话就是……”
妈说得很直爽,和她的性格一样。离婚嘛,对我来说没多大的打击,现在的打击就更小了。我天天在学校,不想爹又不想妈的。天冷了自己穿衣服,天热了自己脱衣服。只要你们按时给我寄钱就可以了,我有了钱就交房租,吃饭,日子就这么过。离与不离也没什么两样,暑假的时候我是受够了。连饭也不在一起吃。我都这么大的一个男人了,还要和妈妈睡。电脑从爸爸的书房搬到了我的卧室,白天是我吹空调打电脑,妈妈在客厅看电视。到了晚上换成了爸爸吹空调看电视,我教妈妈聊QQ,看股票。光是两抬空调所耗的电费就是惊人数字。
一天晚上,我搂着妈妈说:“干脆你们离婚吧。”她木讷地看着我,有些狰狞。没想到才一个月,妈妈就笑着对我说她离了。
晚饭是在西餐厅里吃的,我头一次吃西餐,她展开一条餐巾系在我的颈子。“妈,刀没开封。”她笑了,叫我耐性点。妈妈切好了叫我尝。我叉了一块白色的,嚼在口里只吃出又甜又咸味道,却不知是什么东西。“妈,你可不可以切大一点。”“吃西餐是有讲究的!一个男人在异性面前要讲风度,尤其是约女孩子吃饭的时候,会吃西餐的就能张显一个男人的风范……”“你什么时候学会吃西餐的。”“去年跟你爸爸出差到上海时吃的。”“那我爸爸吃西餐的时候是不是有绅士风度。”“有个屁,憨冬瓜什么也不会。”
一说到爸爸,她就寡言了,西餐厅靡丽的灯光打着她暗红色的头发,让我吃惊的是她点起了一根烟。
“我的妈妈啊,你什么时候学会抽烟的?”“这是应酬,你最好是不要学抽烟,你还没有那个经济能力。”最好不抽?那还是给了我抽烟的余地了。“你抽什么牌子的烟?”她将盒子毫无防备地递给了我。“白沙?怎么和爸爸抽一样牌子的。”“我们都是湖南人嘛。”“妈,你怎么不抽女款烟啊?”“抽起没劲,有点娘娘腔。妈的性格你是知道的,我是要干大事的人,就应该体现出做能成大事的气度。仙人掌不能开花就要长刺……”我听了老半天,什么也听不大懂,但我知道她总想传递些什么。
我点点头,开始慢慢地、细心地切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
夜,我搂着她的腰说:“妈妈我要吃奶。”她笑了,“小时候都把妈妈的身体给吃变形了。”说话她挠挠我的肋骨。好久没这样和她在一起逗乐了,或许是因为我成熟了,少了份童年对母亲的依赖。又因为我的成长,妈妈改变了对我关怀的方式。
我努力地学着小的时候,搂着她的腰,将脚搭在她的腿上,放松地闭上眼。但愿别像小时候那样,起夜的时候把疲劳的妈妈唤醒,叫她开灯。更不要因为妈妈不见了而哭到累了为止。
我那爸爸,压根就不是一个称职的爸爸。他从不给我开灯,即使我找不到妈妈了,光着膀子坐在他旁边哭时,他连头也不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