潭青竹笑道:“没想到萧兄也是爱看那起神狐鬼怪之书。只是消遣还可,却莫当真了。”
那友人三杯酒下了肚,更是添了几分酒意,说话越发没个顾忌起来,却道:“哎,你可别说。此事我可不是在那起小人书上看来的,反而是有理有据。说起几年前,平山脚下那个合谷镇,就出了妖精作乱之事。说是有花妖看上了一个长得貌美的书生,姓金,于是半夜要与他洞房。那金生不过一个月,就形容枯销了。潭兄你回去时,可要小心点。晚上点灯之时,有美人于窗下相邀,可要想仔细点……”
话未说完,却听得外面有女子扑哧一笑,众人俱骇。那友人因自己方才说了那话,心下生惧,竟然就吓在那里,脸已发白。倒是潭青竹大喝一声:“谁在那里!”却无人应答。
云丞钰最靠近门,便起身将门打开,门外自是空无一人,便唤了小二把掌柜叫过来怒道:“我们爷们在此喝酒,却有女子在这门外偷听,你们可管不管了!亏得还说是留仙阁,留哪门子的仙,别把人都赶跑就不错了。”
那掌柜连忙赔笑,只道应是别家的老爷请的歌伎回去时恰好在门外嬉笑,没想竟然冲撞了,忙让云、潭等人莫要介意。
如此,三人才稍为舒心。又喝了几杯酒听了几回曲后,见天色渐晚,便相辞别过,约了改日再去游玩。
云丞钰带了小厮一起回去时,心中仍是介怀方才那一声笑。只因他坐在门边,那一句比别人听得真切,事后回想仍是诡异。然而也没法追究,只得不理,由它去了。
他乃是凡人,自顾往家中去,却见不着身后跟着一个女子,正是那白尘。
原那一声笑,是白尘听得凡人将蟾蜍妖美化成花妖,只觉得好笑便忍不住出了声。她本是在街上随意而走,一时看中了个糖人,一时相中了个花鼓,只可惜囊中空空,一文钱也没有。她早已知道这凡间样样东西皆要用钱财来买,而今自己没带几样值钱的出来,也只好看看热闹了。更何况她若是买了,天上也容不得这些凡间玩意。
谁知走到了一条街上,人却少了。街道宽敞得很,再走了几步,却见前面有一楼阁比别处高出了许多,甚是气派。走进一看那牌匾,居然书着“留仙阁”三字。那白尘不由得暗道:“好大的口气,却不知他里面是什么,还要把神仙留住。”于是就进去了。谁知一进去,那掌柜伙计却不理自己。
原那掌柜见她打扮普通,相貌平平,以为也只是哪间雅阁中姑娘的丫鬟来跑腿儿的,任由她去了。那白尘见没人理她,因一个人在天外宫惯了,也就只当参观一般上了二楼。谁知道在这小楼阁中,也察觉到了一丝妖的气味。
☆、第九回 相伴不觉心渐浅(一)
章节名:第九回 相伴不觉心渐浅(一)
说那白尘察觉到妖气,以为又是哪个不省心的妖精出来作乱,于是寻着妖气而来。恰好就听了云丞钰几人说了花妖等语。白尘从那言语间,就知道那事在人间也是轰动不小,谁知竟然还有人把蟾蜍改成花妖,便笑了一下。因未隐身,所以让云丞钰等听了。
那云丞钰一出来,白尘已用法术将自己隐蔽起来。本是隐身之后就要走,谁知却见云丞钰眉眼间竟然带有妖气,因也认得他是凡人无异,便知他定是妖孽缠身,如那金生一般。
白尘想道:“此番先是有了那蟾蜍妖之事,才让甘棠神君去了妖界,却引来了妖王要找逦染霄,才有了之后这些麻烦。虽然自己也有幸得来一次人间,其间去了锁妖塔之苦,倒是无妄之灾。而今又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要作乱却碰上了我。若落在我手里,少不得先折辱一番让他知道厉害再作打算。”
于是白尘为了寻得云丞钰身边的妖精,便跟了他一齐回了去。待到了一高屋大院,云丞钰下了马来,绕过影壁要进内院时,却有下人来道员外叫他去书房。
云丞钰连忙又换了一身衣服,略擦洗去身上的酒气,才过了来。
见了云员外,行了礼后,那云员外因见他又去喝酒,久不见他读书,心中又有一怒,喝道:“当真孽子!仗着老子辛苦赚下的几个钱,尽是挥霍也罢了,却连父母之话也不听。你说说你除了会喝花酒写几首酸词滥诗之外,你还会什么?每日只知道往外出去,你说说你哪日读书了?写了多少文章?长进了哪点?亏得那白云观的老道士当年还说你大有先祖之宰相风骨,眉眼尊贵甚极。而今我不敢盼你能成宰相高官,也不敢想你中状元榜眼,只求你得了个秀才举人,让我能花钱帮你打点一下,就烧高香了。只是你哪点像个读书人的模样,可见那个老道竟是骗我的。如此,还不如明日就拿了算盘去,到店铺去帮忙算了。”
那云丞钰往日听此话也多了,自然不以为意,仗着酒意,却嘟囔道:“我不像个读书人,却不见你那些商人之子一说话又都是什么口气。我也算是好的了,若真如他们一样,您只怕也……”云丞钰原是要说气死,又怕犯了忌讳,因而也不说了。
云员外瞪大了眼睛怒道:“怕什么?怕什么?”
一时正僵着,却有小丫鬟来道:“夫人说可吃饭了。”
云员外因他夫人只有这一子,疼爱之极,倒不好在她面前动气,于是不作言语。两人一前一后来了后院。
云家父子自去吃饭,而白尘在后却是笑得快岔了气。待缓了过来,方想起要在这附近找那妖精。正要动身时,肩上忽而有人拍了一下,顿时唬地回头一看,那人却将脸凑到另一边,看不清是谁的模样,只知道是男子。如此两三次,白尘便转了身,一看,竟是个绝美的少年,一身年轻公子的绛红衣袍,唇红齿白,靛青长发半垂半冠,偏偏眉眼间又带了一丝邪气,不是那刑天玥是谁。
白尘惊愕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道:“你为何也在这里?”
刑天玥只道:“何时?我一直跟着,只是你不知道罢了。怪道人间还有一句俗话,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跟着他是要抓那妖精?只可惜终究还是太年轻,正主儿在眼皮底下溜过,却还在这里寻热闹。”
白尘先是恼他跟着不知意欲何为。待听得他说了妖精之事,便知他已经找到了。忙问是谁。
刑天玥道:“你跟我来便知了。”
白尘就随了他出了这云家大院。
因已近酉时,那天色渐渐昏暗,转眼已进了夜晚。白尘哎呀一声道:“怎这么快一天就过去了?这连路都没走几步。”
刑天玥原是在前头,却回头嗤笑道:“你难道就没听说天上一日,地下一年。凡间的日子本来就短。他们一日一夜须臾就过。倒是一年间有三百多天,比我们多上许多。”
白尘这才想起来,道:“我倒忘了。只是这都要出城了,难道你是要回去?既是他这一天如此之短,我在这里逗留几日,想必那上面还不过几杯茶的功夫。所以我可不回去的。”
刑天玥急道:“谁说要回的。本王难得也清闲几日,却要赶回去做那些烦心事作甚?”
说话间,已经到了城门。那大门紧锁,本就是人间朝廷要看管凡人百姓的,却与他们何干?于是都飞过城门而去。却到了郊外,见那茂密竹林中,果有火光点缀其中。白尘这才想起那潭青竹,讶然道:“原来你说的却是他。只是他白日在座中,我竟未看出他有什么破绽。”
刑天玥道:“他也是修炼千年了,若这点本事也没有,哪里还能出来。不过他倒不是那起胡作非为的,且下去问问是何缘由?”
白尘又道:“如此,他是什么妖精?你可休要因与他有交情,而徇私于他。”
刑天玥一听就不高兴,却不理睬,自顾走在前头,如入无人之境一般进了这竹林后的庭院。只见屋舍三三两两,一条小溪流从左自右贯穿过去,一入了院子就有一条小曲桥,通往了正厅。此事那厅上灯火正亮。
他们还未开口,那屋里人便先道:“既是来了,就进来坐一坐吧。”
白尘对刑天玥笑道:“口气倒是挺大的。莫不成真是你们那儿的大妖怪?”一面说,一面也进去了。
那屋里的声音又道:“大妖怪倒是不敢担。不过是岁数比你们两个略长些罢了。”
白尘环视屋里,却没有发现那谭青竹的身影。只一个华衣女子端坐于厅上,雍容华贵,通身的气派让人不敢小觑。那女子见了刑天玥,脸上神情似笑非笑,只道:“你堂堂一个妖王,却整日做些没身份的事。不是闯了锁妖塔,便是来这人间胡闹。倒是个好相貌,只可惜终究是狐妖,一看就太勾人了些。”
☆、第九回 相伴不觉心渐浅(二)
章节名:第九回 相伴不觉心渐浅(二)
刑天玥只扯起了嘴角,道:“且一码归一码。我还未问你为何从崇吾跑来了人间,你却先来指责我。”
华衣女子道:“你若做得让人无半分可追究,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又看了看白尘,却是笑了一下对她说道:“你一个天界仙子,却是和他走在一起,真是奇怪了。”
白尘神色尴尬,却如指责一般把刑天玥将她掳至妖界之事说了,最后掩了他们去锁妖塔之事,只说是来人间散散心,偶然看见云丞钰身上带有妖气,才逗留下来。自言明了是九方上神门下仙子后,又问及她是什么身份。
华衣女子道:“原来是九方上神身边的仙子,倒是失敬了。只怪我们这妖君年轻,做事都一直风风火火,只顾一时高兴,其他的就不管不顾了。怠慢了仙子还请体谅些个。至于我之姓名,仙子在天界博古通今,知晓天文地理,恐怕也曾见过,只蛮蛮二字。”
“蛮蛮?”白尘喜道:“我知道了,他说你从崇吾而来。我便听闻过西山崇吾之山有奇鸟,一目一翼,常常是相伴而飞,便是那比翼鸟的由来。”
华衣女子笑道:“你说的正是。”
白尘因又问她为何会来此处,寻那云丞钰又是何事。
那蛮蛮女妖便道:“你白日出现在那酒楼时,我就察觉到了。少不得忙隐去了身上的妖气。只是你那会儿却没听见我前面的言语。”
白尘便道:“你前面是说了什么?”
蛮蛮便把那话说了,而又说道:“我也不曾唬他,不过是把事情隐去罢了。在这人间三百年前,我是曾在那当年的昭朝京都出现。本是疲乏了要休息一番,便在一棵树上打盹了,无意中露出了原身。这也罢了,偏又有一个老道士从树底下经过,见了我一目一翼,便大呼为妖,不分青红皂白拿剑就刺。我不小心被他打伤了,好不容易飞到了一户人家,便是那云家的祖先,那个做了宰相的先人。他命格尊贵,学识渊博,倒是认得我的身份,精心照料,我也感激于他。然而终须人妖有别,我最后还是回了妖界去。今日说是来拜访他,也非谎话。只是人间岁月易过,而凡人寿命又短。我本是寻着他的气息来找的,最终发现而今他还姓云,却反而投胎成自己的子孙了。仙子不知道,那云丞钰便是那个宰相先人的转世。而今我也没什么目的,不过是闲来无事,看看故人是否安好。若是需要时,也会相助于他,倒是不伤别人的性命罢了。”
白尘听了,却是惊异:“如此,却是巧了。”便把方才听得那云丞钰父亲教训他的话说了出来,又赞那老道士:“凡间修仙我也曾听说过,只是觉得他们活在这红尘俗世之中,是极难有修为的。难为那位老道士还懂得一些妙法,却不知白云观是在哪里。”
蛮蛮素来都在人间妖界里来回,对两界之事甚为熟悉,便跟白尘说了。白尘对人间之事也是好奇,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就只顾自己聊了,倒把妖王刑天玥给晾在一旁。
一时天已发亮,鸡鸣唱响,才发现已经过了一夜。
白尘皱眉道:“天既亮了便亮了,为何还要有这鼓噪之声。”
蛮蛮笑道:“它还是神鸟凤凰当年留在人间的亲戚呢。你听那声音洪亮,也有震慑那些阴浊之气的作用。因人间靠近地府,还有那些素来照不到日头的阴潮之地更容易招致来孤魂野鬼误认安身之所,所以才需那鸡鸣来驱赶,让其知道此处乃是人间,且日头上来了,再不离开便要魂飞魄散了。”
白尘这才了然。忽而才想起了刑天玥此时在何处,一回头,却见他已经在窗下的竹榻上枕拳睡下。正要发笑,又想道:“他从妖界去了天庭,之后在锁妖塔里和那逦染霄苦战了一番,也是累了,倒怪不得。”
蛮蛮不知他们去了锁妖塔之事,见了笑道:“真是奇了,竟会在我这里睡下。本以为不理他时,他定是百般无聊,若是要走,也随他去了。竟然能耐得住性子在这里坐下已是罕见,却也不曾见他如此疲累的模样。”一面说完,一面又对白尘说道:“我虚长你们许多,免不得在你们面前卖个老。我虽和他不同族,但也未免心疼他。赤琰狐族因当年是盘古大帝亲自提点的,自认为与别个妖精不同,事事都要拿尖方才乐意。后来出了个逦染霄,更是让他们颜面大增。谁知后来逦染霄走了,妖界一时没了君王,正争议着,他们哪肯将此位让于他人。于是又急急将他寻来顶上,而每行一事,又要拿他来与那逦染霄相比。须知那逦染霄有纵千百般好,终究还不是逃不过一个情字。又何须把后人和前人相比,惹出不少事端。依我看,他就很好。试问如今妖界哪个能比上他去,倒也没有了。”
白尘刑天玥此时双目紧闭,肤比白雪胜三分,唇如殷霞艳一寸,倒也觉得标致好看得很,一时没了先前的那些厌恶,因对蛮蛮笑道:“我住在天界,倒不知道你们妖界的那些事情。这几日我看来,你们妖界还算好的了,须知天上那起神仙,最是六界中逍遥悠闲的,整日没事不议论议论还能做什么?因此闲话也不少。如今我们刚上任的天帝,表面上自然无人敢违背了他的言语,然而暗地里也是受了不少委屈的。”
蛮蛮听她说完,刚要再说时,外面有自家的小妖精来报,说有一位姓云的公子说是主子的好友特来拜见。里面的人一听,就知道是云丞钰了。
白尘怪道:“昨日方被他父亲如此训斥,今日却还巴巴就过来了。你说他这一世还能当那什么宰相高官吗?”
蛮蛮笑道:“人尊贵也是有时的。一如当年显赫一时,而今过了几百年才轮回了一世,不好好过活也就罢了,却还想着要当高官显贵。要知道他们做大事的人,有夸的就有损的,有喜的就有哀的,有赞的就有咒的,有笑的就有哭的。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所以大多是有功就有过,也不知他上一世的罪孽赔完了没,此世能平平安安莫受苦难就好了。”
说完就变成了谭青竹的模样,让白尘是走是留且随意,他却是要去见见那云丞钰。
因又道:“我自是知道他凡人受多了妖气,终究会伤了身体。如此过多两日也就离开了,仙子不用忧心。”
☆、第十回 痴念不得一心人(一)
章节名:第十回 痴念不得一心人(一)
白尘见蛮蛮走了,自己在屋内也是无趣。抬脚要走时,见还睡着的刑天玥,又觉得与他相谈也算融洽,还是说一声再走罢。于是又在屋里左瞧右看,好不容易等到刑天玥醒了,才道:“昨夜蛮蛮告诉了我而今人间最是繁华的地方自然是京城,那人间皇帝的脚下。所以我打算去那里逛一逛。”
刑天玥起身整顿了一下衣裳,皱眉抱怨这人间衣服无用而麻烦,听得白尘一说,便抬头道:“既然这样,那便走吧。”说完就要出门。
白尘忙叫住了他,却道:“你不用回你那妖界?”
刑天玥回头,没有回她,却是歪笑道:“也不见你说要回天上。你而今算是私自下凡,若是让他们知道,可是要受罚的。”
白尘早在昨日就想过此事,但因熟知例律,知其至多是在寒苦之地面过几年,还不如越性把要做的都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