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早早开工,我对闹事的农人也有的交代。”
万知事惊讶道:“怎的南域如今不太平么?”
十五在心里佩服这位官场老油条。
南域太不太平,万知事应该比谁都清楚。他私下里指使亲信在南域以低价购得一大片土地,修建亭台楼阁,花园池塘——金屋藏娇。
老不修!
荣敏长叹一声,“唉……大人有所不知,过了年后本就不平静,结果如今正刚上春茶采收。征茶使一来,哪次不是鸡飞狗跳?莫说是缴纳赋税的农人,我那王府里也是上下不得安宁。今年更有抗税的,十里八乡动辄有拎着菜刀扁担就拉杆子起义的。”
“怎的如此严重?王爷是否上报了朝廷?”
十五睁开眼从合页缝隙中仔细观察荣敏的神色,只见他很无所谓的一笑,斜斜的歪在椅子里:“一群乌合之众,有我南域守兵,随随便便就可料理。报上去,又是个大事,再派下来个钦差,更闹腾。”
“这……不报恐有不妥。”
荣敏撂下脸,神色不善:“我在府里自己逍遥惯了,来了人到搅了我的快活。”说着冲一直立在身旁的林梦卿飞了一眼。
万知事心领神会。
荣敏似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对着林梦卿又是一笑,这才扭过头来说:“所以您知道本王为何如此着急那一小段运河了吧?今天一点薄礼,知事大人万万不要推脱,等开工动土,自然还要好好答谢大人。”
知事这等油滑的官场老将自然不会完全答应,彼此都留了活话,其实就是看想办事的人之后怎么表示,上不上路儿。
您懂事儿,这边就给您好好办。不懂,那就对不起了。
十五不明白为什么庆南王非要拿下这一段运河,但他想,李大人肯定能洞悉其中奥妙,而他,只需要将他们今日对话原原本本的默写出来传递给大人即可。
屋中之人又说了些旁的话,无外乎互相带带高帽,拍拍马屁。
但万知事一双老眼总在林梦卿身上转悠,十五看得真切,心里很厌恶。到后来,这老头儿竟然借口说眼花,招林梦卿上前细看,更抬手摸了两把人家的小脸蛋儿。
林公子哪儿见过这种阵仗,立刻吓得惊呼:“大人!”
庆南王仰头一笑:“知事大人可是以为林公子是女扮男装?”
万知事此时拉着人家的手一个劲儿的摸,“难道不是?我有一房侍妾,专爱做男人打扮,别有一番风情。可惜,剥了衣裳到底还是个女人,到不如穿着男装时有味道。”
十五垂下眼,在心里给自己添了个今夜收拾色老头的活儿。
林梦卿的声音已经颤抖,面前这位大人话里话外的意思太明显,此刻他只能求助:“王爷,王爷……”
十五怒:荣敏,你要是把林公子送了这老色坯,小心我今天晚上连你一起拾掇了!
突然庆南王一抬眼,直直的看向文卷柜。
糟了!一定是刚才的视线太明显!十五迅速调整气息,闭上眼睛。
“听说奉州城里的妙仙楼艳冠全省,知事大人今晚可否拨冗小聚,也带本王开开眼界?”
万知事已经痰迷心窍,眯着眼一个劲儿的盯着林梦卿瞧:“王爷有如此佳人,何须再去妙仙楼?”
老头儿没注意到荣敏眼内一闪而过的寒光,只听这王爷说:“大人说笑了。梦卿是南域林太守家小公子,林元和的暴脾气您是知道的……”
“吓!”色老头终于清醒,松开林梦卿,语调微颤:“林元和?”
荣敏哈哈一笑:“当然,我知道大人您是跟梦卿开个玩笑而已。确实,如他这般长相的,走在外头十个到又八个会误会。”
后面再说就是废话了。
十五自荣敏看过来那一眼后,立刻收敛心神,老僧入定。
又说了几句,庆南王一行人告辞。前脚人刚出屋,十五立刻跳出文卷柜,仔细整理了他躲藏过的痕迹后从偏窗跃出,躲藏在墙根下不动。
果然,片刻后蒲绍借口忘了东西返回来查看,直奔文卷柜。
看到这老友,十五心中泛起一线温暖。
不再停留,轻巧翻过围墙,自去找初八不提。
蒲绍心思一动,走到偏窗处,伸手缓缓推开窗,只见满园春色。
当晚,十五悄然尾随庆南王一行人去了妙仙楼。
这次没有林梦卿,估计那娇公子受了下午的刺激,躲在房中再不敢出来了吧?
也是,被那么个猥琐的老头儿摸来摸去,又公开要人,换做脾气火爆些的恐怕当时就会拿茶杯去砸人。
只是,既然林梦卿是太守之子,为何却如此胆小?一般官家的少爷不都是很嚣张的么?其中必有隐情。
可是这些,暂时还轮不到十五来操心。
做刺客,好奇心最要不得。
奉州紧邻南域,气候温暖,更有地热。所以,妙仙楼最有名的就是“琼浆池内妙仙舞”。
青楼这种地方最好隐藏也最不好隐藏。
扮做客人当然可以隐没在人群中,但那花销,非十五能承担得起。可要是潜伏……
十五沮丧的蹲在一张铺了曳地台布的圆桌下。头顶的桌子剧烈的摇动着,伴随着男人吼女人叫,嗯嗯啊啊的吵死个人!
更可怕的是终于安静下来后,没一会儿就有一团沾满黏糊糊不明液体的东西甩到桌下。
十五简直怒极,恨不得一刀捅死这对儿狗男女。
现在他终于明白为何妙仙楼中到处都有隐蔽的暗角,到处都是圆桌小椅,到处都摆着一盒一盒的帕子。
挠墙!
他也是血气方刚大龄青年。璇玑营管得极严,这些男女之事探子和刺客们更是沾都不能沾。
十五运气压下内火,这样下去早晚要内伤,而且如何潜到庆南王那个包厢?
侧耳倾听,掀开桌布一角,见四下无人注意,终于蹿出来。
埋伏在角落,看准机会一掌砍翻了一名龟公。将人拖进柴房捆紧,又用柴火遮挡好,堂堂刺客换身衣服,立刻变作小龟公。
琼浆池内妙仙舞……
十五托着个盛放着各色干果的大盘子,终于直面了这妙仙楼中最有名的盛景。
三层高的大厅很宽敞,正中一个偌大的温泉池,有莲花形状的石雕蓬头不停的向内注水。薄纱衣裹着姑娘们曼妙的身体,一个个鱼儿一般在池内游动,组合成神奇的图样,妙不可言。
两旁有半人高的木台供客人们观赏,二层和三层也有不少客人倚着栏杆向下观望。
不知在哪处有鼓乐声传来,悠扬回荡。
突然,鼓点骤然变得密集,姑娘们由水中跃出无比妖娆的随着鼓声款摆扭动,更有龟公们在顶层抛洒出漫天彩绸。
十五的眼里全是一个个跳跃的饱满胸脯,湿嗒嗒的一层薄纱几乎等于无,两颗果实随着胸脯上下摇动,凭添无限诱惑。
人生中头一次见到姑娘身体的某刺客再次运功试图压下蓬勃的内火,结果两管鲜红的鼻血蜿蜒而下……
有眼尖的姑娘看到,抓了条彩绸替他抹去,还凑在他耳边说:“新来的么?可还是雏儿?姐姐晚上疼你好不好?”
十五险些魂飞魄散,面上堆笑,努力装出个龟公样:“那敢情好。”
姑娘温热的身体贴着他扭了两扭,飞来一个媚眼:“臭小子身上还颇有二两肉!”随手向下一抓,浪笑:“好家伙!”
十五默背璇玑营教条,强自镇定,奈何鼻血再次流下,而且有愈加汹涌的趋势……
姑娘看他这样也是心动,舔了舔嘴唇:“跟我去楼上?”
十五神色迷乱:“好!”
姑娘拖着十五到了三层某间厢房,一进屋再不可耐,伸手去剥男人的衣衫:“快点儿,一会儿还有老相好的来找,今天先吃了你这小雏儿,改日再好好与你玩儿。”
十五也是手忙脚乱,揪着纱衣乱撕。
姑娘看这嫩小子虽然不算俊俏,却是眉直眼正别有一番风味,尤其那双眼仁儿,又黑又亮,顿时情动。
手口并用,上亲下摸的就把小子带向床。
小龟公很猛,压着她也是乱啃,啃道脖颈处姑娘只觉天旋地转,舒服得无法形容,这就眼前一黑……
十五探了探女人的鼻息,呼出一口气。
轻巧的跃下床端起桌上的茶壶猛灌,含了一大口水用力漱着,吐到痰盂,又漱又吐,三四次才罢手。
娘的!涂那么多香膏,呛死老子了!
整理衣衫,刺客甲为自己坐怀不乱而自豪。从房内盒子中取了条帕子,仔细擦拭了脸和脖子上女人留下的胭脂印子,然后随手捧了盒干果走出房间。
三层,妙!正好庆南王等人也在三层。
十五费劲周折终于找到目标所在后,听了一会儿,无外乎淫言浪语,竟然一句正事不提。然而就在他失望之余,却听到了一个让他头疼的消息。
“王爷此番打算在奉州停留几日?”
“十天半月的吧。反正南域不过是一些流寇,自有武将和太守应付。”
十天半月?
还好庆南王在奉州设有别院,这要是住在府衙内,十五就得日日东躲西藏。
正寻思着如何同时监视水利知事和南域藩王时,突然背后有人呵斥道:“小龟公!还学会听墙角了不成?”
蒲绍!
十五大骂自己怎会如此不小心,竟然没听到来人脚步声?此时必然是不能让这侍卫头子发现自己,左手避在胸前一抖一震,一把薄薄的飞刀滑到掌中。
蒲绍厉声说道:“转过头来!”
十五甩开托盘,以右手和袖子掩面,左手如电甩出飞刀。
蒲绍闪身躲开,抽出佩剑高呼:“保护王爷!有刺客!”
就在他呼喊时,十五又从腰间摸出三把飞刀掷去,特意压低了准头。功夫好的很容易躲开,稍微次一点的,也不过扎到腿上,无大碍。
蒲绍看清飞刀来路向后翻越,再抬头时只见这刺客已经自三层栏杆跃下,单手一撑二层栏杆借力再跃,而后在妙仙池的莲花蓬头上一点,飞也似的只给他留了个背影。
蒲绍大怒,竟然敢在他眼皮子地下逃走?!
照样子跃下,却不想那刺客刚才故意震裂了二层的栏杆,现在如何还经得住他这人高马大的一推?
啪啦一声,栏杆粉碎,侍卫头子像个大青蛙一般横着拍进温泉池中,溅起大片水花。四周喝酒吃菜的客人个个都变作落汤鸡……
侍卫头子的脸黑似锅底。
贼人!我蒲绍定不会饶过你!
12、第十二章
荣敏捏着一把刺客留下的小飞刀出神。
这和上次在茶乡被偷袭时刺客所用暗器相同,但这次绝对不会是太子一党派人来做的。
璇玑营,庚王李赞,你也有聪明反被聪明误的一天么?太子才派了密使来示好,姑且不论他是真心还是假意,但怎可能又同时派人偷袭?
李赞啊李赞,你想嫁祸?
荣敏伸出食指顺着飞刀的刀刃轻轻捋过,指尖被划下极细的一条口子,好刀!眼看着一滴血珠慢慢凝聚,竟然有种妖冶的美丽。
“王爷!”蒲绍紧张的扑过来:“小心这暗器上带毒!”又大呼小叫的吩咐人去传大夫来。
荣敏一笑:“淬过毒的刀具上必然留有异色痕迹,这把飞刀锃光瓦亮,估计是刚造出来不久,也真难为李赞费心了。”
蒲绍沉默不语,王爷又开始打哑谜。怎么就突然扯到庚王身上?哎,听不懂就不听,反正这些话他家王爷要么自言自语要么就是和蔡廷那些谋士们说说罢了。
到是这青楼!
侍卫头子左瞧右看,终究不是个安全的地方,还是尽快护送王爷回别院为上。
荣敏到是不急,反而劝他这愣头侍卫:“你先换身衣裳,滴滴答答的全是水。”
蒲绍一挺胸脯:“属下无妨,请王爷尽快回别院,属下还有几个人要审。”
庆南王稍一琢磨,笑道:“把那两个见过刺客的姑娘和龟公叫来,我也听听,你是怎么审问的。”
先被带进来的就是那位对着刺客情难自禁的姑娘。此时已经听说那小伙儿试图行刺庆南王,心中大骇之余,说话都是颤颤的:“就是中等个头,寻常长相。”
蒲绍一本正经的坐在对面,面前摊开一张纸,手里一管毛笔,沾了墨汁。
“五官是怎样的?细细回想,老实交代!”
荣敏坐在一旁当看客,不置可否的抬了抬眉毛。哪儿有这么凶询问姑娘家的?就算是天天开门接客阅人无数,毕竟还是个女人,温柔一点更有效果啊~~啧啧。
果然那姑娘抖的更厉害,脸色惨白,一副“我在努力想,大人不要捉我去蹲大狱”的样子。
“嗯……眉毛直直的,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矮,嘴唇子不薄不厚……”
蒲绍气得几乎掀桌:“有没有比较与众不同的地方?”
姑娘想了又想,突然一抬头,“想到了!这刺客眼仁儿是黑的!”
蒲绍向前倾了倾:“劳烦小姐看看我的眼仁儿是什么颜色?”
“也、也是黑、黑的。”
“来人呀!把她给我拖出去!”
荣敏微微摇头,“慢着。”走过去站到姑娘身边,温声细语:“为何你单记得他的眼仁儿?”
“因为很黑很亮,与旁的人不同。”说着姑娘又看了一眼蒲绍,顿时胆战心惊,抬手指着他尖叫:“就、就是这种贼亮贼亮的!”
而后又带来被击晕的龟公简单盘问了几句。
这小子还不如那姑娘,干脆连刺客的影子都没瞧见,直说觉得眼前一黑,再醒来就被一堆柴火盖得严严实实。
侍卫头子异常挫败,垂头丧气的站在一边,衣角终于不再滴答水,但浑身的衣服湿漉漉的粘着也真是闹心!
庆南王到是一直面色平和,手里不停的把玩着那几把飞刀。
“蒲绍。”
“在!”
“跟你交手的是璇玑营的探子。”
侍卫一惊,“王爷如何知晓?”
荣敏弹了一下刀尖,聆听着刀身嗡嗡的震颤:“璇玑营的人分两种。一组探子,一组刺客。如果你今日遇见的是刺客,这几把刀恐怕会给你戳成个筛子。”
蒲绍面上一绷,瓮声瓮气:“属下自问功夫虽非绝佳,但也不……”
荣敏笑着摆了摆手,“不是说你的功夫比璇玑营的刺客差,而是那些刺客最擅长暗器,便是筷子竹签这等杂物也可随手拈来杀人用,到是寻常的刀剑功夫一般。”
见侍卫头子神色稍缓,又道:“他们的探子擅长伪装窃听,今天连这楼里的姑娘都没认出那小龟公是假扮的,可见来者伪装技巧之高。”
蒲绍局促的挪了挪脚:“王爷的意思是?”
“我判断此次他们不是针对我而来,应该是偶然相遇。璇玑营的人突然跑到奉州,只怕与新到任的监察使有关。所以,我如今最担心的是李赞要利用这个监察使做什么?只要不影响奉州到南域的运河段开凿,其它的事到也无妨。”
呃……蒲绍觉得王爷又开始自说自话了,因为后面的话他都听得云山雾罩。他知道,京城里有个庚王李赞,一直都是王爷的心病。
据说此人表面上温文儒雅,其实一肚子坏水馊点子!璇玑营就是直隶李赞手下,一群神出鬼没的贼人!
忽然又听王爷轻笑:“这探子如此平凡相貌,已经到了让人过目就忘的地步。扔在人堆里找不着,见过了也依旧不易辨识……蒲绍,你可知,这就是璇玑营的人的特征?”
看侍卫头子一脸茫然,荣敏顿时觉得很好玩儿,忍不住逗他:“换句话说,像你这般高头大马的,功夫再好人家也不要。”
蒲绍今日算是被打击到底了!
庆南王那边分析的头头是道,十五这边却放弃了拾掇水利知事的计划。
先是在府衙内被猜疑到藏身偷听的地方,又和蒲绍正面交锋,此时绝对不宜再多行事。
身为一名最优秀的刺客,随时隐没在人群中,让人无知无觉才是上佳。按理说,今天他已经够丢人的了,还好此事没跟初八说,要不简直一辈子抬不起头来!
十五静静的躺在大通铺上,心中定下计划。既然庆南王不是他主要的活儿,那他还是以躲避为主,盯住了水利知事才是正经。
南域藩王突然来奉州着意拉拢水利知事,此事自然要回报李大人,在大人的吩咐下来之前,能听到多少便是多少,决不能再掉以轻心贸然行事。
从京城出发前和李大人提过那两个尾巴的事,大人当时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