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耳边一热,是荣敏凑过来说:“不久之后李赞必然会给你安排差事,但大事儿办完也再不会有璇玑营。等运河开了,南域更加富足安定,你,可愿意一直陪着我么?”
十五觉得心跳很快。
庆南王这个人让他很疑惑。他可以肯定跟着这个主子他会过的很舒服,王爷心里也是真的对他好,这都无可置疑。
但每每与王爷在一起,他总会不自觉的逾矩。
他从小接受的教导就服从和忠诚,入营之后更是李大人让他上刀山也不会有任何迟疑。可跟庆南王在一起,他会偶尔回嘴,会调皮。
十五是已经被各种制度管习惯了的人,突然有荣敏这样由着他性子来的,却是非常惶恐。就好像被捆得久了,突然松绑,反而手脚不知道该放在哪儿一样。
“属下……”
“嗯?”
十五只觉心跳如擂鼓。
庆南王很好,虽然经常提出一起莫名其妙的要求。比如“亲亲”……他服从了,这不算什么。两个王爷都养着公子,就算自己之前没被亲过,但见过的也不少。
可是十五真的很不习惯被亲来亲去,昨天还被舔了一下。那种浑身鸡皮疙瘩的感觉……
“如果王爷以后能不再戏弄属下,十五愿意以一生奉陪。”
戏弄?
荣敏抬了抬眉毛,“我怎么戏弄你了?”死小子不开窍啊!
十五沉默不语。
“如果我说,有你在身边我很开心,能亲亲你我就更开心,你还觉得这是戏弄么?”
“是。”
荣敏很想砸点儿什么来表示他的怨气。
“十五,情况是这样的。如果你肯踏踏实实的跟着我,璇玑营以后所有退下来的人,我都养着。愿意住府里也行,愿意在外头置办房产的我给地给钱。”
“王爷,我是打算跟着您的,只要您不戏弄我。”
挠墙!“我那不是戏弄!”
“可是您就是这样一直戏弄林公子的。”
“明天到家就把他撵出去!”
“王爷,您扯远了。”
“你跟他不一样。”
“……”
荣敏长这么大还头一次遇见这么不识抬举的!想他英俊潇洒有权有钱,谁不是巴巴的贴上来,就这个家伙!给脸不要脸,“我命令你,必须听话,我让你干嘛就干嘛。以后想亲就亲,想摸就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否则,回了南域你和那个初八立刻卷包滚蛋!”
十五又不吭声了,气氛一时僵住。
终于把憋在心里的话嚷嚷出去了,庆南王觉得很舒坦。
就是的么,他堂堂一个王爷,不就想要个侍卫么?犯的着顾及他的想法么?
可得意了没一会儿,自己又惊悚了一下。他刚才突然想把十五拐到床上去!这……难道他养公子养的久了,真把自己也给养成喜欢男人的癖好?
不能够不能够,他其实就是喜欢逗逗十五,戏弄他一下……还真是戏弄啊?这小子没说错。
轻咳一声:“你想什么呢?”
十五静静的答道:“属下在盘算手中的银钱够我和初八在外头活好多好多年。”
荣敏气得几乎翻白眼:“你休想带走我一文钱!”
“王爷,那是夕醉楼的人赠予属下的,不是王府里的钱。”
荣敏在心里大骂:贺云天你个孙子!我的侍卫跑了就赖你,没你愣冲假大方给那么多金银珠宝,他现在能跑到哪儿去?
似乎就像读懂了他的想法一般,十五又说:“王爷,就算没钱我和初八也饿不死。我们可以进山打猎当猎户,可以下河捕鱼当渔民。您忘了,我们的暗器手法还不错。”
蔡廷也惦记着进了雨树县看看沿岸的稻田和开凿的运河工程,更因为有了之前那一次晕船,这几日也不敢再跟老友们下棋作乐。
纸扇轻摇独自踏上甲板,只见王爷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跟十五说:“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刚才不过是一时气话,你可千万别偷偷跑掉啊~”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蔡先生一如来时般潇洒的转身……
“蔡先生!你快来告诉十五,本王是否真心对待他。”
刺客甲终于见识到了所谓文人的三寸不烂之舌。
蔡廷除了一开始面色尴尬之外,很快定下神来从十五第一次伪装做茶农时王爷就如何看重他,又到后来舍身救主,那是何等的功劳啊,再来被人设计诓骗至云城,王爷如何焦急一一道出。
最后总结道:“王爷将你当恩人一般看待,想让你留在南域过些悠闲生活不必再替已经不存在的璇玑营奔命,这是主子的恩惠,也是主子的情意,你若执意要走就是大不敬。”
“蔡先生,如果王爷要求他对属下想亲就亲,想摸就摸,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呢?属下不过是希望王爷不要再戏弄属下,这样也是大不敬么?”
蔡廷的胡子抖了抖:“这是王爷与你说笑的。”
十五眨眨眼,看着荣敏:“真的么?”
荣敏现在只求十五不要深更半夜人不知鬼不觉的卷包跑了就行,当然是猛点头:“是是,本王说笑的。”
看着十五心满意足的告退,荣敏重重一拳砸在栏杆上。
蔡廷斟酌一番后说道:“王爷何必急于一时?适才在下见十五眼中颇有戏谑之色,推断他不过是一时装傻充愣,王爷在他心中必然颇有分量。只不过,在下逾矩提醒王爷一次,璇玑营刚被剿灭,十五的身份待定,为了全局考量,王爷也不应如此。”
荣敏眉头一皱:“我对他不是你想的那般不堪。”
蔡廷拱手道:“如此,是在下多虑了。”
荣敏稍作思量又问:“蔡先生,如果我很喜欢十五,跟他不乐意摆王爷的谱儿,很在乎他,很想让他永远留在身边,这是什么感情?”
蔡廷再次拱手:“这便是在下刚才推断的那般。”
原来……他真的喜欢上一个男人了么?
荣敏点头:“不堪就不堪吧,我喜欢就是喜欢了。”
初八环抱双臂盯着十五。
十五冷冷的说:“看什么?你都听到了?”
初八点头,“你喜欢王爷?”
“不知道。”
“他喜欢你。”
“我知道。”
“你有很多银子?”
“有。”
“我刚才输了。”
十五又摸出一把钱递过去:“给你拿去耍。”
初八想了想说:“如果王爷真的肯接收所有璇玑营退下来的人,你就从了吧。”
蒲绍今天赢了不少,正是兴高采烈时忽听船尾有打斗之声,立刻抖擞精神拎着长剑冲过去……又躲回来。
干果暗器,蜜饯暗器满天飞,偶尔还会飞出来一只圆溜溜的西瓜……
“砰!”在船舱内感慨自己那悲催的命运的沈聿枫想出来吹吹风,结果正正被凌空而来的西瓜砸了个仰面朝天。
“为何吾眼前血红一片?这是哪里?”
蒲绍蹲在旁边用剑柄捅了捅沈少侠:“醒醒,那是西瓜汁。”璇玑营的暗器,果然了得!
入夜。
轮到十五值夜。明天一早就可以抵达码头,回去估计沈聿枫还是被安置在他那个小院,初八也应该住过来才对。
耳朵微动,听到一串熟悉的脚步声。
庆南王走到他身后两步停下:“我白天是与你说笑的。你是我的恩人,也是我最中意最喜欢的……侍卫。如果有不尊重的地方,希望你不要介怀。”
十五回过身冲他一揖:“属下白日里也是陪着王爷逗趣儿的。”
荣敏微微颔首,转身要走。呼……蔡先生提的欲擒故纵果然使得!衣袖却突然被十五拉住,回头看,夜色中十五的脸离得很近。
当嘴唇碰在一起的时候,荣敏简直被这种柔软捕获了。可惜,太短暂。
“王爷该安歇了。”
看着庆南王气息不稳的离去,十五静静的微笑了。
初八说的对,亲亲就亲亲呗,又少不了一块儿肉。只要庆南王真能接收所有璇玑营退下来的人,这笔活儿干的值得。
刺客甲很得意的站在船头摆了个大马金刀的姿势。其实,和王爷亲一亲,感觉也不错。
40、第四十章
去云城这一趟足足折腾了将近一个月,终于又回到南域时,十五骑在马上远远地看到庆南王府巍峨的大门时,竟然生出一股“回家”的感觉。
总管老伯率领着一众奴才们迎在大门右侧,左侧是留在府中的客卿们。翠翠带着侍女在二门等候,进了王府,十五眼尖的看到她穿着鹅黄衣裙踮着脚向这边张望。
贺云天一双眼冒着贼光,挨在十五身边问:“那个妹仔是谁?”
十五淡定的扯谎:“蒲绍没过门的小媳妇。”
贺楼主很失望:“自古鲜花插牛粪……可惜啊可惜。怪不得这么漂亮的妹仔一直看过来,我还以为是在看我,呵呵呵。”
初八上下打量了一下贺云天:“看楼主年纪没有四十也是三十有余,你又贪吃,干脆去后厨寻个会炒菜的婆娘到合适些。”
“我才二十六!不过是长得老相些。”
十五和初八一起扭头静静的看着他,“哦?”
“二十七……”
据说,贺云天的年纪一直是个迷,连夕醉楼里知道的都很少……
当晚为王爷摆的洗尘宴非常隆重,其中还暗含了庆功宴的意思。
此番王爷出行协助监察使将云城贪官一举拿下,又捉回之前被劫走的沈聿枫,还救回了被困住的侍卫,真是一箭三雕一举三得。
宴会上除了王府中人,更有南域林太守和一众官吏前来道贺。一时间推杯换盏,各种恭维此起彼伏。
荣敏一直面上带笑,口中谦虚着这不是他的功劳,是当今圣上英明,是托了二皇子的洪福,是众位大人的帮衬。总之,你来我往说了半天无非都是些虚头八脑。
庆南王历来好酒量,来者不拒那是为了一碗水端平,人人的面子都要给。间或有刺探他与二皇子之间关系的,也是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笑着岔开话头。
这些,是他作为一个王爷必须要应酬的,也是荣敏最厌恶的。
但,此次二皇子是把他推到了台前,怎么也得粉墨登场唱上一出才行。蔡先生已经拟好了直接递上去的折子,个中不乏微妙言辞针砭刘太傅,但又不能过分。
这便是他与先生在船上三日商议的成果,真是烦死个人!
乘船而下的三天,荣敏多么希望没有这些糟心的事儿来烦他,只要能日日跟十五下下棋,谈谈天,开个玩笑,亲个嘴儿,多美……
夹起一筷子笋丝肉,突然想起这不是十五最爱吃的么?里头有红红的辣椒,笋丝又脆嫩……他记得十五说这个拌饭吃极好。
可惜在这种场合下是万万不能要来一碗米饭拌着吃的。
十五他们自然有翠翠张罗,也不知道这些混小子们怎么乐呵呢!想到这儿荣敏示意心腹小厮上前,低声说:“你到后头盯着点儿去,别让蒲绍他们灌十五喝酒。他身上新伤摞着旧伤,要是有谁敢上脸非劝他喝,你就说我吩咐的,谁劝谁就来领二十鞭子。”
想了想又加一句:“让后厨给十五单做一道笋丝肉。”
王爷的心腹小厮名唤葛冬,向来是个精刮得能冒油儿的。知道自家王爷很宝贝这名侍卫,也知道十五曾两次救过王爷性命,于是对他的事特别上心。
先去了后厨要了菜,还自己做主添了两色极精致的点心一并装了盘,亲自托着来到侍卫院。
嚯!这院子里好场面。
六张八人的大圆桌坐的都是有头有脸的,四下里还摆着十来张四方桌。每桌都有好酒好菜,虽比不得前头主子们的席面儿,但也张罗得像模像样。
十五自然是和蒲绍坐在首席。葛冬一看暗叫不妙,瞧脸色怕是已经被灌了几杯,眼睛也有些发直了。
王爷虽然有话,但他一个小奴才必然不能直接跟这些侍卫们呛起来。
于是主子的吩咐被这小精豆子掰成两半,只说王爷担心十五身上老伤新伤禁不起酒水折腾,又摆出神神秘秘的样子好像在透露什么天大的秘密般,“今儿兄弟们乐呵归乐呵,我瞧着王爷脸色可不太好,八成是酒桌上又让那些不开眼的官家人挤兑了。兄弟们悠着点罢~”
果然这比王爷那“二十鞭子”还好用,以蒲绍为首,个个都收敛了许多。
葛冬端着托盘绕到十五身边笑着说:“十五哥,这是王爷特意赏你的。”他家王爷也真奇怪,赏人家个菜还不给个好的,偏弄盘寻常可见的。要不是王爷点着名的说给送来,他倒真有心让后厨给炖一盅鲍鱼四宝。
奇的是,这侍卫十五看到笋丝肉,刚才还有些木讷的眼神一亮,甚至微微一笑:“多谢王爷惦念着。”
于是葛冬目瞪口呆的看他折了一大碗饭进去,拌了拌就大口吃起来,而且吃得特别香甜。
初八坐在旁边看得清清楚楚,趁着无人注意悄声说道:“王爷把你爱吃什么都记得这么清楚,可见对你是真上心。你就从了他吧~”
十五嘴里塞满了饭菜,点点头,含糊的说:“我已经打算从了他了。”
初八颔首:“很好。”
如果初一在,肯定恨不得几刀捅死这俩二货!
十五猛扒了一阵之后突然抬眼看到坐在尾席独自吃饭的伍伯。老人家牙口比不得年轻人,不知吃得顺不顺心,别让人把好吃的都抢没了捡些剩的吃吧?
刚要起身去请伍伯来他们这一桌同吃,不想葛冬突然蹿过来:“十五哥您要什么?我给您张罗就行。”
“我想让伍伯过来同席。”
“这……他不过是一个花匠,您这席面上都是侍卫和管事……”
“那我自己过去就是了。”
“哎哟~~”葛冬吊着嗓子:“您这是干嘛呀?”
十五好奇的看着他:“尊老爱幼。”人家可是我们璇玑营前辈。
“……好!您稍等,我给您把老爷子请过来。”
此时已经吃了一半,大家都是斗酒划拳,伍伯上了席面也没人说什么。
葛冬伺候着给添置好了座椅碗筷又退到一旁守着,心说:嘴上说尊老爱幼,那我这个“幼”的怎么没人爱?
“葛小哥,这些点心你拿去吃,先垫吧垫吧。”
葛冬流泪了……果然十五哥是尊老爱幼,他是爱我的~~
殊不知十五最不喜欢的恰恰就是他自以为是让后厨做的精巧点心。人家嫌这玩意儿油性大,又是蜜汁火腿又是各色果仁儿的。
璇玑营的人,喜欢清淡……
“初八,这位是五叔。”
按照璇玑营的规矩,二叔那一代的老辈探子和刺客一律尊称为“叔”,甚至连李大人也跟着敬他们为“二叔”,“五叔”。
伍伯便是璇玑营探子的老前辈——初五。最传奇的探子,服役四十年竟然还活着……也不知是福是祸。个中滋味只有营里的人能明白,怎一番心酸了得啊~
初八肃然起敬,但也未曾太过激动的表示什么。只是多看了两眼老人眼角密密的皱纹,粗糙的大手……
“臭小子看什么看?老子活的好着呢!”
伍伯倒是一点儿都不客气,来了首席净捡好的吃。那筷子下的才叫一个快,准头非同一般,愣能从一堆油菜里准确无误的夹出来一块滑溜溜的海参。
“我老了,吃这个正好。”吸溜一下就滑进肚,美味!再来一块!
有了王爷的吩咐和葛冬“秘密”透露的状况,大家吃了个尽兴却都压着不再豪饮。很快一顿饭吃毕,众人也就散了。
十五跟总管老伯打了招呼,说初八是新来的,暂时与他同住。总管二话没有,立刻吩咐小厮去取铺盖和王府侍卫配给的一应衣衫杂物。
有小厮们张罗着,十五和初八就坐在小院竹林旁的桌子边喝茶醒酒。不片刻,东边那间屋子的房门被猛的推开,沈聿枫仰着脸踱出来:“吵得很!”
十五在云城时虽然与沈聿枫接触颇多,但他那时重伤,一直昏昏沉沉的,两人也没聊什么。现下看他气色红润,又是一副翩翩酸公子的样子……十五微微一笑:“沈少侠左手的剑法练得如何了?”
“他这锅笨蛋每日里就是抱着右手叹气,哪里有时间去练剑哟~”贺云天吊儿郎当的也从屋内走了出来,站在一旁挖耳朵:“刚才又磨我再把他带回云城去……”
“师兄!”沈聿枫一张俊脸涨得通红,“你怎可把这事说出来?”
初八冷漠的盯着他们俩:“有我在,你休想跑掉。”
沈聿枫仰头振臂向天吼:“一个刺客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