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魄在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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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魄在天-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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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逸似笑非笑,淡淡嘲弄的口气。

第二十六章 它叫小玉

历来是被他奚落惯的,知他并无恶意,卫近贤倒不恼,只道:“乌龟有什么不好,千年王八万年龟。我劝你啊,学学我,混一混也就过去,且由着他们闹腾去。”
“这次,只怕我想混,也混不过去……再说了,当真就这么混到死么?那还真不如别活了。”
卫近贤斜睇他一眼:“你倒是有一腔血,有用么?在京城里头吃的亏还不够多啊!”
风打着旋卷过,将落花卷起些许,在空中轻轻飘扬,正有一瓣落入萧逸杯中,浮在酒面上,他凝视片刻,袍袖一挥,将整杯酒都泼出去。酒水落地,瞬间渗入泥土之中,唯有花瓣上尚有残酒,晶莹剔透,在日头下反射着光芒……
见他异于往常,卫近贤似有所感,乍然想起一事来:“那个易书呆子也去找你了?”
萧逸笑得若有似无,没作声。
见状便已知答案,卫近贤直摇头,“前几日他也来找过我,都让我躲了,我正想着让你也躲着他,没想到他动作倒快……眼下这种局势,我可不想被他害死了。哼,这书呆子,还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
“依他的为人,只怕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萧逸半是叹息道。
听出语气有异,卫近贤半眯起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你可别告诉我,你打算听他的?”
“没有,”萧逸耸耸肩,“我直接把他骂走了。”
“你?把他骂走了?”
“嗯,那书呆子……实在太呆!”萧逸想找个词来,却发觉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呆”字最适合易从文,皱眉片刻,想起一事:“对了,告诉你一件喜事!”
卫近贤甚是惊诧,挑眉问道:“你还会有喜事?”
“真是喜事,真的。”他略顿了下,唇边泛起笑意,难得的没有嘲弄之意,“那丫头怀上了我的孩子,再过阵子,我就要当爹了。”
卫近贤抚掌大笑,连忙执壶斟酒:“果真是喜事,来来来,咱们先干一杯!”说着,给萧逸和自己的杯子都满上,举杯敬他。
萧逸亦大笑,仰头一饮而尽,饮罢才叹道:“可惜,她还是不愿嫁给我。”
“……”
卫近贤愕然片刻,转而爆出更响亮的笑声:“想不到你也有今日!”
“笑什么,怎么也比你强。”
这话正戳中卫近贤的痛处,笑声乍停,来不及收住的笑意僵在脸上,显得有些古怪。
见他如此,萧逸倒无半点悔意,不耐烦道:“别拿这副脸对着我啊,烦!你也别单着,想要孩子,就去抱一个来,当亲生的养不就成了,何苦在这里自寻烦恼。”
“算了吧,就我这样的,谁肯认我当爹,便是认了,只怕也不是真心实意的。以其养个狼崽子在身旁,还不如不养。”卫近贤闷闷道。
萧逸也不劝他,只顾叹道:“说得也是,这样吧,我吃点亏,将来我儿子生下来,就让他认你作义父,如何?”
卫近贤一怔,转而苦笑:“罢了,我一个阉人,哪里有这福气。”
萧逸没搭理他,立起身来:“我说行就行,将来那小子敢不听,我打断他的腿。走了!”
未想到他竟说走就走,卫近贤一时未反应过来,奇道:“云卿?!”
萧逸已走在亭外落花之中,停步回头,笑道:“你要是嫌弃我儿子,就自己抱个娃娃回来,老乌龟也得有人养着啊!”说罢,不待卫近贤接话,便转身离去。
卫近贤哭笑不得地立在原地,望着那清瘦背影,曼声吟诵的声音远远传过来:
“此去十万八千里……”
春风一笑,飞红满天。
二十年后。
寒风萧瑟,已近花甲的卫近贤依然立在这个亭中,望着前方的背影,低低喃喃道:“云卿,要是那时候我能再聪明些,拦着你就好了。”
一路出了卫府,萧辰都不说话。
李栩看他脸色不善,在旁想开解他:“二哥,好歹咱们也知道二爹的字,又知道了二娘的姓,这趟也算没白来。”
“别说了。”萧辰叹口气:“咱们这是下三滥的手段,得想法子给人好好陪个不是才对。”
想起卫近贤之前的模样,李栩也有些郁闷:“二哥,你觉不觉得,听上去,老太监好像真跟二爹关系不错,简直就是熟得很。对了,他们说的那个什么伊吕伯夷,是什么人?”
萧辰不耐道:“连伊吕与伯夷你都不记得了,终是不读书之过,等回了家就默书去。”
“哦……”
“汤武反夏,伊吕是他手下的得力干将。而伯夷则是商末时期孤竹国君的长子,不仅禅让王位,而且在周灭商后,以身殉道,活活饿死了。”
李栩恍然大悟:“我明白了,当时二爹问这话,是在问他想一起造反,还是想忠于朝廷。二爹也真是的,造反找一太监能顶什么用……”
“我觉得,爹爹问这话,是因为想造反的另有其人呢。”萧辰不自觉地颦起眉头,“我所不解的是,他一再地说咸王要害爹爹,可咸王究竟是为何要害爹爹呢?”
“不急不急,咱们回去慢慢想,我帮着你一块想……”李栩劝道,“二哥你别想太用力,当心脑仁又疼起来。”
萧辰似根本未听见他的话:“他说‘这仇我已经替你报了!虽然迟是迟了些,可总算没让那老家伙好过。’,这话中的老家伙,会不会就是咸王?!小五,你这几日替我打听下,咸王是怎么死的?”
李栩先应下来才疑惑道:“这老太监看上去可不像会动刀子的人呀!再说,要真是他杀了咸王,他怎么可能还在这里活得好端端?”
“杀人不见得要动刀子,不动刀子的法子往往更厉害。”萧辰淡淡道。
李栩挠挠头:“这倒也是。”
两人走着,不知不觉竟然又到了昨日买白糖糕的摊子前面,香香甜甜的味道飘过来,李栩循着味就又凑了过去,照例买了几块包起来,对于甜食,他是丝毫没有抗拒能力。
“你还去看她么?”萧辰问道。
李栩怔了下,才明白他指得是白盈玉,烦恼地摇摇头:“不去了,那个老满贯见了我就跟见了一锭会走路的元宝一样,他多看我两眼,我都受不了。”
萧辰没作声,停了半晌,道:“你还是去看看吧,顺便跟她说一声,我们就要离开顺德了。
“我们要走了?”李栩诧异道,“二哥,老太监那边,咱们可还没弄明白呢。”
萧辰摇头:“不问了。”
虽然只与卫近贤见过两次,但从他的言谈之中,萧辰都能感觉到他与爹爹萧逸情义非同一般。若他是平常人,萧辰倒可以坦率相问,可他偏偏是个半疯之人……萧辰不忍相欺,更怕因自己的缘故,而让卫近贤陷入更加不可收拾的疯癫之中。
“二哥?”李栩不解。
“我不能为了一己私欲,硬是要他去回忆当年之事。”
“可这关系到二爹的事情……”
“那也不行。”萧辰语气有些恼怒,却是在恼怒自己。
李栩不敢再说,陪着他往客栈走,边走还边取了块白糖糕在嘴里嚼着。
“你们要走了?!”
老满贯的语气不仅仅是失望,而是极度失望。相较之下,白盈玉要冷静地多,起码在表面上是这样。
“何时启程?是回蜀中去吗?”她甚至还能让自己微微笑着。
李栩摇摇头:“不是,要先去找我大哥。明日一早就走了。”
“那……我去送送你们。”
“不必麻烦,”李栩呵呵笑着,“你也知道我二哥的脾气……”其实他是怕到时候老满贯跟着来,张口闭口都是银子,肯定又要惹得萧辰心绪不佳。鉴于二哥最近情绪已然很差,还是别再给他添堵得好。
闻言,白盈玉只道是萧辰并不待见自己,涩然一笑,未再坚持。
“怎么这么快就走?好歹多住几天,等到我找到铺面,绣庄开张的时候也好来喝一杯。”这棵摇钱树,老满贯如何舍得它长腿跑了。
白盈玉自他话中听出蹊跷:“绣庄?舅舅,你方才说什么绣庄?”
“……”一时说漏了嘴,老满贯讪讪一笑,见没法再瞒下去,只好道:“他们给了我一些本钱,让你开个绣庄。”
“何时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昨日你上楼收拾东西的时候。”
“一共多少银子?”
“这个……”老满贯嘿嘿干笑,不愿明说。
“舅舅,你到底跟人家要了多少银子?”白盈玉略略提高声音,显是有些急了。
李栩在旁打圆场:“没多少没多少,阿猫,你就不用问了……这白糖糕你拿着,我得走了。”
“……我送你。”
得知舅舅竟然又从他们拿了银子,白盈玉又是气恼又是伤心,看也不愿再看老满贯一眼,一路将李栩送至巷子口。
“你们一路多保重,我舅舅欠你们的钱,眼下一时半会我也还不出来,将来……”
“不用不用,你怎么变得这般见外起来了。”李栩自怀中又掏出几张银票递给她,“这些你自己藏好,你那舅舅靠不住……”
白盈玉连忙推辞:“我不能再拿你们的银子,已经欠你们够多的了。”
“这也是我二哥的意思。”
李栩以为抬出萧辰来,白盈玉大概就不会拒绝了。
“那也不行,我不能收。”她拒绝的态度更加坚决,无论如何,就算再也见不到他,她也不愿再让他看轻自己一分一毫。
李栩无法,只得收起银票,此时恰好脚边响起细细软软的“喵呜”,他低头望去,一只瘦瘦小小的黄色虎斑幼猫正在使劲拿头在白盈玉鞋面上蹭着。
白盈玉不好意思地将它抱起来:“它昨夜在巷子里叫,我就把它抱了回来,正好家里老鼠也多,没想到她一路跟着我出来了。”
“太小了……老鼠个头都比它大!”李栩掰了一小块白糖糕逗它,被小猫一口吞了下去,小虽虽,却是牙尖嘴利,他忙缩回手来,“我给它起个名字吧,就叫……”
他正想着呢,白盈玉微笑道:“它有名字了,叫小玉。”



第二十七章 雪花漫天

“小玉?!”李栩微一愣神,转而哈哈大笑,“你叫阿猫,它倒叫小玉!好得很,好得很。”
手轻轻在小玉身上摩挲着,白盈玉的笑意下带着些许苍凉。
“你们这么快就走,可是萧大侠要查的事情都查明白了?”她忍不住问,老满贯曾经告诉过她一些萧辰询问之事,她方才知道原来萧辰一直在追查萧逸的事情。
李栩耸耸肩:“没有,事情不太顺,二哥干脆就不打算查了。”
“哦……”
萧辰并不像一个做事半途而废的人,他会放弃,想必一定有极为难的事情。白盈玉本想问“他是不是心情很不好?”,话到唇边,终还是咽了回去,只道:“你们一路保重。”
“嗯,你也是。”
李栩笑笑,又伸手逗弄了下小玉,便转身离去。
望着他的背影拐过弯去,白盈玉心里想的却是另一个人。
这一别,此生,也许都难再见了吧。
刚用完午饭便起了风,带着隐约的啸声,在长空四处肆虐,卷得街面上也没多少人。这风直到夜里方才见缓,随之而来的便是沙沙沙的动静,打在窗上……
李栩特地从隔壁跑了过来,替他关好窗子。
“下雪粒子了?”萧辰半卧在床上,淡淡问道。
“嗯,这里今年的第一场雪,看样子来势不小。”李栩呼出口气,“马车我已经让店小二雇好,只怕明日路上不好走啊。”
萧辰未语。
“二哥,要不咱们再留两日?”
“怎么,你有事要办?”
“那倒不是,二爹的事情,咱们还没弄明白。现下就这么走了,我怕你日后后悔。”李栩劝道。
萧辰仍旧不语,静默半晌,翻身朝里,闷声道:“明日早些起身。”
知二哥性子甚倔,再劝亦是无用,李栩无法,只得应了。
听见师弟拉门出去的声响,萧辰才复翻过身来,窗外沙沙声渐小,想是雪粒子转为雪片。又听见桌上的烛火发出噼啪之声,他暗叹口气,师弟师妹似乎总忘记他是瞎子,总是替他把灯点着。
他摸索着下了床,走到桌旁,循着微热之源,将烛火吹熄,顺便在桌旁坐了下来。
李栩所劝的话,他并非没有听进去。明明知道二十年前的真相,就在距离自己一步之遥的地方,自己却要抽身离去……是的,日后,他一定会后悔。
可日后的事,还是日后再说吧。
子夜时分,雪越下越急,顺德城的街道上已经积起半尺余厚的积雪。有辆马车急匆匆地在路上飞驰,车轮碾过之处,雪水四溅……
某个赌场中,老满贯正在兴头,热得连外袍都脱了,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滚动的骰子。
陋室中,白盈玉和衣靠在床上,望着窗户破洞,身子微微打着颤。
客栈,李栩搂抱着被衾,睡着正自香甜。
萧辰半卧榻上,听着窗外的落雪,了无睡意。
……
那辆马车在客栈前急急停住,有人自马车上一跃而下,堪称粗暴地拍打着客栈大门。
紧接着,是砰砰砰的上楼声,萧辰似有所感,直觉地坐起身来——几乎是同时,来人急促地叩响了他的房门。
“我义父要见你!请快随我来。”
在拉开门的瞬间,萧辰便听见了卫朴带着喘息的话,声音中的焦虑和担忧显露无疑。
“出什么事了么?”他问。
卫朴强自按捺着哽咽道:“他、他不太好……他说一定要见你!能现在就随我去么?”
“我根本不是什么大夫,我一直在骗你们。”萧辰如实道,“现在我不想再骗下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上午我就知道了。可现在你非去不可,时候久了,我怕……”
他未再说下去,萧辰却已经明白,只呆了一瞬便道:“好,我们这就走。”
此时,李栩也被声音惊醒,披衣出来瞧,见状忙道:“二哥,我随你去。”
“多谢,马车就在下面侯着。”
卫朴重重点头,不再多言,转身率先下楼去。萧辰与李栩各自回房穿好衣袍,随即也下楼。
在马车上,见卫朴一言不发,李栩忍不住问道:“老爷子究竟怎么了?要紧么?”
“……不太好……”
“出什么事?上午不是还好好的喝酒么?”
卫朴沉默片刻,掀帘朝车夫厉声道:“快点,再快点!”
外间立时连着响起几下空鞭,蹄踏飞雪,马车快得几乎要飞起来一般。李栩见状,深知卫朴心情甚差,亦不敢再问。
“就是喝酒,喝出事来。”卫朴此时方道,“你们走后,义父失魂落魄的,竟一个人把剩下的酒全都喝了,怎么劝也没用。后来、后来……吐了一大口血,人就厥过去了……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拆穿你们,不然他也不会……”
李栩骇然道:“那酒当真有毒!……”他想想又觉不对,“不对啊,我和二哥都喝过,也没事。”
“我也不明白,大概是他久未喝酒,一下子又喝了这么多。这些年下来,他身子早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如何经得起……”
“现在卫大人怎样?”萧辰问道。
“醒来之后又断断续续吐了好几次血,请来的大夫都说……”饶得马车内黑暗一片,可任谁都知道卫朴在哭,“……都说不中用了。刚刚他精神好了些,就催着我来找你们,说一定要见你!”
萧辰闻言,自责甚深:若是卫近贤因此而逝,自己便是罪魁祸首。正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你还是要我们继续骗他?”
“不,我义父现下清醒得很,我想,他知道你是谁。”
三人以所能达到的最快脚程,回到卫府,随着卫朴,直接到了卫近贤的卧房之中。
不大的地方,升了两个火盆,烘得室内一片燥热,卫近贤就置身在这热气之中,苍白地几近透明的脸,似乎随时都会消失一般。
“爹,他们来了!”卫朴几乎是扑过去,紧张地望着他,直到卫近贤眼皮微微一挑,方才放下心来,复低低重复了遍,“爹,他们来了。”
卫近贤抬眼望去,一下便看见了萧辰,朝他招手急唤道:“你过来。”
萧辰尚未来得及反应,卫朴已经赶忙把他拉了过去,让他坐在床榻边的圆凳上,就在卫近贤的眼前。
“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卫近贤问道。
他的话音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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