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马流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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饮马流花河- 第7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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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不堪设想”,使说者与听者都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沈瑶仙淡淡地苦笑了一下:“这就是我最怕的,据我所知,天下还没有一个人,能够使我义母变更她既定的意向。君无忌若不幸遇见了她,那可就糟了!”说时,她秀丽的脸上亦不禁浮现出一片轻愁,这就足以能使得春若水体会出事态有多严重了。
“所以,眼前你得尽快地找着他,让他找个隐秘的地方先避一避。”春若水忽然停住了话,发觉到对方沈瑶仙,正用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向自己打量着,忽然她明白过来,这也正是对方心里的意图,顿了一顿,她才又接下去:“这样有用么?”
“你认为君无忌会这么做?”
沈瑶仙摇摇头:“他是一个倔强的人,我不认为他会为了逃得活命,而把自己藏起来,他不是那种人!”
春若水终于也同意她的看法,点点头。
双方互相又对看了一眼,暂时没有说话。
沈瑶仙忽然作了个微笑说:“我们急是一点用也没有,总得找着了他,才好设法。”
“那……一切也只有仙姐你多费心了!”春若水讷讷地道:“我自信在这件事上,是帮不了他什么忙。”
沈瑶仙怔了一怔,用着奇怪的眼光看了她一眼,心里不禁忖着:“我对他好,可是自己心甘情愿的,又何必你来拜托?”只是表面上却也不便顶撞她。
她曾经一度对春若水颇不友善,直到自从那一次雪山邂逅之后,发觉到她对君无忌的一往情深,内心才由不住对她滋生同情,也只是伤心而去。及至这一次眼见着她为了救父脱险,而下嫁朱高煦,才由衷地对她生出了几许敬意,正由于此,也才使她重新燃起了对君无忌的未了情意。然而,沈瑶仙却也知道,这一条摆在自己面前的爱情之路,并不平坦,而是充满了重重阻碍、荆棘、困境,其实,即使义母这一关,能顺利通过,君无忌那一边又作何打算?仍是个未知数。
最近这些日子以来,沈瑶仙便常常为此心烦,只是她较春若水更要强好胜,内心越是愁苦无助,外表越不显著,更不欲诉之外人知道。
窗外落叶在风势里沙沙作响,院子里间杂着獒犬汪汪的吠叫声。
“我该走了!”看了春若水一眼,沈瑶仙却似想起了一件事:“哦,我差一点忘了!”
春若水凝神倾听。
“关于那个玉洁姑娘,还要请你帮忙,把她放了,你下手要比我方便得多,怎么样?”
春若水说:“你放心,我一定尽力。”
沈瑶仙点点头说:“告诉她下次别做这种傻事了,朱高煦的寿数也快完了,可还不是现在。”
春若水心里一动,这句话恰与当日君无忌一个口吻,待要询问,终是碍于出口,看着她作了个苦笑,不欲多言,沈瑶仙却已来到窗前。
转侧之间,春若水才恍然看见了紧紧系在她背后的那口“冰弦”古剑。
院子里的狗又叫了,这种选自西藏的的“獒犬”性最凶猛,一经为它缠上,不死不休,当日春若水在凉州夜探王府时,尝过它的厉害,生怕沈瑶仙有所闪失,随即嘱咐道,“小心狗。”
沈瑶仙聆听之下,向着她微微一笑,意似感激,只是她并不介意。
春若水忽然发觉到她的嘴很美,尤其是牙齿也同自己一样,又白又齐,隐现在开启一线的唇隙,确是美极了。
至此纱幔微启,她已落身窗外。
春若水还不放心,探头出望,冷月稀星下,乍然看见了对方猝起的身影,长空一烟般地猝然升起,落身在对面阁楼画角上,紧接着人影晃动,鬼魅般地,已消逝于沉沉夜色。
前此在雪山,她早已拜赏过对方的绝世身手,深知她已得“摇光殿”绝学,即使较诸君无忌也无逊色,倒是为她多虑了。
掩上了窗,心里有一种难以排遣的萧索感。沈瑶仙的到来,更似一粒无端的石子,投进到她心里,使得原本就不宁静的心湖,更自泛起了层层涟漪。
原以为自己对君无忌已经死了心,不只一次她曾暗地里悄悄地对他与沈瑶仙寄以祝福,期盼着此二人缔结连理,却不知事到临头,在目睹着沈瑶仙的复现之后,才自发觉到自己对君无忌的那一段旧情,竟是如此的难以割舍。
沈瑶仙去了,下意识里她直似有此感触,仿佛沈瑶仙此去,毫无疑问将投向君无忌怀里,这一切,都是自己促成的。
这么想着,便自怅怅若有所失,心里像是燃着一盆火,烈烈的火焰,真像是随时要由躯体里爆炸开来,一发而不可收拾。
无论如何,她却已是汉王高煦的妻子。她不禁为之气馁。但是,那却又不尽然,与朱高煦之间的结合,不过空负其名而已,自己仍然还是姑娘的身子。
她的心又动了。这一霎,真有一种冲动,恨不能立时抄起了宝剑,也同沈瑶仙一般踏黑而去。今生今世,再也不踏回王府一步。只是……只是……紧接着来的矛盾、犹豫……却似一千个一万个那般的多,多得她简直承受不住。无可奈何,她丧失了魂魄般的倒在了床上。
这夜她作了个梦。和往日她惯常所作的梦一样,又梦见君无忌了,地点仍然是在雪山,那个她所熟悉的小小石室。
七松坪——黄叶居。
掌灯后不久,这位体面的客人就来了,足足等了有半个更次,座客陆续离开,眼前看似十分冷清了,苗人俊才姗姗迟来。
居高临下,他看见了来客是个身材魁梧年过五旬的灰眉汉子,一身灰绸直裰,手摇折扇,这番气势甚是不群。双方曾经见过,有过一面之缘,是以苗人俊一眼也就认出他是谁了。
其实他早就知道来客是谁了,毕竟他所认识姓徐的朋友不多,眼前更是只此一人,是以他特意地迟迟不出,足足磨了有半个更次之久,姓“徐”的如果架子很大,当然等不到这般时候,早就走了,如果只是寻常的造访,也犯不着这般伫候,应该也走了。
两者皆非,他却依然还坐在那里。
要了一壶酒,却没有菜,自个儿独斟自饮,慢吞吞地喝着。好耐性:“对不起,我来迟了!”说了一句,便自坐下来。
灰眉汉子仰起脸看了他一眼,苦笑着举了一下杯子:“正好,咱们两个喝!”拍了一下巴掌:“来呀!看酒!”
过来人招呼,苗人俊又点了两个菜。
“徐大人好雅兴,今天是什么风,居然光顾我住的这个小店来了?”
“我是言而有信,说来一定来!”灰眉汉子说时呵呵笑了:“阁下不是说过吗,只候三天,三天不来你就走了,今天正是限期,特来留驾来了!”“刷”一下扫开了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
姓徐的客人灰眉之下,还有一双炯炯有威的眼睛,想是喝了几盅酒,眼白部分,现着血丝,好一个武将胚子!他就是京师“兵马指挥使”徐野驴,眼前有三卫拱卫京师的精兵抓在手里,朝臣侧目,威风不小,只是这几天他的日子并不怎么好过,像是遇到了难题。
“有事?”
“不错。”
徐大人又干了一杯酒,半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两件事,干脆我就一气儿说吧!
原来我就想留下兄弟你来的,正好又碰上了这码子事,可巧非你不行,这就更不能放你走了。”
苗人俊不禁皱了一下眉,实在说,他对徐野驴这个身分极不感兴趣,偏偏这个人,竟是一上来就对了他的脾胃,这就不得不留神倾听,勉为其难了。
“那要看是什么事,能不能帮上这个忙了。”
“我不说过了吗,这件事非你不可,别人还不能为力。”一面说,身躯前倾,他的声音变小了:“玉姑娘失踪了。”
“啊……”
“从你离开那天晚上,一直到现在,整整三天没见人,你说怪不怪?”
苗人俊怔了一怔,却并不形之于面。
“这事原也不足为奇。”徐野驴冷冷地笑着:“据说今天一早,有汉王府的人到了胭脂楼,打听‘玉姑娘,”这个人,指名了要见她,盘问了许多她的身世,你说怪不怪?”
苗人俊哼了一声:“你是说,这位姑娘落在了朱高煦的手上?”
“很有可能,还摸不准!”五根手指,在桌面上来回地敲着,徐野驴冷笑了一声:“要是落在了他手上,又为了什么?还是想弄个女人栽我的脏?”摇摇头:“这也太玄了!”
苗人俊不吭一声,脑子里思虑电转,日前与玉洁在“清竹园”的一番倾谈,不觉现诸眼底,当时玉洁话实在已说得很明白,对高煦的敌意,已是昭然。这么一想,她夜图行刺,落身在高煦之手,实在并不诧异,应该是在情理之中了。
徐野驴站起来四面打量一眼,小小食堂,座客零星,外面有自己随身的人暗中把守,大可放言无拘。“实话跟兄弟你说吧!”徐野驴黯然叹息一声,道:“我这个兵马指挥的差事可是越来越不好当了,弄不好,哪一天就……”苦笑着他摇摇头,打量着面前的苗人俊:
“这些话实在跟兄弟你也说不着,这是交浅言深,只是我蒙太子爱重,受他所托,代为物色能人,那日见了兄弟便留了心。”
苗人俊一笑说:“徐大人的意思是要荐我去太子那边当差干事?”
“这……兄弟你的意思……”
“我没有这个意思!”苗人俊摇摇头:“我这一辈绝不为权贵所使唤,徐大人你就不必多说了。”
徐野驴没有想到对方拒绝得如此干脆,聆听之下,竟自呆住了。
“不过!”苗人俊却还有下文:“如是我自己愿为,甘心情愿的事情,则又当别论了。”
徐野驴一时不尽了解,还在琢磨着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苗人俊冷哼了一声,慢吞吞地说:“基本上在我眼里,什么太子王爷,就连皇帝也在里面,全是半斤八两,一丘之貉,没有一个好东西,他们之间的事我更不会插手多管,不过,果真要是玉洁姑娘落在了他们的手上,我却是不能坐视,这个朱高煦听说手下收罗了许多江湖黑道败类,站在武林正义的一面,我也由不了他们胡作非为,这么一来也算是对足下与朱高炽间接有所助益了。”
徐野驴听他连皇帝也骂,不禁大吃一惊。他是现任的京师兵马指挥,竟有人在自己面前大骂皇室,这还了得?简直形同造反,聆听之下,真有心惊肉跳的感觉,两只眼睛不时的左顾右盼,生怕有人听见。
还好,边上的座位都是空着的,也没有一个闲人在侧,饶是如此,徐野驴脸上也变颜色了。“行了!行了!老弟。别再往下说了,小心让人听见,这可是大不敬,杀头的罪呀!”
苗人俊一笑道:“谁有这个胆子,能杀我的头?徐大人你么?”狂笑了一声,他越加大声地道:“还是那个昏君朱棣自己来?”
“你……放肆……太放肆!”瞪着两只眼,徐野驴只觉着头顶上直冒汗,再也坐不住,这就站起来,摇头叹息着走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苗人俊再次发出了朗笑。这个徐野驴多少还有些豪情逸致,只把他看成了性情中人,无如厕身官场过久,平日唯诺惯了,仍是免不了胆小怕事,倒也省却了许多纠缠。
眼看着徐野驴的背影步出了大门,登上马车,嘚嘚有声的去了。那一边竹帘撩处,君无忌缓缓步出。
“原来是你!”
苗人俊一笑道:“我只知那边有人在座,却不知是你来了!”
君无忌长衣飘飘坐下来:“你把徐野驴给气走了!”
苗人俊叹息一声,摇摇头说:“我还当他是个人物,原打算试探一下他的胆识,再相机助他一臂之力,或劝其急流勇退,谁知他这般胆小不济,倒是错看了他。”
君无忌微笑道:“他这个兵马指挥使的权势不小,今日居然降尊纤贵的来到你这下处,如非是面临非常之事,绝不会出此下策,你可知为了什么?”
苗人俊摇摇头,打量着他道:“难道你有了什么耳闻?”
君无忌点了一下头。“朱高炽、高煦兄弟,如今内讧方炽,一个太子,一个汉王,各不相让,他们兄弟这么一闹不打紧,却是苦了手下的人,桀犬吠尧,各为其主,眼前这就好戏当场了。”
苗人俊点头道:“这个我知道,听徐野驴的口气,像是忠于朱高炽的一边。”
“他们之间有很深的渊源,只是目前高煦的气焰很盛,据我所知,他正在拉拢徐野驴,偏偏太子那一面也不易开罪,故情难忘,使他两面为难,这就是当官人的悲哀了。”对此,君无忌有精辟见解,接着他冷冷说道:“这两天,我默察动态,高煦私募的数千亲兵极是嚣张,各方有目共睹,徐野驴职责所在,不能不管,一管就怕出事,他可真是危如累卵。”
苗人俊怔了一怔:“这么说,徐野驴的处境堪忧了?”
“往下瞧吧。”
说时,一店家持灯而前,老远的赔着笑道:“二位贵客有话明天再说吧,天晚了。”
君无忌站起来说:“到你屋子里说去吧!”
苗人俊这才发觉到他随身还带着一把剑,情知有故,当下开了酒资,返回住房。
进门后尚未坐定,君无忌即笑道:“那天你拉我陪你去秦淮河逛街,今天我也要你陪我去个地方。”
苗人俊想了想,一笑道:“好!可要带着傢伙?”
“带上的好!”一面说,他随即走过去推开了窗户,星月下万籁俱寂,除了蟋蟀的鸣声外,别无异音,几点萤光明灭眼前,算是这附近惟一能见的东西了。
君无忌再回过身来时,苗人俊却已经把自己装饰好了——又变成了形状怪异的驼背奇人。
“这样很好!”君无忌嘱咐道:“不要忘了,带上你的飞刀!”
“忘不了!”苗人俊这才想起道:“去哪里?”
“跟我走就知道了!”
说时己自闪身而出,二人身法堪称奇快,连续几个闪动,已飞逝于客栈之外,眼前来到了荒草蔓生的一座山丘。君无忌方自站定,苗人俊却也来到。
面前是一条颇称宽敞的官道,气势壮观,尤其是道边的两列灯笼,每隔丈许树立一盏,火龙也似的直延下去,在沉沉夜色里真像是无尽绵延,无止无休。当然,绝非是真的无止无休,那一片庞大的黑色阴影,想必就是官道的尽头了。
萤火虫明灭眼前,燠热的天空,间或兴起来一丝凉风,顿感遍体舒泰。
抬起手向着远方那片黑色的阴影指了一下,君无忌喃喃说了句:“这就是我们要去的地方。”
苗人俊一惊道:“那是皇宫!”
“我们就是要去皇宫!”
“干什么?”
“见见皇上!”说时,他脸上兴起了一番感伤,灼灼目光,忽然收敛了几许精芒,神色里显现着一番慎重虔诚。
苗人俊十分诧异地看着他:“去见朱棣那个昏君?”
“请不要这么称呼他!”君无忌看了他一眼:“最起码,请不要在我面前这么称呼他,行吗?”
苗人俊哼了一声,待将反驳,忽然觉出了对方脸上神色有异,随即没有吭声。
君无忌轻叹一声:“随你吧,其实我对他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好感,这一次去见他,一来是对他略尽规劝之责,再者是向他打听一个人。”
他既没有说出那个要打听的人是谁,苗人俊也就没有再多问,他却豁达地笑了:“很好,我不问你去皇宫干什么,你也别管我骂他昏君,你应该知道,基本上没有一个皇帝是好东西,一个模子里怎么能浇出不同的东西?所以古往今来所有的皇帝只有幸与不幸,却没有好与坏的分别,这一点你却得承认才行。”
他头上戴着面具,君无忌不能看出他的脸部表情,这番侃侃而论,振振有词,显示他对于这项认识早已根深蒂固,”君无忌无意与他就这个问题展开辩论,一笑置之。
苗人俊接着笑道:“好呀,能到皇帝老子的紫禁城里去玩玩,那才叫够刺激,咱们这就走!”
一面说,正待率先前进,却为君无忌止住道:“等等!”
“怎么?”苗人俊站住:“还等什么?天可不早了!”
君无忌说:“这次夜探宫廷,我无意伤害任何人,我了解你的个性,一经出手,怕是难免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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