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祭司,他背着众人偷偷寻找着孩子的下落,最终在深山的雪洞里将他找了回来,当时的他已经在雪地里冻了三天,却依然健康的活着,殇觉得那是奇迹,翻开襁褓时却发现一只金色的小玲铛,殇说,那也许就是孩子的救命恩人留下的,可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的踪迹!”
猊貘说到这儿顿了顿,转脸看着连城:
“你见过那只玲铛对吗?和那把钥匙一起!”
连城下意识捂住贴身的荷包,那里有把金色的钥匙已经金色的小铃,甚至还有那个雪夜的回忆。
猊貘没有在意她的举动,低下头继续说:“我七岁那年跟着玄滐王,也就是我的叔叔巡视矿山时第一次见他,只那么一眼就注定了彼此的缘份,起初我也只以为他是个奴隶,被他手上的印记骗了过去,只因那时的北里早已淡忘了当年的宫廷丑事,但殇说,皇后和王子的死也不过是不足为道的内廷之争罢了!”
“那个印记是殇烙下的?”连城小心翼翼地问。
“对,殇染了他的头发并为他烙下印记,但他那双眼睛骗不过去,殇将他丢进最苦最黑暗的矿山,就是不让别人去在意他的异样,你没有见过那时的他,明明长我一岁,却瘦小地如同狗崽,那一年我救他时,他被监工砍成重伤,我原不知道殇为什么要他活着,那样活着同死有什么分别?”
猊貘说到这儿微微抖着,连城也跟着心酸起来,她原就知道他苦,即使他不经意地笑谈过去连城也能体味到其中的心酸,可如今从另一人口中诉来却伤感地令人落泪。
“连城,我记得我和你说过,我和他不是朋友,是兄弟……”
猊貘的嗓音跟着呜咽起来,他扬起头看连城,眼里有不可掩盖的泪光。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什么样的人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连城的话语带着控诉,情绪也跟着激动起来。
“我答应过殇……”猊貘依旧低沉的调子,眼泪却顺着面颊往下淌,“殇说,他有治国之才,是千年难遇的天狼星,他能统一五陆给所有人安定平和的日子!可是因为我的关系他却不肯继位!他总觉得亏欠我的,可却不知道我更想要的是看他傲视天下!”
猊貘站起身走到连城身边,蹲下,仰头看向她同样潮湿的脸。
“所以我和殇联合起来逼他,把你送进冰牢的是殇,将我引进冰牢的也是殇,他要我退位,要我逼迫他来造反,因此我抢他的女人,安插多言的小人,削他的兵权,废他的军饷,可是,离离,他依旧不反,我该怎么办呢?你说,我该怎么办?”
寒月如冰,风舞瑟影的晚衬着连城同样萧瑟的心,突然间“啪”一声脆响,猊貘呆呆地向上看去,连城一脸冷然,扬着还未放下的手臂,那纤白的指尖同样擦过猊貘的面颊在红红的掌印边缘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疯子!猊貘,你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疯子!不要将一切过错推到他的身上!他没有错,只是为了忠于你,忠于你们的兄弟之情,可你呢?仅仅一个让位为借口你就可以扼杀那数万人的性命吗?猊貘,你是个懦夫,是个不切实际的昏君!”连城说着站起身跑了出去,猊貘一个踉跄扑到在地大喊:
“离离……”
“疯了……这个世界都疯了;你和殇都是疯子,都是刽子手,把他还给我!还给我!”
连城站在夜光下的门庭冲着猊貘呐喊,眼泪汹涌而出,猊貘在她悲伤的情绪中沉寂下去,看着她的身影在深蓝的夜色里越走越远……
寂静的夜刮起潮湿的风,连城走累了一个人独坐在黑暗的阶梯上,此时她已经不去计较这是哪里,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肩,暗涌的风如鬼魅凄凉的呜咽,向着她不断涌来。
“怎么说?”
宫墙角落里想起轻微的声响,声音是那样的熟悉,让连城恍如身在梦中。
“王,蒙虎那小子没说的!”
“多大的把握能掌控骠骑营?”
“十成,骠骑营的兄弟早就想反了!”
“好!”
“宫清词那怎么办?”
“杀!”
连城不置信地拨开墙角层叠的树枝,忽然眼前寒光一闪,深冷的利刃直逼自己的咽喉。
“谁?”
抬眼对上一双陌生而惊惶的双眼,连城心底一沉,却在那一刻又听到那令人心颤的嗓音:“这里交给我,你先走!”
“是!”那寒光一闪而过,连城觉得心跳都停止了,一瞬不瞬地看着夜的深处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你听到什么?”他在问,连城的泪倏地就落了下来,是他没错,他还活着!
“说!”声调陡然走底,黑暗中伸出一只手用力扣住连城的脖颈,那窒息地一痛让连城猛然清醒过来。连城看着那只扼住自己的手,那遍布的伤痕让她的心剧烈的疼痛起来。她想喊他的名字,于是张大了口,那激流的泪水却涌进了口中,涩住了嗓子。
“佑……”她硬是挤出一声虚弱的声音,却听那个嗓音冷冷地说道:“听到也没关系,回去告诉你的北里候,还有你的哥哥,今日鬼军的血债以及他们让我所受的屈辱一定加倍奉还!”
那寒澈心扉的嗓音连同那手指的冰冷穿过了连城的肌肤,撕咬着她的心,等一切都安静下来,连城才发现自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黑暗中她的心一点一点的被撕开,就象暮春的梨花,在风雨中飘零的支离破碎。疼,心口生生的疼,她想喊,大声的喊,可是喊不出来,她的声音突然找不到方向,就像含着那个人的名字一样,连城看见自己张开了嘴,可听不到自己的喊声。于是她拼命地抱紧自己,可怎么也抵住夜风从灵魂深处穿过的凄凉……
卷末--转身
仁德十二年末,转眼又是一年残冬季节,世界颓败了,天地间亮丽的色彩全都熄灭,连城看着那一朵红梅飘然落地,然后翩然转身,登上宫城最高的塔楼。触目是金戈铁马,战旗在风中飞扬招展,飒飒作响。血色黄昏笼罩着北里皇城,空气中芳草的味道被掺着血的铁锈味洗去。天边寒鸦凄切,穿行过云端不知飞往何处,无枝可依。
“这就是你要的结果!”连城看着空洞的天,对身后的人说道,两月来,倒戈的骠骑营在风佑的领导下席卷了整个北里,那一刻猊貘看着空无一人的朝华殿凄凄地苦笑。
“离离,跟我走吧!”
猊貘低哑的声音在连城背后响起,城下一片喧哗,外庭朱红的门被士兵冲撞,倒了下来,发出震天的响声。连城轻轻摇了摇头,猊貘激动地上前,将她紧紧搂住,那手臂扭曲着扣住连城的头颅,在她耳边绝望地喊:“走吧,离离,他不会原谅你的,你的哥哥杀了他近十万的兵!”
连城被他强按在狂跳的胸口,挣扎着去抓那只扣住自己的手,猊貘的手臂越收越紧,她双目一闭,抓起那只手狠狠地咬了下去……
“我不是你的离离,我是连城,连城……”
口中品到了血的气息,猊貘的血,滚烫的炽烈的鲜血,灼干了连城所有的意识与悲伤,世界于那一刻是万年的空白与死寂。手心相触,连城脑中一片白,随后是猊貘放大的面孔缓缓向后倒了下去……
“不!”她触电般地甩开猊貘的手,天空一声炸雷,转瞬间乌云堆积了起来。
“离离……”猊貘看着怀中的连城凄楚一笑,连城转头,透过他乌黑的发丝看到他的身后一张支离破碎的脸。
“猊貘,你为什么会爱她?”
“涟漪!”猊貘倏地转身,不相信眼前这个披头散发,一身狼狈的女人会是那个昔日珠光宝气的女子,她双手握着一把匕首,颤巍巍地向着连城走去。
“为什么,为什么……”
猊貘大喊一声,一把将她抱住,试图夺下她手中的匕首,扭打中涟漪疯了一般的哭嚎着:“为什么要爱她?她的孩子不是你的,你根本不会有孩子!你当我不知道?猊貘,你说过要爱我一生的,为什么背叛我,为什么?”
连城愣愣地后退了两步,看着眼前扭曲了面孔的女子,突然感到无法言语的悲凉。
“你忘了那个医生怎么说你?猊貘,你根本不会有孩子,她是骗你的,她根本不爱你!”
连城突然明白猊貘为什么要将涟漪打入冷宫,原来涟漪知道那孩子不可能是他的,他这么做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为什么呢?他爱自己吗?
“噗”一声,匕首深深插入猊貘的胸膛,一时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下一刻,宫涟漪怪叫一声,摔落在地,神态恐惧,双目无神,死死的盯住猊貘。
“你……你!”她颤抖着指着猊貘,好像受了极大的刺激,连城腿一软不相信刚刚预见的这么快就呈现在眼前,看着猊貘的胸前,鲜血汩汩,染红了地面,猊貘双腿跪在地上,双目含泪,只是看着涟漪。 忽而他喉口一甜,一口鲜血尽数喷在地上!
“啊!”涟漪尖叫着,震得无法说话。
“涟漪……”他喃喃。
“我在这儿……”宫涟漪双手发抖,看着他眼中晶莹的泪花一滴滴的落下,连绵不断,好似那无瑕的珍珠。
猊貘的眼神开始涣散,意识模糊,喃喃自语起来: “涟漪……我只是护她……她有你年少时的影子……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你可信我……”
说完吐出一口血,沉沉的放松了身子,身体慢慢伸展开来。涟漪爬过去,爬到猊貘已经没有知觉的身边,眼泪垂下,滴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她用手去抹着他的眼泪,觉得那似乎是他流出的灵魂,只要将那些泪珠再放回去,这样他就会在醒过来。但那只是泪,滚滚而出,怎么也放不回去。覆水难收,覆水难收!她的脑中旋转着这句话,居然疯狂的摇起头来。
“我信你!我信你!”她哭着,狠狠地抱起猊貘,抱在怀中,仿佛这样就能拥有他的一生,能抚平他的伤口,“猊貘!猊貘!”她抱着他,轻轻的摇着,痴痴傻傻的,然而怀中的人温度却正在一点一滴消失,“我信你啊……”
她突然仰天长啸,万钧雷霆,冷雨倾灌而下中,连城听见内廷的宫门颓然轰塌的声响,一时间马蹄乱响,恢宏宫殿为烟尘遮没,破碎的冰雨纷纭而落,打在面颊上再也分不清迷蒙的泪水。
塔楼传来沉沉的脚步声,连城模糊的双眼看见一片金色张扬,她激动地站起身,却看见风佑提着剑一身肃杀地站在雨里。
“自己解决了?很好!那你们呢?”
手中的覆海一横,在半空扬起冰蓝色弧度,剑锋划过涟漪的发丝最终停留在连城的面前,那双眼眸比任何时候都耀眼,在夜雨中发着深冷的蓝。
“佑……”
连城向着剑锋走去,直到利刃逼近鼻尖也没有停下的意思,风佑眼中有什么闪了一下,握剑的手轻微一抖。
脚下一阵闷哼,两人看去,宫涟漪将猊貘胸前的匕首拔下,深深地插入自己的胸膛,她伏在他的身上微笑着呢喃:“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炎雷敲击着峭壁,轰鸣不止.群山颤栗,万物惊悸.风佑从二人的尸体上收回目光,看着冰雨瑟缩的连城,看着她迷离的目光,淡然地问:“你呢?”
连城凄婉一笑道:“佑,你可愿意听我一句话?”
风佑的身子缓缓后退,退入塔楼突出的檐下,他从怀里拿出一个油纸包,那里是一截火折和一株檀香,他优雅的点着,放在唇边轻轻吹亮,最后含着邪肆的笑看着连城:
“给你一炷香的时间,从这里到宫门……如果你跑不完,我就杀了你,以告慰我鬼军的在天之灵……”
“佑……”
连城的声音如同呜咽般传入风佑的耳中,他将目光停留在她额头的上部,依旧笑着说:“当然,你也可以把话说完,只是今日的风似乎大了些!”
连城看向他手中的香,那缥缈的烟在风中凄零地摇曳,刚刚升起便湮灭贻尽。面对面,连城不再说话了,一开口,就只有疼痛,那眼中流出的泪,细细长长,把灵魂侵蚀得支离破碎。檀香昏暗的火光滋滋煎熬,幽光之下,连城看着风佑的眼睛,很蓝,很亮,却不再看她,他在躲闪什么?是她还是自己的心?
黑暗中连城想起那一声嘹亮的啼哭,他们还有孩子不是吗?那被阿红带着远走的孩子,也许是他们之间唯一的救赎,当他们父子相见的时候,他……会不会原谅她?
“不走吗?”风佑扬了扬手中半截的香,讥讽地问道,他眼看着连城那张曾经捧在手心里的脸变得青白而破碎,然后她咬紧下唇,猛地转身,拼尽全身力气向着宫门奔去。风佑呆愣地看着那个在雨中狂奔的身影,不自然地开始捶击自己的胸口,那撕裂般地疼痛折磨地他弯下腰来,然后他走到塔楼的边缘,手里的覆海寒光雪亮.闭上眼,脚下却是昔日战场上无计的冤魂,是深深的尸骨成山,血流成河,于是霎那眼里只有星子的聚落,毁天烈焰……
“连城,是你教会我对所爱的人残忍,教会我毫无留恋的转身,可是我学不会决绝的忘记……我们……还能再见吗……”
仁德十三年春,北里新君登位,五陆上下惶惶一片,众人传,此君出身卑微,不识书文,嗜血杀戮,然必将祸害各陆,血洗天都……
(完)
番外-生如水月亦镜花
题记——水月镜花,心念浮动,空不异色,色不异空。回眸处灵犀不过一点通,天地有醍醐在其中,寒山鸣钟,声声苦乐皆随风,君莫要逐云追梦,拾得落红,叶叶来去都从容……
一、黑将
月亮渐渐地升起来,月光如梭,织着斑驳迷离的梦,耳边的浆声渐歇,黑将回身看了看靠在船头打着呼噜的椎,笑着摇头。他轻轻起身,拿起用绳索捆绑的大石,弯腰小心翼翼地沉入水底,尽量发出轻微的声响。夜凉如水;可他却合不上疲倦的双眼,靠在船头看着远处暗夜的水面,于是又想起她离去的身影和那淡淡的眼神。
“小黑!”
身后一声呢喃,那加略显苍白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调皮地从黑将的侧首探出脑袋,嘻笑着打量他的表情。
“想什么?难道是女人?”
黑将忽的被说中心事,双颊一红,不自在地低下头来,那加戏谑一笑,揶揄道:“想谁呢?”
黑将被他看的浑身发毛,尴尬道:“侯爷莫要取笑了,属下对女人不敢兴趣!”
那加装做忧心的样子,苦着脸看着黑将:“你这么说该有多少女人碎了心啊!再说……既然不感兴趣,你去婉娴楼干什么?”
黑将的脸腾的红起来,懊恼那加将那些花柳韵事倒腾出来。
“侯爷……属下只是不想成亲!”
过了半晌他才憋出这么一句,惹得那加大笑,船头的椎被惊动的样子,咕哝了一声翻过来继续睡,两人看着椎的背影都将嗓音压了下来。
“哈哈……小黑,孤就喜欢看你窘迫的样子!”
那加对着他眨了眨眼,套在耳边小声问道:“那里好不好玩,孤也想……”
“不好玩!”
没等他说完,黑将赶紧抢白,生怕他又冒出什么新花样,惹得那加又是一阵闷笑,然后他的身子倒了下来,张开双臂似要包揽天上的星辰,唇角的笑意一直未曾抹去,忽而没预期地问了一句:
“小黑,她去时的方向你还记得吗?此刻待在这冷清的湖面,如果不看星星,我就找不到她的方向,你说,是这边还是那边?”
他说着挥动双臂,漫无的指着,黑将的心慢慢往下沉,始终沉默地望向水中的倒影,不作回答。
“小黑……”那加的嗓音忽然变得悠远,他侧身靠在船沿,仔细去看黑将的眼睛。
“你喜欢她!”
黑将浑身一颤,不可思议地看向那加,见他接着说道:“你从不会去救不相干的人,你喜欢她!”
黑将没有反驳,将头缓缓低了下来,听那加轻叹一声:“原来血缘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