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入目。舞池中央是DJ操作台,此时上面正有一个金毛老外在不时搓碟,使之发出嗽嗽地如搅磁带的声响。DJ身旁还站着个衣着嘻哈的女MC,她正跟随刺耳且劲暴的舞曲节奏朝舞池里的舞者们叫喊:
“E ON!E ON EVERYBODY!让我们今夜爽到最高点……把你们的双手举过头顶,我要听到你们的尖叫声……”
“你——别——看——了!”
晓峰的目光被这模糊不清的声响从舞池里拉了回来。他回头看着正对自己张嘴但就听不见说些什么的从武。
“你——说——什——么?”
“我说——!”从武的嘴巴贴住他的耳朵。“你别看了!跟着我!别丢了!我们上楼!去包间!”
“好!好——!”晓峰冲他点头。“你开路!”
他们从身旁带有铁链的楼梯向会所二楼攀爬。楼梯虽陡,但仍不阻碍那些热恋中的GAY们,他们在这里深情相拥、亲吻、触摸对方,还不时打量着上楼来路过此处的玩客。晓峰无意中从几个落单的GAY的眼神中看到妒忌的神情。他立马与一旁的从武拉开了距离,并把距离逐渐拉至两米开外,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在迷宫般的会所二楼穿行,转弯,又转弯过后,从武在一个邻厕所的包间大门口站住脚步。他看了一眼门上写着的“巴黎”字样,回头望着与自己保持一定距离的晓峰。
“过来,就是这儿。”
“干嘛?来这儿干嘛?这里的人你认识?”说着,晓峰伸长脖子将脸贴在大门的毛玻璃上,准备向里边窥望一番。就在这时,只听喀哒一声,门忽然由里向外被推开,门框结结实实撞在了晓峰的眉弓上。
“呃——!”晓峰捂着眼睛疼得蹲在了地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外边有人……先生您没事吧?”女服务员发现自己闯了祸,赶紧蹲在晓峰的身边。“我真不知道您在门外站着。真的。”
“他没事,你不用管了。”从武一边弯腰去掺蹲在地上呻吟的晓峰,一边对面前这个不停作揖的女服务生说道。“去忙你的吧,他不会怪你的。”
“哎呦!你怎么才来呀?就等你呢。”
晓峰闻声抬头,一个长相富态的胖脑袋伸在门外,这人显然是在对身旁的从武说话——他一直盯着从武。晓峰用疼痛但依然锐利的目光扫视这人。
“这是?”这人望着蹲在地上的晓峰问从武。
“这是我的朋友,自己人。‘猎鹰’到了吗?”
“早来了,我没说嘛,就等你了。”胖子推开门,走了出来。
晓峰看到他的衣着就是一愣,他和自己一样,也身穿纳粹军服,只是穿得比自己讲究许多,上面有十字勋章、金属“纳粹之鹰”、领子上夹着一枚圆形带有万字标志的徽章、腰间系着斜挎式武装带,下身连马裤和高靴都登上了,惟独是没在腰件别上一把“卢格”手枪,要那样的话,就可以直接上苏联前线了。
“他怎么了?”胖“纳粹”问从武。
“没事,头让门挤了一下。”
“真有这事?”胖子困惑地看着刚站起身、还不停揉眉毛的晓峰。“兄弟!能被门挤着脑袋也真够难为你了。来,拥抱一下。”说着,胖子伸开双臂把毫无准备的晓峰搂在怀中,一股浓烈的酒精味也跟随拥抱向晓峰袭来。拥抱过后,胖子重新拉开包间门,伸右手搭着请的手势。“进去吧,让我们一起尽情狂欢。”
晓峰看了看目前还看不十分清楚的包间内部,他忧郁了。他知道这次是什么形式的聚会——一群崇拜纳粹的疯子们的聚会。这回搞不好会比上个月的事还要遭。他开始磨牙。这会儿他真想狠狠揍身旁的从武一顿,没他的话,自己怎么着也不会上这儿来找刺激。
“进去吧!”从武从后面推了他一下肩膀。“让我们去另一个世界。”
晓峰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不想死,不想。”
从武硬是把他推了进去。
三、又一个疯狂聚会(2)
从武硬是把他推了进去。
这是一个以大红色为主色调的约20平米的房间,墙壁采用红色牛皮软包,地面有红地毯铺盖。沙发、茶几、宽屏幕电视、卡拉OK设备,这里样样齐全。尽管灯光混暗,但晓峰还是尽可能地擦亮眼睛去观察眼前的每一个人。他发现这包间中除了自己和从武外,有七个人,他们分坐在围绕茶几而摆设的三个大沙发上。 这些人的长相各异,高、矮、胖、瘦各有千秋,但他们也都有着共同的特点,这个特点表现在穿着上。他们各自都身着一款二战德国军装。
“你带来了新朋友?”一个足能与从武那另类语调媲美的更另类语调从中间的沙发上传来,回荡在整间屋中。
晓峰追逐着声音发出的轨迹,向声原处搜索,目标很快锁定在那个坐在沙发中间,穿着黑色,也或许是深蓝色——由于光线原因,看不十分清楚——党卫军礼服的家伙身上。这人给晓峰的第一感觉是面目十分冷俊,高鼻梁、大眼睛、双眼皮,不说能称得上绝色,起码也胜过在坐所有人。从他坐在沙发上肩膀与身边那个“胖纳粹”头部的落差来判断,他的海拔丝毫不逊色从武的185,甚至更高。他的装扮在整屋的“纳粹”中也格外抢眼,是这里唯一穿党卫军制服的人。他这身行头在他衣架般身材的衬托下,显得威风林立。
“这是我最好的朋友。”从武径直向黑衣“纳粹”走去,并在其身旁落座。 “你们可以叫他……‘六翼天使’。是吧,六翼天使?”
从武向晓峰投去眼神,并很快地眨了一下右眼。
“什……什么?”晓峰茫然地眯起小眼,准备把刚才那个“六翼天使”的事问个清楚,但看到从武的暗号,他立马便改了口。“哦!对。你们也可以叫我天使,但千万别叫我六翼,那样不好听。”
晓峰边说边机械地向身穿黑杉装的帅“纳粹”以及周边的众“纳粹”点头。
帅“纳粹”托着腮帮,上下打量眼前这略显拘谨的“天使”。很快,他把眼神定位在了晓峰的上身。
“标准36型陆军野战服,上身标准色应该是灰绿,而你……太不专业了。”帅“纳粹”把头扭向身旁的从武。“耀武,这就是你带来人?他穿得简直像个小丑。”
“我和他穿得一样,你的意思是……?”从武冷视帅“纳粹”的眼睛。
帅“纳粹”摇了摇头。“我没这意思。算了,这次我就不计较了。”
他回头又看着晓峰。“听说你要加入我们?”
真有意思,不但名字对不上号,连大脑都对不上号了。我怎么听不明白?这些人都在说什么?一会儿“猎鹰”,一会儿“天使”,奇怪的是从武的名字也变成了什么耀武。从武究竟要干什么?这中间又有什么猫腻儿?心中不断画出问号的晓峰自然没听清那人先前的问话。“什么?你说什么?”他要求黑衣“纳粹”把先前的话重复一遍。
“我问你,想加入我们吗?”黑衣“纳粹”不耐烦地把话重复一遍。
“加入你们?你们是……什么东西?”晓峰的困惑到了极限,以至于说出丝毫没经过大脑且会使人误会甚至发怒的语句。
黑衣“纳粹”脸色瞬间改变——晴转阴,有短时阵雨。他磨着牙,侧过脸看从武。“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我听出他这是在歧视纳粹主义。”
“不会。”从武面带微笑。“他是不明白你是干什么的。我还没跟他说清楚你们的事,所以……你还是跟他详细说一下吧。”
帅“纳粹”郁闷地看了一会儿傻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晓峰,最后开口道:“我们是一个组织。新纳粹组织。中国第一支新纳粹力量。我们的口号是:‘白色的力量胜于一切!白种人最优等!’。现在你明白了?”
话音未落,就听咣当一声,包间大门被使劲踢开。从武见状,连忙起身追了出去。在包间旁的楼梯处,他拦住了晓峰。
“嘿!怎么了?你跑什么?”
晓峰使劲甩开从武的胳膊。“别拦我,我要回家。上个月是‘反日联盟’,这个月又是‘新纳粹’……你是不是疯了?想进监狱你何必非叫上我?”
晓峰扭头继续向前走,从武伸手又抓住了他的衣领。“慢着!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与这些人来往吗?”
晓峰愣了一下,用狐疑的眼光注视着他。“难不成……你想变成白人?”
“来,你跟我来。”从武拉着他进了男厕所。
站在一个小便池旁,看过左右无人,从武这才开口。“我是在调查中国的网上组织,调查这些组织是否合法、是否对社会具有危害。本来我不打算把你扯进来,但他们让我加入组织的唯一的条件是,我必须发展一个新成员,所以……”
“所以你把我拉下水?”晓风怒目而视面前这个不知是否又在忽悠自己的“陌生人”。“那么……你为谁工作?你要说什么FBI或CIA我立马走人,我可没心情开玩笑。”
“我不为任何人工作,做调查只是我几个比较特殊的爱好之一。”
“那你都调查出什么了?”
“……”从武张口正要作答,不巧厕所门这时被突然撞开,一对抱在一起激烈热吻的男士靠着墙壁翻转着滚进厕所来。
从武向晓峰使了个眼色,两人悄然无声地走出了厕所,丝毫没惊动那对爱的已忘乎所以的情侣。
“调查结果改天我再告诉你,但今天你必须帮我完成这个工作,不然……”
“不然你就报警抓我,说我私闯民宅,把你价值一千多万的家产洗劫一空。是吧?”晓峰带着讽刺的口吻。
从武得意地点着头。“你知道就好。现在我们进去,你知道该怎么说吗?”
晓峰没有作答,只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包间门被从武推开,两人并肩而入。
“您刚才问我是否想加入你们?当然……”晓峰虔诚地将自己的双手合十在胸前,他望着黑衣“纳粹”。“我当然要加入,我是指新纳粹党。我实在太崇拜你们了。13亿中国同胞共同的心声、共同的期盼,在今天,终于实现了,中国终于有自己的新纳粹组织了,这太好了。‘白色的力量胜于一切,白种人万岁’!如果有需要,我愿意为组织献出我年轻的生命。”
晓峰的表演天赋在此时发挥到了极至,以至于说出的那些话让他自己都有种想吐的感觉。他环顾四周,在座各位“纳粹”此时都不约而同地用那种只有在大森林里迷路时才有的困惑眼神望着自己。再看沙发中央那个叫猎鹰的黑衣“纳粹”,他慢慢将手中的啤酒瓶放在茶几上,合拢双腿,起身站立,在将身体站得笔管挑直后,伸展右臂向晓峰施以纳粹举手礼。身旁众“纳粹”见状也纷纷效仿。这些人的行经简直是在对中国人民的现实生活做以后现代风格的嘲讽。如果此时有哪个不慎走错房间的,眼前这一幕绝对让他铭记一生。
“咚咚——”
正当晓峰伸出右臂准备回敬举手礼时,有人敲门。
“进来!”黑衣“纳粹”喊道。屋中人员同时放下右臂。
进来的是一个身穿兜兜裙的女服务生。晓峰认出,刚才在门外磕头就是因为她。她这会儿左手拎着一个不锈钢酒桶,右手托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瓶酒和一些杯子。
“这是您要的酒。”她低头走近茶几,将托盘放在上面,低声对猎鹰说道。“一瓶芝华士、一瓶伏特加、一瓶轩尼诗,还有这一瓶……”她停顿了一下,惊讶地看着托盘中那最后一瓶酒。“二锅头。还有您要的酒桶和这些杯子。”
将酒摆桌后,她捧托盘站在一旁,刚抬起的头又因看到身边眉弓处有红肿血块的晓峰而迅速低下。
“多少钱?”猎鹰潇洒地掏出钱包。
“总共1500块。二锅头是免费赠送的,不算在其中。”
猎鹰从长折叠钱包中拿出一打红色钞票,在手中胡乱数了数。
“给,这是2000块,多出的500块算你的小费。”
“对不起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收小费,况且这也太多……”
“这些钱既是小费,也是贴嘴巴的封条。请不要把看到的事随便说出去。明白吗?”
猎鹰讲话时紧贴女服务员的脸,呲牙咧嘴地模样把服务员吓得浑身直打哆嗦。
“是、是,我明白,明白。”恐惧感使她变成了“大舌头”。
猎鹰点点头,退后一步。“出去忙吧。”
门被轻轻关上,屋中陷入死寂一般的沉没中,没有一个人发言。由于墙壁非常好的隔音效果,感觉就像身处录音棚似的,听不到任何迪厅中应有的噪音,只有因压抑而带来的剧烈的喘息声。
紧张显然是有道理的,除猎鹰外,在场众人应该都很关心这四瓶酒要怎么个喝法。
“来来,大家都坐下。”猎鹰边说边拉拢晓峰以及众人就座。“今天,各位,我是说今天。”话音停顿时,他看着茶几对面的晓峰。“今天是我们党新成员,‘六翼天使’正式加入的日子,在这里,我向他表示衷心地祝贺。这里除了‘天使’外,我们都已见过许多面了,大家也都知道有新成员加入时的规矩,所以废话我就不再多说了……我们开始吧!”
猎鹰脱掉白手套,挽了挽衣袖,伸手拿起距他最近的那瓶芝华士,在眼前看了看又晃了晃,见没有杂质,他满意地点点头。打开瓶盖,拉过不锈钢酒桶,他直接将芝华士往里边倒……同样的方法,他又倒了轩尼诗、伏特加,还有那瓶平民喝得一斤装二锅头。待工序完成后,他拿起一个三两玻璃杯,从成满酒精混合体的酒桶中舀了一杯,接着又舀了第二杯,第三杯。
他首先面向晓峰,微笑着冲晓峰一挤眼。“来吧,最刺激的时刻已经到来了。你先品尝吧。要一口气喝完呦!”
三杯淡琥珀色的“美酒”被推到晓峰近前,晓峰随即打了个冷颤。他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在电视中看到的街头许多因喝酒过量而一命呜呼的报道。他虽没喝过轩尼诗跟伏特加,但深知芝华士和二锅头的威力,别说这两种酒掺着喝,就是单选一样喝上一杯,他也得翻肚,现在居然用四种酒掺在一起,并且必须连喝三杯。这哪儿还是喝酒?分明是喝命!晓峰此刻真想不顾一切地跑出去,离开这群疯子。上哪儿都行,只要不喝眼下这玩意。但关键问题是,自己此刻能否毫发无损地离开这个房间。他看看周围一个个面目可憎的“纳粹”,心想:这的确是个问题。
“还是我先来吧。”
这是一个好似遥远的不能再遥远的地方所发出的声音,晓峰被这天籁般的救命之音所深深打动,回头观瞧,竟是从武。
“别把新来的‘天使’给吓住了,这酒可不是闹着玩的。”从武面带微笑。
“你先来?”猎鹰皱起眉头,随即又舒展开。“对,上次就忘让你喝了,这次就由你给做示范吧。”
从武很随意地拿起一杯酒,放在嘴边,仰起头像喝橙汁一样,一饮而尽,接着第二杯,第三杯。在场所有人都用同样惊奇的目光望着他。他们不相信有他喝过这玩意儿后能撑过一分钟,一分钟之内他准得栽倒在地,然后把去年吃的饭都给吐出来,弄不好还能见血。但很可惜,让众人失望了,什么事也没发生,三分钟过去后从武依然稳稳站立在那儿,没有丝毫要“倾泄”的迹象。
“来吧!勇敢点。”从武鼓励晓峰。“像个真正的MAN。”
晓峰看看左右众人。“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娘们,我恨我的父母。”
三、又一个疯狂聚会(3)
晓峰看看左右众人。“我真希望自己是个娘们,我恨我的父母。”
笑声中,晓峰颤巍巍拿起猎鹰新舀的一杯酒,放在鼻尖先扫了扫,差点没呛着。他哭丧着脸,仰起头,学着从武刚才喝“橙汁”的样子,也是一饮而尽。
烈酒总归是烈酒,任凭你怎么想象,它也不可能变为橙汁。晓峰感觉自己体内的每一个器官都在经历着从未有过的严峻考验。先是舌头,它必须能经受住盐酸的侵袭。之后是食道,它必须能让敌敌畏之类的带有烈性气味的物体通过。接着是胃,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