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常大便最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健康与否,晓峰更是注重这一点。在每次完事后,他总要对自己的“作品”作一番细致入微的勘察,看形状是否匀称,“面条”长短是否有律,其中有无杂质……慢着,他发现了什么。他慢慢蹲在马桶旁,仔细向里头观望。
似乎,好象,今天出来的那些玩意儿的颜色……有些不对头,有些发红,是那种深色的暗红,与女厕所中经常看到的那些颜色有几分相似。慢——慢着,我怎么会知道女厕所里的情况?
“伦敦大桥要倒塌……要倒塌……要倒塌……”
他起身跑出卫生间,来到客厅的茶几前,手机正在上面一边响铃,一边因震动而来回出溜。他快要疯了。打下午六点开始,那人就不断给他来电话,而他总是一次又一次挂断。这次,他不准备这么做。
“你疯了?一直打什么电话?我没空,没空。我不会去找你的……”晓峰以狂怒爆发时特有的高语调向电话那头叫喊。
“宝……宝宝,是你吗?怎么冲妈妈喊呢?今天有什么不高兴的事吗?”电话里传出极其慈祥温和的声音。
“哦——妈,是你呀!我——”晓峰立刻转变语调。“还以为是他呢……”
“谁呀?她是谁呀?你交到女朋友了?”
“没,没有。你想到哪儿去了。我说的他,是个男的,我的一个朋友。他今天非让我出去喝酒,我不想去,就这样他一直给我打电话,烦死我了。我还以这次为又是他的电话呢,结果是你。”他向母亲作了在女朋友方面的澄清。他母亲总期待他能尽快找到个女孩结婚,而他自己却不想这样。
“妈,你有事吗?现在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吗?”
“妈妈要没事就不能给宝宝打电话吗?”
“不不,看你说的,当然可以了。不过你很少这时候给我来电话。怎么?我爸他又惹你生气了?”
“瞎说,你爸最近可乖了。我打电话就是问你这周末回来不回来?你上个星期就没回来吃饭,我现在都快忘记我的宝宝长什么样了。”
“好,我尽量回去……我还有事妈,不聊了。嗯——好,妈再见。”
放下电话,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闭上眼睛,回忆着父母的样子。父亲今年五十几?五十五?嗯!应该是五十五。那是一个对生活永远持乐观态度的老头,一个对生活永远没有过高要求的老头。他当过兵,退伍后被分入国营砂轮厂,在砂轮厂铸模车间一干就是一辈子,直到前年才提前退休。常年与硫磺做伴使他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硫磺把他的脑子熏出了点小毛病:眼睛总是不停地、可笑地眨呀眨,随时随地,只要闭眼就能睡着。其实这样也好,等他年纪再大些总不至于受老年失眠症的折磨。“只要能吃饱肚子,有个地方睡觉,就行了,要那么多钱干什么!”这就是“老头”常挂在嘴边的一句,听起来就像是从一个旧社会给地主打长工的老农民嘴里说出的,多么的平庸。母亲则与父亲恰恰相反,当然这里是指追求。母亲是一个有心敛尽天下所有财富的大空想家。没退休前在国营旅社当登记员的时候,她就整天想着做个什么可以一本万利的买卖,像期货、股票、彩票,甚至连基金,她全研究过,但直到今天,她也未曾迈出实质性的一步,一切仍停留于空想阶段。母亲除了热爱幻想成为富翁外,还有一爱:烹饪。她经常会从烹饪书中学到一些新菜肴的制作方法。尽管父亲经常饭后呕吐,但她仍是乐此不疲。现在她做得最拿手,同时也最乐意做得,恐怕也就是那道糖醋排骨了。如果你活到现在都还没下过馆子,那这道菜还是真能说过去的……
想到这儿,晓峰忽然睁开眼,他想起前些天自己买过一只烤鸭回来吃,那味道真是没的说,这会儿不知屋子里还有那特殊的香味没了。想着,他抬起鼻子猛吸了一口气,企图验证一下一只好烤鸭的味道是否能绕梁三日而不绝。但刹那间,一股特殊气息袭进他那钢笔帽大小的鼻孔,通过嗅觉神经直抵大脑中枢,中枢系统也随即对气味作出分析,但得出的结果不是烤鸭的余香,而是马桶发出的恶臭。他起身赶奔卫生间,按下冲水扭,哗啦一声,一切废物都随着强大的水流而消失在那黑洞的最深处。
“嘀嘀——嘀——嘀嘀——”
他无奈地翻看着刚刚收到的一条短信:
“不要以为不接电话我就没法与你沟通。发明手机短信的那个家伙真是卑鄙。现在是七点半,我等你到八点半,如果不来的话,你会后悔一辈子,一辈子。我在家等你。”
后悔一辈子?为什么?就因为不去找你?笑话。我这辈子不见你也不会后悔,相反还会很高兴。想着,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今天的《新闻联播》就为您播送到这里,感谢您的收看,再见。”电视里的男女主播向他说完最后一句甜蜜温馨的话语,开始收拾桌子上的零碎,随后画面变暗。当《新闻联播》结束字幕出现的时候,一个怪异的想法瞬间袭进他的大脑,并很快深深扎根在那儿,挥之不去。难不成他要……自杀?
晓峰立即给了自己一个小嘴巴。不可能,活的好好的干嘛要自杀?不会,绝对不会。他是在顾弄玄虚,好骗我过去找他,我才不会上当呢。话又说回来,他就算自杀,又关我什么事?我又没让他自杀。自己想不开要跳楼、上吊、撞墙什么的都行啊,干嘛让我过去?难道他连个为他收尸的亲人或朋友都没有?如果是那样,就太遗憾了。我想他最好还是选择跳楼,不然没人会知道,除非腐味很强烈,以至于打扰到了他家周围某个喜欢多管闲事并且嗅觉很灵敏的邻居。希望如此吧,祝他一路走好。晓峰长叹一声,拿起遥控器换掉了正在播报天气的频道。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他迅速又换了频道。他讨厌这个广告,更讨厌这个广告上的产品。广告本身不仅没有任何艺术性可言,并且出现的频率也叫人无法忍受。
“靖哥哥,你……”他妈的,晓峰边换台边暗自骂道。中国人真是没劲,早就有的片子干嘛还要一遍又一遍地翻拍,而且还拍得这么烂。
“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晓峰没再换台,而是直接关掉了电视,遥控器被狠狠摔在沙发边缘的靠垫上。
“中国电视业算完了,彻底毁了。都什么玩意嘛!不是一些低级广告的视觉轰炸,就是那些烂到可以随意扔进垃圾箱的古装片。”他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来了一段毫无用武之地的牢骚。
他想看一些有激情的影片,或是一些刺激地足以让每个汗毛孔都张开的惊悚片。但是没有,哪个频道也没有,只有那些婴儿都不乐意看的广告。一时间他开始胡思乱想,从《西雅图夜未眠》到《这个杀手不太冷》,再到《七宗罪》,他想象着这些影片中一幕幕精彩的画面,之后无意中又用了这些画面与刚才在电视中看到的那些东西作了最最粗略的比较。就结果而言,不能简单地用“不容乐观”这个词儿来形容,而要用到“惨不忍睹”、“令人发指”、“吐血”、“饮弹自尽”等等这些不相干的词汇来形容中国电视节目。
饮弹自尽?我怎么又想到自杀?从武该不会选择用手枪结束自己的生命吧?不过也说不准。像他那样一个人,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假如本市发生特大抢劫、杀人、奸尸或者自杀式炸弹袭击等恶性治安案件,只要他跑到我面前说是他干的,我立马就相信,因为他不干这些事我反而会觉得奇怪。
晓峰又想起两个月前与从武重逢的场景。
那是在五旗广场边上的那家西式快餐厅。晓峰上小学五年级的堂弟在期末考试中得了全班第一,因此他带着堂弟去吃快餐,也算是为一直以来都品学兼优的堂弟庆祝一番。开始一切都挺顺利——巨无霸、烤鱼、烤鸡翅、大署条、大可乐,他那体重150斤的堂弟风卷残云一般独自享用着。很快,丰盛的、摆满桌案的食物只剩下了餐盒、碎面包渣以及少许鱼的尸骨。在堂弟一长串的饱嗝声中,晓峰决定去厕所释放一下。
“真他妈是头猪,一顿吃走我150多块。学习好有什么用?早晚噎死你个死胖子,要不看在我‘老爷子’的份上,我他妈一脚踢飞你。”晓峰一边哼唧一边对着便池扫射。
“是……王晓峰吗?”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从他身后传出。也不知是尿颤还是吓得,总之他身子使劲哆嗦了一下。这声音听来实在是慎人,没有丝毫的生机,就像是一具刚刚复活的僵尸在低吟诗歌。
晓峰回过头,打量着眼前这身材高挑但略显单薄的男人。这男人最明显的特征是光头。在晓峰并不庞大,或着说有些狭小的交际圈中,似乎不认识有剃光头的人。不是似乎,是肯定,肯定不认识剃光头的男人。但眼前这位大眼睛高鼻梁,五官整体搭配还不错,高自己一节的光头是?
二、偷窥狂的幸福生活(2)
晓峰回过头,打量着眼前这身材高挑但略显单薄的男人。这男人最明显的特征是光头。在晓峰并不庞大,或着说有些狭小的交际圈中,似乎不认识有剃光头的人。不是似乎,是肯定,肯定不认识剃光头的男人。但眼前这位大眼睛高鼻梁,五官整体搭配还不错,高自己一节的光头是?
“怎么?不认识我了?咱们俩可是老交情了。”光头的声音仍显低沉。
“你你……你?”晓峰一边“你”,一边像过电影似的在大脑中翻找着和面前这人有关的或类似相匹配的数据,甚至连认识的相貌俊俏的女性,他都仔细过了一遍,但结果仍是:“你你……是?”
“呵!世界就是这样,一旦你远离太久,就很容易被别人忘却。张从武,想起来了吗,峰?”“僵尸”的眼神向晓峰挑了一下,示意他抬头看厕所的天花板。
“张……从……武!”
晓峰边念叨着边向天花板望去。没什么,什么也没有,就一个通风口,一个窗户,一个……慢着,他突然想到什么。一个窗户,一个……窗户?一副极度遥远、陈旧、但仍还算清晰连贯的画面呈现在了他虚拟的视网膜上:
两个小学生,两个都背着破帆布书包身穿绿色军装的小学生。他们一前一后,鬼鬼祟祟地潜入了邻街的一个小胡同中。他们到了一个低矮且破旧不堪的黑色建筑物前。其中高个子扔下书包,靠墙以骑马蹲裆的姿势伸出双手,另一个矮一点的在看过左右无人之后,迅速抬起右脚踩着高个托起的双手爬上了黑色建筑物,随后回身又把高个也拉了上去。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兴奋不已,以至于浑身都在不停抖动。他俩以壁虎爬行时敲无声息的动作慢慢向建筑物顶上的天窗靠近,当爬到天窗近前时,他俩又相视一笑,之后一齐向天窗有雕花的建筑物内窥望去。他们第一次观赏了那些他们这个年龄不易观赏的画面。那个高个晓峰认识,正是少年时的自己,而那低个是……
“从武?你是从武?”晓峰以接近颤抖的声音发出了那曾经熟悉但如今却已生疏了的名字的发音。
“是啊!我就是那个和你一起爬墙偷看女厕所的从武。想起来了?”那人的声音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音调、语气都比先前和善了许多,但那种做作的高傲神态仍表露无遗。他用手微微点指一下晓峰的下身。“你还不打算把它收起来吗?它可是很脆弱的。”
晓峰低头一看。呦!可不是嘛!光顾着站这儿想了,连它都忘给放回去了。 晓峰赶紧把自己的“老弟”收了起来,拉上裤链。
“好久不见啦,从武!”晓峰满怀热情上前与他拥抱,可他却出乎意料地躲开了这老同学善意的拥抱。
“你……最好还是先洗洗手。”他看着晓峰先前还忙着拉裤链的右手。“现在细菌的品种数不胜数,并且大多都还不太好对付。”
这人冷漠的态度让晓峰原先燃着的心一下被大雨浇灭。晓峰打量着眼前这位曾经与自己有爬墙偷窥之交、同掀女生裙子之好的老同学,心中泛起种种疑团。之前的一切都不存在了吗?我们曾是最好的同学和朋友,难道现在就只剩下了对彼此名字发音的敏感了吗?他变了,变得冷漠了,不再像原来那样爱笑了。他的身材也变了,现在他这么高,比我足足能高出十公分……185公分。太高了。
“想什么呢?是在想我们以前干得那些有趣的好事吗?”从武的脸上露出笑容,只是那笑容略显僵硬。
“不,我在想你怎么……这么高。”晓峰最终还是没说出想说的那些话。“你那时候可是比我矮一头,可现在……”
“人总是会变的嘛!”从武长出一口气。“你打算这样和我聊到什么时候?”
晓峰跟着眼前这位陌生的老同学走出了厕所。他们各自招来自己的随从,又找了一个大一点的桌子坐下。晓峰的堂弟此时又觉得饿了,要求再来一个巨无霸压底。而从武带来的一个女人则要求吃一个冰淇淋。那女人自称是从武的女朋友,长相实在不敢叫人恭维。在双方各自提出“填口”的方案后,从武久久无动于衷,只是抱着膀子用“看谁能耗过谁”的目光望着晓峰。爱惜面子的晓峰最终无奈地站起身,迈着沉重的脚步向柜台走去。
席间,他们谈论了一些少儿不宜的话题。从武用着做作的语调讲述着那些“不堪回首”的陈年往事。晓峰的堂弟边听边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堂哥。从武的女友则不停地扯着嗓门儿浪声大笑,引来周围不少食客异样的目光。留了彼此的电话号码,晓峰领着胖的即将走不动路的堂弟率先离去。一个月后,便有了让晓峰下定决心要与从武划清界线的那疯狂的聚会。
直到现在,上个月那聚会的一幕幕还清晰地印在晓峰的脑海中:
一群疯子在一家酒店用完一顿1000多块的海鲜大餐。在酒精的驱使下,他们纷纷露出平时少有的邪恶本性。“走!让我们去砸毁那些小日本儿造的车。”这是那个自称“反日联盟”盟主的家伙喊出的最具号召力的一句口号。那帮疯子开始在大街上肆意搞破坏,他们拿起砖头、木棍,向大街上的日本轿车下了毒手。 一辆韩国轿车也遭了殃,原因可能是喝多那家伙把标志看错了。晓峰看到眼前发生的事,本想上前阻止,但却遭到从武的阻拦。“你不觉得这很刺激吗?”从武站在路边抱着膀子观看着。晓峰在明知无力挽回局面的情况下,决定逃跑,但遗憾的是,还没等他跑过街角,就被迎面赶来的警察按翻在地,接着是警笛长鸣,再接着是被抓进派出所之后的不眠之夜。
晓峰从沙发上站起,在客厅中来回踱步,他边走边骂:“妈的!不是你我能进派出所?现在还腆脸让我去你家找你,想的美!上吊、跳楼、闻煤气,哪怕是手淫自尽,都随你的便,我才不会管呢。”
他伸手拿起茶几上那盒香烟,抽出一根放在唇边,点燃。显然,尼古丁已和他体内的各个器官达成了协议,内容是他每天至少要抽一包烟,不然,各个脏器就会一齐示威——不是头痛就是全身乏力,要么就总想睡觉。但只要点燃香烟,一切问题都又迎刃而解。乏力、头痛、瞌睡,包括烦恼,一切的一切,都将跟随眼前这一屡屡缓慢上升的青烟而消失的无影无踪。这个协议不知不觉间已履行了将近十四个年头,或者十五个。他已记不清自己是从何时开始抽烟的了。
好象是初一的时候,那时候吸烟是一种潮流,每个感觉自己稍屌一点的男孩都要抽烟,不然便会被别人瞧不起,更不会有女生喜欢你。他隐约记得自己的第一次应该是在学校的厕所里。那是一个非常肮脏的地方,到处都是惨不忍睹的景象。真的,有几个粪坑里的屎甚至都满了出来,黄色的夹杂着大粪碎渣的液体流得到处都是。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