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地,那一天竟然是鬼节。
她心里害怕,对刚出生的孩子也没什么情义可讲,刚能勉强下地,她便趁人不备偷偷的溜了。
下午解连环带了潘子亲自去拜访了陈皮阿四,陈宅是一个传统的大宅院,门房高耸两边挂了大大的红灯笼,宅内也是檐牙高啄,青砖红瓦。
走过前院,上了一道长廊,又穿了一道月亮门,最后经过一处姹紫嫣红的小花园方才到了陈皮阿四的居所。
陈皮阿四满头银发披散开来齐齐的直盖耳朵,脑门上则是光溜溜的程亮,红光满面没有老年人的颓废,眼睛也是炯炯有神,透着股精神气,绛红斜襟褂子,灰色长袍,正是一副清朝遗老打扮。
坐在满屋红木名贵家具的会客厅里,他悠然自得的喝着小茶听着小曲……那是从一对儿金黄大喇叭花里传出来的。
看见门房引来的解连环主仆二人,满脸褶子勉强堆出了笑意,他端着茶杯客气道,“哎呦,解九爷?”
解连环取下帽子一躬身,笑道,“陈阿公,您叫我解九就好了!”
解连环款款落了座,双手接过仆人奉上的茶水,他开门见山的讲了自己前来的目的,“听说您手下新来的一人很厉害,此人是?”解连环很和适宜的止了话头。
陈阿公放下茶杯,定定的看着解连环,小眼睛射出了寒光,解连环毫不畏惧迎着他的目光依旧是笑吟吟的,堪称谦卑有礼又不失分寸。
俩人对峙了几秒钟,最后还是陈皮阿四率先败下阵来,叹了口气,陈阿公收回目光缓缓说道,“想必瞒不住你,那人的确是张家小子,不过是个半疯子?”
“半疯子,此话怎讲?”解连环心惊肉跳,那人竟人真是张起灵。
浅浅喝了一口茶,陈阿公沉吟了一番道,“他是我手下的人在广西抓的猪崽,当时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跟个乞丐似的,神志也不甚不清楚,朗风他们也没在意就抓了他当猪崽……”
接下来陈阿公的一番话解连环听的是惊心动魄不可思议。
原来张起灵从格尔木逃窜出来后,神志不清迷迷糊糊间竟稀里糊涂的流落到广西巴奈去,其时陈皮阿四手下朗风华和尚俩人在巴奈遇到一凶墓,正四处寻找诱饵探墓。
后来就找到了张起灵,他当时情况很不好,披头散发蓬头垢面浑身上下衣不蔽体,精神恍惚正是一个痴呆之人,朗风二人便以为他乃是当地一傻子,随即轻易捕捉过来。
他们剥了他褴褛衣服绑了他的手脚,然后将他扔下凶墓,后来的事情则是出人意料,斗未倒成,反而损失惨重,几乎是全军覆没,只朗风华和尚二人险险逃出,随即他们便报告给了千里之外的陈皮阿四,陈知悉后岂会轻易放弃,便亲自上阵。
一个礼拜后,他重整人数进入墓道,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阴暗潮湿恶臭的墓室里,竟然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个僵尸粽子,统一的全被扭断了脖子,而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正坐在中间一棺椁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巨大的震惊过后陈皮阿四慢慢趋于平静,仔细审视了这人一番,他发觉此人颇为眼熟,当即决定将其带了回来,待洗净换了衣服,陈皮阿四方才想起他很像是张家独子。
后来证实他的确就是张起灵,只是脑袋时而清醒时而糊涂并且已经失去记忆,前尘往事竟一概不知。
从此以后他便跟着陈皮阿四,因为其伸手了得且天赋异禀,是以很得陈的重用,很快他哑巴张的名号便在盗墓界迅速传开。
解连环听到这里已是目瞪口呆,就连着沙发后面立着的潘子也是惊出了一身的白毛汗,手上托着解连环的黑色礼帽,他心道,妈的,这老东西扯淡的吧!
☆、68 同床共枕 (3015字)
潘子不信,解连环倒是信了个八九分,张起灵的本事可是大的很,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一点头叹息一声问道,“陈阿公,您说这张起灵当真是个半傻子?”
解连环平时并没有什么恻隐之心,不过因为张起灵跟吴家有些渊源,他这时倒是真的有些同情他了,不过他这怜悯之心去的很快,并没有影响他的大好心情。
陈皮阿四摸着光洁的下巴,忖度着答道,“不像是装出来的,看来当时在格尔木他们……”忽然话锋一转,他怒骂道,“他妈的,政府的人这是想要借机连根的拔出我们九门的人,操他祖宗的……”
解连环无心听他高声谩骂,脑筋一转,他当即转移了话题,“陈阿公,我想向您借这个人用用不知道合适不合适?”
陈皮阿四一摆手,“没问题,纸包不住火,他迟早是要在道上露面的,其实现在很多人都再猜测他的真实身份……”忽然停住了说话,他抬头面向了解连环,神情诡异的嘿嘿一笑,他压低声音问道,“不知道你用他是来干什么的,听说吴三省的小侄子挺喜欢他的,你现在又冒着吴三省的名字,别回头你把人带走了,再让吴家小子把人给我玩坏了!”
解连环跟潘子福至心灵心有灵犀的同时暗骂道,他妈的,谁玩谁呀?
心里如何的波涛汹涌面上依然平静,他将右腿从左腿上放下来,拂了拂膝盖上面微小褶皱,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笑着对陈皮阿四说道,“陈阿公放心,玩不坏他,不过我这回来借此人还真是为了一幢正事,什么事嘛,想必晚辈不说陈阿公也猜得到。”
陈皮阿四神情了然的一点头,“没问题,只要别玩坏了他就行,这人本事厉害着呢,以后很是用的着。”不等解连环答话,他继续笑着说道,“他可不好驯服,你可让吴家小子悠着点,啊……哈哈哈!”
解连环附和着他一面点头答应,一面陪着笑了两声。
天微微黑时,吴邪忙完了生意场上的事情,因为刚陪客人吃过饭,胃里油腻难受的不得了,他摆手打发走了开车的小张,独自一人顺着大街往回走去,他想没几步路正好可以消化消化肚子里的事物。
晃晃悠悠的走了两步,他忽然瞧见了街边上卖的冰糖葫芦,鲜红欲滴晶晶亮的看着挺好看,当即他便摸出钱来买了一串。
冰糖葫芦看着好看惹人食欲,然而吃起来是又硬又酸,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好吃,随便吃了两颗红果后,他随手将其扔到了路边,从兜里摸出一条蓝白相间的格子手帕擦了擦嘴唇,他连着嘴里的尽数的全都吐了出来。
及至嘴唇脸面都收拾干净了他方才慢腾腾赶起了路。
吴邪是天完全黑透了才到的家,有心去东厢房里看看孩子然而有奶妈在那儿很是不方便,因此他不得不放弃,晚上天气有些凉,饭桌上又喝了点小酒,也不多,不过此刻小冷风一吹,脑袋便有些眩晕,晃了晃脑袋他站在院子里迷瞪了一会儿,头脑依旧不甚清醒。
他转身去了厨房,在厨房的大缸里面,他用水瓢舀了一瓢子水咕咚咕咚灌了一肚子,末了他抬起袖子一撸嘴巴,抄起手缩着脖子带着一肚子的凉水他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推开房门,他先伸手在边上墙壁上摸索了几下,摸到了灯绳他一拉,小小的一间房里顿时雪亮起来。
突如其来的灯光闪的他猛地一闭眼,忽然感觉很不对劲儿他忽的一下子又睁了开来,然后他就愣住了。
一个男人躺在他的床上,盖着他的被子,正定定的看着他,这个男人是张起灵。
吴邪揉了揉眼,他想自己也没怎么喝酒呀,怎么就醉了呢?他忽然不敢睁眼睛了,因为怕是一睁眼,幻觉随即的消失。
伸长手臂,他摸摸索索的走到了床边,闭着眼睛坐在了床沿上,他依旧是不敢睁开双眼,闭眼垂眸他笑了一下,嘴里嗫嚅道,“这幻觉真好,以后要多喝点酒!多喝点酒就能常瞧见你了。”
张起灵一直盯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看,就觉得这个男人脑子有点毛病,拉开了电灯却把眼睛闭上了,现在还在这神神叨叨的,脑子肯定是有问题的,难道他跟自己一样脑子会时而糊涂时而清醒,故而刚才那个三爷才让他也睡在这里的。
思及至此,张起灵一点都不同情他,相反还认为此人真是讨厌透顶,好好的一张大床今晚恐怕要睡两个人了,不过这并不是自己的家也不好撵走对方,只能是忍耐了,想着往里面挪挪地方,又一想,我为什么要挪,便侧躺着直直的盯着那男人看也不言语也不动作。
吴邪在床边正襟危坐,双手搭在两边大腿上,眼睛紧闭,正是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
呆坐半晌他也不舍得睁眼瞧瞧,怕幻觉会就此消失不见,他迷迷糊糊间想伸手去摸摸试探试探,然而手指一动他又不敢动作了,双手松了又握,握了又松,始终是不敢丝毫动作,直到眼睛再也支撑不住,他一歪身子竟然睡着了。
张起灵见对方半歪在自己身上睡着了,心里平静依旧是未起半点涟漪,他扶着对方肩膀坐了起来,摸了一下对方的脸他觉得这人有点熟悉,自己以前肯定认识,然而是谁,他却如何的也想不起来,想不起来就不想,他不为难自己的脑子,因为他一多想,脑袋必然混乱,混乱了原先知道的也必然全数的忘掉,是以他对自己很是放松。
盯着对方的小白脸又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这人唇红齿白挺好看的,眼睫毛长的像两把小刷子似的,一颤一颤挺好玩,不过仍旧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他决定就此打住开始睡觉,不能再往下想了,要出事儿的,将吴邪扔到床里面,他也不为对方盖被子,径自裹着被子睡的天塌不惊。
翌日清晨,吴邪起床揉了揉眼,就感觉自己快要被尿给憋死了,四角着地他爬到床边翻身下了床,他一面在床下找拖鞋一面奇道,睡觉没脱衣服?
他趿着拖鞋匆匆忙忙的赶去了外面的卫生间。
而在此刻解连环潘子正在前院堂屋里面吃着早餐,捧着小碗喝了一口粥,解连环看着院内的张起灵压低声音说道,“潘子,昨晚你听到什么动静了没,我怎么什么也没有听到,连个说话声都没有,真他妈的邪门。”
潘子大口的嚼着馒头,夹了一筷子的咸萝卜条塞进了嘴里,听了三爷的问话,他咕囔着腮帮子含糊答道,“不知道,反正肯定要办事,要不小三爷怎么都日头晒屁股了还没起床……管他呢,要是老子非得干他一夜!”
解连环一听,“哎呦潘子,你本事不小,一夜,你试过?”
潘子停止了嚼动,瞪着眼睛看解连环,他一点头,“试过呀!”
解连环将小碗往桌子上一掼,“老子都没试过!”
潘子笑了,继续大嚼大咽,“二爷肯定不行,白长了一个大个子!”
解连环哑然,觉得失了面子因为他在这方面竟然没试过一夜,索性他不再理潘子,全神贯注的喝起了小粥,至此俩人很不要脸的谈话终于结束。
张起灵站在院内的胡桃树下,定定的看着井边三个女人,一个年轻的抱着一个孩子做在那里玩,另外两个上了年纪的则正在洗洗涮涮。
鬼使神差的他竟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到了三人跟前,他毫不掩饰的探头去看那小媳妇怀里面的孩子,那小媳妇挺大方,掀开毯子一角让他看个痛快。
他的确是看痛快了,“丑”审视一番过后他做出了评价。
一旁的一个老妈子笑道,“不丑,俊着呢,这是没长开呢,皮肤红的孩子长长就变白了,眉眼也会慢慢的清楚的。不能急!”说着她直起身来同另一个老妈子合力绞起了一件湿哒哒的深蓝床单。
张起灵对孩子不感兴趣,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就走了过来,像是冥冥中什么东西牵着他前来一样。
面无表情的他转身走开了,他觉得那孩子还是丑,不过并不讨厌。
☆、69 纵使相见不相识 (2876字)
饭桌上解连环伸手西服上衣兜里摸出了一张泛黄残败的方布子,将面前的粥碗推开,他将方布铺展在桌面上,低头垂眸他细细的研究起来。
他长相俊秀又偏爱西服打扮,是一个很惹眼的摩登青年,这样的人在时下是非常的招现代女青年的喜欢,最近便有一位官宦家的陈姓小姐对他一见钟情。
那陈姓小姐念了两年的大学便自以为是知识女性,跟同学到杭州游西湖,归来的火车上邂逅了解连环,深深的被对方风雅谈吐所吸引,认为自己罗曼蒂克的爱情来临了,她既然自居为现代知识女性,在爱情这方面自然是大胆开放,当时她就向解开口示爱,她那一开口不要紧吓的解连环半路差点跳火车。
事后解连环倒是隐隐生出了后悔,认为完全可以和对方谈一场精神上的恋爱,何必一口回绝了人家小姐家家的呢,说不定俩人时候长了,自己的喜欢男人的毛病就好了,到时候一脚踹开吴二白岂不痛快。
后悔归后悔,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此刻他文质彬彬的研究着地图,脑壳子里面则是明器。
潘子咕噜完最后一口粥,拉起屁股下面的凳子靠近了他,“三爷,这趟活儿我也跟过去吧?”
接连环没抬头,“不用,有张家那小子呢,你得留下帮吴邪打理生意!”
潘子知道解连环的决定很难改变便不再多嘴,他看着满院子乱溜达的张起灵,满心诧异的又开了口,“三爷,你说他满院子的蹦跶什么呢?”
“蹦跶?”解连环抬头透过房门看向了院子,就见张起灵神神叨叨的沿着矮墙脚一步一步的丈量着,弓着腰背着手,简单的蓝衫长裤倒是穿的支支楞楞,头发不知道被谁剃成了短寸,简直堪与潘子相媲美。
收回目光,解连环看向了潘子,乌溜眼珠子清澈有光,“要不要跟他弄点饭吃,吴邪今儿个要是起不来了,我们总不能饿他一天吧,对了,一会看看吴邪去。”低头浅浅笑了一下,他拿手撑起了脑袋,斜睨着潘子他又问道,“潘子,你说我做的对吗?回头吴二白该不会怨我吧,他那个牛脾气生起气来,可真吓人!”
潘子挠了挠脑袋上刺毛,忖度着答道,“不能,你这又不是害吴邪,再个说了纸包不住火,吴邪早晚要知道!”
“你说的对……去把他弄回来,可别在院子里给我丢人了!”解连环也弄不清张起灵在干什么,不过他也没兴趣,一个半疯子还挺有思想不成,此刻就觉得他像一个没主儿的小狗儿,溜着墙根走。
潘子还没起身,那半疯子自己就过来了,他从厨房盛了满满的一盆粥,端着便走了进来,进来了也不问人,一屁股做了下来,随即埋头便吃了起来。
潘子特地的看了看他用的盆,黄底蓝花还挺好看的——那是用来洗菜的,好家伙,这饭量,潘子解连环惊得下巴差点砸到地面上去。
咬了一口的大白馍,张起灵斜了一眼的解连环,看他面前展着一张纸,伸出一只手去,他一下子抽了过来,半疯子是很有思想的,此刻一砸吧嘴,他发表了自己的观点,“这斗好弄!”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自言自语道,“我好像去过!”随即他又摇了摇头,因为他自己也不十分笃定。
解连环跟潘子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心领神会——这小子到底疯了几成?还是解连环见多识广,微笑着一点头,他笑吟吟道,“张爷有把握就好,这图不全,本来我还有点担心呢!”
张起灵没回答,也不知道是嘴巴占着呢,还是不想说话,就是一面吃一面看这泛黄的残破地图。
吴邪放完了水回到房间,他忽然就想起了昨晚的幻觉来,倚在门框上他发起了呆,脑袋里空空的其实什么也没想。
过了半晌,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便直起身来走到了房间,在一个暗红大立柜里面翻腾出一套卡其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