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买很快将朱蕊需要的东西带了回来,只可惜京城没有朝鲜人居住,因此没有买到正宗的泡菜。好在采买还记得买白菜和辣椒酱。朱蕊只得自己将就着腌制充数了。
傍晚时分,胤禛和福晋回府了。很快,有人来厨房吩咐,今日主子深感疲惫,只准备点简单的晚饭即可。朱蕊连忙将早就浸在冷水里的面条捞出,轻轻**冷面,使其完全散开,沥干水分后放入碗内;在牛肉汤中加入适量酱油、白醋、盐、白糖、雪梨汁后,在调好的汁里加入一定量的冰水;将切好的黄瓜丝、梨片、辣白菜、鸡蛋和牛肉片齐齐地码在面上;加入调好的冷面汤,最后又撒上白芝麻。
朱蕊小心地将碗放入食盒中,又仔细地叮嘱了小丫鬟几句,才看着她们随苏培盛去了。
五日后,朱蕊悄悄地到前院去找苏培盛,“苏公公,奴才听说贝勒爷近日在研究前儿十三爷送的九宫格图样。奴才这也有几张,想着公公或许会觉得新奇,特意孝敬来给公公解闷。”
苏培盛一脸惊喜地接过图样,略看看,便小心地藏入怀中。
“公公,这是荷花池新下的莲子,奴才特意摘来洗净,去皮又抽出莲芯,生吃或是用来熬制银耳莲子百合甜汤,再好不过了。奴才想着,大暑天的,公公整日奔波难免上火燥热,莲子正好可以清心,去热。奴才人微言轻,没什么好孝敬公公的,以此小小莲子表达奴才的一片敬畏之心。请公公笑纳。”
苏培盛满意地看了看朱蕊奉上的莲子,说道:“姑娘很懂事,姑娘的这份孝心,奴才记下了。”
“谢公公不嫌奴才卑微,奴才先告退了。”朱蕊微微颔首,行了躬身礼,缓步离开。
苏培盛略坐了片刻,便捧着盛有莲子的锦匣,匆匆地往胤禛的书房走去。
“奴才苏培盛给主子请安。”
“起来吧。”
“谢主子。奴才见主子近日一直在研究十三爷送来的九宫格,特在外面也寻了几张,给主子解闷。”说罢,苏培盛掏出贴身收藏的图样,小心地呈给胤禛。
胤禛拿过来看了看,说道:“你也算有心了。我这几日对这个感兴趣,正想着哪日再跟十三弟,要几张。没想到,你倒先送来了。很好,很好,你素日就是个机灵妥帖的。该赏你点什么。”
“主子真是折杀奴才了。奴才这算得了什么呀,只要主子事事顺心,身体康健,奴才就别无所求了。对了,这是荷花池新下的莲子,奴才特意摘来洗净,去皮又抽出莲芯。奴才想着,大暑天的,主子整日奔波,难免上火燥热,莲子正好可以清心,去热。奴才人微言轻,没什么好孝敬主子的,以此小小莲子表达奴才的一片敬畏之心。”
胤禛在苏培盛呈上的莲子中,随便挑了一个放入嘴中咀嚼,顿觉一股清香之气沁入心脾,点了点头,说道:“你有这样的孝心,也不枉我素日看重你。你既这样衷心,我也不能苛待了你,从今日起,你就是府里的副总管,告诉账房将你的月钱提到每月五两银子。”
苏培盛喜不自禁,急忙跪下谢恩。
自从苏培盛得以晋升,每日跟在四爷身边呼来喝去的,好不威风,来找朱蕊的次数愈见减少。十三爷命人将乌虎带走了,十四爷也已开始学着入朝理事,都来得少了。朱蕊每日坐在冷清的小院里,看着头上四方的天空,看着云起云落,忽然觉得自己就是牢笼里的鸟,永远飞不出去。
朱蕊很想回家,她想妈妈,不知道她会不会因为自己整日哭泣;想苏苏和小沛,不知道她们是否还活着;想昔日的同学们,是否已经顺利毕业;甚至是教中国近代史的那位刻板的教授,都让她无比想念。
可朱蕊不知道如何回去,她也在担心,如果那一世自己已经死了,她还能回得去吗?还是又会漂移到哪个人的身上?
可是,即使要回去,也要在自己进入雍正眼里之后,即使只泛起一丝涟漪,也证明自己曾来过。人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他爱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华里,遇到他。在最好的年纪遇到他,才算没有辜负自己。
第九章 耿嬷嬷走了
夏末秋初,朱蕊的‘培训课程’也已接近尾声,绣墨对她的字指点的原来越少了。
很快,绣墨不再硬性规定她每日必写千字了,但是却开始要求朱蕊专攻女红。朱蕊这回可真是一个头两个大了,什么手绢、香囊都必须亲自缝制,刺绣。以前哪里做过这个,不是用错了线,就是刺破了手指,经常把手绢染得血淋淋的。无奈嬷嬷天天来监工,朱蕊只有咬牙坚持。
深秋时节,耿嬷嬷病了,先是受了风寒。请大夫来瞧了几次,一直不见好。后来愈发重了,胤禛命人请了京城里有名的大夫来看了几次,也束手无策。朱蕊端茶倒水,伺候在侧,看着嬷嬷日渐憔悴,心里也不免心酸。
那日初雪,朱蕊早早起来,准备去厨房给嬷嬷熬粥。绣墨神情肃穆地走了进来,“姑娘,去看看嬷嬷吧,怕是不行了。”
朱蕊顿觉天旋地转,浑身无力。她强撑着,和绣墨赶去。刚进院,只见月茹刚扶着乌喇那拉氏缓缓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看见朱蕊,强挤了一丝笑意,“妹妹,进去看看吧,嬷嬷……怕是不行了。”说完,又用手绢擦了擦眼角,似在抹泪。
但朱蕊看得真切,那精致的脸上,连半滴泪珠都没有。若真伤悲,眼中怎会如此平静。一瞬间,朱蕊觉得乌喇那拉氏的温婉似乎太过寒冷。是呀,耿嬷嬷即便曾是四贝勒爷的乳母,但尊卑有别,做主子的,能做到这里,已实属不易。
朱蕊很为嬷嬷悲凉,早年丧夫丧子,辛苦了大半辈子,临死换回得也仅仅是主子的一声哀叹。
主子就是主子,奴才任何时候都还是奴才。
朱蕊淡淡地行了屈膝礼,送福晋出了门。她的心凉透了,她要回去,即使这一世已死,也不要再在这里看人事凄凉。进了房间,就看见耿嬷嬷合眼半躺着依在被跺上,身上穿着早就准备好的寿衣,头发梳得一丝不乱,发髻上插着赤金的发簪,粉彩珐琅的耳环。
朱蕊轻轻地走了过去,仔细地端详着她这一世的亲人,姑姑何时眉眼间的皱纹加深了?是何时她的头发全都花白了?初见她时,不过几月之前。怎么短短的时间,她老了这么多?
“雯杨……,你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嬷嬷睁开了眼睛,昏暗混沌的眼睛,“过来,让姑姑再看看你。姑姑怕是不行了。”
朱蕊听话地坐到了床边。
“雯杨啊,我走了,这偌大的王府就剩你一个了,你该怎么办呢?”嬷嬷吃力地拉住她的手,“过了年,你也该进宫了。我们这些做奴才的,生是主子的奴才,死了还是主子的奴才。……主子的吩咐,我们必须办到。……姑姑就是再舍不得你,也只能让你去啊。雯杨……别恨姑姑,我……我死也难瞑目啊……我好累,我想睡一会儿……”
朱蕊静静地守着耿姑姑咽下最后一口气,陪着这个女人走完了她四十五岁人生的最后一刻。此时朱蕊觉得心绞痛,她想哭,嘴张了半天,就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在眼眶中打转,硬是没有掉下来……第一次,她亲眼看着身边的人去了,第一次觉得待在一个死人身边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她甚至想替姑姑再梳梳头,或是再替她上妆。她还有好多本事没有告诉姑姑,她很想再看姑姑眉眼具笑的样子,很想看她检查自己刺绣时蹙眉的样子,很想……
她这样坐着会不会觉得累?她说她累了,不是吗?
朱蕊爬上床,试图将耿嬷嬷放倒。泪眼模糊,大滴大滴的泪珠,噼里啪啦地砸在耿嬷嬷的脸上,但就是唤不醒她。
一阵惊呼,接着有铜盆掉落的声音,外界一片嘈杂声。朱蕊听不到,也看不到,眼前只能依稀地看到嬷嬷的脸。忽然,她感觉有人进来了,他们架住了她,死命地往外拖。
朱蕊挣扎着,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她累了,她要躺下,让我帮帮她,求你们……”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沉静了。
要回去了吗?真好……
当朱蕊再次醒来时,睁眼看到的,依旧是是高高的,榫卯交错的木质屋顶,不用转头,她也知道床边有一张木制的圈櫈,稍远处是一张同材质的圆桌,桌上会放着一套半新的青花茶具,桌旁还会有三张相同的圈櫈。最远处是一个木头屏风,黑黢黢的,上面雕刻的花开富贵。衣柜在屏风后面露出一角,看不真切。
为什么?为什么回不去?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朱蕊无声地哭着,她好害怕,这偌大的一个世界,如今真只剩她一个人了。
“姑娘,醒了?”绣墨的声音突兀地传来。
朱蕊仰头看去,绣墨就坐在圆桌边,眼睛红肿,眼下泛青。桌上放了一个黑漆的锦匣。她先倒了杯茶,端过来,又慢慢地将朱蕊扶了起来,递与她,方才说道:“人死不能复生,姑娘再伤心也要保重自己。若身子哭坏了,内务府的甄选该如何应付?难道等上面怪罪下来,累及家人吗?”
“我还能做什么?想回去也回不去了,终究要老死在这了。”
“哀莫大于心死,姑娘节哀顺变。绣墨只说一句,这日子还是得过,姑娘的路今后怎么走,务必要无愧于心。那锦匣里是嬷嬷多年来的体己,姑娘收好,以后进宫用处多得是。”说罢,绣墨转身离开了。
我今后的路?
我今后的路还能是什么样的?不早就被规划好了。进宫,得见龙颜,得圣心,在经历后宫无休止的尔虞我诈,斗个你死我活后,身心俱疲地孤独终老。耿雯杨的一生原该如此。
她来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耿雯杨,“你是个怎样的人?你就甘愿用一世的幸福换家人的平安吗?你能听见吗?我好想跟你说说话……”伸手触碰镜面,冰冷的感觉透过指尖传遍全身,心依旧跳得不紧不慢。这一世的耿雯杨真的死了,留下了绝美的躯壳和凄凉的命运。
朱蕊靠在镜子上,任由凉意入心,喃喃地问道“我该怎么办?我回不去了,你也回不来了?你是去了我那里吗?我们该怎么办?”
屋外,寒风呼啸着,似阵阵哭声;卷起了满地枯叶,肆意飞舞旋转着,如即将香消玉殒的灵魂,在挣扎,在不舍……
四爷开恩,准耿嬷嬷的灵柩停在朱蕊的小院里,待七日后破土发丧。朱蕊担心绣墨和小莲害怕,早早地打发她们回房睡觉,自己则留下来烧纸。耿嬷嬷早年家破人亡,如今身边也只有朱蕊一个亲人,朱蕊想多陪陪她,和她说说话。
一连守了五夜,朱蕊也觉得很困乏,正想起身走到院子里去活动活动。却发现胤禛不知何时,站在了自己身后。吓得她一下跌坐在地上。
“你先下去吧,我想和嬷嬷说会儿话。”
“是,奴才告退。”朱蕊连滚带爬地出了屋,却没走远,轻手轻脚地折回来蹲在门外偷听。
胤禛跪在火盆前,一边烧纸,一边说道:“嬷嬷,您见到皇额娘了吗?她好吗?您告诉她,儿子很想念她……皇额娘走了,您也走了,真心疼我的人都走了,这偌大的世界,如今只剩我一个人。我该怎么办?您走了,我很伤心,我能为您做的,也只有偷偷地来看看。您二十岁入宫做我的乳母,把我拉扯大了,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可现在……这偌大的一个世界,如今真剩我一个了……”
胤禛的话句句刺到朱蕊心里,孤独、害怕、茫然、无助是他们此时的感受。就像要跌入悬崖的人,面前只有一根稻草,明知道即使抓住了也一样会死,但仍要拼命抓住,飞蛾扑火般地执着。现在的朱蕊也是一样,胤禛就是她的火,即使会烧得遍体鳞伤,也要拼尽全力给他幸福。这感情是喜欢也好,是迷恋也罢,只要他是雍正就好。
过了许久,胤禛起身准备离开。没走几步,转过身,直视着耿嬷嬷的灵柩,良久,他才缓缓地说道:“嬷嬷,你求我的事,我应了,必定保她周全。”
第一十章 在王府最后的时光
入夜,嫡福晋乌喇那拉氏房中。
“贝勒爷,多日奔劳,应该很累了,妾身服侍您就寝吧。”乌喇那拉氏身穿一身粉色**,乌黑的秀发已经散落,在烛光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欲滴。
“不急,我有话跟你说。”
“爷吩咐。”
“嬷嬷已去,她服侍我**,一直尽心尽力。我想再给她家点银子,以表我的哀伤之心。”
“贝勒爷所说极是,前儿妾身还想着这事呢,这不,忙着年下的事,竟给忘了。妾身明日就叫账房再拨五十两给耿家就是了。”乌喇那拉氏看着丈夫的脸色,缓缓地回答着。
“银子也不用给耿家了,嬷嬷出殡那日,我已经让苏培盛送了一百两给他们了。这五十两就给耿雯杨吧。”
“说起耿雯杨,臣妾想着,耿嬷嬷没了,她也不方便再住在府里了,不如……妾身思量着,大年下的,还是让她家去,更稳妥些。”
话一出,胤禛立即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脸也沉了下来,惊得乌喇那拉氏一时呆住了,不知如何是好。
“罢了,还有两个月就到日子了。若现在归家,也得走大半月的时间,舟车劳顿的,她身子弱,怎么受得了。况且现在天寒地冻的,这么往返也危险,还是稳妥些好。”
“是。”
**无话。
胤禛早已入睡;乌喇那拉氏却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四爷从未在这些小事上留意,怎么单单到了她这,就有不同了呢?那样的眉眼,那样的灵巧,比她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莫非四爷转了心思?
乌喇那拉氏借着月光看着自己的丈夫,消瘦的脸庞,俊朗的面容,清冷的气息,少了当年初见的稚气,越发沉稳了。八年的夫妻,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自己竟一点都不清楚。可是,有一点,乌喇那拉氏却很清楚,自盖头掀起的那一刻起,她便爱上了他,他就是自己的天。
除夕佳节,一场瑞雪及时来临。洁白的雪花来到了人间,晶莹的片片白雪,纷纷扬扬地洒落,飘向各个角落,清洗着世间一切的黑暗,也洗净了人们的心。
绣墨、小莲、小棠都被叫去布置装饰或准备家宴,前院的欢声笑语,鞭炮齐鸣一浪一浪地传来,朱蕊独自坐在屋子里剪窗花。屋里虽燃着炭火,但她还是觉得冷,孤独清冷的感觉袭遍全身。
放下剪刀,推开窗户。屋外白雪皑皑,到处银装素裹,细小的雪花漫天飞舞。一树红梅忽地跳入眼中,花团锦簇,艳而不妖,在白雪的映衬下,傲然独立,愈发荡气回肠。
朱蕊来到梅树下,仔细地欣赏着。这娇弱的花,在寒风中左摇右摆,却依旧坚强地怒放着,点缀着单调的白色,点亮了世间的活力。
驿外断桥边,寂寞开无主。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
朱蕊忽然觉得这梅花好像自己一般,孤独地开放着,没有人相伴。“很寂寞吧?我找个人陪着你,可好?”她轻轻地问着。
除了呼啸的寒风,和摇摆的梅花,没有人来回应她。朱蕊动手堆了个雪人,圆圆的脑袋,胖胖的身子,棋子做眼睛,胡萝卜做鼻子,树枝做手臂,她还找了下人不要的破棉帽子扣在雪人的头上,歪歪斜斜的,看起来很滑稽。
天已擦黑,前院传来了阵阵欢笑,可仍不见小莲和绣墨回来。到是小棠偷着跑来了,“姑娘,快趁热吃吧。前面好热闹,福晋领着一家子人,正给贝勒爷恭贺呢。怕是一时也不会放我们回来,绣墨姐姐担心姑娘饿着,特意让我先给姑娘送些吃的。我这就要回去了,姑娘千万别睡,等我们回来,大家一起守岁啊。”
屋里又剩下朱蕊一个,冷冷清清,形单影只。今天是除夕,不知道现在家里怎样的情况?若耿雯杨真的穿越过去了,倒还好,至少今天会陪在老妈身边,一起包饺子,一起说笑;若她没过去,我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