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历和弘昼如今都满四岁了,正是贪玩的年纪,成日里总凑到一处玩耍。加上蕙娆和雯杨交好,两个孩子自然更加亲近,整日里额娘额娘的乱叫一气,也不分彼此。
前儿,胤禛因为弘昼今日功课大有长进,特意让人给他买了个新的风筝。今日天好,弘昼就缠着雯杨陪他去放,于是叫上蕙娆他们一同去了花园。
临开始前,弘历瞅瞅手中的旧风筝,满脸羡慕地看着弘昼。弘昼也注意到了哥哥的表情,知道他也喜欢,但自己也实在舍不得。犹豫再三,弘昼一跺脚,狠狠地对弘历说:“要不咱们轮流放,一人玩一会儿。”弘历开心地点点头。逗得蕙娆、雯杨她们好一通笑。
看着两个孩子开心地笑着、跳着,蕙娆轻声说道:“真好,咱们姐妹情深,如今连弘历和弘昼也这样亲近,能这样过日子,我就心满意足了。”
雯杨笑道:“这才哪到哪啊。你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弘历是个好孩子,将来肯定孝顺。”
蕙娆打趣道:“哪有额娘不疼自己的儿子的?你成日里总说弘历好,我看着弘昼才可爱呢。要不是他们俩差了三个月出生,我还真以为抱错了呢。”
“说什么呢?真该让弘历听见,以后就只孝顺我一个额娘就好了。”
二人正说着,看见风筝掉在了假山上,弘历和弘昼都爬上去捡。雯杨连忙快步走过去,说道:“你们两个赶紧下来,让太监去捡就好了。”不料,话音刚落。弘历一脚踩空掉了下来。弘历掉下的方向正对着雯杨,于是她连忙跑过去接住了弘历,惊得众人一片尖叫。
蕙娆跑过来,将弘历从雯杨怀里抱起来,上下仔细地打量,不断地**着,确保他没事。半响,才放心地舒了口气。雯杨掸掉身上的尘土,说道:“没事,我抱住了。还是再让大夫看看吧,别把孩子吓着了。”蕙娆点点头,带着弘历回去了。
待众人散去,弘昼才从假山上爬下来,眼圈红红地扑进雯杨的怀了。“弘昼,你怎么了?伤到哪里了吗?”雯杨看见儿子表情怪异,吓了一跳。
弘昼摇摇头,搂着雯杨的脖子,娇声娇气地说道:“额娘只疼弘昼一个,额娘别对哥哥好。”
雯杨笑了,用手绢擦去他眼睛里的泪水,牵着他的手坐到凉亭里。将小弘昼放在自己腿上,帮他整理着头发,雯杨轻轻地说:“弘昼啊,额娘是喜欢你哥哥,但额娘更喜欢弘昼啊。弘昼是额娘亲生的,是一百个弘历都比不了的。”
“真的?”弘昼闪亮着大眼睛,问道。
雯杨点点头,抱着自己的儿子说道:“傻小子,我是你的亲额娘,不**还疼谁去?不光额娘**,你阿玛也一样**啊,你看你有新风筝,可弘历就没有。平日里,你阿玛见了你会笑,但看见弘历时却不会。你有太多他没有的,所以你虽是弟弟,以后也要让着他点,知道吗?”
弘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搂着雯杨的脖子说道:“额娘,我明白了,哥哥好可怜,我要和他一起玩。”
雯杨哑然失笑。是呀,一代君王都是可怜人,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落得孤家寡人一个,当你登上那个位子时,就再也没有人会对你说真心话了。我的弘昼幸好不是那个人,我的弘昼会健康长大,然后任性地活着,自由自在地度过他的一生。
第五十五章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康熙五十七年春,准噶尔部首领策妄阿喇布坦出兵进攻西藏,拉藏汗请求清朝发兵救援。经过多番商议,皇十四子胤禵被任命为抚远大将军,统率大军进驻青海,讨伐策妄阿喇布坦。
十二月十二日,胤禵统帅西征之师起程时,康熙亲自为他举行了隆重的欢送仪式。所有奉命出征的王爷、贝子、公卿等均穿着戎服,整齐地排列在太和殿前。不出征的王爷、贝勒、贝子、公卿,以及二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均身着蟒服,等候在午门外。大将军胤禵跪着接受敕印,并谢恩行礼后,随敕印一起出午门,乘骑出**,由德胜门前往。诸王爷、贝勒、贝子、公等并二品以上大臣全部陪同,将胤禵送至列兵处。胤禵再次叩首行礼后,整队出征。
对于胤禵的此次受封,八爷、九爷自是欣喜若狂,似乎看到了希望,并热心为胤祯试制军备。送行时,胤禟竟当着众人的面,直言胤禵‘聪明绝世’,‘才德双全,我弟兄们皆不如’。这无疑给了众人一个暗示,似乎十四爷继位有望,文武百官不禁交头接耳。
康熙五十八年三月,胤禵抵达西宁,开始指挥作战。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胤禵即指挥平逆将军延信由青海、定西将军葛尔弼由川滇进军西藏。八月,葛尔弼率部进驻拉萨。九月,胤禵命令延信送新封达赖喇嘛进藏,在拉萨举行了庄严的坐床仪式。至此,由策旺阿拉布坦所策动的西藏叛乱彻底平定,胤禵也因此威名远震。十月,胤禵以军务重大,密奏暂停进剿,得到康熙的赞同。十一月,胤禵奉命回京述职。
但,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十四爷胤禵回京不足五月,康熙帝竟把他又派到军前主持准葛尔问题谈判议一事,并命他常驻西宁。
此时的康熙,日渐老迈,疲态倍出。八爷胤禩他们看准时机,上下打通关系,试图劝谏康熙尽快立储,但康熙似乎并不心急。他们所作的一切,四爷胤禛也看在眼中。但他明白,康熙如此做,无非是担心再看见自己的儿子们,在那里尔虞我诈,甚至公开争斗;同时也是怕万一立了太子,到时候又来个像胤礽那样的,威胁到自己的权力与安全。于是,胤禛迎合着康熙的这份心里,百般孝敬,又适时地展露才华,令康熙在晚年十分地倚重自己。
时光流逝,耿雯杨一直安静地陪在胤禛的身边,陪着他看着前朝的风云变幻、潮起潮落。本以为自己可以安稳地等到胤禛登基的那一天。没想到,康熙五十八年五月的一天,伴着漫天的槐花香味,八爷暗中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只有寥寥几个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耿雯杨看到,惊得将信纸掉到了地上。正在这时,四爷胤禛沉着脸走了进来。他扫了一下掉在地上的信纸,冷冷地问道:“这个,你要怎么解释?”
耿雯杨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自己,一时呆住了。胤禛弯腰捡起信纸,丢到她脸上,怒吼着:“你要怎么解释?”说完,他如同愤怒的狮子一般扑了过来,双手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抵在墙上,说道:“我再问你一遍,你怎么解释?”
因为疼痛,因为委屈,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雯杨泪眼相对,轻声地问:“这是你安排好的?”
胤禛眼中划过一丝痛楚,依旧冷冷地问道:“你跟他到底有没有私情?若没有,这封信你要怎么解释?若有,你所做种种都是精心策划好的吗?你到我身边,是个骗局吗?你能洞悉老十三出事,也是老八告诉你的吗?你们互相通气,有多久了?”
心猛地抽搐,不愿相信眼前的一切,但又没有什么借口可以让自己释怀。暗中截到这封信时,也担心这是一个骗局。但苏培盛去天馥斋打听后的结果,却是八爷与她常在雅玩斋私会。残酷的事实怎叫他不心碎,回想种种,她碰巧替自己挡了一箭,她碰巧知道胤祥会出事送上了平安符,她碰巧收到这张字条……世上哪有这么多碰巧的事情。棋局正在收官,她在此时收到‘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这对他来说是多么大的一个讽刺。自己全心全意爱恋的人,原来一直不爱自己。这让他怎么能接受,怎么能平心静气地去分析?
胤禛红了眼,手中的力道逐渐加重。耿雯杨只觉喉咙疼痛,窒息感袭遍全身。泪不断地流下,原来在最后一刻,结束自己性命的居然是他。忽的,胤禛松了手,雯杨无力地跌倒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
终还是下不去手。即便她心里没有自己,也仍不愿见她受伤。胤禛的眼泪无声地滑落,心疼得厉害。“你若给不了我解释,我们至死不见。”
雯杨伏在地上,轻声地哭泣。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她能解释什么?眼前的男人已经失去了理智,自己苍白的辩解又有什么用?也罢,至此不再相见,或许所有人都不会再受伤。若自己就此失宠,弘昼是否就可以平安长大了?
胤禛心痛地看着她,疯狂地想过去抱住她,告诉她,只要她说不是,自己便可释怀。但是她就是伏在那里哭泣,不承认也不否认。
胤禛走了,从转身迈出了第一步开始,他的眼泪就不停地掉了下来。自记事起,这是第一次,哀莫大于心死,从此咫尺天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天涯海角,而是我就在你面前,你却视而不见。
耿雯杨彻底的失宠了,她自那日起,未在说过一个字,她不说,四爷不说,没人再知道原因。她的得失,有人欢喜,有人忧心。面对众人的猜测、议论,耿雯杨不去理会;面对蕙娆、凝芷的询问,雯杨充耳不闻。什么也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做,从此,孤灯相对,了此残生。
为此,胤禛特意请了大夫,给她诊治,没想到她一切无恙,仅仅是因为受了刺激失言了。大夫重复着那句老话,心病还须心药医。这对胤禛来说是多么大的讽刺,自此撒手不管,不问她的死活。
十三爷胤祥到是来看望了两次,但耿雯杨也是一言不发,每次见面均是以泪洗面,除了摇头什么也不肯说。弄得十三爷心里也不好受,除了吩咐下人好生照顾外,也无可奈何。自此,耿雯杨退出了雍王府群芳争艳的舞台,只守着弘昼过日子。
螳螂捕蝉,怎知黄雀在后,对于耿雯杨的失宠,得利最大的就是侧福晋年懿君了。自康熙五十四年生过一个女儿外,四年来,年懿君再未呈宠。如今耿雯杨失势,面对两边的人马,胤禛都不愿搭理,竟一头扎进了年懿君的温柔乡里。日夜朝夕相对,竟到了专房之宠。短短两年间,竟连生了两个儿子,可惜只有皇八子福沛活了下来,但也身体孱弱。
对于年懿君的得宠,乌喇那拉?舒兰她们始料不及。她们没想到,扳倒了一个耿雯杨,又出了一个年懿君。这王府里的花儿,比天上的星星还多。
两年间,胤禛真做到了至死不见,每日往返于年懿君的院落,从未在雯杨的院门前驻足,甚至往里望一眼都没有过。整日里与年懿君花天酒地,纸醉金迷。
是夜,胤禛和年懿君坐在花园里,看着黄花漫天,繁星点点。忽地想起当年和耿雯杨也曾是如此地郎情妾意,想起她缠着自己写诗,想起了和她的一点一滴。顿时没了兴致,挥挥手让年懿君退下,自己回到书房,坐在当年雯杨住过的西厢房里。
月色如水,清冷地洒在地上,秋风四起,吹起满地的黄花。
没有了自己的眷顾,如今她的日子恐怕还不及当年武凝芷的一半吧?忽然想起她曾对自己说过,若有朝一日落得武凝芷的下场,就让自己放她走。心,猛地抽搐,两年了,逼迫着自己不去看,不去想,以为自己可以放下,没想到还是自欺欺人。
胤禛不自觉地念道:“翻飞挺落叶初开,怅怏难禁独倚栏。两地西风人梦断,一天凉雨雁声寒。惊秋剪烛吟新句,把酒论文忆旧欢。辜负此时曾有约,桂花香好不同看。”
其实,只要她给自己一个解释,自己一定可以放下。可她竟倔强地连一个借口都不给自己,让自己怎么能够释怀。我是王爷啊,在你眼中就什么也不是吗,你竟然连敷衍也不愿意?你想要的,你在乎的,究竟是是什么?
第五十六章 最后的告别
十二月十三日是胤禛的生辰,雯杨记得清清楚楚。提前一个月就让绣墨去请蕙娆和凝芷,一起商量贺礼的事情。
蕙娆一进屋就说道:“姐姐,你总算开窍了。两年了,你再不争,就真失去了。”
武凝芷小心地拉了蕙娆一下,轻声地说着:“你少说两句吧,人家正伤心呢,你还火上浇油。”
蕙娆白了一眼雯杨,继续说道:“她伤心?她要是真舍不得,早干嘛来着?眼睁睁地看着年懿君专宠了这些年。”
雯杨笑笑,拿起笔写道:你就少说两句吧,今天找你来是说正经事。这次王爷的寿辰,我想跳只舞做寿礼,需要你们帮忙。
武凝芷看了,笑着说:“这倒奇了,我还不知道你会跳舞呢。”
蕙娆撇撇嘴,问道:“你想我们怎么帮你?”
雯杨写道:我需要伴奏,你们谁会吹笛子呀?
武凝芷和蕙娆面面相斥,均摇摇头。蕙娆说:“我会弹古筝,行吗?”,武凝芷补充道:“我会弹琵琶。”
雯杨比划了一下吹箫的动作后,写道:笛子现学需要多久?
蕙娆扑哧一下乐开了,扶着凝芷笑得花枝招展,半响才说道:“原来你是想学箫啊。姐姐,横笛竖箫,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
雯杨脸一红,写道:说正经的,这个箫要学多久?
凝芷回答道:“这个也不拘多久,要看个人的造诣。如果只想学一首的话,勤加练习,也该可以速成吧。我想,我可以试试,你有曲谱吗?”
雯杨茫然地摇摇头,随即就放弃了,继续写道:算了,还是弹琴吧,蕙娆,你能帮我伴奏吗?武姐姐,您还是不要参与了,我和蕙娆席间若惹怒了王爷,你也好全身而退。
武凝芷看了,连忙说道:“妹妹,你这说的什么话啊,咱们姐妹三人,生则同生,死愿同死。我是不会舍弃你们的。”
雯杨和蕙娆感激地看着武凝芷,到了这会,她依旧不离不弃。于是雯杨写道:即这样,您就和秀墨帮我准备衣服,我想要一件白色的舞衣,上面要缀满珍珠的流苏,样子我已经画出来了。
二人看了,均点点头。蕙娆更是扶着雯杨的肩膀说道:“姐姐,我虽不知道你和王爷怎么了,但你现在想挽回,我一定尽全力帮你。放心吧。”
雯杨笑着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三人按部就班地准备着,每天都过得紧张而充实。其实只有耿雯杨知道,她该走了。这一个月就是她在这里最后的时光了,若什么都不做,她会走得不舍;若不忙碌起来,她怕自己会胡思乱想。这样忙碌着,就不会让自己有太多时间去伤心,原来不哭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情。
待一切准备停当,到了康熙六十年十二月十三日,雍亲王胤禛寿辰的这一天。由于六十一年正月,康熙要举行千叟宴,胤禛一直在忙于准备,因此自己的生辰也就不准备大肆庆祝了,中午仅和几个要好的阿哥在鸿宾楼小酌几杯,晚上也只是准备跟妻妾举行家宴即可。
入夜,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盛装打扮,陪在胤禛身边,其他姬妾也都精心装扮陪伴在侧,除了耿雯杨一人缺席。
席间众人把酒言欢,纷纷向胤禛贺寿。胤禛兴致很高,来者不拒,未过三巡竟有些微醉。这时,蕙娆起身,举着一杯酒走到胤禛面前,跪下将酒杯举过头顶,说道:“王爷,今日是王爷的好日子,妾身特地准备了一份寿礼。请王爷满饮了此杯。”
胤禛笑着一饮而尽。蕙娆欢快地起身,让秋月抱来了古筝,坐在屋中弹了起来,音色清脆,徐徐而来,舒缓流畅,令人听了心境平缓。忽然,由屋外由远而近地出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若仙如幻般地轻飘了进来,随着筝声的起伏,旋转跳跃着。
耿雯杨快速地旋转着,白色的长裙飞速展开,腰间缀着的珍珠流苏,也串串舒展,上下翻飞;纤细的身体在风中飘舞,缭绕的长袖不断地左右交横;络绎不绝的姿态飞舞散开,恍若月宫中的仙子落入尘世。
四爷,你说过。初见时,我一身白衣,随着你的箫声翩翩起舞。从那时起,我便跳入了你的心里。如今,我要走了,就再为你跳一支舞吧!一如当年,这一次希望我可以从你的心里走出来。自此天各一方,终不再相见。在最美的年华遇见你,和你爱过,吵过,怨过;为你生了儿子,为你哭,为你笑,我的一生充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