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年懿君不比格格,一入府便是侧福晋的位份,因此规矩颇多。经过了各种繁文缛节后,方与胤禛圆了房。次日才去拜见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在和侧福晋李秋霞互相行礼后,便坐下接受府中其他女眷的叩见。之后,按照地位尊卑,入府先后,舒兰一一向她介绍了府中各女眷。
借这个机会,耿雯杨仔细端详着年懿君。不得不说,她生得极美,瓜子脸,双眼皮大眼睛,柳叶弯眉,高挺的鼻梁,小巧的红唇,真是美目传情、肌骨莹润、举止娴雅。两把子头上,正中簪着大红色的牡丹花,把子头两边别着赤金雕石榴花镶珍珠的压鬓簪,左边还插着一支景福长绵簪,垂着红珊瑚珠制成的流苏,就连耳环也是赤金雕花镶嵌红宝石的。身上穿着月红色的缎绣石榴花蝴蝶纹的夹氅衣,衣襟袖端镶饰粉色龙纹绦边、粉色缎绣边和宝蓝色的曲水织金缎边。就连胸前系着的彩帨,都是大红色缎绣花卉的,上端系于一蝠磬图青白玉。与彩帨同系蝠磬半圆玉环上的还有四组十二条挂坠,上系红珊瑚珠缉米珠。周身华贵无比,竟和嫡福晋舒兰的服饰不相上下。
看到这些,雯杨心中不禁好笑,想起在家时看到《甄嬛传》里的华妃凉凉。也是这等的雍容华贵,仪态大方。只是不知道这位正宗的年贵妃,是否也会如那个华妃一样,娇纵无比?若真如此,只怕咱们贤惠得出了名的嫡福晋也该头痛了。
由于耿雯杨位份最低,入府最晚,因此留到最后才与年懿君相见。雯杨微笑着躬身行礼,说道:“妾身格格耿氏,给侧福晋请安。”
年懿君微笑着将她扶起,柔声地说道:“姐姐快请起,今后妹妹还得仰仗姐姐提点呢。”
“侧福晋万莫说笑了,妾身怎么敢当。”
年懿君正要说话,站在一旁的舒兰,打断道:“好了,一家子姐妹,客气什么?懿君啊,你初来,自会有很多不适的地方,缺什么了打发人来回我。月茹,把我给懿君的见面礼拿过来。”
月茹应声取来了一个锦盘,里面令郎满目地摆着各色首饰,碧玉做的仁风普扇簪;纯金的福在眼前簪;用金线穿着珍珠、珊瑚做成的扁方;伽南香制成的手串;还有两对珍珠耳环,珍珠圆润,每个都足有杏核大小。
年懿君见了,又惊又喜,忙命紫萱手下。
舒兰笑意款款地对她说道:“你昨儿伺候王爷也辛苦了,早点回去歇息吧。日子还长呢,有的是时间让咱们姐妹亲近。”
说罢,便命众人退下。宋悦心私下拉了一下李秋霞的袖子,二人放缓脚步,留到了最后。待众人都散去了,她们又回到舒兰身边。
“福晋,我看这个年懿君也是个狐媚的。仗着她爹是巡抚,颇有家世,竟全然不把咱们放在眼里。”宋悦心向来是个挑事儿的,见年懿君年轻,生得那样好,家世又好,不免十分嫉妒。
李秋霞也忙着添油加醋,说道:“是呀,你看她穿得花枝招展的,不单把我们比下去了,竟照着福晋您的服饰穿戴,真是不知礼数。”
舒兰微笑着,答道:“你们急什么劲儿啊?好戏还在后面呢,这丫头一来了就这样锋芒毕露,他日两虎相争,还不定怎么有趣呢。”
“您是说……”话未说完,宋悦心缩脖一笑,“是呀,是呀。如今来了个更年轻美貌的,我看那个耿雯杨还能怎么得宠。”
三人将话题丢开,自顾自地说笑开来。
出了嫡福晋的院落,武凝芷因内急,先离开了。雯杨约了蕙娆,同去花园去闲逛。走着走着,雯杨想起刚才舒兰的见面礼,不禁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想什么呢,那么好笑?”
“我笑咱们嫡福晋这次可真是破费了。那份见面礼啊,足足比你当年的多了三倍不止呢。”雯杨打趣道。
蕙娆听了,也笑了起来,说道:“就你贪财,都什么时候了,还注意这些。福晋无论赏了什么,也是没法用的。她是主子,她赏的东西咱们得供着,谁还管给了多少呢?”
雯杨轻声说:“那样好看的一个人,连我都喜欢,何况王爷呢?”
蕙娆见了,拉起她的手,安慰道:“你快丢开吧,他如今是王爷,将来势必还有更多的侍妾进来。你早该放开了,不然苦死你。”
雯杨感激地看了一眼蕙娆。二人不再交谈,静静地走着。
胤禛连日来一直留宿年懿君的院里,还真令仇者快亲者痛。舒兰每每见了年懿君,都有说不完的话,拉着她的手问长问短的,赏了这个,送去那个的,胜似亲姐妹一般。就连李秋霞和宋悦心也都常来常往地,时不时地就送点什么可口的吃食过去。年懿君不知其中利害,自是感激不尽,把她们当成自己的亲姐姐一般看待。渐渐地,对雯杨她们也略生不满,见面时也是淡淡的。
好在,雯杨本就无意拉拢,大家也就丢开手,相处得倒也和睦。
入冬时节,府中要给各女眷裁制新衣。每每裁缝往来,各色绸缎传送于各院之间,各院莺莺燕燕、欢声笑语,十分热闹。蕙娆约了雯杨,一起到武凝芷那里去选衣料。
刚出门,就看见月茹带着十来个小丫鬟从年懿君的院里出来。月茹见了,连忙过来行礼,“奴才月茹给两位格格请安。”
蕙娆打趣着:“福晋又赏了什么好东西了,还劳烦姐姐巴巴地送来?”
月茹面色如常,回道:“回格格的话,前儿德妃娘娘赏了好些绸缎给福晋,我们主子特意选了几匹颜色鲜亮的,让给侧福晋送来。”
“哎呀,福晋当真疼侧福晋。唉,咱们这些没人疼的,还是自己去选吧,比不得人家,有人记挂。”说完,嬉笑着拉上雯杨离开。
等走远了,雯杨才对蕙娆说:“你争个什么劲儿啊?”
“我就看不得虚情假意,明知道她没安好心。”蕙娆撇撇嘴,说道:“这府里什么时候也能变变天啊?”
雯杨笑着摇摇头,跟着她往武凝芷那里走去。
康熙四十八年的初雪,姗姗来迟,犹如含羞带臊的女子,慢悠悠地从天上飘落,却仍是犹抱琵琶半遮面,总是下得不那么痛快。
胤禛协同一大家子在花园里搭了暖棚赏雪,年懿君当仁不让地依在他的身边。蕙娆和雯杨无心风月,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席间,胤禛看见雯杨穿得素净,便对她说:“你肌肤胜雪,穿什么颜色都好看。你平日里就喜欢素色,但快年下了,也穿些红的、粉的,才喜庆些。若这次没有做,就叫他们选好的,再多做几件。”
雯杨起身答应着。年懿君见状,假意咳嗽几下,娇声说道:“这太冷了,妾身都有些受了风寒了。”
胤禛看了她一眼,忽然对舒兰说道:“我记得大婚时,内务府赐了七张海龙皮,现在还有吗?”
舒兰回答道:“早年间,给爷做披风和帽子,用了三张。妾身去年做披风也用了两张。如今还有两张未动。”
胤禛点点头,说:“即这样,就叫裁缝比照着雯杨的尺寸,也做一件披风吧。她身子弱,经不得风寒。”
一席话,惊得在座众人变了颜色。那海龙皮弥足珍贵,每年总共可以进贡二十到三十张,整张的大皮更是少见。每位阿哥大婚时,通共只赏赐七张,就连公主出嫁时,也仅赏赐紫貂皮。阖府上下,只有王爷和嫡福晋穿得,如今胤禛居然发话赏给一个位份低下的格格。不禁让很多人心生不满,年懿君更是直勾勾地瞪着耿雯杨,恨不得毁了她那张脸。女人若心生妒忌,将会比蛇蝎还要狠毒。只是有些人会将这妒忌化成利爪伤了别人,有些人会将这妒忌全部忍下伤了自己……
第四十九章 时疫肆虐
入夜,胤禛来到雯杨房间,一进门,就看见她坐在镜前发呆。连忙走过去,轻轻环住她,说道:“这些天委屈你了。她是皇阿玛下旨赐婚的,我就是再不愿意,也得应付几日啊。”
雯杨听了,满心的委屈,忍不住掉下眼泪,嘴上仍不肯认输:“你还来干什么,从来只闻新人笑,又有谁知旧人哭。”
胤禛用力将她抱起,轻轻地放在床上,柔声地说:“你还真吃醋啦?有些事,即使我不愿意,还是得做。你要体谅,谁叫我生在帝王家呢。若非如此,我哪会叫你在这里受委屈啊?”
雯杨泪眼相对,轻声地问道:“若你不会是皇子,可愿意只有我一个?”
胤禛揉着她的手,说道:“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
雯杨笑了,心里觉得满满的,即使这个世界再阴冷,至少还有他在。他若安好,便是晴天。
“不许赖的。”
胤禛刮了一下她的鼻子,深深地吻了过去。
日子依旧如常,年懿君的到来,没有如众人希望的那样,掀起风波不断。府中主事的依旧是嫡福晋乌喇那拉?舒兰;生养了儿子的还是侧福晋李秋霞;最喜欢挑拨离间的照旧是宋悦心;最得宠的则是耿雯杨,与之交好的依然是钮祜禄?蕙娆和武凝芷;年懿君就如同一颗坠入湖中的石子,仅掀起小小的涟漪,渐渐地便隐遁不见了。日子久了,舒兰她们对她也没那么留意了,渐渐地竟疏远了。
年懿君不服,想着自己如花的年纪,如画的容貌,又是湖北巡抚的掌上明珠,身份是何等的尊贵,竟敌不过一个下三旗包衣奴才出身的格格。可是除了妒忌,除了不服,自己还能怎么样呢?那是自己的天,自己如何能违抗?
康熙四十九年,一场时疫席卷京城,死伤无数。雍亲王胤禛奉命主理医治时疫一事,事必躬亲,不料也不幸染病。阖府上下,一片惊慌。
舒兰按照胤禛的命令,急忙让人将雯杨当年居住的小院打扫干净,以便胤禛居住医治。又命人用贯众、雄黄、明矾作水,洒到各处消毒。同时,也召集府中女眷,商讨出前去侍疾的人员。
舒兰看着众人,缓缓地说:“如今王爷抱恙,需要有人前去侍疾。我和王爷多年夫妻,原是最该去的。可是这府里一大摊子的事情要料理,实在分身乏术。”说完,她拉着李秋霞的手,对着宋悦心说道:“现今京城时疫肆虐,你们两个做额娘的,要精心照料自己的孩子,万莫染上。保住了小的,才是保全了我啊。那么,你们谁去侍疾呢?”
众人都惧怕时疫,尤恐避之不及,均沉默不语。
到头来,不就是希望我们几个眼中钉,能够染上嘛。雯杨略想想,就率先站了出来,说道:“福晋,王爷素日最疼妾身,妾身愿意前往。”
舒兰听了又惊又喜,走上前拉住雯杨的手,说:“好,好,好。不妄王爷和我**一番。即这样,你且收拾一下,搬过去吧。”
“福晋。”蕙娆也站了起来,“妾身也想去伺候王爷。”
舒兰听后,更加开心,连声说道:“你们姐妹齐心,真是再好不过了。”
出了舒兰的院落,雯杨立刻拉着蕙娆走的僻静处,说道:“你干嘛也要去啊?时疫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咱们的小命都交代了。”
蕙娆笑着说道:“你都进去了,还在乎一个我吗?反正我在外面她们也不会放过我的,到不如跟你一起进去,也好有个照料。”
雯杨无奈,和蕙娆分别回院收拾细软。
众人进了垂花门,刚到荷花池,就见苏培盛远远地跑了过来。舒兰惊得忙问:“是王爷不好了吗?”
苏培盛连忙行礼,说道:“回福晋的话,是王爷让奴才在这候着,有事吩咐。”
“王爷有什么吩咐?”
“王爷吩咐,不准耿格格侍疾。”
“什么?”舒兰身子一歪,险些摔倒,月茹连忙上前扶住福晋。其他人也是面面相斥,心中犹如打翻了调料瓶子,酸甜苦辣咸,五味俱全。
“苏公公。”雯杨走到人前,问道:“王爷可还好?妾身是自愿前往,还请苏公公代为通传一声。”
苏培盛从怀了掏出了一封信,呈于耿雯杨,说道:“王爷说了,若格格执意前往,就将这个交给格格。”
雯杨从信封来取出信纸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个字,‘你若安好,便是晴天’,笔锋软弱无力,寥寥草草,收尾处略有些颤抖的痕迹。全然没有胤禛平日书写时工整有力,可见他病得握笔都费劲了。
泪,忍不住地掉了下来,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他还在为自己担心。虽然知道他必定可以痊愈,但心里仍旧十分担心,仍想要陪在他的身边。
舒兰看了,只得跟众人说:“罢了,王爷既然有命,咱们也不能忤逆,就让蕙娆一个人去吧。”说完,带着众人先行离开了。
蕙娆慢慢地走过来,搂住雯杨,轻声说道:“放心吧,我会好好伺候王爷的,一定让他痊愈出来见你。”
雯杨望向蕙娆,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但也知道,这是蕙娆的转机。这次时疫之后,她就会梦熊有兆。这就是历史,命运早就已经注定,即使自己不愿意顺从,它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发生。
缓缓地,雯杨给蕙娆跪下,说道:“妹妹,求你好好照顾他。姐姐在此谢过。”
蕙娆哭着把她拉起来,“你这是何必呢?姐妹一场,再说那是我的夫君,我这样做都是应该的。”
雯杨凄楚地笑了笑,紧紧地拉着蕙娆的手,说:“你也要好好的,我要看到你们两个一起出来。”
蕙娆点点头,随苏培盛离去了。留下耿雯杨一人,看着池中荷花摇曳。
胤禛得了时疫,康熙帝十分挂心,除了让人一日三次地过来问候,还抽调了太医院最好的御医协助治疗。众阿哥也时常前来探望,十三爷胤祥和十四爷胤禵更是常来常往。
那日,十三爷问询过胤禛的病情后,转道来到了雯杨这里。
“十三爷,您怎么来了?”
“四哥担心你,特意让苏培盛转告我,让我过来看看。怎么样,你还好吧?”
一提到胤禛,雯杨的眼泪就如断了线的珍珠一般。连日来,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传过来。他是否还在发烧,是否可以吃东西,是否还会呕吐……她什么都不知道,没有人告诉她。她的担心,她的寝食难安,也没有人知道。虽然知道他会平安,但又担心因为自己的出现,无意中打乱了事情发展的顺序,改写了历史。雯杨觉得自己如同被人遗忘了一般,就像一个被厌弃的木偶随意地丢在一边,孤独无助。
“哎,你别哭啊,好好的把你惹哭了,四哥知道又该怪我了。”胤祥见她哭得伤心,连忙劝阻道。
“他……他怎么样了?怕……怕我沾染上时疫,他不让我的人出院。他的消息我一点都不知道。告诉我,快告诉我。”雯杨扯着胤祥的胳膊,不住地摇着。
“苏培盛说,四哥见好了,张太医用了一个新方子。到今日,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再发烧了,刚刚据说还吃了小半碗细粥。放心吧,四哥一定会扛过去的。”胤祥笑着拉起她的手,说道:“四哥不是一个轻易认输的人,你都能从鬼门关回来,何况是他?”
“真的?”
“放心吧,我估摸着,不出十日,你就能见到他了。我如今只是个闲散皇子,有的是时间,我以后每日都来看看,再来告诉你一声。”
“谢谢。”
第五十章 梦熊有兆
入夜,蕙娆照例陪在胤禛身边,尽心伺候着。连日地忙前忙后,蕙娆消瘦了不少,眼下也略略泛着青。胤禛竟有呆住了,想她初来时是何等的天真烂漫,六年的时光,早将她的稚气磨没了。只是四目相对时,在她眼底看不见半分感情,这孩子心里都在想什么。
“蕙娆。”胤禛轻轻地唤着。
蕙娆走过问道:“爷,您是哪里不舒服吗?”
胤禛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坐下。蕙娆听话地坐在床边,仍像个小猫一样,乖乖的。胤禛一时心痛,觉得对不起她,为了雯杨才纳了她,虽不是自己的意愿,但终究误了她一生。这样的女子,原应该有更好的归宿才对。当初一心想着雯杨,全然不顾她的感受,险些令她步了凝芷的后尘。
“蕙娆,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我现在觉得身上松快多了,应该快痊愈了。等明儿定要赏赐你些什么。你先想想,有什么想要的?”
蕙娆摇摇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