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书斋
“在那里,是小侯爷!是小侯爷的宝剑”
远处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惊呼。
秦亚茹长长地吐出口气,精神一下子放松,她精神紧绷的时候还好,这一放松,就神志朦胧,最后只看见赖三气急败坏,愁眉苦脸地跳脚。
“秦娘子,您可莫要吓唬某家,若是您出了什么事儿,我家大哥非剥了我的皮不可,您就行行好吧。”
秦亚茹忍不住想笑,事实上,她的嘴角也确实沁出一丝笑意来。
杜九可顾不上别的,扑上去先摸了摸庞元英的脉搏,见他安然无恙,身上也没有外伤,这才松了口气,带着人抬着自家小主子上车就走,连看都没看秦亚茹一眼。
这很正常,秦娘子身为一个小人物,本来就没有让上位者看重的价值。
也不知道这群绑匪对庞元英做了什么,他气力全无,一睡就是整整三日三夜,等他再一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人已经在回返庞家的路上。
一睁开眼,发现自己就呆在他那辆专门定做的豪华马车中,身上盖着轻薄的软被,旁边他最中意的女使雪柳正拿着丝帕沾了水珠,小心翼翼地擦他干裂的嘴唇。
窗外是青山绿水,马车正走在平坦的官道上,庞元英能清楚地认出,此时他已然离开了均州。
怔怔地盯着那窗外向后飞驰的苍天古树,如茵绿草,庞元英怒气勃发,恶狠狠地一圈砸在马车底座上。
砰一声巨响,吓得雪柳手一抖,帕子差点撒手。
杜九骑着马,闻声侧目。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安慰:“侯爷,老朽已经派人去追查这帮胆大妄为的家伙,您放心,肯定给您个交代。”
“秦娘子呢?”
庞元英低声呢喃。
也许是风声太大,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杜九似乎全然听不到小侯爷的问话,自顾自地道,“京里出了事,老侯爷病了。大郎很担心您,如今您醒了就好,咱们快马加鞭。赶紧回京,莫要让大郎费神。”
庞元英紧紧闭上嘴,想起那日那个杀千刀已经下了地府的绑匪说的话——庞家,可能是真的出事了。
虽然并不为大哥担心,可这种时候。几乎能算得上是庞家唯一弱点的自己,就算没有建树,好歹也不能让父兄担忧。
庞元英的确是个从来恣意妄为,一向不把规则当一回事儿的彻头彻尾的混蛋,可他却是个好儿子,好弟弟。对自己的亲人能掏心挖肺。
庞家兄弟感情好,大约这也是至关重要的原因之一。
马车走得很快,离均州越来越远。
庞元英目光阴鸷。穿透了车窗,看向武当县城的方向:“且放一放,反正不急于一时。”
在他的心里,从不觉得自己会得不到秦亚茹,即使现在不得不离开。但他还是想着,一旦家里恢复平静。他就把秦娘子接进京,他甚至想着,秦娘子看着不像是个喜欢受约束的,那他便纵容她一回,在庞家外面给她买一座私宅,玩一把金屋藏娇,也无不可。
他甚至开始盘算,到底哪里的房子最好。
东京的物价奇高,尤其是房屋,更是高得离谱,恐怕也只有从不把金银当回事儿的庞小侯爷,才能这般轻松地想要拿房子来讨佳人欢喜。
…
二月份的开封城,春暖花开。
又到了临近殿试的日子,每逢这个时候,大街上的文人书生就特别的多,所有的饼子都成了状元饼,所有的美酒都成了状元红。
东京城御街东面,新开张便生意火爆的南云书斋,更是颇有些客似云来的意思,因为这里有不少时下科举正需要用的书籍,有好多以前科举试题的名家讲评,虽然只能租借,不能购买,但已然足够。
对所有有志于进士科,想要有朝一日封侯拜相的心怀梦想,家里条件却算不上很好的年轻人,这些东西可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不但如此,这里还有最好的美酒,让人垂涎欲滴的美食佳肴,更难得的是价格合理,有色香味俱全,名厨烹制,价格也很让人肉痛的高档菜,也有一文钱能买两个特色胡饼,物美价廉,绝对物超所值。
这家南云书斋开业开不到一个月,口碑就已经变得十分之好。
书斋的掌柜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秀才,虽然一直没中举,可也是读书人,和店里的书生们到是很有话题可说。
且这老人虽然自己没考中进士,但却参加了多次省试,对科举的门道是门清,与他说话,还真有几分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虽然可能学识长进不了,但这科举里的门道多知道一点儿却不是坏事。
科举考试,本也不只是靠学识,那些状元榜眼探花什么的,自己都承认单论文章学识,他们不一定比只考中二甲的那些同窗们更高明,能中状元,除了学识之外,运气和名声也至关重要。
每天傍晚,这老掌柜就抱着他的小孙子在南云书斋里闲坐,若是有哪位儒生闲下来吃饭,就带着孙子过去和对方说几句话,有时候这些儒生们来了兴致,也会考校老秀才的小孙子几句,还会替他解答一些经义上的难题。
一群人凑在一块儿读书,的的确确比一个人闭门造车要有趣一些。
随着南云书斋的名声越来越大,附近东京各个学堂的学生们,也经常成群结队地相约来此地读书,连官学的学生都不少。
一群人聚在一块儿,就总免不了要说几句八卦,即使是文人士子也不例外,事实上,这些文人士子恐怕比寻常百姓更喜欢各种八卦消息。
这南云书斋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那位女斋主,就是所有学子的好奇对象,这位女斋主并不常来,就是来了,也只在二楼临窗的包间里面坐一坐,她似乎是个寡妇,身边带着个三四岁大的孩子,沉默寡言,大约还懂一点儿医术。
过年前有一日,一个书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居然在大冬天中了暑,恶心呕吐,难受的要命,结果这位女斋主派她的女使送下来一颗药丸子,让这书生吃了,没片刻,书生的病情便缓解许多。
当然,这些儒生们之所以好奇,并不只是这斋主是个女人,也不只是因为她懂什么医术,第一是因为——她长得实在美貌。
能让东京城见惯了美人的儒生们说一句美貌,那就的的确确算得上是绝代佳丽了,要知道这些人可多是经常在教坊里出入的。
东京可不是其它小地方,教坊中那些女伎,尤其是头牌,像燕西西,刘诗诗,高程程,都是能引得王孙子弟一掷千金,只为买佳人一笑的美人,年年都要乘坐花车登台献艺,满京城的人都能一睹芳容,更别说这些教坊常客,那都是眼光很挑剔,很毒辣的家伙们,能让他们赞一声美貌,可绝不容易。
按说女人一美貌,还要做这么点儿多少算是抛头露面的事情,是非就少不了,即使是京城,是首善之地,贪花好色的浪荡子依旧满街都是。
但第二个能让这儒生们八卦的,便是这美貌娘子居然安安稳稳地在东京最繁华的御街上开店做生意,居然还一点儿麻烦事儿都没有。
虽说南云书斋是个书斋,算是很雅的生意,来往的客人也多有修养,但一个貌美的娘子当真一点儿都没受到骚扰,那就相当之不科学了。
只有从南云书斋开店之初就是常客的一部人才知道,其实并不是没有人捣乱,一开始的时候,还颇有几个胆大妄为浮浪子想要调戏调戏美人。
当然,在京城他们也不敢真做什么,不过是占一占口头上的便宜罢了。
这美人到是镇定自若,没大理会,但只要这客人一离开南云书斋,就不知道被从哪里冒出来的打手给打得头破血流,浑身是伤,更奇怪的是,这里面还有几个身份地位都不算很低的人在,事后照样不敢打击报复,还被家里人又削了一顿,老老实实在家闭门思过。
于是,大家都知道南云书斋是有后台的,不能随便闹事。
一个美貌佳人,还有背景,有后台,也难怪穷极无聊的书生们会在读书之余,好奇地小小八卦一下。
可是这日,南云书斋这神秘莫测的女斋主,却似乎要遇到麻烦了。
已经很长一段日子没在开封城招摇过市的庞家二公子,安乐侯庞元英,居然又出现在东京街头。
要说这庞元英虽然性子不好,人品不好,名声不好,但他一走上街头,照样有为数众多的大姑娘,小媳妇,争相出来观看,实在是因为他的容貌太好。
就连官家都开玩笑地说过,若是庞元英肯做女人装扮,那后宫大部分的佳丽都要黯然失色,就连官家最宠爱的,庞元英的亲姐姐,贵妃娘娘,比起他来恐怕都要稍逊三分。
这庞小侯爷有多么受女人欢迎,就有多么被京城的男人们痛恨。
他一走进南云书斋,立时就有几个书生皱眉嘀咕:“这么个杀人越货,无法无天的混蛋,怎么还不被关进大牢,放在街面上继续祸害人吗?”
第六十六章坚拒
庞元英一入南云书斋的大门,就径直登楼而上。
坐在楼梯口儿的一个负责抄书的年轻儒生吓了一跳,忙站起来阻拦,“这位郎君,二楼不方便待客,还请郎君”
他话音未落,就被庞元英身后一侍卫随手一拨,那书生便一个踉跄,差点儿一头栽下楼去。
整个书斋顿时一肃。
书生脸色涨红,气得浑身发抖,恼怒道:“你们做什么?”
庞元英脸上闪过一抹讥讽的笑意,还未开口,便听二楼雅间里传来一个异常熟悉,还是那般镇定自若的声音。
“原三哥,让小侯爷进来吧,他连皇宫内院都出入不禁,咱们这等地方,哪里拦得住他。”
随即,二楼临楼梯的雅间大门大开,秦亚茹干脆走出来,站在门口,不躲不闪地对上庞元英的眼睛,面上带着得体的微笑,道了万福,“见过小侯爷,多时不见,小侯爷到还康健。”
庞元英展眉一笑:“可让我找得好苦,怎么,秦娘子你还不肯答应?不要考虑了,只要你跟了本侯,那泼天的富贵,成群的仆从,就都是你的,到时候你吃香喝辣,尽享荣华,不比在这儿辛辛苦苦地抛头露面,弄出什么个南云书斋来强得多?”
才半年多没见,这位小侯爷却是变化很大,虽说还是一副纨绔公子的样子,那一张脸也照旧是雌雄莫辩的‘美艳’,可瞳子深处却多了一种莫名的阴霾,外表更显得玩世不恭,可感觉敏锐的人,却不难发现,此时此刻的庞小侯爷就如一个即将点燃的爆竹,随时可能爆发出巨大的。让人心惊胆颤的能量。
秦亚茹蹙了蹙眉,笑道:“小侯爷说笑,您的红粉知己遍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奴蒲柳之姿,实在当不起小侯爷错爱。”
庞元英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去,刚才还风度翩翩,这会儿一张脸却是阴晴不定:“如今已经第三天,三天来我一直好声好气地和你说,难道你觉得我诚意不够?你究竟要什么?我给你买房子你不要。我送你世间奇珍夜明珠你也不屑一顾,难道你当真不喜欢锦衣玉食的生活?我就不信,天底下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就没有不想要更上一层楼的。”
秦亚茹哭笑不得,叹了口气:“我当然也喜欢享受,也想要好东西,小侯爷那贡品夜明珠我也一样看得移不开眼,所以奴才这么努力地赚钱。只有自己亲手赚来的银钱买的东西,奴享受起来才高兴,小侯爷就不必再为了奴费心。”
庞元英怔怔地抬头,看着秦亚茹那张并不冷淡,十分温和美丽的面孔,恨得心肝都在疼。
自从半年前他回到京城。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寻秦娘子,确定她的安危,却没想到。秦娘子竟然在自己离开均州的同时,也带着儿子离开了武当县,音信全无,问遍了武当县那个女人所有的熟人,众人全然不知道她的下落。
那时。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流言,说自家大哥交通大辽。和大辽南院大王萧芝私交甚笃,常有书信往来云云。
这些传言传的有鼻子有眼,开始流传的时间,还正好和庞元英在均州被诬贪污赈灾粮款的时间差不太多,庞家自然察觉出不妥,可别管怎么深入调查,就是查不出源头,只抓到几个说闲话的小喽啰,一点儿线索都没有。
虽说以前庞家没少遇见危机,甚至比现在更危险十倍百倍的时候也有,可像这次这般束手无策,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庞纯之到底是皇上信任的重臣,庞元英的大哥庞元直更是与皇上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关系密切,若仅仅只是流言,虽然还是不免被朝臣攻讦,到也没有大埃可万万没想到,庞家居然招了贼。
那可是庞家,根深蒂固,在大宋朝有举足轻重地位的庞家,老宅和皇宫相毗邻,是整个大宋朝治安最好的地方,但那些贼却平安无事地闯入了庞家,把庞家的书房和密室都翻了一个遍。
这么多年的世家大族,不可能没有秘密,谁也不知道庞家究竟丢了什么,只知道身体一向康健,比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还要健康的老公爷庞子羽一病不起,永远温润尔雅,风度绝佳的庞纯之,竟是在外人面前失态地砸了茶保庞家出了这么大的乱子,庞元英哪里还敢为了个女人就随便把人手派出去详查。
他本来以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过便是因着连区区一个女人都勾搭不到,面子挂不住,多少有点儿难受,说不得回了京,重返这花花世界,见到比秦亚茹出类拔萃一百倍的绝代佳丽,用不了片刻,就要把那女人抛之脑后。
他也的确这般做了,比以前更肆无忌惮地在街上闲逛,但凡遇见个绝色的女人,探明了身份来历,就上前勾搭。
他生得好,很少有女人能抵挡得住他的魅力,短短半年下来,本就是京城四子之一的庞元英,更是出名,已经快排在风靡万千少女的詹玉詹指挥使之上,要不是这个评选并非只看容貌,他说不得早就能登上第一。
庞元英把整个京城搅得天翻地覆,没想到,整个人却越来越难受,经常刚才还在教坊,由知名的行首陪着作乐,忽然就觉得没趣儿,做什么都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面貌如花的美女,也不大想带回去享用。
他那帮狐朋狗友,一度以为庞小侯爷改了性子,变成只兔子只吃素了。
又熬了数月,某一日庞元英骑着马上街,无意间看到个女子,和秦亚茹的身形仿佛,居然没意识地追着那小娘子走了大半条街,最后把人家小娘子迷得五迷三道的,差点儿不顾矜持就跟着他走。
庞元英这才恍然,看来,他是陷入了魔障,唯一的破障的法子,大约就是得到秦娘子,哪怕只有一回。
结果,庞小侯爷下死力气派人去寻,居然发现他心心念念的美人居然就在开封,而且还开了一家很有名的书斋。
庞元英的朋友们除了和他一样的纨绔之外,也不乏文人士子,毕竟文人士子走科举之路也是为了当官,真正能不去谄媚权贵的并不多。
这书斋在书生中间颇有名气,只因庞元英并不是个喜欢看书的,且他就算喜欢看书,自然也有无数人捧着珍本古籍送到他眼前,便是他闲极无聊,随手撕了那些价值连城的古书,怕是别人也会说一句撕得好,能劳驾小侯爷动一动玉手,那书有福气。
他这般性子,又怎么会在乎一个才刚开业的小小书斋,当然更没去过,也就没有见到秦亚茹。
直到他们庞家那些各有能耐高手,把秦亚茹的资料搁在他面前,他才知道,原来秦娘子就在身边。
只是,别看庞家在东京的势力很大,可在这儿,这位小侯爷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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