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一辆载着一名陌生少女的马车在这几天里悄悄的离开了京城。
比如福王伤愈,领着未婚妻进宫给太后请安。
比如宫里有一位姓赵的贵人“病逝”……
要说在窦家兄妹一案之后,最让朝野上下震动的,无疑是皇帝以“意图弑父”之名,把仪王贬为庶民,永远软禁起来这件大事了。
从此以后,仪王彻底的失去了争储的资格,人们更多的把目光放在另外五个成年皇子身上,尤其是福王,一夕之间,开始关注起福王的目光似乎多了起来。
暂且不提皇储的问题,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场风波也慢慢地平息了下来,当热潮过后,有几个老谋深算的开始察觉到一系列事件中悬而未解的疑团,无论是梁王,还是在牢狱里生不如死的窦荀,还是被软禁起来的仪王,把所有人怀疑了个遍,却都没有往金麒身上想。
全天下,恐怕也只有全程参与了金麒整个布局的冯峰和屠蒙才真正清楚,他们的“王妃”是多么可怕……不,多么恐怖的一个人!
三道命令,干掉了窦荀,引了梁王爷这条狡猾的“蛇”出了洞,在仪王府放孔明灯、放火,故布疑云,趁火救出了赵贵人的妹妹,完成了与赵贵人的约定,而赵贵人也如约向皇帝坦白,以自己一条命,彻底废了仪王,令他永世不得翻身。
一条一条,环环相扣,如此缜密绝妙的计划,居然只是金麒在窦府听到了窦家兄妹的阴谋后偶然想出来的应对策略,甚至连反复推敲,商量斟酌的步骤都省了……
你能说这是他运气好吗?就算是运气,那么这样的运气也够吓人的。
至于花繁缕,只有一句话:“不愧是爱妃!”
而王子喵……它只关心小灰兔,还有小鱼干够不够吃。
金麒:人生真是寂寞如雪。
☆、第60章
伤好了之后;花繁缕又得开始三天一次朝会每天往兵部跑一圈的皇子日常生活。
本来说好了要帮金麒回忆起五年前太皇太后寿宴那天发生的事情;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除了部分记忆碎片之后,金麒的大脑根本不对花繁缕这个“外来者”开放;花繁缕担心强行突破会给金麒的大脑造成损伤;两人商量过后;觉得还是等身体换回来之后让金麒自己去回忆比较好;于是追寻当年真相的计划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随着西凉使节抵达京城的日期越来越近;接待以及负责接待人选的问题也被君臣们提上了章程。
关于负责接待来使的人选;众臣争的很厉害;有说景王最合适,有说恪王好的,也有推荐康王的;至于恭王没什么争议的,他年纪比较小,还不满十七,所以皇帝一早就决定让恭王做副手,也能磨练一下,众臣都没意见。
皇帝被吵的脑壳疼,底下的声音这么多,推荐谁的都有,他忍不住看了眼每次上朝都跟个花瓶似的杵着不动的大儿子,突然意识到众人争了这么久,居然没有一个推举花繁缕的。
他皱了皱眉,想不到花繁缕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虽然把她安排到了兵部,却是个打酱油的,有她没她都一样。皇帝本来看花繁缕孤零零的挺可怜,想推她一把,认真一想又不放心了,这个儿子,到底行不行啊?另外四个儿子的能力他都很清楚,只有花繁缕,除了知道她力能扛鼎,射术一流,别的印象都还停留在五年前。
皇帝坐在龙椅上想着事情,表面看不出喜怒。
等众臣安静下来了,皇帝才不慌不忙的开口,沉声问道:“还有吗?除了众爱卿方才推荐的,还有别的人选吗?”
底下一片安静。
过了一会儿,一个清亮悦耳的声音说道:“皇上,臣推举福王殿下。”
花繁缕正昏昏欲睡着,好像听到有谁提起了自己,连忙打起精神,偏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崔兰玉。
自从狩猎场回来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崔兰玉了……嗯,不对,每次上朝崔兰玉应该都有来。
花繁缕默然无语,有些不好意思,她居然都没有注意。
和上一次见面相比,崔兰玉消瘦很多,精神状态大不如从前,眉峰总是不自觉的笼着,脸上蒙着一层若有若无的忧郁。
官袍穿在他身上显得十分宽大,令他整个人看起来颇有些风一吹就会倒下去的柔弱感。
看到崔兰玉,花繁缕就想到唐明,她忍不住在人群里搜寻唐明的身影,还没找到,就听皇帝在上面重重地咳嗽一声:“福王,你怎么看?”
突然被点名,花繁缕条件发射的说道:“回父皇的话,崔大人说的很有道理。”
众人无不抽搐,做人脸皮不能太厚!殿下您谦虚一点会要人命啊?!
“哦……”皇帝眼角抽了一下,没好气的说道,“这么说,你早就有毛遂自荐之意了?”
花繁缕迷惑,什么毛遂自荐?大家在讨论哪个话题?但秉承“凡是父皇的话都无条件的赞同”的原则,她语气坚定,目光一片赤诚的注视着龙座上的帝王,点点头:“父皇说的是!”
皇帝笑起来:“众爱卿推举来推举去,选的都是别人,你们推举朕的儿子,但朕的儿子们推举的却是他们的兄弟,人人都觉得别人能胜任,只字不提自己,满朝上下,毛遂自荐的也只有福王一人,福王既然有如此勇气,又有兰卿做保,朕以为……”皇帝拉长声音,眼睛在众人脸上扫了一遍,吊足了众人的胃口,这才一锤定音,“就定福王吧!此事到此为止,众卿家可还有事要奏?无事退朝,福王、恭王、兰卿留下。”
这回众人都傻眼了,傻眼过后心里的那滋味,别提有多复杂了,再看看虽然一脸温润淡定,眼神却透着十足茫然的花繁缕,别的人先不说,景王脸都扭曲了。
啊呀呀,让这个傻子捡了大便宜!气死人了!
康王亦是一脸郁闷,恪王拍拍他肩膀,嘴角难得露出一抹笑容:“走吧。”
康王叹口气,嘟囔道:“哪来的运气。”那次生死大劫过后,他和恪王两兄弟之间的关系就缓和了不少,兄弟几个都是一样的,虽然嘴上不说,但心态和以前的不死不休却大不相同了,几个人之间的关系都很微妙。
皇帝留他们几个交代了几句关于西凉使节的事情,就放花繁缕和恭王离开了,留崔兰玉继续问话。
两人出了御书房,发现有两个官员在外面候着,一个是唐明,一个花繁缕只认脸不认人,恭王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小声在她耳边提醒道:“大哥,此人是新提拔上来的卫少卿,姓许名集,他祖父是手握重兵的许公辅,得罪不起。”
“见过两位殿下。”
恭王点点头:“不必多礼。”
花繁缕感觉很敏锐,眼前这两人的情绪截然不同,唐明性情开朗,但现在脸上却透着一股灰败,显得异常沉默,而他旁边的许集则春风得意,眼角眉梢都带着笑,尤其是看到旁边情绪低落的唐明时,就更得意了。
花繁缕和唐明可是有过共患难的情义的,和许集压根不熟,而且许集一副得意洋洋的模样挺讨厌的,花繁缕扫了他一眼就不再搭理人,倒是很亲切的拍了拍唐明的肩膀:
“不用多礼,唐大人,好久不见啦!”
正要趁机和花繁缕套近乎的许集见状笑容僵住,看唐明的眼神变得怨恨起来。
唐明笑的很勉强:“殿下还记得臣啊。”
“怎么会不记得呢。”花繁缕笑嘻嘻的,一点架子都没有,“唐大人要见父皇吗?父皇正在和崔大人商量事情,恐怕要等好长时间呢。”
“崔大人?”唐明充斥着雾霾的眼睛里露出了一点亮光,“是兰玉吗?”
花繁缕正要说是,旁边的许集突然笑了一声,道:“唐大人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刚刚在早朝上,皇上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留下两位殿下和兰玉,唐大人年纪轻轻的,耳朵就不好使了吗?”他看起来像是开玩笑,可看着唐明的眼睛里却带着一股恶意,尤其是他提起崔兰玉,居然直接叫了崔兰玉的名字,而非“崔大人”,显得他和崔兰玉关系多亲密一般。
许集这话不咸不淡,但花繁缕听在耳朵里总觉得阴阳怪气,恶心巴拉的。
看到唐明脸上因为提起崔兰玉好不容易显露出的光彩在许集开口后消失的无影无踪,花繁缕突然不爽了,好歹是一起患过难的难友,而且除了金麒和十八侍卫……弟弟们不算,她在这里就和唐明崔兰玉熟了,怎么能看着他受欺负呢?
花繁缕眼神一冷,突然大喝一声:“蟑螂!”然后抬起脚照着许集跟前的地面一踩,许集听到一声爆裂的声响,他脚下整块青石地砖应声而碎,四分五裂的青砖再加上地面的震动,许集毫无意外的摔了个四脚朝天。
四周霎时间寂静无比。
周围的宫女太监们看着被踩碎的足足有四根手指头那么厚的青石板,再看看貌美如花恍若天人的福王殿下,一个个都惊呆了。
卧槽这世界太疯狂!
许集看着不知道怎么跑到他两腿之间的脚,止不住的瑟瑟发抖,妈的差点就踩到老子的子孙根啊啊啊啊!
这时候,花繁缕动了,她慢慢地站直身体,收回脚,用研究的认真眼神盯着她刚刚踩下去的地方观察了半晌,突然吐出一口气,颇为遗憾的说道:“跑了啊,该死的蟑螂。”
唐明:“……”
恭王:“……”
外面这么大的动静,皇帝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从内侍孙德宝口中听到花繁缕一脚把御书房门外的地板给踩碎了之后,皇帝半晌无语,眼角抽脸皮抽嘴角抽,放在御案上的手抖一抖,孙德宝毫不怀疑,如果花繁缕就在皇帝跟前的话,皇帝一定会忍不住抄起手边的茶杯着她脑袋上砸过去:
混账东西!把朕的皇宫当什么了啊!
最终,皇帝口中吐出三个字:“让他赔。”
在太监的帮助下终于站起来了的许集就见和孙公公交涉过的福王殿下走过来,对方神色严肃,沉声道:“许大人,身上带银票了吗?”
许集还没回魂,花繁缕那一脚真心把他吓的不轻,虽然眼前的美男子有一副如花似玉的好相貌,但他现在看到这张脸就老是想起子孙根差点被踩的稀巴烂的可怕回忆。
心里发憷,就不敢懈怠,许集老老实实地回答:“带了。”他家里有钱,走哪儿都有带许多银票在身上的习惯,和狐朋狗友喝酒戏耍以及贿赂收买什么的都用得着。
“带了多少?”
这许集还真不清楚,而且他现在脑子里一部分空白一部分恐惧,不能思考事情,所以他干了一件让他后悔了很久的蠢事。
他把银票掏出来数了。
花繁缕拍了拍他肩膀,许集受宠若惊的抬起头,却见眼前的美人对他露出一个温柔和煦的笑容,那一瞬间,许集仿佛看到了花繁缕背后朵朵盛开的鲜花和明媚灿烂的万丈光芒,而美人的形象是如此的光辉高大,闪的他睁不开眼睛来。
他隐隐约约听到美人问了他什么,不由自主的点点头。
肩膀突然一疼,许集吃痛之下从不真实的梦幻场景中清醒过来,花繁缕一只手捏着他的肩膀,另外一只手里拿着一叠的银票,表情很是满意:“许大人果然够爽快。”
许集:“啊?”
恭王同情的说道:“许大人,我大哥问你是不是愿意自掏腰包赔偿损失,你答应了,这些银票你全送给了大哥。”
许集:“什什什、什么?!”
花繁缕哪里给他反悔的机会,赔了皇帝钱之后把剩下的全揣自己怀里,对唐明道:“本王帮你问了孙公公,父皇和崔大人少说也要再谈一个时辰,我们到别处等吧。”说完,不由分说拉走了唐明,恭王无可奈何的跟上去,只留许集一个人抚着胸口气的直翻白眼。
☆、第61章
“唐大人;你怎么愁眉苦脸的;以前见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花繁缕老成的拍拍唐明的肩膀;安慰道,“年轻人;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门槛;只是你个子不够高;腿还不够长,是吧;小六?”
恭王泪流满面,大哥你太坏了!
花繁缕摸摸他脑袋,一脸笑嘻嘻的表情:“六弟乖。”
唐明看着他们兄弟,纵使心中郁结,也不由露出了一丝笑容:“两位殿下感情真好。”
“唐大人,你还没回答本王的问题。”花繁缕疑惑的看着他,“崔大人也是,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呢,你们该不会闹矛盾了吧?”
恭王站起来:“大哥,你和唐大人聊,我去看一看我母妃。”
“哦。”
恭王一走,亭中就只剩花繁缕和唐明,花繁缕看着唐明,唐明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双手握拳放在膝盖上,沉默的令人感到压抑。
过了许久,他才深深地呼吸了一次,努力压下内心动荡的情绪。
“也没什么。”唐明低声道,“我是想向皇上求一道旨意,请调西北凉州,兰玉……崔大人,我们决裂了。”
花繁缕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唐明说的“我们决裂了”是什么意思。
开了个头,接下来的话好像就变得容易了,唐明态度还算平静:“就像殿下听到的那样,我向皇上递了折子,参了崔大人一本,列数崔大人几条罪状,恳请皇上撤了崔大人的官职,将其贬为庶民……”
花繁缕:“……”
“我和崔大人反目成仇,满朝文武尽知。”唐明站起来,“多谢殿下为下官解围,下官还有要事禀告圣上,还是在御书房外候着更好。”
花繁缕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怪物。
唐明也不在意,笑了笑:“殿下,告辞。”
这剧情发展的真是太诡异了。
回去之后花繁缕万分不解的把遇到唐明的事情告诉金麒,纳闷儿的问道:“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我看唐大人明明还很在意崔大人的,听到我提起崔大人时眼睛都亮了。”
金麒和这两个人都不熟,他更关心的是西凉使节的接待问题上,这可不是轻松讨好的差事,皇帝至今对西凉策划的绑架耿耿于怀,如果接待仪式太隆重了,皇帝肯定会不爽,但如果做的不好,让西凉使节觉得被九华轻慢了,指责皇帝,皇帝也会不爽。
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具体的要怎么安排才好,朝廷上官员的恩怨情仇以及八卦他根本不感兴趣,倒是许集还稍稍引起了一些他的注意,就像恭王提醒花繁缕,许集的祖父是手握重兵的许公辅,就连皇帝在许公辅面前也要敬许公辅三分,许家势力极大,也相当硬气,向来是皇子们争取拉拢的对象。
金麒在后宫住的那段时间里,关注的除了他的几个兄弟,就是许家了。
在争储上,许公辅谁也不向着,这老头子也许没有谋朝篡位的野心,但却有把持朝政的野心,背地里提起皇帝,许公辅的称呼竟然“皇帝小儿”,可见他根本没把皇帝放在眼里,更别提金麒他们这些皇子了。
皇帝现在还能压得住他许家,可他心里清楚,若放着许家这样不管,再过十年、二十年,就再也没人能够撼动许家了。
要动手,得趁早。
皇帝已经下了决心要收拾许家,可惜满朝文武能看得明白的寥寥无几,一个个还赶着上着讨好许家,金麒撇撇嘴,自言自语:“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他对皇帝还是有信心的,许家要倒,不过是这一年半载的事情。
接待西凉使节一事上,虽然表面由花繁缕和恭王两人负责,实际上却是金麒在背后操纵布局,到了西凉使节进京的那一天,基本上没什么需要花繁缕操心的事情,她只要露个面,关键时刻做惜字如金状,拿捏着一个大国皇子应有的架子,就连场面话都是由恭王代劳的。
本来西凉王子还得意的很,九华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