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暖虚岁已经八岁了,不宜外出念书,也就停了课,古萧难过了好几天,李小暖就求他拿着她写的字让先生批改,陈先生见了,竟然大加赞赏,说李小暖的字虽稚嫩,却已有了飘逸洒脱之意,倒也欣欣然答应了每天给李小暖批字。
李小暖上午不用上学,也就空闲了很多,每天早上到瑞萱堂请了安,吃了早饭回来,就写一会儿字,做一会针线,余下的时候就是看书,几乎一两天就能看完一本书,往外书房去得也频繁起来,外书房当值的婆子禀了李老夫人,李老夫人笑着吩咐“随表小姐拿去看就是,好好侍候着。”
婆子得了吩咐,殷勤而尽心的侍候着,没有半分怠慢。
八月底,秋风渐起,一天早上吃了早饭,李老夫人遣了众人,独独留下李小暖,拉着李小暖坐到榻上,笑盈盈的看着她,温和的说道:“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商量,魏嬷嬷的针线,真正是得了连家真传的,绣品如画,不露针迹,不显线痕,我想着,让她去咱家的绣坊里教导教导那些绣娘,老祖宗也不能白拿了你母亲留给你的技艺,从今儿起,绣坊每年分一成干股给你,照往年绣坊的收益,这一成干股,一年也有上千的银子,攒上几年,也就够你出嫁时做压条现银了。”
李小暖愕然怔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急忙摇着头说道:“老祖宗,你从福音寺带我回来,帮小暖安葬了父母,收留了我和魏嬷嬷,我和魏嬷嬷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魏嬷嬷不让我说那些日后报答的话,说老祖宗是福泽深厚的人,往后子孙必定荣华富贵,只有帮着我的,哪有我能报答之处?我知道魏嬷嬷说的对,只有心里时时念着,早晚给老祖宗祈福罢了,如今老祖宗有能用得着魏嬷嬷的地方,我和魏嬷嬷高兴还来不及呢,我不要干股。”
李老夫人笑了起来,伸手怜惜的抚着李小暖的头,缓缓吧了口气说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孩子,老祖宗都看在眼里,老祖宗心里欢喜的很,这干股,你就拿着,听老祖宗的话,你总有用银子的地方,可没有能伸手要银子的人,拿着吧,你感激老祖宗,老祖宗也感激你呢!”
李小暖怔了怔,仰头看着李老夫人,李老夫人满眼笑意的看着她,伸手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笑着说道:“那绣坊,是老祖宗的嫁妆,这是咱们祖孙两个的事,你放心拿着。”
李小暖迟疑了片刻,感激的看着李老夫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周夫人写给汝南王妃的信也有了回音,程恪已经琮了明年正月里去南边边地从军,一去三年,王爷的意思,反正孩子还小,等回来再议这事也不迟,古家也正在孝期里,也不是提这事的时候,周夫人和李老夫人闲话般商量了一会儿,也就将这事先搁下了。
转眼又是菊黄蟹肥,古萧早早和李小暖商量了,禀了李老夫人,还和去年一样,约了古云姗和古云欢赏菊品蟹。
中午吃了饭,从瑞萱堂出来,古萧和李小暖并肩往松风院走去,西萧带着丝神秘,俯到李小暖耳边,得意的说道:“暖暖,我刚才放学先去了趟厨房,你知道我做什么去了?”
李小暖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他问道:“你去偷吃螃蟹了?”
“唉!才不是呢!”
古萧有些泄气的说道,不等李小暖再往下猜,迫不及待的接着说道:“我让刘嬷嬷醉两坛子螃蟹咱们吃!我跟刘嬷嬷说了,一定要拣最大个的螃蟹做醉蟹!”
李小暖顿住脚步,有些怔神的看着古萧,片刻才绽放出满脸笑容,慢吞吞的说道:“你什么时候也爱吃醉蟹了?”
“我不吃,我看着你吃。”古萧摇着头,认真的说道。
第五十七章远虑
李小暖转过头,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笑着说道:“唉,刘嬷嬷要为难死了,你知不知道,做醉蟹,略小一点的蟹才最好!”
古萧恍然大悟着,急忙转身吩咐竹枝,“你快去一趟厨房,跟刘嬷嬷说,让她自己作主挑蟹,只要做得好吃就行,大小不管。”
竹枝笑着曲膝答应着,转道去厨房传话去了。
隔天,秋高气爽,陈先生听古萧说要赏菊品蟹,竟早放了他一个时辰,古萧惊奇之下,急忙奔了回来,干脆和林先生也告了假,兴致勃勃的和李小暖商量着要这个、吃那个。
李老夫人也不拘着她们几人,古云姗指挥着众丫头婆子布置着菊晚亭,又吩咐了刘嬷嬷,先蒸两笼屉螃蟹出来,再取两坛子上好的桂花酿,给陈先生和林先生送去。
四个人在菊晚亭,有说有笑道,慢慢喝着酒,吃着蟹,直到未末时分,四人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薰薰然起来。
古萧趴在栏杆上,着迷的盯着满眼绚丽妖娆的菊花,手指头在旁边柱子上描画着,古云欢拉毒害李小暖,泪眼欲滴,古云姗皱着眉头的的看着她,古云欢也不理刀子,只拉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小暖,表哥过了年就要去边关了,要三年才能回来!边关那样苦,还要打仗……”
古云姗上前用力推了古云欢一把,“湖涂东西!他苦不苦,要不要打仗,要你担什么心的?”
“大姐姐!二姐姐一向把恪少爷当古萧一样看的,若是古萧去了哪里,咱们不也担心得不得的?”
古云姗转头看着李小暖,顿了片刻,训斥道:“你别纵着她,这可不是为着她好!”
说着,回过身点着古云欢的额头斥责道:“你也不小了,这样的话,这样的心思,半分也生不得!你看看你……”
古云姗顿回了后面的话,上身微微摇晃了几下,想了想,紧挨着古云欢坐下,也不避着李小暖,压低了声音说道:“母亲和老祖宗也不是没这想头,前些日子母亲已经托人捎了信,问了姨母的意思。”
古云欢眼睛亮得仿佛能放出光来,紧紧抓着古云姗的手满眼期待。屏着气等着她往下说,古云姗恨恨地点着她的额头,“你看看你!哼!姨母说王爷说了,一来都还小,二来恪表弟又要去边关从军,等他回来再议这事也不晚,再说咱家还在重孝里,也没法子议亲,咱们凡事有母亲,有老祖宗操心着,你也要争气些,若总是这样糊里糊涂的,万一做出傻事来,岂不是害了自己?”
古云欢浑身溢着欢喜,急急的点着头,李小暖托着腮,苦恼的看着古云欢,那个程恪,看起来可不象是个好相于的,为什么她要喜欢这么个人?以后还要嫁给这么个人,缘分这东西,真是说不清楚!
“我只告诉你,你可别高兴得太早了,如今不过是老祖宗和母亲想和人家结亲,姨母是个什么意思,王爷又是什么想法,还统不知道呢,还有老太妃、宫里的、恪表弟又是什么意思,可都还说不准呢,你还是别存着什么心思,免得到时候伤了心!”
古云欢根本没听进去古云姗的话,只满脸笑容着不停的点着头,“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姨母最冬我!姐姐放心!”
古云姗叹了口气,无奈的跺着脚,恨恨的点着古云欢的额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李小暖晃着站起来,倒了两杯酒,端过来递给古云姗和古云欢,转身又倒了杯酒自己端着,笑盈盈的说道:“原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
古萧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鼓着掌叫着好,“暖暖说得真好!”
李小暖转过身,把手里的酒杯塞到古萧手里,自己又了杯酒,举起来,邀着三人一饮而尽。
古云欢不停的笑着,古云姗看着古云欢叹着气,吩咐侍琴扶她回去歇息着,古萧两眼迷离着倒在了扶手椅上,菊影忙叫着杏红,扶起古萧,告了退,往梧桐院回去了。
李小暖摇晃着站起来,和古云姗挥着手说道:“大姐姐,我也要回去了,我想睡觉。”
古云姗扶着椅背,有些怔神的看着李小暖扶毒害冬末,摇摇晃晃的沿着花径往回走去。
第二天上午,李小暖正坐在东厢榻上绣着花,就听到院门口小丫头的禀报声:“大小姐来了!”
李小暖忙跳下榻,迎出了正屋,古云姗带着珍珠,沿着抄手游廊,步履轻松的走了进来,笑毒害拉着李小暖的手说道:“好容易忙完了,过来到你这里躲躲清闲。”
李小暖笑着让着古云姗进了屋,冬末泡了茶端上来,李小暖指毒害茶,笑着说道:“夏天窨的荷花茶大家都说好,我前天又用菊花叶窨了些茶,大姐姐先尝尝好不好。”
古云姗在东厢榻上坐了,接过茶,慢慢喝了几口,仔细品了品,笑着说道:“这菊花叶窨茶,倒别有一种清香味道,怎么不用菊花窨?”
“菊花不如菊叶气息清爽。”
李小暖笑着说道,古云姗有些心不在焉的放下杯子,转头看着李小暖,轻轻叹了口气说道:“还是小时好,没什么心思,每天不是想着吃的,就是想着玩的,多福气!长大了,要想着这个,要操心那个,哪还有这些吃啊玩啊的心思!”
李小暖怔了怔,若有所思的歪头看着古云姗,没有接话,古云姗又重重的叹了口气,往后靠到了靠枕上,“跟你说这些也是白说,你虽是个聪明懂事的,可抳毕竟还小,哪里懂得我这些忧虑的?唉!”
古云姗一声接一声叹起气来,李小暖仔细看着她,想了想,只笑着,没敢开口。
古云姗叹了一会儿气,转头看毒害李小暖,伤感的说道:“你看看这家里,母亲身子不好,心头又一直郁结着,一年里头,就没几天能舒开心的时候,老祖宗年纪大了,又能操几年心去?云欢只一味想着……京城,古萧又小,过几年……”
古云姗顿住了话头,轻轻咳了几声,接着说道:“我今年都十五了明年出了孝,还能在家呆几年去?一想起这样,我就牵挂得睡不着觉。”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着古云姗,仔细想了想,笑着说道:“大姐姐且放宽心,俗话不是说什么:车到山前必有路,二姐姐也是个聪明能干的,不过是如今有大姐姐当家主事,大家都想偷偷懒罢了,等姐姐出了嫁,她自然就担待起来了。”
古云姗笑着捏了捏李小暖的脸颊,“你就会说好话,云欢可不是个那种能干会管家的,她只会悲风伤月,天天就会看那些个闲书,流着眼泪念那些没用的诗,唉!”
古云姗重重的叹息起来,“在家里不能管家理事,也就算了,往后出了嫁,还是这样清风明月着不沾红尘的,还不得被人欺负死?”
李小暖想了想,点了点头,古云姗眉头拧了起来,转头看着李小暖,“云欢要是有你一半懂事,我也就不担这些心了,你也知道云欢的心思,一心一思掂记着汝南王府,偏偏母亲也不阻止她,可她那个样子,真要是进了汝南王府,哪有个好的?”
李小暖有些怔神的看着古云姗,古云姗叹息着、感慨着,更加烦恼起来,“汝南王府一向人丁单薄,爷们成了亲,一年半年,长辈们就安排着纳妾收房,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气要生,若能三年两年生了儿子还好,若是象姨母这样,快三十岁才生了儿子,不知道要受了多少闲气去,这十来年,姨母张罗着给王爷纳了多少妾侍!可偏偏这引动个妾侍连个女儿也没能生出来。”
古云姗顿住话头,愤然起来,“都说姨母表面贤惠,其实……连程贵妃也隔三岔五的把姨母叫进宫里敲打,为了这个,姨母在城外庄子里避了两三年!后来怀了恪表弟,才搬回王府的!”
李小暖怔然的看着愤慨异常的古云姗,轻轻咳了一声,低声问道:“这事,你怎么知道了?”
古云姗有些不自在的动了动,低头端着杯子喝了口茶,低声说道:“听母亲和姨母说闲话时听到了。”
“你是偷听的吧?”
李小暖不客气的说道,古云姗放下了杯子,伸手拍了下李小暖的头,“就你聪明!好好儿的给我说话,我扯这些做什么?”
“大姐姐,你也想得太多了,二姐姐就算要嫁,也得等你出了门子,她才能议亲出嫁呢,你要议亲,还得等到明年出了孝才行呢,明天有什么事儿都还不知道呢,你倒一下子想到几年、十几年、几十年后了!”
古云姗挑着眉头,所以起来,伸手点着李小暖的额头,“你个小丫头,过一天算一天哪?你也是跟着夫人念过书的,没听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这话的?”
李小暖摇着头,认真的说道:“大姐姐说的这些事,我听不太懂,只是觉得大姐姐象想了也没用,恪少爷不是说明年就去边关从军了吗?再说生孩子这事,就更说不准了,大姐姐现在想得再多,也没什么用吧?”
第五十八章又是一年春
古云姗气乐了,叹息着往后靠去,“你说的也有那么一点点道理,我想了也真是没什么用。”
“魏嬷嬷总是说,憨人有憨福,这人太聪明了吧,反倒过得不好!”
古云姗挑着眉梢,笑得往后倒了过去,指着李小暖笑道:“云欢是个有憨福的,那你呢?”
李小暖拧眉想了想,认真的说道:“我也是个有憨福的!”
古云姗怔了怔,大笑起来。
秋叶落尽,转眼又是一年冬。
眼看着就是春节了,古萧和李小暖叽叽咕咕的商量着,打算再画一幅画送给李老夫人贺岁,“……老祖宗肯定喜欢的,你去年那画,现在还在瑞萱堂东厢挂着呢。”
李小暖笑着说道,古萧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起来,“现在这会儿再看去年那画,画成那样,真让人羞愧。”
“羞愧什么?我现在看着,还是觉得好!那画里有灵气,画得坦白真诚,若说不好,不过就是笔法上生疏些罢了!”
李小暖认真的说道,古萧脸色微红,挠着头,嘿嘿笑了起来。
两人又仔仔细细的商量了半天,决定画一幅菊花图出来,既商量定了,古萧拉着李小暖,一起去了外书房,古萧这会儿就想画画试试。
从秋天里,李老夫人就让人把外书房收拾了出来,给古萧平时读书画画用,古萧画画的东西越来越多,梧桐院和松风院里那小小的几案,已经没法子铺开那些东西了。
李小暖陪着古萧画了半天画,直到申正时分,才离了外书房,回去换了衣服,往瑞萱堂请安去了。
古萧涂涂改改,足足画了小半个月,才画出幅满意的画来,小心的卷起来,亲自拿在手里,直奔松风院给李小暖看画去了。
冬末和兰初小心的举着画,李小暖仔细看了半晌,满脸笑容的夸赞道:“古萧,你这菊花,画得真是好!把那菊花清高傲然的劲儿全画出来了!”
古萧舒了口气,笑了起来,“我也觉得这幅好!”
两人对着画,又仔细的看了一会儿,古萧指着画左上角的留白说道:“暖暖你看,这里是留着落款题字的,你的字,陈先生都说好,我画画,你题字,这画就算是咱们两个一起送给老祖宗的,好不好?”
李小暖怔了怔,半垂着眼帘思量了片刻,示意冬末收了画,转过头,笑盈盈的看着古萧说道:“陈先生说我的字好,不过是说我这个年纪,字能写得那样,已经算是好的了,哪里是真好?可你这画,却是真的好,我看,你倒不如请林先生看看这画,看他觉得这画如何,再请他在这画上题上字,倒是一段佳话。”
古萧想了想,满脸赞同的点着头,“暖暖你说的对,林先生书画皆极出色,他若能在这画上题了字,倒是能让这幅画生色不少。”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推着古萧说道:“那你赶紧去,林先生明天就要回家了,离年也没多少天了。”
古萧急忙点头答应着,接过冬末递过的画,雀跃着出了松风院,出了园子,找林先生去了。
腊月半,陈先生和林先生都回去过年了,古萧就放了假,兴奋着几乎天天腻在公风院,空闲了没两天,李老夫人就打发他跟着亭伯,去古家在上里附近的几个庄子散年货去了,直到腊月二十七,才赶了回来。隔天,早上请了安,吃了早饭,古捧着画,呈给了李老夫人,李小暖和碧莲拉着画,李老夫人仔细的看着画,满脸笑容的点着头,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