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春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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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春暖-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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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怔了怔,急忙答应着,出了大堂,找大管事平安领人去了。
程恪和周景然在大堂正中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周景然转头看着红泥炉上已经滚开的水,笑着吩咐道:“洛川先泡杯茶给我!”
洛川笑着答应着,“回周爷,早就泡好了,也凉好了。”
说着,取了两只钧窑白瓷杯子,从旁边的小壶里倒了两杯茶,端了上来。
周景然翘着腿,端起杯子喝起茶来,程恪往后靠到椅背上,也端起杯子,低头喝起了茶。
远山引着紧紧抱着包袱的红福,进了大堂,周景然正对着大堂入口,看着跟在远山身后进来的红福,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茶一下子喷了出去。
程恪急忙转过身来,愕然看着畏缩着跟在远山身后的丫头,那丫头个子极矮极胖,脸极大而扁,两只眼睛一左一右,远远的分开着,鼻子塌得几乎和脸平齐,嘴唇足有半尺厚,半张着,一颗亮晶晶的口水挂在唇边,似滴非滴着,左边的眼珠往左,右边的眼珠往右斜看着,不知道在看哪里。
周景然暴笑起来,笑得浑身抽动着,手里的杯子也拿捏不住,滑了下来,侍立在旁边的小厮急忙伸手接住杯子。
程恪的脸由红转白又发起青来,从椅子上跳起来,指着红福气急败坏的问道:“这?这是什么东西?”
红福唇上的口水长长的粘连着滴在衣服上,两只眼珠往外翻着,咧着嘴“呵呵呵”的哭了起来,远山回头看了看她,躬身答着程恪的话:“爷,她就是红福,古府厨下的烧火丫头。”
周景然抬手指着红福,又转过来点着程恪,笑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红福眼泪口水一起流着哭了起来,更是笑得捧毒害肚子,跺着脚,上气不接下气起来,一不小心,连人带椅往后翻了过去。
站在后面的两个小厮急忙冲上前托住椅子,扶起周景然,周景然站直身子,笑得脸红涨着,轻轻咳了起来,喘了几口气,晃到脸色铁青的程恪身边,用力拍着程恪的肩膀,指着红福,半晌才说出话来:“这丫头,你一定得留着捧砚暖床!实在是难得啊!难得!”
第五十五章 刚正与古板
程恪手指微微颤抖着点着红福,气急败坏的叫着:
“带下去带下去!别再让我看到他!”
远山急忙推着红福出了大堂,程恪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刷”的打开折扇,用力地摇着。
周景然拉着椅子坐到程恪旁边,低声问道:
“你到和我说说,上次在那丫头手上吃的什么亏?”
程恪手里的扇子一下子僵住了,猛的回头看着周景然,恨恨的说道:
“是谁说那丫头楞的?一会儿说那丫头楞,一会儿又说她憨,什么可爱啦,有意思啦,我看你就是看那丫头生的好,晕了头了!要不是你在中间搅合,我能被她骗了?哼!”
程恪飞快的摇着扇子,周景然脸色微红,捂着嘴轻轻咳了声,馋着脸说道:
“咱不说这个,你先说说,上次那丫头怎么骗你的?”
程恪跳了起来,大步出了客栈大堂,一迭连声的叫着平安,“启程启程!立即启程!不吃了!”
周景然挑着眉梢,抬手抚着额头,慢悠悠的跟在后面,笑容满面的出了客栈。
古萧回到府里,到瑞萱堂请了安,从瑞萱堂吃了午饭出来,直奔松风院。
李小暖急忙迎到了游廊里,古萧拉着李小暖的手进了屋,李小暖急急的吩咐兰初泡了茶端上来,古萧靠在东厢榻上,伤感的看着李小暖,伤心的说道:“暖暖,恪表哥和周大哥都走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出了上里镇地界了,下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格表哥和周大哥了!”
李小暖眨了眨眼睛,看着古萧笑着说道:“明年老祖宗生辰的时候,不就见到了?”
“不一定。”古萧摇着头说道:“恪表哥说要去边关从军,要是去了边关,就得好几年回不来。”
李小暖垂着眼帘,眼珠微微转了转,笑着问道:“昨天家里接钦差,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仔细想了想,摇了摇头,“接钦差最没有意思了,就是跪着,还得直挺挺的跪着,然后磕头,三磕九拜,不磕头的时候不能动,不能说话,不能大声出气,反正最没有意思,没有好玩的事。”
“那今天早上呢?今天早上给你恪表哥和周大哥送行,有什么好玩的事没有?”
古萧想了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看着李小暖笑着说道:“就一件事,也不知道算不算好玩的事,今天早上恪表哥突然跟老祖宗讨了红福!说要带回京城给老太妃讨个口彩去!”
李小暖慢慢睁大了眼睛,紧盯着古萧问道:“那你恪表哥看到红福,怎么说的?”
古萧怔了怔,摇着头笑了起来:“恪表哥说,讨了红福去,不过是因了她的名字吉利,讨个鸿福齐天的口彩,老祖宗让周嬷嬷带红福过来给恪表哥磕个头,恪表哥都说不用了,老祖宗就吩咐周嬷嬷带红福出去交给汝南王府的平安大管事了,老祖宗还交待恪表哥,说红福是个憨的,路上要他多照应着些。”
李小暖飞快的眨了几下眼睛,紧紧抿着嘴呆了片刻,突然大笑着,一头倒在了榻上,笑得在榻上滚来滚去。
李小暖很快就康健起来,又象往常一样,开始和古萧一起上早学去了。
又到了酷热的七月,李小暖每天面对着衣履齐整,纹丝不乱,连袜子上的纽子也扣得紧紧的王夫子,心里的担忧越来越重。
王夫子为人耿直方正,可也刻板无比,古萧本就是个老实木讷的性子,这几年跟着王夫子,越来越迂腐起来,言必称圣人,若是真学得象这王夫子一样,自以为耿直方正着油盐不进,日后可就算是废了。
李小暖端坐在桌子后面,一边侧耳听着王夫子给古萧讲书,一边慢慢写着字。
得找个机会,探探李老夫人的意思。
下午,李小暖和古萧坐在松风院檐廊下吹着穿堂风,一人拿着本书看着。
冬末用浅口碟子装着洗干净的冰湃葡萄,放到了李小暖和古萧面前的矮几上,李小暖忙放下书,掂起颗葡萄扔到了嘴里,古萧也放下书,和李小暖一起吃了起来。
李小暖一边吃葡萄,一边歪头看着他,想了想,笑盈盈的说道:“古萧,我觉得夫子今天说的那句话,有些不通。”
古萧吃惊的看着李小暖,“暖暖,夫子说的怎么会不通呢?”
李小暖不屑的瞥了古萧一眼,嘟了嘟嘴说道:“难道夫子说的都是对的?”
古萧怔了怔,李小暖一边吃着葡萄,一边歪着头看着他,接着说道:“夫子说的那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不通!”
古萧怔怔的睁大眼睛看着李小暖,李小暖看着他,笑盈盈的接着说道:“青就是蓝,蓝就是青,一样的颜色,怎么能说谁胜于谁呢?冰也是水,水也是冰,都是一样的东西,若是照边样比喻,那酒是用稻子酿出来的,那就能说酒醇于稻了?今天那碟蜜汁火方是杀了活猪,用猪腿做出来的,那就能说蜜汁火方美味于活猪了?”
古萧睁大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反应过来,“暖暖,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冰生于水而寒于水,这话是圣人说的,你怎么能这么乱比方呢?圣人的话怎么会错呢?”
“那你倒是说说,我说的哪里不对了?”
古萧张了张嘴,抬手挠着头,半天也没想出说辞来,只固执的说道:“暖暖,你不能这样乱说,圣人说的话,肯定不用错的!夫子说了,圣人先贤之言,是立身做事之本,圣人说……”
“为什么圣人说的都是对的?圣人难道不是人吗?‘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不也是圣人说过的话吗?圣人是人,是人就要犯错,那圣人说的话怎么能字字都对呢?”
李小暖盯着古萧,一迭连声的问道,古萧呆怔怔的看着李小暖,半天也答不出话来,想了想,看着李小暖,耐心的说道:“暖暖,圣人的话,怎么会不对呢?夫子也说了……”
李小暖用力摇着头,伸手止住了古萧的话,满脸坚持的看着古萧说道:“你不能只跟我说:圣人就是对的,圣人怎么会错呢?光这两句话不行!你得讲道理跟我听啊,你得要说服我,为什么圣人的话就一定是对的?为什么夫子说的就是对的?我可是跟你讲道理的!”
古萧两只手一起挠着头,苦恼起来,李小暖眯着眼睛看着他,生起气来,嘟着嘴说道:“古萧,你要是说不出个道理来,晚上咱们就找老祖宗评理去!要是老祖宗说我有道理,你以后就不能再说圣人说的就是对的!”
古萧急忙点着头,李小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晚上,周夫人受了暑热,在澄心院静养,没再到瑞萱堂侍候着。
大家吃了饭,古云欢郁郁不乐的先告退回去了,古云珊也跟着告了退,李小暖冲古萧眨了眨眼睛,古萧点了点头,挤到李老夫人身边,笑着将下午和李小暖的争执说了,李小暖仰头看着李老夫人,认真的说道:“老祖宗一定要评评这个理儿,那圣人也是人,是人就会说错话、做错事,圣人的话,肯定也是有对有错的,有道理就是有道理,没道理就是没道理,怎么能因为是圣人说的,不管对错都是对的呢?”
李老夫人惊讶的看了看李小暖,又转过头看着一脸的不赞同、却说不出什么话的古萧,想了想,笑着说道:“小暖说的有道理。”
古萧怔住了,拉了拉李老夫人的衣袖,着急的说道:“老祖宗,夫子说……”
“哼,夫子说夫子说,夫子还不是圣人呢,夫子说的就是对的?”
李小暖拦着古萧的话驳了回去,古萧看着李小暖,哑口无言起来,李老夫人暗暗叹了口气,抚着古萧的头,笑着解释道:“萧儿遵照圣人先贤的教导,这是好的,小暖凡事用心去想,也是好的,你们两个都有好的地儿,也都有错的地儿。”
李小暖仰着头,专注的听着李老夫人的话,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古萧,接着说道:“圣人先贤的教导,错是不错,可也要分用在什么地方,萧儿光听不行,凡事还要用心去想一想。”
说着,李老夫人转头看着李小暖,接着说道:“小暖既想了,就要多想一步,那些圣人先贤之言,都是多少代人听了、想了、用了,觉得有道理,才流传下来的,不是说圣人先贤的话都是对的,不过这些流传下来的,是圣人先贤说对的那些话罢了。”
李小暖笑着点着头,轻轻拍了拍手说道:“老祖宗说得真好,我懂了,圣人先贤的话,也是要用对地方了才行呢!”
李老夫人满眼赞赏的点了点头,李小暖转头看着古萧,笑着打趣道:“古萧哥哥越来越象王夫子了,老古板教了个小古板出来!”
古萧看着李小暖,嘟着嘴说道:“夫子说了,做人就是要刚正不阿!那不是古板!是刚正!”
第五十六章 感激
李老夫人怔了怔,盯着古萧看了一会儿,又转过对,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半晌,才笑着说道:“天也暖了,你们两个,也赶紧回去歇着吧。”
古萧和李小暖忙起身告了退,出了瑞萱堂,往回走去,古萧看着李小暖进了松风院大门,才转过身,带着杏红慢悠悠的回去梧桐院了。
隔了些日子,周夫人身子也大好了,在瑞萱堂坐着和李老夫人说着闲话,李老夫人笑毒害说道:“正有件事,要和你商量了呢。”
周夫人上身微微前倾,温顺的说道:“母校有什么吩咐?”
“是萧儿的事。”
李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萧儿这一年里头,书停飞得极好,上个月就开始讲经义了,照这样子,也不过明后年,就能开笔做文章了。”
周夫人绽放出满脸笑容,点着头说道:“母亲说得是,萧儿大了,懂事了,知道用功了。”李老夫人看着周夫人,又叹了口气,微笑着说道:“当初萧儿他爹在的时候,请这王夫子时就说过,这是个启蒙的先生,如今萧儿书念决不能这里,得找个更好些的先生才好。”
周夫人怔了怔,满脸赞同的点毒害头,“母亲说的极是,若要开笔做文章,是得给萧儿找个更好的先生才好,只是,这两人浙路……倒是京城更便当些。”
“两人浙路也有好先生,俗话说‘江南出才子’,就是这越州府,这才子就不少。”
李老夫人微笑着看着周夫人说道,“离上里镇不远的六巷镇上,有个叫陈清仪的贡生,学问就极好。”
李老夫人端起杯子,喝了口茶,笑吟吟的接着说道:“这个陈先生,论才学,当年萧儿他爹也是甘拜下风,是咱们越州府有名的文会魁首,可偏偏是个有才无运的。”
李老夫人放下杯子,感慨起来,“当年陈先生和萧儿他爹一起参加秋试,诗赋、论、策,样样做得花团锦簇,偏偏到最后一场贴经时,就要交卷了,一杯茶翻倒污了卷子,当时的吴学政是个爱才的,怜他实在是才华出众,还是取了他,可惜只能做个末名,一杯茶,将个头名泼成了末名,萧儿他爹就成了那年的解元。”
周夫人听得惊奇起来,“那后来的省试呢?竟又有了这样的事不成?”“这样的事倒没再出,秋试后,这陈清仪头悬梁,锥刺骨,发誓要取个会元回来雪耻,隔年,同科的十几个贡生一起去京城参加省试,入场那天早上,从客栈出来,这陈清仪竟一脚踩空,跌下楼梯,断了腿,这一声就误了。”
周夫人惊奇的睁大了眼睛,“这也太巧了!”
“可不是,巧得还在后头,过了三年,这陈清仪又去考试了,这回小心得不能再小心了,连客栈也只住一楼,可刚进了场,竟拉起肚子来,拉得直不起身子,考官只好让人把他抬了出来,这一场就又误了。”
周夫人失笑起来:“竟有这样的事?”
“又过了三年,还没进场,头一天家里就来人报丧,他父亲病故了,陈清仪当时就晕了过去,一路哭着奔丧而回,守了三年丧,只说自己有才无命,再也不肯应试了,他家境清贫,就收了几个学生,靠教书为生,偏他教出的弟子,个个都是极好的,光进士及第的应有好几个,如今可是咱们两浙路有名的才子良师。”
周夫人惊叹着感慨起来:“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竟真有这种无命无运,偏又有才气,能教出好弟子的人。”
“可不是,可见这人的福禄,都是上天注定的,不认命不行!”
李老夫人伤感的感慨着,声音越来越低,沉默了片刻,才笑着接着说道:“这陈清仪,虽说是个时乖命蹇的,可为人豁达风趣,交友极广,并不一味清高迂腐,如今他那一科的贡生,还有这越州府和他交好的后进学子,进士及第后做官的极多,一来,人家怜他才高命蹇,二来,他为人又极好,同年同乡都与他交情甚好,他的学生及第后也有出来做官的了,这人请来给萧儿做先生,再好不过。”
周夫人眼睛亮了起来,忙笑着赞同道:“母亲说得极是,这样的先生最好不过,只是不知道他肯不肯来。”
“陈先生和萧儿的父亲是知交好友,你既觉得好,明天我就打发亭管家去请他,他父亲过世时,就是亭管家过去帮着料理的。”
周夫人笑着点头答应着,迟疑了下,为难的问道:“那王夫子?”
“前些时候杭州府吴家托人捎话,想让咱们给推荐个启蒙的学生,王夫子倒正正合适,我就让人捎了王夫子的履历去,说是萧儿的启蒙恩师,吴家昨天已经回了话,对王夫子极满意,今天晚上,我设宴请王夫子,跟他说了这事,看他肯不肯,你再准备四样表礼,封一千两银子给他。”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母亲做事真是周到,这样,也就处处妥当了。”
八月里,陈清仪就到了古府,李老夫人让人将月明阁收拾出来,给陈清仪居住,又派了两个小厮,四个小丫头过去月明阁侍候着,古萧行了拜师礼,就开始跟着陈清仪念书。
李小暖虚岁已经八岁了,不宜外出念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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