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萧神情紧张起来,转过头看着满脸焦躁的周夫人,重重的咽了口口水,期期艾艾的说了前因后果。
周夫人眼睛越睁越大,愕然怔住了,李老夫人苦笑着摇着头,转头看着周夫人,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李老夫人转过头,抚着古萧的头脸,温和的安慰着他:“萧儿乖,别怕,没事儿,我和你母亲不过是怕你做了错事罢了,这事,回去任谁也不能提,没事儿了,让菊影那丫头侍候着你回去歇着吧。”
古萧忙站起来,长揖告了退,出了院门,怔怔的站着,低头想了想,径直回去梧桐院了。
李老夫人见古萧出了屋,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小暖这丫头,果然是个有心眼的……这样,也就挑不出半分不妥了。”
周夫人用帕子抹着眼泪,看着李老夫人哽咽着说道:“母亲,都是我管教不严,竟让云欢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来!若不是……小暖在中间周全,这东西若是送出去了,古家的脸面就被她丢尽了!”
“你也想得多了!倒是小暖说得对,云欢不过是个实心眼的,把恪少爷当萧儿一样对待罢了,你也别想多了,萧儿是个懂事的,没有小暖,也断不会送出那东西去!你也放宽心。”
李老夫人温和的安慰着她,周夫人抽泣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慢慢叹了口气,沉默着思量了半晌,看着周夫人低声说道:“说起来,云珊和云欢年纪都不小了,等明年出了孝,也就该赶紧议亲了。”
周夫人止了哭泣,用帕子按了按眼角,抬头看着李老夫人迟疑着说道:“云欢……往年在京城,姐姐最是偏爱云欢……”
李老夫人垂着眼帘,又叹了口气。
“云姗是个能干的,凡事也明白些,又是嫡长女,我想着,若能嫁个大族之家,做个嫡长媳,她能应付得好,往后,给娘家的助力也能大些,萧儿也没个兄弟能帮衬一二,两个姐姐要能帮着他些才好!”
周夫人忙点着头,“母亲说得极是,云姗和云欢往后若能帮衬着些,萧儿也不至于太过势单力薄。”
“嗯!”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看着周夫人继续说道:“云欢若是能嫁进汝南王府,自然是最好不过,我不妨探探王妃的意思。”
周夫人急忙点头答应着,李老夫人微笑起来,“你们是嫡亲姐妹,有些什么事,什么话都好说!若王妃也有这意思,再让她探探王爷和老太妃的意思,能成,自然是最好不过。”
周夫人眼睛闪亮着点了点头,李老夫人温和的看着她,接着说道:“萧儿是个实诚孩子,这媳妇儿得留心着找个好的才行!”
“母亲说的极是!萧儿这媳妇,要仔仔细细、用心挑个极妥当的才好!门第要配得上,嫡长最好!人品、脾气、性格都要好才行!”
周夫人有些兴奋起来,忙一一列举着,李老夫人默然看着她,慢慢敛了笑容说道:“萧儿这个媳妇儿,家世倒是其次,聪明能干才最要紧!萧儿太过实诚,媳妇儿要极聪明通透着才好。”
周夫人怔了怔,笑着说道:“女人家再聪明又能怎么用?也不能做男人的事儿去,只要脾气性格儿好,孝敬公婆,侍候好丈夫,这才是尽了本份。”
李老夫人微微闭了闭眼睛,沉默着没再说话,只端起杯子慢慢喝毒害茶。
半晌,李老夫人才放下杯子,温和的看着周夫人吩咐道:“你也回去歇着吧,云欢的事,你找个机会和王妃探个话吧。”
周夫人忙站起来,恭敬的答应着,李老夫人闭上了眼睛,往后靠到了靠枕上,周夫人轻手轻脚的退出正屋,叫了碧莲进去侍候着。
李老夫人缓缓睁开眼睛,出神的想了半晌,转头看着碧莲,低声吩咐道:“你去把我那只乳燕双飞紫檀木首饰匣子拿过来。”
碧莲怔了怔,忙笑着问道:“老祖宗说的,是那个半尺见方、四面都雕着双飞燕的匣子?”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碧莲笑着曲了曲膝说道:“老祖宗得多等一会儿,那个黑匣子一直收在大箱子里,压在库房最里面呢,我这就叫人去抬箱子找出来,只怕要好大一会儿。”
李老夫人闭着眼睛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碧莲悄悄退出,让人叫了翠莲过来侍候着,自己叫了五六个粗使婆子,往后面库房找东西去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碧莲额角微微渗着汗,抱着只紫檀木匣子进来。
李老夫人翻看着匣子里的首饰,这些都是她年青时戴过的。
翻了半天,李老夫人从匣子里挑了对莲子米大小的珍珠耳钉,一对玉兰花羊脂玉耳坠,一只玉色极润的羊脂玉手镯,吩咐碧莲找了个极小的匣子装了,指着匣子吩咐道:“把这个给表小姐送去,就说是我年青时戴过的东西,特意找出来给她戴的。”
碧莲有些惊讶的接过匣子,曲膝答应着,捧着匣子出去了。
李小暖怔怔的看着匣子里的东西,冬末侧着身子坐在榻上,也是一脸的勤勉其妙,李小暖伸手拉过匣子,将首饰一件件取出来,对着窗户仔细看着,珍珠和羊脂玉都是上品,上面光泽隐隐流动着,温润而内敛。
“老祖宗怎么突然送了这些东西过来?”
冬末奇怪起来,李小暖垂着眼帘,放下手里的羊脂玉镯,沉默着没有答话,古萧一直没再过来,那个娑罗馆,一定外松内紧着戒备森严,那个提盒,也许根本没能送进去,而是被人直接送到了瑞萱堂!
老祖宗这是奖赏她吗?看来,云欢的心思,也是古府的心思!
李小暖微笑起来,比划着将白玉兰耳坠往耳朵上戴去,冬末忙接过耳坠,利落的给她戴上,转身取了只靶镜过来,李小暖对着镜子,转来转去的看着,心情渐渐欢快起来。
这几件首饰,一定值不少银子!这算是她在这个世间的头一笔财富了!她那一个月二两的月银,从来没用到月底过,更别说富余了!
李小暖摇着头,晃得耳坠欢快的摇动起来。
中午吃了饭,李小暖悠闲的坐在榻上慢慢绣着花,古萧从瑞萱堂回来,绕进了松风院,到底没忍住,将上午的事,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李小暖。
李小暖垂着眼帘沉默了半晌,拉了古萧,低声说道:“古萧,往后若是再碰到这样的事,老祖宗和夫人交待不要再提的事,你任谁也不要说去,我也不行!”
古萧脸上飞过丝红晕,有些尴尬的说道:“暖暖,我就和你说,除了你,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的!”
李小暖拉了古萧的手,轻轻摇了摇,认真的说道:“我知道,你跟我比跟旁的人都要好,我都知道,可你要明白,这个世间,肯舍了自己的性命为你,只要你好,什么都能放弃的人,除了夫人,就是老祖宗了,连我也做不到!”
古萧有些怔神的看着李小暖,李小暖想了想,接着说道:“夫人和才祖宗做什么事,肯定都是为了你好,只是……”
李小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来,“你多听老祖宗的话,若是夫人的话和老祖宗的话不那么一样……”
李小暖顿住了,古萧若有所思的看着李小暖,点了点头说道:“在姐姐说,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有事都是和老祖宗商量了才去做的,我知道。”
李小暖舒了口气,笑了起来,跳下榻,拉着古萧往西厢奔去。
“古萧,咱们比背书去!我今天肯定比你背得快!
第五十二章冤家路窄
初九日是李老夫人的生辰,李小暖照例病着,头一天晚上遣了魏嬷嬷到瑞萱堂磕了头,送了双鞋过去,也就算是拜过寿了。
初九日,古府上下热闹了一天,只有松风院紧闭着院门,安静的远离着院门外的热闹。
第二天午后,古萧才得了空儿,到松风院看望李小暖。
李小暖和古萧说着闲话,绕着圈子打听着周公子和程恪的行程。
古萧仔细的解释着:“……本来恪表哥是打算着给老祖宗拜了寿就回去的,原来他是说今天一早就启程回去,可一来老祖宗和母亲要带过去的东西多,二来周大哥前天去咱们家书楼看了一圈,今天还想再找几本书带着,最快也只能明天再启程了!唉!”
古萧不舍的叹了口气,两只手枕在脑后,往后靠在靠枕上,伤感起来,“恪表哥说他和周大哥也许明年就要去边关从军了,一去就得两三年,唉,这次恪表哥和周大哥走了,下次全党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们呢!”
李小暖眯起了眼睛,满眼的笑意,她真正是运气好,有福气!过个两人三年,就算是那个小混帐再见到她,最多也只敢疑惑疑惑了,只要她李小暖神情自若稳得住,就无碍!
李小暖心情飞扬着愉快起来,开心的和古萧说着话,又一起看了大半个时辰的书,眼看着远方夕阳西下,古萧忙辞了李小暖。
“暖暖,今儿晚上老祖宗要给恪表哥和周大哥饯行,我得早些过去,晚上你早点歇着吧,我就不过来了,散了席肯定很晚了,还有,明天我晚点过来看你,老祖宗说,明天一早,让我把恪表哥和周大哥送到十里长亭再回来。”
李小暖笑盈盈的点着头,这自我幽居的日子总算可以结束了!
第二天一早,李小暖吃了早饭,在院子里沿着抄手游廊走了两圈,心里雀跃着不安分起来,在院子里窝了十几天,那些书已经看完好几天了,要不,去趟外书房?
李小暖丫在檐廊下盘算了一会儿,叫了兰初过来,低声吩咐道:“你出去往瑞萱堂那边转一转,看看家里的客人是不是已经走了。”
兰初点头答应着,出了院门往瑞萱堂去了。
过了有两刻钟功夫,兰初回了院子,有些奇怪的和李小暖禀报着:“瑞萱堂安静得很,我转了大半个圈子,只看到一个小丫头,和她说了几句话,听她说,家里人都到前院去了,早就去了。”
李小暖舒了口气,绽放出满脸笑容来,“那就是走了!都到前院送行去了,你到屋子把那几本书和那两卷东西拿好,咱们去趟外书房。”
兰初笑了起来,曲膝答应着,片刻功夫,就拎着个小包袱出来,和李小暖一起出了院子,往前面书房去了。
两人在书房里盘恒了半天,李小暖挑了十来本书,又在兰初小腿上绑了两卷邸抄,两个人慢悠悠的从外书房出来,沿着笼在浓荫下的青石小路,进了垂花门,施施然往松风院方向走去。
李小暖带着兰初,边走边欣赏着园子里青翠欲滴的花草树木,感慨起来,“兰初,我也不过病了这十来天,再出来,怎么觉得这园子象是变了样子杺的!”
兰初抿着嘴笑了起来:“姑娘,这春夏时候,花草树木长得最快不过,几天不见就能变样呢,后湖里的荷花已经开得满湖都是了,姑娘不是说要等荷花开的时候窖茶吗?这会儿荷花可是开得正好!”
李小暖眼睛亮了起来,轻轻拍了拍手感叹道:“差点让……这病耽误了窖茶去!噢,那莲蓬呢?这会儿,莲蓬长出来没有?”
“长出来了,就是有一点点嫩,再过几天才最好!”
兰初笑着答道,李小暖顿住脚步,转头看着兰初笑着吩咐道:“嫩一点才最好!你赶紧把这些书啊什么的送回去,然后到湖边水阁里找我,我去看看荷花去,这些天闷死了。”
兰初答应着,拎着包袱往松风院奔去,李小暖转过路口,悠悠然往后园湖边走去。
古府书楼自成院落,建在湖的另一边,和后面园子隔了道女墙。
程恪一身白色湖绸长衫,正和一身鹅黄长衫的周景然并排坐在二楼扶手椅上,喝着茶,慢慢翻看着手里的古籍珍本。
程恪合上手里的书,扔到了几上,“刷”的甩开扇子,胡乱扇着,不耐烦起来。
“这温公公真是个混帐东西!明明前天就能到了上里镇,偏偏要挑到今天!李老夫人这生辰过也过去了,皇上的赏赐才到!他到底是要打古家的脸,还是要丢皇上的脸?”
周景然慢慢放下手里的书,转过头,带着丝微笑看着程恪,有些无奈的说道:“你看看你,发这个脾气做什么?晚就晚了,要是照我说,没有这赏赐倒还好些,大哥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向来自视极高,自己从来没有错处,都是别人的错,心眼又小,一向睚眦必报,古家往后要忍的地方多着呢,你也是,往后也要收敛着些,惹了大哥,麻烦可就多了。”
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啪”的一声合上折扇,猛的站起来走到窗前,背着双手,郁然的看着满湖盛开的荷花。
周景然悠悠然起身,踱到程恪身边,和他并排站着,看着满湖的粉红碧绿,叹了口气感概道:“这上里镇民风淳厚,人心单纯,景色又好,倒是个退隐的好地方。”
程恪看着周景然,拧着眉头苦笑起来,“退隐?若能退隐,也不用着退到这上里镇来!哪里不是好地方?你也别净想这些没用的,明天就回去了,咱们一路上再怎么游山玩水,七月里也到京城了,你那二哥,说不定要跑到城外迎着你呢,还有三皇子,虽说不哼不哈的,也难说没有什么心思!”
周景然重重的叹着气,摊着手说道:“我反正是哪里也不掺和!谁继了位,都少不了我一个富贵王爷!掺和了只有坏处!我可是个明折人!咱谁也不怕,谁也不理,谁能把我怎么样?!”
“既是这样,你还死皮赖脸的非要跟着我,躲到这上里镇来做什么?一路上你就没停的抱怨,不是说车子颠,就是说吃得差,既是这样,你怎么不在京城呆着享你的清福去?”
周景然掩着嘴咳了几声,挑着眉头看着程恪说道:“你看看你,非得把话说透了!咱虽说不怕,不也是得罪不起吗!别说我,你不也一样?你爹是不是想着送你到南边边地去?要不,过了年咱们就去吧?”
“是我去!我去打仗,你去做什么?你能做什么?”周景然恼怒的攥着拳头挥了出去,程恪敏捷的闪开,伸手抓住周景然的手,利落的扭到周景然背后,周景然弯着腰哇哇叫着求饶,“好好,我错了,快松手!手要断了!”程恪又用力扭了下,才松开周景然的手,周景然抽着冷气甩着手,“你这个武夫!”程恪得意的背着手,转头看向外面。
湖的另一面,李小暖雀跃着跳上九曲桥,趴在栏杆上,探着身子看着湖中随风摇曳着的荷花和莲蓬。
程恪上身探出书楼窗户,眼睛微微眯着,盯着九曲桥上的李小暖仔细打量着,周景然怔了怔,忙挤在程恪身边探出头去,顺着程恪的视线,看着湖对面九曲桥上的李小暖,“一个小丫头,你认识?你怎么认识人家内院的小丫头?”
周影然微微有些兴奋的问道,程恪闷闷的“哼”了一声,推开周景然,转过身,拎着长衫往楼下奔去。周景然愕然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满脸兴奋来,急忙拎着长衫,紧跟着程恪奔了出去。
两人奔到楼下,几个小厮急忙迎了上来,程恪阴冷着脸,抬手止住小厮,“不准跟过来!”
说着,转头看着古府书楼里当差的婆子问道:“到园子里,哪个门最近?”
婆子看着满脸阴冷的程恪,急忙指着不远处的角门说道:“那个,门,进去就是。”
程恪不等婆子说完,转身奔着角门就冲了过去,角门用一把大铜锁锁着,程恪挑着眉梢正要抬脚踢开,婆子已经奔了过来,边急急的从腰里解着钥匙,边叫道:“表少爷,表少爷,钥匙,钥匙!”
程恪退后半步,等婆子开了门,急急的冲进了园子。
周景然跟在后面,脸上的神情由兴奋变得莫名其妙起来,这程恪一幅气急败坏的样子了,可不象是看中了人家丫头。
程恪紧紧抿着嘴,沿着湖边,一路贴着花草树木,躲闪着往湖那一边的九曲桥悄悄的奔了过去。
周景然急急忙忙的跟在程恪后面,又有些哑然失笑起来,他和他,倒象是在捉贼的!
程恪奔到离九曲桥只有十几步的假山后,停住了脚步,借假山隐着身形,看着正趴在栏杆上,努力伸手够着只大莲蓬的李小暖,咬着牙,眼睛渐渐眯了起来。周景然紧挨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