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氏点头答应着,转身吩咐了下去,金志扬站在院子里,踌躇起来,他压根没想到古云姗没在家里,如今邹氏要住在哪一处,几个孩子又是住在哪一处,他竟没半点头绪,拧了半天眉头,金志扬转身看着邹氏吩咐道:“问问,云姗走前必定安置好院子了,你去看看,若觉得合意,就照着她的安置先住下吧,万一没安置,你自己挑处合意的院子住着就是。”
邹氏温婉的笑着答应着,带着丫头婆子稍稍查看了下,拧着眉头愁闷起来,这家里,倒象是多少年没住人一样,什么都是缺的,连屋里的家俱东西都不齐全。
邹氏跟着金志扬走到正院门口,一路跟着的婆子手指颤抖着,现从身上叮叮当当的翻着成串的钥匙,开了院门,金志扬和邹氏抬脚进去,院子里已经有了浮灰,看着是有一阵子没住人了,两人沿着抄手游廊一路进了正屋,婆子开了门,金志扬和邹氏目瞪口呆的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三间上房连着两间耳屋,空旷得没有一张椅子,只有被人扯下一半的帘幔被突然涌进来的风吹得飞扬起来。
金志扬惊愕中带出丝恐惧来,猛的转过身,死盯着婆子厉声问道:“你们大少奶奶,把嫁妆都搬走了?”
“回大……少爷,奴婢不知道,这钥匙,是宋嬷嬷交给奴婢的,还吩咐过,没大少奶奶或是大少爷的吩咐,任谁说也不能开门。”
金志扬深吸了口气,“那大少奶奶的陪房呢?都搬走了。”
“是,都跟着大少奶奶搬走了。”
“这府里剩的,都是我金家的仆从了?”
金志扬错着牙,阴阴的问道,婆子畏畏缩缩的答应着,“是。”
邹氏转头看着扶着自己的陪房吴嬷嬷,吴嬷嬷满眼愕然的看着她,两人目光复杂的相视无言。
金志扬也顾不得邹氏,一路冲到库房,看着同样空荡荡的库房,呆怔怔的说不出话来。
跟着宋嬷嬷去请古云姗的婆子很快就被古府的车子送了回来,跟着她一起来的,还有严氏的陪房姚嬷嬷。
姚嬷嬷高昂着头,稍稍曲了曲膝,连客气话也省了,直截了当的说道:“大姑爷,我们夫人、我们爷、我们奶奶让我来传句话,听说大姑爷回来了,那正好,有些话大家正好当面锣对面鼓的说个请楚。我们奶奶现已经下帖子去请几家长辈到我们府上了,我们夫人说了,一定要给我们家大姑奶奶讨个公道!这位姨娘,我们奶奶吩咐了,你也要一起过去才好。”
姚嬷嬷用眼角瞥着邹氏,毫不客气的吩咐道,金志扬脸色铁青,紧紧攥着拳头,只攥得手指生痛,咬着牙说道:“好好,好。我倒要看看,她古云姗这是玩得什么花样?我也要让她说说请楚,她这当家主妇,究竟要做什么?!”
姚嬷嬷挑了挑眉梢,似笑非笑的看着金志扬,往旁边退了退,让着金志扬和邹氏往外走去。
古府后院里,古云姗握着李小暖的手,紧张的坐在正厅后面的厢房里,李小暖轻轻拍着她的手,笑着安慰道:“你看看你,紧张什么?这场事,又不用你说什么,你只管哭就行,别管他说什么做什么,你就只管哭,旁的,有我,有嫂子呢。”
“嗯,要是真让我说话,我这性子,平常看着利落,真赶上个什么事,还真是说不出话来。”
“不用你说,只要能哭出来就好,等会儿你就想那些悲伤的事,越悲伤越好,一边想一边哭,谁也别管,你只哭你的。”
“嗯。”
古云姗垂着头,慢慢酝酿起悲伤来。
李小暖站起来,走到厢房门口,兰初侍立在厢房门口,见李小暖出来,笑着曲了曲膝,低声禀报道:“严丞相夫人、郑夫人、镇宁侯夫人、唐家老太太都在路上了,大姑爷和邹氏的车子再有半刻钟就到了。”
“邹氏有了身孕?”
“嗯,四个半月了。”
“你去跟大奶奶说一声,那邹氏有了身孕,怀的可是金家的骨血,别让她站着,就跟金志扬一处坐着吧。”
兰初眼底闪过丝明了,笑着答应着,转身出去找严氏传话去了。
二六零章析产
邹氏扶着婆子的手,跟在金志扬身后下了车,抬起头,有些发愁的抬头看着门庭高大的古府,和府门口的两座石狮子,低眉敛容的跟在金志扬身后,随着姚嬷嬷往正厅进去了。
正厅前,垂手侍立着七八个穿着靛蓝杭绸衣裙,气度从容的婆子,见两人进来,站在最里面的领头婆子忙迎出来,恭敬的笑着让着金志扬,“大姑爷请这边坐,二太太请。”
金志扬心气稍平,脸色平缓下来,依着婆子的指引坐下来,邹氏紧跟在金志扬身后,迟疑着往椅子后站去,婆子忙亲热而关切的笑着说道:
“二太太请坐,我们奶奶吩咐了,二太太是有身子的人,这肚子里怀的,可是金家的血脉,千万可大意不得,万一……就是大罪过,二太太快请生。”
金志扬舒了口气,回头示意着邹氏,邹氏面容微松,谢了婆子,侧身坐到了金志扬旁边的椅子上。
一个青衣小丫头脚步轻盈的瑞着茶上来,却只有一杯茶,金志扬盯着茶,皱起了眉头,婆子忙笑着解释道:“这怀了身子的人,再喝茶可不合宜,我们奶奶知道的晚了,正吩咐人给二太太炖燕窝粥呢。”
“嗯。”
金志扬满意的点头答应着,心底渐渐放松下来。
喝了半杯茶,只听到正厅后面响起阵起落各异的脚步声,仿佛有很多人走过来,金志扬忙放下手里的杯子,转头看向正厅后面的偏门。
门帘掀起,周夫人扶着严丞相夫人走在最前头,汝南王妃和唐家老太太互相让着,郑夫人和镇宁侯夫人一处,几个人面容微微有些沉郁的进了正厅,跟在最后的、是眼晴有些红肿的古云姗。
金志扬忙站了起来,愕然而莫名其妙的看着鱼贯而入的一群老妇人,邹氏也忙扶着腰,跟着金志扬站了起来。
几位老夫人停住脚步,一齐盯着扶着腰,跟着金志扬站起来的邹氏,再转过头,看着红着眼晴的古云姗,满眼都是同情。
金志扬顿了顿,忙长揖挨个见着礼,可这群老妇人中,他认识的,只有周夫人,旁的,竟是一个也不认识。
邹氏迟疑着,跟在金志扬身后曲膝行着福礼,严丞相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汝南王妃眉头拧到了一处,带着十二分的不悦,干脆越过周夫人挥了挥手,“好了好了,你见的哪门子礼,都坐吧。”
古云姗挪着脚步,委屈而胆怯的往母亲和姨女身边蹭着,紧挨着两人坐下,金志扬莫名其妙的看着沉着脸坐了满屋子的老妇人,也跟着坐下来,转头示意着帮氏:“你怀了身子,孩子要紧,坐下吧。”
邹氏心里惴惴不安着,不敢生也不敢不坐,迟疑了片刻,小心的侧着身子,正襟危坐在椅子上。
几个老夫人盯着并肩而坐的两人,周夫人和汝南王妃脸上浮出丝怒气来,严丞相夫人下意识的摇了摇头,郑夫人满眼兴致的看着邹氏,仿佛她是个极有趣的什么东西,唐家老太太皱起了眉头,镇宁侯夫人小心的瞄着汝南王妃的脸色,也跟着浮出一脸的怒气来。
正厅屏风后,李小暖和严氏紧贴着屏风缝隙,紧张的往外探看着。
几个小丫头用托盘托了茶上来,从严丞相夫人和唐家老太太起,一一奉着茶,一直奉到了邹氏面前,小丫头声音清脆的请着茶:“二太太请用茶。”
郑夫人端着杯子的手猛然抖了抖,忙抬头看向邹氏,邹氏迟疑的看着小丫头奉上的俨俨的浓茶,迟疑了下,低声说道:“不用了,我吃碗燕窝粥就行。”
镇宁候夫人面容古怪,似乎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忙低头喝起茶来,郑夫人高高的挑着眉梢,轻轻从喉咙里咳了一声出来,唐家老太太正含了口茶,一下子呛进了喉咙,真正咳了起来,周夫人脸色铁青,汝南王妃恼怒的“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杯子重重的扔在身边的高几上,满脸不耐烦的看着金志扬说道:
“云姗跟我说要析产分居,我还觉得她过了,这会儿看看,半分也不为过。若不是这样,真要被人欺负的连渣也不剩了。”
古云姗用帕子按着眼晴,悲伤的抽泣起来。
金志扬愕然瞪大了眼晴,半晌才反应过来,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古云姗责问道:“这是什么话?好好儿的怎么提这个?”
古云姗头也不抬,用帕子捂着脸,哭得让人心酸无比,邹氏大睁着眼睛,愕然中带着莫名其妙,看着悲伤痛哭的古云姗,又转头看着脸色惨白中也带着莫名其妙的金忠扬,一时呆怔住了。
周夫人气得脸色发青,抬手指着金志扬,一时说不出话来,镇定侯夫人站了起来,
“好好儿的?你看看你这样子,还叫好子儿的?这会也坐下了,二太太也叫上了,这燕窝粥也指使上了,你倒是说说,哪一家的婢妾是这么做的?什么花轿、什么摆了三四天的酒、什么贤名远播逼走主母,这些事我原还以为人言不足信,如今看起来,倒是我们孤陋寡闻,你这哪是纳的妾,分明是停妻再娶的架势。这析产分居倒真是我们求着你的,你大约是打算着休妻的吧?”
金志扬目瞪口呆的看着镇宁侯夫人,又怔怔的转头看向周夫人,从周夫人又转到了汝南王妃身上,邹氏忙扶着腰站了起来,胆怯的退到椅子后,满脸恐慌的看着坐了满屋的老夫人们。
汝南王妃皱着眉头冷“哼”了一声,“你装可怜给谁看呢?我们古家欺负你了还是怎么着?哼。”
金志扬也顾不得邹氏,冲到古云姗面前,
“你倒是说话呀。这是怎么回事?到底是哪一处不好?我纳邹氏,是不是先跟你商量的?是你点了头答应的?这抬邹氏进府,也是你张罗着办的,你说邹氏到底是官宦家小姐,不好太委屈了,这酒也是你张罗着摆的,今天怎么拿这个说起话来?邹氏贤不贤,你不知道?从她进门头一天,到你说要回家看望父母,就这中间,她哪一处不贤不好?你说不好,倒是说出个一二三来?回家是你自己要回去的,怎么成了她逼走主母了?这都是从何说起?”
古云姗垂着头,哭得更加伤心了,李小暖皱着眉头,推了推严氏,严氏隔着屏风叫了起来:
“混帐东西。他这是明摆着欺负大姐姐娘家没人呢。欺负我们一门孤儿寡母。你听他这话,这妾是大姐姐给他纳的,这人是大姐姐硬塞给他的,什么都是大姐姐的错,一个婢妾,竟没有个不贤处,人家娶妻才娶贤呢,这么贤的妾打的什么主意,是人都看出来了。偏这混帐东西欺负我们古家没人,欺负到门上来了,我跟他拼了。”
屏风后一片哐哐当当响成一片,中间夹着严氏愤怒的叫声:“别拉我。你们别拉我。我要砍了这个混帐东西。我们古家一门孤寡,也不能让人这么欺负到门上。”
古云姗跟着放声大哭起来。
严丞相夫人脸上浮起层怒气来,唐家老太太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着严丞相夫人说道:“也不怪婉儿生气,也是让人闷得难受。”
镇宁侯夫人看着满脸怒容的汝南王妃,也跟着怒气冲冲起来,“你这是看着云姗只有个寡母弱弟,觉得娘家没人了是吧?瞎了你的狗眼。你看看清楚了。古家有事,我们镇宁侯府却没有袖手的理儿。”
郑夫人叹了口气,“你也是读过书的人,这娘家越是没人,你越是要尊重着发妻才是,哪有你这么做的理儿?怎么能糊涂成这样?夫妻同根敌体,那妾是什么?不过一个物件儿,你看看你,唉,怎么能糊涂成这样?”
李小暖也不理会身边跳着闹着的严氏,只贴在屏风缝隙处,凝神听着外面的话,暗暗扣了口气,好了,这事,差不多成了。李小暖回身示意着兰初,兰初端着杯茶,送到了古云姗面前,古云姗瞄了眼兰初,哀哀痛哭着,抽泣着说道:“我也不想活了。”
古云姗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扑倒在周夫人和汝南王妃脚下,痛哭失声,“与其……坏了名声……再死,连累了……母亲和……姨母,早晚……得死,还不如……这就一头碰死……碰死了,只可怜我的砚儿……我的……孩子……”
周夫人心酸难忍,也跟着大哭起来,汝南王妃用帕子试着眼泪,伸手扶起古云姗,
“孩子,别哭。怕什么。镇宁侯府没有袖手的理儿,汝南王府也没有袖手的理儿。你放心。就想开些,析产就析产。往后,你就守着孩子,有姨母呢。有你小暖妹妹呢。”
郑夫人长长的叹着气,抹起眼泪来,唐家老太太恨恨的看着邹氏,“也太便宜了她。”
“算了算了,咱们只求着咱们孩子好,你想想,咱们这样人家出来的孩子,哪里会那些挑三拨四、阴暗见不得人的狐媚子本事,别说会,连见都没见过。人家可是家传,人在做,天在看,算了算了。”
严丞相夫人长叹着说道。
第二六一章 失落
古云姗挪了挪,跪着扑在汝南王妃怀里,哭得声嘶力竭,就是不肯起来,周夫人心疼的也跟着大哭起来,严氏在屏风后,跟着痛哭失声,旁边侍立着的丫头婆子,也急忙跟着伤心的抹起眼泪来。
金志扬呆若木鸡的站在厅堂中间,突然间恍过神来,那说着断不袖手旁观的,必是镇宁侯夫人和汝南王妃,那旁边几个,是谁?金志扬心头突突跳着,这会儿不是讲理的时候,不能讲理,先认了错再说。
金志扬“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邹氏正心惊肉跳的看着厅内的风云变幻,见金志扬跪下了,也忙跟着跪在了地上。
“姨母……救我……”
古云姗拉着汝南王妃的衣袖,哀哀痛哭不已,
“都是……我的错,我……笨……学不会,姨母……”
汝南王妃心疼的也跟着落起泪来,
“孩子别哭,你放心,有姨母呢,断不让你再受这个气去,不是你笨,那是你命不好,别哭了,好孩子,往后就带着砚儿她们安心过日子,分开就分开吧。”
古云姗得了话,顺势站起来,后面的婆子眼明手快的上前扶着古云姗坐到椅子上。
金志扬直挺挺的跪在厅堂正中,挨个磕着头,陪着罪,
“母亲、姨母、舅母,各位长辈,都是志扬不好,志扬犯了糊徐,各位长辈就给志扬一个机会,往后,志扬都改,母亲怎么说,志扬就怎么改,求各位长辈,饶了志扬这一回吧。”
说着,金志扬磕地有声的重重磕着头,邹氏也忙跟在后面,连连磕起头来。
严丞相夫人皱着眉头看着一前一后磕着头的金志扬和邹氏,转头看着唐家老太太,唐家老太太微微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郑夫人端着杯子,垂着眼帘个神贯注的喝着茶,镇宁侯夫人一边喝着茶,一边紧紧瞄着汝南王妃,这事、她们只看这母女三个的意思。
兰初满脸紧张的招呼着邹氏的陪嫁婆子,
“这位嬷嬷,赶紧扶起你家二太太,都四个多月身孕的人了,这么跪着磕头,万一有个好歹,我们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还让我们大姑奶奶活不活了!”
陪嫁婆子满脸通红,扎扎着手,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金志扬满脸通红的转头看着邹氏,邹氏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脸上一片青灰。
古云姗求援般看着汝南王妃,汝南王妃气得连喘了几口粗气,点着邹氏吩咐道:“施她出去,她跟来做什么?一个妾,就这么大喇喇的上了台盘?这是哪家的理儿?”
“好好的扶她出去,千万小心着些。”
唐家老太太急忙交待道:
“唉哟,你们不知道这中间的凶险,找几个妥当人,好好抬出门去,交到她自己人手里,交待好了,咱们可是好好儿的交出去的,往后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可不关着咱们的事。这事,唉,万一有什么事,咱们可都得给云姗丫头做个证才是。”
严丞相夫人连连点着头,连连叹着气,转头看着郑夫人,感慨的说道:
“你说说,咱们这样的人家、那孩子得多宝贝着呢,哪象那些心狠的,拿孩子当筹码,唉,这事,那书上写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