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那他们当初陷害我,累及十三弟就不卑鄙?这些年他在朝中笼络人心,明里暗里害我多少次就不卑鄙?没有他们的谋划,老二能再次被废?哼,他们除了离间我们之间的感情还会在你面前说什么!”胤禛突然拔高声音,我迷茫了,究竟是他卑鄙,还是八阿哥卑鄙?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让我的姐姐姐夫很痛苦,你让他们受到了伤害,姐夫病了,姐姐责怪我,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我该怎么办?”我抱头痛苦蹲下,脆弱而矛盾。
“我早说过,我们之间的恩怨不要牵扯到你,你不该来的,为何你不愿等我,我让十七带的东西你可收到,我从未变……从未变。”胤禛搂住我,哽咽道。
我看着他,迷惘,声泪俱下,长长的睫毛上闪闪泪光:“那你能停止吗?”
“我把我自己要做的一切看得比生命还重要,要我放弃,除非我死!”胤禛坚定地目光,褶褶生辉地看着我。
倏然,我推开他,站起,右手抽出怀中的匕首,寒芒毕现,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我流泪道:“看见了吗?这是当年,你送给我防身的,带在身边,一直未用,可今天,我就是来杀你的!”
“你要杀我?”胤禛喃喃追问,我惨然一笑:“孩子没了,我早就不想活了,当年被太后赐死的时候,我怎么等也等不到你,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为了你,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他们的关心我视若无睹,为了你,我忍、忍着活下来,只为了当年的一句承诺,我好傻是不是,你欺骗了我的感情,陷害了八阿哥,我不能原谅你,不能原谅你!”
我举起匕首,倔强地做出自己难以想象的事,胤禛诧异我的坦白,曾经在他怀里撒娇深情的女子,如今嚷嚷着要杀他!
“我负你太多……你要杀我,这条命,早就是你们娘俩的了,我无话可说,只是,他们不仅仅是你的亲人,也是我的亲人,只可惜,生在帝王家,今生,我们注定不能共存!”胤禛黯然,居然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来,迎上我手中的夺命匕首,我不自觉的后退,看着他,他眼中的执着、热烈、痛苦……
他要做什么?试探我?
我要杀了他,杀了这个无情抛弃我的人,杀了这个对我不闻不问的人,可当他走进,是什么力量使我在后退?
“咣当!”我手一松,匕首应声而落,砸在地上,我闭上眼,痛楚地尖叫:“我做不到!做不到!啊!”
颓然坐在地上,怔怔流泪,万念俱灰……
我明白了,除非我停止呼吸,否则这份爱是没有尽头的。
黑色绞丝金边靴出现在我眼中,胤禛蹲下,捡起匕首,放到我手中,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口吻,哄着我:“我的澈儿那么善良,不会杀人有什么奇怪的,来,乖……起来……”
被他扶起,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胤禛气息有些紊乱,但十分镇定,冲我一笑,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眼角的晶莹是那么痛苦,握住我拿着匕首的右手,我惧怕地瑟缩了下,他尤似鼓励般,诱哄:“乖!让我来教你……”
沉闷的一声肌肉被刺穿的声音,我尚未反应过来,只感觉右手一暖,鲜红的血如同烙铁般,将我烫得体无完肤,我打了个冷战,颤巍巍盯着胤禛,惊诧:“你、你在做什么?为何……为何……”
他笑着握住我的右手,那明晃晃的匕首插在他心口,汩汩鲜血瞬间染遍了他胸口的衣料,他忍住剧痛,遽然道:“我说过,这条命早就是你的,如果这样能减轻你内心对他们的愧疚……如果这样,能让你对他们有个交代,那么我成全你,呃……只是……只是,我要让你明白……呃……我没欺骗……欺骗你……这辈子,你都是……我……的……妻……”
“不!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来人哪……救命啊!……来人哪……”我大声哭喊着,扶着胤禛渐渐下坠的身体,哪里还有半点形象。
这匕首捅在他身上,也捅在我心里。
“嘭!”门被踢开,四福晋带着一大帮人闯了进来,乍一看这情景吓得不知所措,我痛哭:“救救他,求求你们……”
“爷,怎么回事?”四福晋扶住胤禛,胤禛面如死灰,死死扣住她的肩膀,咬牙:“不关她的事,不要……为难她!”
“爷?爷?爷!”胤禛说完就闭上眼昏死过去,四福晋与我都掺不住他壮实的身体……
“快,去叫邬先生来!你们几个,快去准备热水,其余的人……”四福晋在床边一边照顾胤禛,一边有条不紊地吩咐着奴才们,我呆呆立在一旁,双手成拳,十指深陷,浑身打着冷战,我、我做了什么?
我杀了胤禛,我杀了……我最爱的……胤禛!
“啪!”一巴掌挥来,打得我倒在地上,唇角溢出一丝鲜血:“要是爷有个什么,我要你死!”
我呆呆看着年映瑶,她也是与四福晋一起进来的,只是我刚才没注意,她眼中的怨毒要将我撕裂。
“够了,滚出去!”四福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极度不悦,年映瑶收敛了些,好声好气:“姐姐,就是她害得爷,您也不管么?”
“你没听爷刚才说的话么?管?这府里是你说了算还是我说了算,平日你仗着的爷的宠爱欺负李妹妹和弘历母子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你是越发没高没低,忘了自己的身份!”四福晋雍容不迫,一番话说得年映瑶的小脸红得跟番茄一样,呐呐嘀咕着:“映瑶不敢,自然是姐姐说了算。”
“哼,别怪我没提醒你,与其一天到晚想着那些有的没的,折了自己个的福分,不如好好想想,自打你进府,一个孩子都保不住,若不是你哥哥的功劳,你还神气什么?我做事一向一碗水端平。云格格是什么身份,也是你能打的,就是我,也不敢对她动手,你口口声声为了爷,怎么就不能体谅体谅爷的心,他的心意还要我告诉你吗?立刻给我滚出去,没我的话不许出房门半步,再嚣张,别怪我这个嫡福晋对你动家法!”四福晋不耐烦地数落一番,大手一挥,年映瑶咬着嘴唇,恶狠狠瞪我一眼,终于走了。
四福晋一席话即警告了年映瑶,我身后的人不是胤禛是康熙,更明确告诉她我在胤禛心里的地位。
“你先起来!”四福晋拉我起来,我捂住心口闷咳不止,泪水泛滥,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胤禛的伤势,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暗紫色长袍的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就来了,身后跟着几个背着药箱的人,看来,这个男人就是邬思道,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还真是让人捉摸不定。
四福晋无暇顾我,与邬思道坐在胤禛床边,此时胤禛面无血色,嘴唇乌青,胸口上的血还在流动,在匕首上面的结成了一小块暗红色的血壳,邬思道用剪刀割开胤禛胸口的衣料,结实的胸膛上赫然插着一把匕首,令人心惊,我走过去,默默流泪。
“真险啊……这匕首要是再偏一点,就是神仙下凡也没救啊,王爷是个有福之人……现在必须将匕首拔出,再用我的独门秘药止血,只是……”邬思道拧眉,沉思道。
“邬先生,有话不妨直说!”四福晋道,擦拭胤禛额头上的冷汗。
“就怕拔刀之时王爷一口气提不上来啊!”邬思道最担心的就是胤禛撑不住,匕首拔出必定带动大汩鲜血。
四福晋想了想,突然冲我道:“云澈,你过来!”
我不明所以,抽抽噎噎,四福晋让开位置,让我坐在胤禛床前,我很自然地握住胤禛冰冷的手,四福晋道:“他能不能撑住,全靠你了。”
邬思道打开药箱,掏出一贴膏药,从中掰开是黑色硬块,用火烤之后就变成糊状,然后,四福晋托住胤禛的身子,我握住胤禛的手,紧紧盯着他的脸,愁眉紧锁。
我现在什么也不想想,眼中只有他。
邬思道又拿出一瓶药往胤禛鼻子旁边一放,胤禛缓缓睁开眼,看到我时微微一笑,粗喘着:“澈儿,你……还在,真好。”
我鼻子一酸,泣不成声:“我在,我一直都在,你以为你死了,我就快活了?我告诉你,我不快活,一点也不……”
这个让我又爱又恨的男人啊!
“别恨我……”他的声音轻不可闻,有气无力。
四福晋冲我使眼色,我含泪点点头:“好!”
他都这样了,我实在狠不下心再说些伤他的话,罢了,罢了,只要他能活着,那便比什么都强。
“拔刀吧!”四福晋冲邬思道说完,邬思道握住匕首,猛地用力一抽,一股鲜血迸出,在空中画出一条抛物线,如火山爆发一般,胤禛身子一弓,“嗯……”额头上青筋暴起,漆黑的眼珠一瞪,握住我的手勒得我几乎脱臼,愣是没叫出来,我额头上不自觉出了一层汗,邬思道急忙将膏药贴在伤口上,胤禛闭上眼昏了过去,我这才发现他的嘴唇不知何时被他自己咬破了……
“怎么样?”四福晋问,邬思道边帮往胤禛胸口缠上纱布,边道:“暂时没什么危险了,这几日得好好调养,我去开药。”
总算舒了一口气,四福晋将胤禛放躺,我试着抽出手,却被胤禛握得死死的,四福晋见我有些尴尬,冲我一笑:“爷没事,我就放心了,这里就交给你了,我去外面打点。”
“等等……”我忍不住唤道,四福晋顿了顿,并未转身,我问:“福晋就这么相信我?”
毕竟胤禛是因为我才会伤成这样,她还能放心将胤禛交给我?
“我不相信你,但我相信爷的眼光!”她径直走了,我叹了口气,胤禛,你真的有一位好妻子。
剪不断
夜晚子时
“咳咳……咳咳……”我坐在胤禛床边捂住口鼻,体虚气弱,一天奔波,根本就没顾得上进食。
“吱呀”门打开了,是四福晋,她端着盘子放在桌上,走到我身边,悄声问:“爷可好?”
我点点头,胤禛昏睡不醒,四福晋轻手轻脚地掰开他的手,我难过得捂着心口,四福晋牵起我的手走到桌边坐下,暗黄的油灯下,我们对应而坐。
“云澈,你也累了,晚膳还没进吧,这是燕窝粥,你随便用些。”四福晋将盘子里的燕窝粥端到我面前。
暗叹她的细心体贴,我皱眉:“胤禛都没醒,我实在吃不下……”
“我瞧着你脸色不怎么好啊,难道是……”四福晋欲言又止,我应道:“您猜得没错,当年太后赐死,我伤及五脏,这辈子只怕也就这样了。”
“苦了你了,其实,今天……我与年映瑶一直在门外。”
我一惊,随即想象也就释然了,木然道:“福晋,您怪我吗?”
四福晋摇摇头,淡淡一笑:“怪你夹在他们之间两难吗?还是怪你们不该相爱至此?云澈,爷是用命来爱你,你可明白?”
我当然明白,胤禛今天的举动太突然,太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了,那匕首刺入之时,他脸上瞬间的轻松微笑,他倒下之时对我爱怜的眼神,只要是个女人,就绝对不会无动于衷。
“可这么多年,他对我的无视和冷漠又算什么?都说他爱我,可为何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有些懊恼地用手肘撑着额头,这些年郁结在胸的事太多,剪不断理还乱。
“我就知道,爷什么也没告诉你。”四福晋轻叹,悠悠道:“你在草原那几年,爷与八弟在朝堂上势同水火,后来,你回宫,太子被废,八爷又以“镇魇”之事陷害爷,爷在幽禁之时还要担心你的安危,本想趁等这件事一过便向皇上请旨将你讨了过来,可偏偏十三弟为了爷走了那一步,你是不知,爷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整整两天,兄弟之情不可不负,而你,他更不能负,我这才给爷出了主意,暂时不能要你过府,云澈,我对不起你,我要知道,你当时有了身子,怎么也不会……”
“你说什么?”我蹭地起身,盯着四福晋半晌说不出话。
是她的话才使胤禛改变心意,突然要去宠幸年映瑶,又叫我等。
对不起?一声对不起就能挽回的孩子?
“云澈,原谅我,我们当时没有办法,后来爷派人去查这才得知,原来,当时你有了身子,孩子都没了他都不知道,爷很愧疚,为此,为此……”四福晋慌忙拉着我的手,忍了又忍,还是说道:“为此,爷不惜一脚将年映瑶肚子的孩子踢了下来!”
“不!这不是真的……这怎么可能?”我不敢相信,胤禛不会的,年映瑶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骨肉啊!
难怪,难怪年映瑶会怨恨我至此,不仅因为胤禛,更因为孩子。
“你还不明白?爷是心疼你啊……我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后来,你被太后赐死,宫中谁敢医治,不去绛雪轩是抗旨,可去了绛雪轩救了你就是跟太后作对,这样的差事谁敢接,而且宫中死药根本没有解药,爷实在没有办法,只好去请邬先生来商量,邬先生是行走江湖的神医,知晓金针渡穴的方法,却不能进宫,爷只好暗中恩威并施于胡太医,这才使他进宫去为你医治……五年来,爷每天都会呆在书房,有时独自饮酒,有时就拿着十二弟送来的荷田相思结默默无语,云澈,别恨他了,我知你受苦,可爷更不好过啊!”四福晋句句诚心诚意,我却如五雷轰顶。
原来,他没有放弃,没有放弃我们的爱情,只是,他的爱是那么隐晦,那么深沉……
“他为何不告诉我,为何让我活在这爱恨交织的痛苦中,既然不想让我知道,为何你又要替他说?我恨你,恨你一句话,就让我们母子阴阳相隔……”我无力地责问,明知是形势迫人还是不甘心,不甘心当年的种种。
“我再不说,难道看着你们互相折磨到死吗?爷的性子就是这样,明知你心结所在也不会解释,只会做些你根本就不知道的傻事。至于我,你要恨就恨好了,是我间接害了你们母子。”四福晋紧声道。
我打开她的手,身子一怔:“我们该怎么办?他如此陷害我姐夫,我们已经不可能了!”
“云澈,为何你就是不肯遵从你自己的心,你明明喜欢爷,为何不能洒脱些,我不知你姐姐对你说了什么,可我看得出来,她要是真心疼你,就不会影响你,阻碍你。”
“我承认,你的确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胤禛当年被诬陷、被幽禁,我姐夫固然有错,但是张明德案呢?这次的事呢?我和姐姐是亲人,血浓于水,云澈欠她太多,胤禛又与姐夫之间水火不容,挡在我们之间的人或事太多,云澈现在只希望胤禛能醒来,这样,云澈才能无牵无挂地离开……”我心中戚戚,世上最远的距离也许就是我们之间了。
四福晋见我神色茫然,一时之间也说不通,便催促我喝下燕窝粥。
“澈儿……我在这,你别怕……澈儿……”一声声呢喃从胤禛口中传出,我端起燕窝的手停在半空,怔怔看着胤禛昏迷的脸,皱起的浓眉,睡梦中也是那样不安稳,他的手在空中挥舞着,好似要抓住什么又像在探寻。
我急忙放下燕窝粥,奔至床前,十指相握,又摸了摸胤禛的额头,好烫,他发烧了,我心揪在半空,慌乱无措:“胤禛,我在这,福晋,他发烧了,怎么办?”
“你等等,我去传邬先生来!”四福晋也不敢耽搁,忙去了。
“澈儿……澈儿,你别怕……呃……澈儿……别走……澈儿,我爱……我爱你……”他好似感觉不到我的存在,不管我怎么抓住他的手,他只顾动情地呼唤着我的名字,说着他想说的话。
感动的泪水盈满眼眶,我抓住胤禛的手放在胸口,柔声:“胤禛,我在这里,我没事,你别吓我,求你醒来,求你……”
邬思道很快就来了,查看了胤禛的伤势,只说是正常的现象,又给他灌了些药,说是看看天明的情形再说。
丫鬟们端来铜盆,我拧了方巾,搭在胤禛额际,就这样又折腾了一个时辰。
“澈儿……别恨……别恨我,我会给你孩子……我们还会有孩子……你别……”嘶哑的声音,苍白的嘴唇,我捂住心口,痛得躬起身子,泪水连连,四福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