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慕容画楼回来,白云灵神色有些讪讪,不安地叫了一声大嫂。
慕容画楼冲他们淡淡一笑,便转身上楼。
白云灵点漆般的眸子里顿时一层雾气,雪色贝齿咬住丹唇,倏然晶莹滚烫泪珠溢出眼眶,她狼狈转脸。
“怎么了这是?”白云展瞧见她哭,愕然愣住。
白云灵不答,转过身子。白云展执意拉住她的手,问到底怎么了,谁欺负了她,哥哥给她出气……
白云灵随手将自己的小提包摔打白云展:“你管不着……”提包链子松开,小镜子、粉饼盒、各种小饰品掉了一地。
她越发生气,索性将小提包往地上一掼,提裙跑上了楼。
白云展莫名其妙,俯身将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捡起来。管家凑过来,帮着一块儿捡,低声跟他道:“六小姐跟夫人吵架了呢……”
他微讶:“大嫂?”
管家点点头。
白云展失笑,继而将白云灵提包里的东西装好。倏然瞧见提包内侧一张叠得整齐的纸片,他坏坏一笑,定是哪个男子写给灵儿的情诗,她这样妥善保存着。白云展毫不犹豫打开那纸片,读了起来。
是一首诗。
“再别康桥?”白云展念道,“新派诗?”
他也爱新派的诗歌,不免细细读了起来,到了最后,越发觉得新奇瑰丽,满口余香,浅显词句里透出幽深情愫,令他心醉神驰。
将白云灵的提包整理好,白云展三步并两步,快速上楼。
管家在身后低语:“真是怪人……从内地来的,只有夫人正常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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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诗?”白云灵哭了一场,眼皮微肿,衬得眼珠子越发明亮清晰,莹莹照人。她接过白云展手里的纸片一瞧,扬手便打他,“你个浑人,谁准你乱翻我的提包?”
白云展捉住她的手,“大小姐,你还真不讲理啊!明明是你自己把提包掼在地上,东西哗啦啦掉了出来……我好心帮你捡了,就是为了挨你一顿打?”
白云灵气的背过身子去。
“说真的,这诗是谁写的?我们报社新开的板块,正在跟一些诗人约稿,登一两首诗。偏偏投稿的那些,我们主编都瞧不上,让我再催……这诗就极好,好妹妹,是不是你写的?哥哥给你登到报纸上去……”白云展在她身边念念碎。
白云灵抱过枕头砸他:“出去啊!那是大嫂写的……出处在哪里,你去问她!”
白云展还欲说什么,瞧见白云灵抓起床头柜上的花瓶要砸过来,才慌不择路逃了。
正好遇上准备下楼吃宵夜的慕容画楼。
她问他要不要吃点。
白云展很不喜欢晚上多吃一顿,此刻却毫不犹豫道好。
厨子煮了鸡丝面,高汤熬得鸡骨都融化在汤里,异常香醇。回来的路上,慕容画楼吃了蛋糕,只想喝些清淡素雅的小米粥,鸡汤太浓稠,她三两下便放下筷子,无甚胃口。
反而白云展大快朵颐。
“以后我们早餐吃这个吧,比牛乳面包好吃多了……”白云展口齿不清跟慕容画楼道。
慕容画楼浅笑,转身让女佣去告诉厨子,早上专门给五少爷做一份鸡丝面。
“闵周路三十号今天打起来没有?”慕容画楼支颐问道。
白云展摇头:“没有,有人告诉了吴将军,吴少帅被领回家关了起来……李六少用钱收买警备厅的军警,现在被抓在警备厅的看守所里……瞧瞧,借助老爹的声威闹事,最后会狼狈不堪。”
慕容画楼失笑。青丝披下来,凌乱散落肩头,脸上素淡不着脂粉,似白玉光泽暗暗流转。
她慵懒支颐,斜倚着雕花木椅,像午后的喵咪。
“大嫂……”白云展抬眸瞧见她的模样,不禁莞尔,“你自从来到俞州,真的美丽了很多……爱情是女人最好的滋养品,这话不错。”
慕容画楼错愕,佯用银勺打他:“你这油嘴滑舌的!这些话是你个小叔子应该说的吗?”
白云展却一本正经:“可是一个朋友,应该能说吧?你也庸俗了,如今是新社会,那些老一套的男女大防,是旧社会最肮脏丑陋的垢,早就应该清洗!你原本就很美,我赞美你,是人性对美最纯真的感叹,有什么不能说?”
她笑靥浅浅,听着他一番大道理,眸子更加粲然明亮。
他又跟她说起西方对女子美丽直观赞美的由头。不知不觉间,夜便深了。
钟摆敲了十二下,两人才起身,白云展把那首诗给慕容画楼,问她出处。
慕容画楼大骇,过去这么久,白云灵居然还留着这首诗,她劈手夺过来准备撕了:“就是胡乱从书上看来的……”
白云展急了,捉住她的手,将她搂在怀里,去抢那张纸。
她肌肤凉软细滑,如上好的绸缎,淡淡温香从她青丝间飘渺。白云展只觉得彼此的呼吸凑得太近了,心头一震,她已经放开了手。
“太不像话!”她神色微恼,“你还跟小孩子一样……那首诗是别人写的,你可千万不能乱登……回头被人骂!”
楼梯蜿蜒处,她倩影已去无踪。
白云展深吸一口气,觉得两颊莫名燥热。立在窗前,如水琼华镀银一般,将苍茫大地笼罩。夜风微凉,渐渐吹散了心口那簇温香。
大半夜的时候,电话铃声大作,又是找五少爷的。
他慌忙爬起来,然后就开车过去了。
白云灵被电话声吵醒,起身瞧见车灯破了清晨淡雾而去,不免摇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名记者呢!跑得这样急,什么事情都搁不住!”
白云灵刚刚躺下,电话铃声又响了。这回是找夫人。
慕容画楼下楼的脚步声很匆忙,片刻院子里便有汽车开出去。
白云灵赌气不去管。微微睡了一个时辰,起来吃早饭的时候,慕容画楼与白云展都不在。她拿起桌上的报纸,随意瞟了两眼,突然被头版大字新闻吸住眼球:“梧桐路发生命案,查实属北方政府总统近卫所为!”
上午的时候,白云灵便听到管家说:“不晓得夫人和李副官他们大清早去了哪里……昨夜梧桐路的命案,死的是东南法政学堂的三名学生。刚刚厨子出去买菜,说法政学堂的老师学生好几千人,将醉琼林饭店围得水泄不通,要求惩治凶手呢!”
“真的是特派专员的近侍杀人?”白云灵只觉得一颗心要跳出来。
“可不是!警备厅的人正好巡查,现场逮捕了两个人,逃走了四个。那两个人扛不住酷刑,就招了。他们是北方政府总统府的近侍,随行保护特派专员的安全……”
第五十节发动学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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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华的醉琼林饭店,天色尚未明亮,门口已经人声鼎沸。亜璺砚卿
尽管警备厅的军警持枪维持秩序,现场依旧一片嘈杂。东南法政学堂的师生怀抱死者遗像,拉着红色醒目横幅:“杀人偿命”,不停喊着口号。
各大报社记者的镁光灯频频闪动,捕捉一张张义愤填膺的脸。
饭店的五楼,大型舞厅没有鲜花着锦,没有丝竹盈耳,只有三十几人敛息站立。姚文讯铁青着脸,躲在窗帘后面,探视外面的情况。
一转身,重重巴掌掴在身边近侍脸上。
那近侍连同另外三名近侍,匆忙跪下!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近侍长见姚文讯怒气冲天,示意这四名近侍先出去,才低声跟姚文讯道:“专员,这件事,只怕是个阴谋。”
“怎么说?”姚文讯点燃一根烟,面若寒潭,坐在沙发里。
“昨晚凌晨一点多,那个陈小姐要回去……专员睡熟了,属下等人不敢打扰,就派车送她。她不要白云归那些守军送,非要咱们的人亲自去。属下就派了他们六人去了……那陈小姐住的地方,居然是姚春院!”
姚文讯听到这话,将茶几上的烟灰缸向墙壁砸去,顿时琉璃烟灰缸碎片四溅,他的声音带着狠戾:“好个白云归,居然叫个妓女来陪老子!”
“所以属下说,这是一开始的阴谋!属下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她撒娇要属下的人送,属下以为是专员的意思,不好违抗她。到了姚春院,那几个混蛋被极其漂亮的姑娘们缠住,就歇在姚春院了。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五六个乞丐讨钱……专员,凌晨三点多,哪里来的乞丐?可是那几个蠢货喝多了,就上去拳打脚踢。正好被东南法政学堂的学生瞧见了,听说这些学生排演话剧,凌晨三点多才散场。那些多管闲事的学生上前劝架,他们就连学生一块儿打了。”
“好巧!”姚文讯阴沉冷笑,“这一桩桩一件件,怎么就这样巧!”
“的确很巧,除非有人事先安排好的。”近侍长道,“而且那几个蠢货喝多了,哪里就能赤手空拳打死人?还正好有警备厅的巡警路过……专员,这一切都太巧了!要是青天白日还能说得过去,可是凌晨三点,警备厅那群吃干饭的,会上街巡逻吗?”
姚文讯眯起眼睛,透出阴冷的犀光,将香烟按在棕色牛皮沙发上,顿时一阵烧焦气味。他起身踱步,半晌才冷笑:“好个白云归,他不想上京,居然这样陷害老子!”
“专员,我们现在怎么办?”近侍长探寻口风。
“拿着大总统的手谕,先给俞州的警备厅打电话,叫他们来接,咱们先躲开这些记者和学生要紧!”姚文讯咬牙恨道。
近侍长示意身边的近侍立马去办。
不过两分钟,那近侍蹭蹭跑回来,手里还提着饭店经理的衣领,焦急道:“专员,饭店的电话线被人切断,电话、电报都发不出去!”
近侍长也急了,一把攥住被推搡进来的经理,怒斥:“怎么回事?”
那经理瞧着这群凶神恶煞的带枪近侍,吓得簌簌发抖:“小人不知……电话线不是从饭店断的,是从外面……饭店里的线路都是完好无损的……”
姚文讯哈哈大笑,酷似午夜寒枭啾鸣,让人心生滞迫寒意。
“好,好!白云归,果然是好样的,娶媳妇也是好样的!倘若不是白云归的女人如此文静天真,老子也不至于这样轻敌!老子一生枪林弹雨里走到今天,却阴沟里翻船!好!”姚文讯气急反笑,声音诡谲。
那些近侍各自心头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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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琼林饭店所在的街道,全部被堵住。
东南法政学堂的学生遇害,消息似秋日荒原上的小火星,已经燃烧到无法遏制的地步,整个俞州沉浸在怒火灼灼的海洋里。俞州高中、大学近万人,一早也赶了过来,将醉琼林饭店前前后后全部包围。
警备厅厅长见情况不妙,不敢贸然激起舆论,居然撤兵,躲回了警备司令部。
慕容画楼与李争鸿、程东阳在隔壁街道一处最高的阁楼,用望远镜观察醉琼林饭店的动静。
程东阳有些急了:“夫人,属下安排的,的确是乞丐!可是不知道怎么就突然冒出学生来……”
李争鸿看了程东阳一眼,见他向来冷静稳重,此刻也被这漫天人海镇住,只得告诉他实情:“程参谋,那些学生,是夫人安排的人……受伤的学生已经秘密送往德国留学,死的是监牢里的死囚……”
程东阳震愕,半晌才勃然大怒:“夫人!您……您怎么如此擅自做主!调动学生,的确可以阻挡姚文讯!可是收场却很难!现在的学生都很激进,对政府极不满意,一旦出了事,根本就控制不住!您这样……属下没法配合您行动了!”
“学生运动就是洪水猛兽!若是不打压,他们会造成经济瘫痪,就像现在这样,整个城市都无法正常运行;倘若打压,国内外的舆论极度可怕!屠杀手无寸铁的未来希望,将会成为历史的罪人!夫人,您自作聪明,想过后果吗?督军要为您的鲁莽背上千古骂名的!”
“程参谋,请你注意自己的言辞!”李争鸿也怒,上前一步也程东阳对峙。两人似两头被激怒的豹子,露出锋利的爪牙。
“你们别吵了……”慕容画楼漫不经心,依旧用望远镜盯着对面街道的一举一动,声音轻软,“程参谋,你的任务,是阻拦姚文讯十日。收场的问题,我会考虑的……”
“妇人短见!”程东阳毫不客气骂道,“你看看这架势,学*潮要是被引动了,整个俞州百姓对政府不满的怒火都会被引动,怎么收场!你怎么想到这样愚蠢的法子!”
“你给我说话客气点!”李争鸿拔出配枪,指住程东阳的额头。
程东阳飞速拔出自己的配枪,抵住李争鸿的心窝。
慕容画楼瞧见他们这样,忍不住摇头轻笑:“督军说程参谋稳重,可是事情尚未到不可收场的地步,你们倒是窝里斗了……”
程东阳顿住,李争鸿也手上微滞。
她的眼底这时才浮起一层霜色:“程参谋,历史永远都是由胜利者撰写!是千古罪人还是青史流芳,谁赢了,谁说了算!”
程东阳眼眸微敛,微诧瞧着她的脸。气质绰约,却又雷霆般威严,莫名叫人心口发紧。
“李副官,叫你办的事情,大约什么时候能办好?”慕容画楼问道。
“明日三点左右!”李争鸿道。
慕容画楼这才满意,轻轻点头:“程参谋,让三十名守军看着,一旦情况恶化,去官邸通知我。你也累了一天一夜,先去休息吧!你放心,我有本事惹事,就有本事收场!”
程东阳不信,但是触及她微带锋刃的眼芒,所有抱怨与愤怒堵在嗓子口,半句都道不出来!
转眸间,她已经随李争鸿下了阁楼。
“女人……”程东阳越想越觉得怒火难息,愤怒将桌子上的杯子砸了,“督军说她可信……原来督军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我程东阳万死不足惜,可是督军的一世英名。。。。。。”
第五十一节夫人谋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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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方政府特派专员的近侍在俞州打死了学生,这条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国。『*首*发』
群情愤怒,各地学生组织游行,声援东南法政学堂的师生,要求俞州地方政府严惩凶手。
俞州地方政府则全部推卸责任,将此事转交给白云归的军政府。
各地军阀纷纷观望,直到报纸上铺天盖地的学生、工人游行,一些看热闹的地区军政府才发电,声援学生运动,要求俞州军政府给予回应。
已经过去了五日,俞州四处游行,交通全部瘫痪。
程东阳将各大报纸拿给慕容画楼瞧,气急败坏道:“夫人,您瞧瞧这些人,甚至南方政府都公开表示支持学生运动!他们这是唯恐天下不乱,等着看督军如何收场!”
慕容画楼身着一件淡紫色缠枝葡萄纹衣衫,认真读程东阳甩给她的报纸,突然轻笑,指了一处给程东阳道:“这人用词犀利……”
程东阳见她处变不惊,不知她是真的糊涂还是故意装傻,一时间语滞,气得脸色煞白。
副官报告,说收到了北方总统府的密电。
程东阳接过,快速浏览一遍,递给慕容画楼,语气不善:“夫人,总统亲自发来的密电……”
慕容画楼读了一遍,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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