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发虚,良久,才抬起脸,似什么事都没有般地笑着道:“娘放心,我一定用心,到时不会给娘丢脸的。”
“傻丫头,这可是为你自个着想。”金氏笑了笑,又道:“千瑶是个认真的,说你两句,也是为了你好,到底她现在在教着你呢,一些小事,你就别放在心上,也算是提前练一练你的心胸。要知道,那宋家的人口可比咱府多多了,每日里的大事小事更不用说,你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这样到了那里,才不会让人抓着错。”
任婉华掩下心里的不满,顺从点了点头,心里却道,什么疼爱,原来也就只会说说而已。还有这天天晨昏定省,着实让人觉得烦,不过这也算了,反正曲意逢迎对她来说并不陌生。主要是那个千瑶,实在是个祸害,再这么留着,总不是个事!
任婉华出去后,金氏叹了口气,揉了揉有些发胀的额头,红绸在一旁瞧着,便上前道:“我给太太捏捏吧,正好前几日学了一种指法,捏上一会,能让人放松不少。”
“嗯,那就给我捏捏吧,这一天下来,实在是有些疲了。”金氏说着就在那榻上歪了下去。
红绸先拿张羊毛毯给金氏盖上,又将一旁的茶水搁到一边去,完后才走到金氏跟前伸出手指在额上轻轻揉按起来。
屋内烛火微晃,香炉袅袅,铺着银红蟒缎的贵妃软榻上,金氏闭着眼睛休息了一会,忽然就问出一句来:“我记得,当年你跟千瑶是差不多一块进我这院里当差的。”
红绸一愣,随即就轻声应道:“是,那会我才进来没几天,千瑶也就进来了。记得她当时还什么都不懂,不过人倒是很伶俐,手脚又利索,规矩也学得也快,所以很快就得了太太的看重。”
“嗯……”金氏想了想,慢慢睁开眼,正要说什么,却这会任荀从外头走了进来,她一怔,便收了话,坐起来整了整身上,然后才起身走上去问道:“老爷怎么这会过来了?”
“嗯,有些累了,想早点歇歇。”任荀说着就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还有事?”
“没有。”金氏有些意外,原以为任荀今儿又会去范姨娘那的,不料竟来了她这。只是意外归意外,心里倒也有几分欢喜,说着就让丫鬟给准备热水,然后又问:“老爷要不要吃点宵夜,我让厨房做了莲子羹。”
“不用了。”任荀擦了脸,坐下后,接过金氏捧上的茶,喝了一口,完后才问道:“听说华儿这两日重新学起女红来?怎么连这个也都忘光了!”
“我也正发愁这个呢。”金氏叹了口气,看了任荀一眼,又道:“总归还有些时间,就让她慢慢来吧,希望她能尽早拣起来。”
任荀嗯了一声,没多说,放下茶盏便道:“派去柳州那的人也有半个月了,这路上的来回需要的时间,加起来总共就十天,算算也差不多该回来了吧?。”
金氏看了任荀一眼,女儿的事,他就这么不放在心上的。她心里一叹,然后才点了点头道:“估计再有个两三天,也就回来了。陆管家是个稳实的,而且这次过去的人不少,老爷就放心吧,出不了什么事。”
任荀一想,便道:“正好三天后我叫子俊过来一趟,想跟他聊聊,顺便让他见见府里的几位客卿,还有几位同僚。”
“老爷这就打算带子俊入官场?是不是太着急了,为何不等他跟华儿完婚后才安排这事,再说宋家还有宋老爷子在呢,老爷这般做,他会不会觉得咱们越俎代庖了?”
“这就是宋老爷子的意思,他觉得早一日是一日,正好我瞧着这时机也合适。眼下先熟悉,到中秋那会我再让他跟我一同去薛府祝寿,如此,差不多就给他铺平的路。到跟华儿成婚那日,咱们两府再大办一场,将该请的人都请个遍,到时看谁来谁不来,心里也就清楚了。”任荀说完,又喝了口茶,然后便站起来道:“时候不早了,就寝吧。”
金氏总觉得有些不安,却又不好说什么,心里叹了口气,便跟着起身帮任荀宽衣。却不想任荀忽然又道出一句来:“你明儿找个大夫给范姨娘瞧瞧,她这段时间小日子总是不准,人也显得没精神。让大夫给她好好调理调理,年纪还轻,千万别落下什么毛病。”
金氏一听这话,手中的动作顿时一滞,只是随即,她又恢复了正常,笑道:“我知道了,明儿一早就着人请大夫去。”原来是范姨娘小日子来了,任荀才过了她这边……金氏无声地笑了笑,心里不由生出几分凄凉。
任婉华将要走进静月轩时,跟在她身边的千月忽然道:“姑娘,我刚刚说好要去三姑娘那拿东西的,没想这一转头就给忘了,姑娘先进去吧,我过去一趟就回来。”
“拿的什么?”任婉华心里正琢磨着事呢,听了这话,回过神,便随口问了一句。
“是几块料子,三姑娘前儿说不用了的,我瞧着好,便讨了来。”
“那你去吧。”任婉华点了点头,便自个往院里走了进去。此时因她没在院里,所以丫鬟们都在自个屋里呆着,守夜的婆子也不知去了哪,眼下院里一个人也没有,只偶尔从别的屋里传出几声年轻女子的说话声,也不知是哪几个丫鬟在笑闹。
任婉华有些丧气的往自个屋里走去,却不想忽然瞧见翡翠从里撩开帘子,探出脑袋左右瞧了瞧,看着有些鬼鬼祟祟的模样,她心中一疑,忙躲到一边的墙角处。
第三十四章 嫁 衣(一)
因任婉华躲得及时,且她藏身的地方离正屋有段距离,翡翠又只顾着瞧走廊两边有没有人,自然不知道自己此时这偷偷摸摸的样,已尽数落到任婉华眼中。
只见翡翠瞧着外头没人后,忙就闪身出了屋,然后依旧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左顾右看地猫着步子,鬼鬼祟祟地离开了那。任婉华躲在那墙角处,满腹不解地看着这一幕,一时弄不清翡翠刚刚在屋里到底做了什么?她琢磨了一会,心想难不成是偷了东西?这个很有可能,那屋里随便一件摆饰,价值都不菲。还有她妆匣里的那些首饰,那可都是非金即玉,就是镶着宝石的也不少!而且那些东西,都没上锁,再者那几个贴身丫鬟可都知道放的具体地儿,万一真起贪心……任婉华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这府里果真没几个好东西,她心里一气,遂开始一件一件地抱怨挑剔起来。嫌金氏对自己不好,嫌弃丫鬟们不够忠诚,嫌这地方规矩大,嫌生活太沉闷,嫌有的下人太土气,甚至还嫌吃的不好,穿的也不称心……
从上到下都在心里嫌恶了一通后,任婉华才吐了口气,收拾好心情,面上适当地露出几分温和的笑意,又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待会一定得好好检查检查,若真是翡翠刚刚偷了东西,那这可是个机会。她得好好办一办,最好借机杀一杀那千瑶的锐气,一把将她打到尘埃里去,让她再也不能在自个面前逞威风!
只是当任婉华正要动身往正屋走去时,另一边忽然吱呀地传出开门的声响,紧接着就听到有人说:“千瑶姐姐,你要的针线我都给你找来了。”
“哦,你就放在我屋的桌上吧,我先将这几双鞋面拿到姑娘那。”千瑶应了一声,说着就往正屋走去。
任婉华忙又躲了回去,在那角落处等着千瑶进去后,她才小心挪出身子,左右看了看,然后才装成没事人一样,往自己房间走去。
才走到门口,还未掀帘子,千瑶就从里头出来了,嘴里还叨念了一句:“怎么一个人也没有,都学会偷懒了!实在是——”只是她一看到任婉华,随即就住了嘴,定定地看了任婉华一眼,然后才道了一句:“姑娘回来了,怎么千月没跟在身边?”
“嗯,你在屋里做什么呢?”任婉华说着就露出个亲热的笑了,似随意问了一句。
“姑娘忘了,前两日不是让我拿两双鞋面回去吗,如今已经做好了,便拿回来放好。”千瑶瞧着任婉华那一脸假意的笑,丝毫不受感染,依旧是冷着脸道了一句。只是一想,此时屋里没别的丫鬟,任婉华又刚回来,还被自己撞上了,少不得要给她端茶倒水的,心里更加不快,只是暗暗握了握拳,终是咬着牙,接着道了一句:“姑娘进来吧,屋里茶水都还是热着的。”
“你手里要绣的东西不少,不用在这服侍我了,忙你的去。千月刚是去了三姑娘那,一会就回来了,再说我这会也不用什么人伺候。”任婉华进了屋,先是扫视了一下屋里,想了想,便朝千瑶笑着说道。有千瑶在这,她不好翻找屋里的东西,还是让她出去的好。总归是被自己撞上她在无人的时候进了屋,而且刚刚那个小丫鬟也瞧着了,只要有事,千瑶必是跑不掉!
千瑶满是狐疑地看了任婉华一眼,总觉得她不像是这么好心。不过不用待在这服侍任婉华,她心里自然是乐意的,因此便未推辞。且没别的人在这,她也无需做样子,连小丫鬟都懒得给任婉华喊进来,点了点头便出去了。
千瑶出去后,任婉华赶紧回里屋,将那几个妆匣子全都打开,只是细细翻了一会,她却有些迟疑了起来。这匣子里的首饰实在太多,大的金钗,金项圈,小的戒指,耳坠什么的都不少,她又才来不久,自是还不及认清这些东西,因而眼下也没法确定到底有没有少了什么?
任婉华看着那几匣子金翠辉煌的首饰,只见红的宝石,绿的翡翠,黄的金子,在烛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她伸出手,将一支卷须翅三尾点翠衔单珠的凤钗拿到手中,这样华贵,精美,又代表了身份和地位的东西,有哪个女人不爱?有哪个女人能抵制得了这样的诱惑!
她轻轻抚摸着那支金钗,她虽记不清到底少没少了什么,但若想让这东西少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任婉华想着就是一笑,一边将那支金钗收进袖中,一边在心里怨自己怎么早没想到这个,不过,现在时机更合适。千瑶啊千瑶,你可别怪我,这都是你逼我的,谁让你不肯认命,非要跟我对着干,我就只好狠下心了!
将那几个妆匣子重新放好后,千月还没回来,也没别的丫鬟进来,屋里很静,任婉华坐在那想了想。又觉得翡翠刚刚的举止实在可疑,心里有些不安,她到底做什么了?
越琢磨,越是坐不住,便又站起身,只是在这屋里看了一圈,却瞧不出什么异样来。正打算放弃不找时,忽然想起刚刚千瑶说的鞋面,她心里一亮,忙打开放嫁衣的柜子,只见里头的东西具叠得整整齐齐,没什么不妥。只是,当她将那些东西拿出来,铺开后,情形则完全不一样了。
原来是这个,任婉华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太好了!
第二日一早,静月轩就出了件大事,且这事严重得金氏都忙赶了过来。就连另外几位姨娘那边也都听到了风声,只是因金氏不让多的人过去看热闹,于是各位姨娘只得悄悄打发人过去探听消息。可惜那几位丫鬟过去时才发现,静月轩院门外已经有两婆子在那守着了,除非金氏开口,否则谁都不让进去。
“怎么样,姨娘打听到什么没?”瞧着丫鬟回来后,任婉欣便也赶紧走到董姨娘处打听消息,平日里头,最让她感觉开心的时候,就是听到任婉华那出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太太让人守着那院子呢,谁都进不去。”董姨娘摇了摇头,接着又道:“瞧着事情不小,听说是大姑娘的嫁衣不知被谁给撕了几个大口子。一大早的,那院里就跟炸了窝似的,只是太太赶去得太快,不然我也能过去瞅瞅。”
任婉欣顿时拍手称快:“这下可好了,这亲事还没办呢,嫁衣就出了问题,这可是扫把星的意思!谁让她平日里那么专横跋扈,连自己身边的丫鬟都怀恨在心,一下子就给她来了这么一手,真快人心!这下宋家那边肯定也会对她生出成见来,没准还能让这事给黄了,太好了太好了!”
“我的好姑娘,你小点声不行,这话也是能乱说的!”
“姨娘怕什么,现在大家都跑去静月轩那打听消息了,谁还注意咱这边!”
董姨娘懒得跟她辩,走出屋外招来身边的丫鬟,悄悄吩咐了一句:“夏月,你再去那看一眼,进不去就在周围转一圈,机灵点。”
“我晓得。”夏月会意,点头就出去了。
第三十五章 嫁 衣(二)
金氏看着搁在自己跟前的鲜红嫁衣,只见衣摆和衣襟处都被撕了两大口子。且这一看,肯定就是先用剪子剪了个小口,然后再用手撕开的。这嫁衣用的料子是上等妆花缎,这般撕法,必会使那撕口处纤丝松紧不一,皆数起皱,根本无法补救,这眼见就要完工的嫁衣算是毁了!
此时屋里,除了金氏和任婉华外,余的几个丫鬟都垂首立在一边,没人敢乱吭声。整个房间充斥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千瑶微抬起眼,看着那被毁掉的嫁衣,没有人知道,此刻心里最难过,其实的是她。那嫁衣上的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的心血,凝结了她十多年的美梦。即便这美梦在她变成千瑶的那一刻起,就已破碎,可是,到底还是放不下。
她看着那鲜艳的红,看着那刺目的裂口,良久,不知为何,心里莫名的就松了口气,命运替她做了选择。这样也好,若真有一天,这嫁衣披到别人身上,她准会比现在还要难以接受,这样也好……
“昨儿晚上,都谁在屋里?”金氏缓缓出声,将千瑶的思绪拉了回来。
任婉华看了金氏一眼,忽然就叹息一声低声劝道:“娘,算了吧,总归是坏了,还是赶紧让人重新做一套才是,别的就别追究了。”
金氏看了她一眼,忽然就换上一脸严厉之色:“这事,一定要弄个水落石出,咱府里还从没出过这等胆大包天之事!你今儿也给我好好看着,以后也会轮到你来治家,有的事能大事化了,有的事,就一定要处理得明明白白。否则,下次遭殃的,可就不会是件衣服这么简单了!”
金氏的话一出,立在一旁的那几位丫鬟,除了千瑶外,余的皆吓白了脸。任婉华亦是被金氏这等神色和语气吓得一惧,只是随即她心里就是一喜,她要的就是这效果,金氏越是生气,对她就越是有益。
“娘,我不想将事情闹大了。”任婉华说着就垂下眼,声音低了几分,“到底,到底都是我身边的人……”
金氏一听这话,眼神又添了几分严厉:“你是说,你知道是谁做的!”
“我……”任婉华一时有些慌乱地抬起眼,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神色间皆是挣扎。
“是你身边这几个丫鬟?!”金氏再问。
任婉华却是适时地沉默了,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咬着唇,不说话。金氏似已明白,忽的就拍了一下旁边的茶几,看向千瑶几位厉声道:“难不成要等我搬出家法,到时做过的,没做过的,全都逃不了!”
千月等人吓得腿都软了,扑通一声就都跪了下去,个个都抖着声道:“请太太明察!”
大家都跪下了,就千瑶还直挺挺地站在那,一时间显得那么突兀,偏她自己却似浑然无觉般。金氏不由就看向她,她则先看了任婉华一眼,然后才看向金氏,简短地说道:“不是我。”
从一开始的难受中回过神后,她也开始琢磨起这事来,到底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上面动手脚?为的是什么?
然而千瑶那句“不是我”,似一下子刺激到任婉华了,只见她忽然抬起眼看向千瑶,且那表情里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不可置信。一眼之后,就听她满是心痛地开口道:“千瑶,难道你要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为你挨板子!”
千瑶顿时立起眉毛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们为我挨板子?难不成姑娘以为这是我做的?”
任婉华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才似无奈般地开口道:“昨儿,我从太太那回来的时候,屋里就你一个人在。被我撞上后,你还显得有些紧张的样子,我原也没在意,哪想今早起来,会看到这个。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