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克制啊。”高寒蹲下身,仔细观察着尸体:“没有在双腿之外的地方留下痕迹,凶手一定对这家伙的双腿特别仇恨。这家伙是谁?”
“看起来挺眼熟。”白意萧点点头:“我一定在什么场合看见过他。”
“当然会眼熟。”安羁按了按额头:“齐泰,本地足球队的队长,他们队代言的本地运动饮料的广告就贴在我们警局对门。”
“原来如此,我以后一定不买那饮料。”白意萧看起来很理解地点点头:“既然是球星,那他的敌人应该挺多。”
“何止是多,我觉得连海里除了无视他的人就是讨厌他的人。”高寒站起身来:“据说他能一直当这个队长就是因为上头不愿意换个人来拉仇恨。”
“真悲剧呀。”白意萧感叹一声,随即目光在整个仓库里打转:“这里不是作案现场,那么这人应该是被车子拉过来,然后被拖进来的……”她看向旁边的犯罪现场调查人员:“霍警官,有找到轮胎印或者脚印之类的东西么?”
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白意萧摸着鼻子皱着眉头走向各个容易留下痕迹的地方,打算再度察看。
高寒却是看着沉思的安羁:“在想什么呢?安警司?”
安羁抬眼,原谅了高寒这小小的带嘲讽语气的玩笑:“我在想,为什么我们的死者能失踪那么久而没有被报告失踪。”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他经常就跑到酒吧啊什么地方去喝得个酩酊大醉,消失个几天,然后自己就出来了,所以我们也没有在意,没想到这次居然是出了这样的惨剧。”连海市球队的经纪人摘下自己的眼镜,拿着一张布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擦拭着圆镜片,满脸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悲痛。
“那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联系不上他的?”高寒问。
“大概是星期一,因为他错过了星期一的例行训练。”经纪人显然很警惕地看了高寒一眼:“但是因为星期六和星期天没有安排,所以我也没有给他打过电话,很抱歉不能帮你们判断实际他出事的时间。”
高寒假笑着收拾起了桌上的文件。他一点也不喜欢这种例行的询问,尤其是对着一个他不喜欢的球队的半秃顶的糟糕经纪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知道在他浪费的这段时间里,白意萧和安羁都知道了些什么。
那经纪人已经戴上了眼镜,正愣愣地看着木头桌子,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高寒:“我们的球队一直都上不得台面,因此有很多批评的声音。齐泰……他承受了很多。这案件的凶手,一定就在于那些憎恶我们的人中间!”
高寒回想了一下他们找到的那足有一个空调那么多的恶意信件后,冷笑一声,拿起文件,离开了房间。
解剖室里,白意萧坐在一张空的解剖台上,晃着双腿,看着云写意缝合好Y型切口。
她还没有开口问。实际开口比她想象的难更多……不,难的其实是她不明白云写意隐瞒她的原因。她自信于她平时表现出来地都是一副善解人意,好吧,这个说法也许有那么一点点美好的修饰,但是她绝对不是会蠢到一哭二闹三上吊来挽留她的那种人。
她不明白。而如果她不明白这一点,在交谈中就会丧失主动权。她不喜欢被人牵着鼻子走,尤其是在这个经常把自己当小孩看的女人面前。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基础的东西了,”云写意看起来很正常,一点都没有因为隐藏了秘密儿引起的不适:“首先,死因的确是股动脉被刀刺伤。刀口很小,根据伤口估计是手术刀。死亡时间大概在星期六到星期天下午三点,他被冻过所以不好确定。”
“我们的凶手很可能有医学背景。”白意萧点点头:“听起来就很像凶恶的连环杀手。”
“那么再听听这个,”云写意接过实验室里关于齐泰毒理测试的结果:“齐泰体内有高浓度的……”她看了看白意萧,斟酌了一下用词:“一种能提升感觉的药物。这和我在他手脚上找到的瘀伤相符,我们的凶手应该是用皮带绑住了他的手脚。”
“皮带?”
云写意点点头:“那皮带估计有点旧了,在他的手腕上有一些颗粒附着。还有就是,他的腿部肌肉证明他最近有在加倍锻炼。”
“我知道了。”白意萧跳下解剖台:“我先走了。”
“等等。”白意萧有点惊讶地转过身去看着云写意。云写意略略抿了抿唇:“你都知道了吧。”
白意萧点点头,没有否认。
“我本来想等结果出来了再告诉你。”云写意温暖地笑着:“要是我之前告诉了你,最后没被选上,那还不得被你笑死。”
“你不打算回来了,是吧?”白意萧双手抱在胸前,直截了当地说。
云写意停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白意萧会这么尖锐:“对。”
白意萧点点头转身:“今天晚上一起吃饭吧。我现在要去工作了。”
云写意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第6章 Episode 6
“所以我们现在知道了些什么?”凶案科第一小组的办公区里,高寒问道。
“在死前几周突击锻炼的球队队长,”白意萧喝着自带的清茶:“有医学背景的凶手,一大箱的嫌疑人。”
“突击锻炼?他想干什么?”高寒敏锐地抓住了这个不和谐的地方。
“齐泰本来是连海少年组里踢得最好的球员,不知道为什么进了市队过后就懈怠了,”安羁从那堆山一样的档案里抬起头来:“和他有同样情况的目前我在球队里看见了仨……幸好他没结婚,否则事情更麻烦。”
“有什么嫌疑人了么?”高寒问。
安羁扔出来两份文件。
高寒和白意萧凑到一起看完了这两份文件。一份是齐泰原来在体校就有的一个对手,曾经在球场上发生过冲突;还有一份是齐泰的表哥,他们正在争夺他们祖辈的财产。
“那些恐吓信里没有一个嫌疑人?”白意萧疑惑地问。
“一般来说,寄恐吓信的人都不会真的动手。”安羁说:“因为恐吓信就已经是他们发泄的方式了。”
高寒眯起眼睛,正想说什么,安羁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白意萧和高寒对视一眼,心知不妙。
新的现场在闹市区的一座已经搬空了的老楼里,拆迁队的队长满脸不爽的站在警戒线外,看着三人来了,马上迎了上去。
“怎么回事?”白意萧问。
“这楼按合同是今天拆,结果我们进去放炸药的时候就发现里面有一个人躺在那,上面都飞着苍蝇了。”拆迁队队长谄媚地说:“这出了事,但是合同也得履行啊,您看是不是快点把那人弄走,咱这才好施工啊。”
安羁看了看自己身边无动于衷的两人,叹口气摇摇头,拉着那队长上一边谈心去了。
“死的人是谁?”白意萧问着预先进去察看尸体的云写意。
“嗯,幸好这人我认识,”云写意微笑着抬起头,仿佛她们之间的不快并不存在:“她叫秦烟荷,是我那位律师的那个事务所的合伙人,之一。”
“这次改虐脸了?”白意萧看着那肩上部位已经被刀刺得全非的女人:“这律师和齐泰有什么联系?”
“关我什么事。”云写意戴着手套翻看伤口一一察看:“问专管调查的人去。”
白意萧翻个白眼,看向正在PDA上通过警方资料库查找资料的高寒。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高寒一边找着一边用开玩笑的语气说,突然他的目光动了一下:“就是这个了……秦烟荷,是齐泰的律师。原来有人指控齐泰打假球,这律师帮他打赢了官司。”
“踢这么烂的球,还有人管他踢不踢假球?”白意萧摸摸鼻子:“这次好像没有被冻过?”
“也许是因为这次没有保存的必要。”高寒似乎找到了窍门:“她昨天已经被报失踪了。她的丈夫说,自从前天晚上给她打了个电话确定她不会回家吃饭后,就再没她的消息。”
“不会回家吃饭,”白意萧皱眉:“听起来像是偷情的隐晦说法。”
“可我也没见你准时下班过。”高寒冲着云写意笑笑,却发现对方满脸淡然,只好自己尴尬地笑笑:“我会询问她的丈夫,你就忙一趟,去律所问问?”
“成交。”
白意萧不喜欢律师事务所。很多次都是这些讨厌的律师,让罪犯逃脱了处罚,从而酿造出了更多的悲剧。
他们只认钱。利用法律上的漏洞……重点就在于只要是人编纂的法律就一定会有漏洞。他们并不在乎自己是不是在维护司法的公正,真正在审判的时候,他们只想着争胜。就像一场辩论,无论拿到了什么样的观点,好的还是不好的,参与辩论的人都必须说自己的观点是对的。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能赢,犯人的处置不过是比赛结果的发展而已。
白意萧看着律师事务所里来来往往抱着案件卷宗的律师们,他们大多走得很快,没有一个人搭理她,甚至注意到她。
他们只关注自己,和自己得到的命题。白意萧这样想着,敲响了她所预约过的这家律师事务所第一大律师,陆郢,的门。
“警官你好,”陆郢微笑着打开门,和她握了握手,请她坐下:“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当然,我朋友云写意是您的客户之一,”白意萧假笑:“我们大约在什么时候偶然瞟过一眼。”
“原来如此。”陆郢从办公桌上拿起一个厚厚的文件夹,掂量了一下,递给白意萧:“这是几年前那案子的资料,交给您了。请一定要尽快找出凶手,否则我们整个律师事务所上下都惶惶然啊。”
白意萧将文件夹打开,略略浏览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当然。不过按照惯例,还是得问您一下,她平时有什么仇敌么?和人起争执之类的?”
陆郢哈哈一笑:“我必须得说,干我们律师这一行的,仇人大多建立在检察官那一行里。但是那也只是公堂上面的仇人,大家都是混饭吃,哪里会在公堂外难为人呢。”
白意萧想了一下,然后站起身来,和陆郢握手:“多谢配合。”
既然这人一直装,那么在掌握了证据之前,就算是再多问也没有用,不如回去看看文件里有哪些人可能对秦烟荷和齐泰不利。
“解剖得怎么样了?”已经快到下班时间,白意萧终于放下了卷宗来到解剖室:“有结果了么?”
“看来晚上没办法一起吃饭了,”云写意说:“还有好些检查要做,我也坚持要赚加班工资。”
白意萧微笑了一下:“现在我们知道些什么?”
“她死在昨天凌晨。”云写意说:“四点到五点,误差不会太大。凶手很针对她的脸,不如说是很针对她的嘴巴。”
“对律师是嘴巴,对球员是腿,都是他们吃饭的家伙。”白意萧赞同地点点头。
“然而他还是需要刺破颈动脉来致死。”云写意翻开尸体颈部的伤口给白意萧看:“对了,对于之前我们说凶手有医学背景的事,现在我不那么认为了。”她快步走到齐泰的尸体前面:“这些伤口细看都很粗糙,而且我发现伤口其实并不是手术刀造成的,而是在网上能够购买到的一种便携式刀具,如果稍微磨一下就能足够锋利。”
“毒理测试呢?”白意萧问:“还有皮带?”
“秦烟荷的体内也有那种药。”云写意将报告递给她:“然而皮带换成了胶带,我在她的手腕上检测到了胶的残留物。”
“我还是很好奇,为什么他们身上都没有反抗所应该有的伤痕?”
“他也许用了氯仿麻醉,这个不算难,”云写意抬头看了一下白意萧:“从各种方面都是。他所需要的只是稍微让他们迟缓一下,只要皮带什么的绑上了,麻醉剂就可以被抛开了。”
白意萧理解地点点头,然后做了一个深呼吸,说:“那么我们从这一刻开始分手了。”
“嗯?”云写意从尸体上抬起头来:“你说什么?”
“既然你想要去追求自己工作上的极限,那么我也不应该阻拦你,你也不能这样拖着我……”白意萧看起来漫不经心:“所以我们就分手呗。”
“我并没有……”云写意看起来似乎在纠结什么。
“你不是打算不回来么?”白意萧抱起双手:“就算你回来了,也会升职吧?到省里去?或者说作为法医学的专家,从此教书育人……总之跟我这个连海市的小警官没关系咯。”
“你也可以跟我去。”云写意笃定地看着她:“无论是省里还是国外,我都能办到。你也可以继续做警察。”
“我当然知道你能办到……没什么我只是偷瞄了一下陆郢每个案子的委托费用,”白意萧叹气:“可是你从来都不曾告诉我你为什么能办到。”她顿了一下,然后放下双手,捋了捋耳发:“对不起,我还是更喜欢在连海破案。我们分手吧。”
然后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解剖室。一路上她半仰着脸掐着手心,却还是没忍住红了眼圈。
“嘿,我们发现了齐泰和秦烟荷之间的另外一个联系……”高寒看见白意萧回来,兴高采烈地迎上来,却发现自己的同事状态有点不对:“你怎么了?”
“没事,”白意萧岔开话题:“什么联系?”
“啊,对,”高寒示意安羁将资料弄到电脑屏幕上:“他们有同一个健身教练!”
“动机呢?”
“这个教练曾经参加过球队的选拔,虽然得了第一的分数却没能进入球队,所以对齐泰这个有机会却没做好的人特别生气,对于为他辩护过的律师也是这样咯。”高寒调出另外一些资料,是他们从齐泰的众多邮件里找出来的:“他给齐泰发过很多邮件,齐泰也是因此决定加倍锻炼恢复自己往日的英姿。但似乎教练太过心急,他们发生了争执。”
“嗯,现在就是只需要找到证据了。”白意萧拍了拍手:“走吧!让我们去搜他的身!翻翻他的地盘!如果有皮带啊药品啊或者是那种小刀的话,我们就能好好审一审他了。”
最后没有任何悬念,从教练的身上搜到了带有死者DNA的刀。证据确凿,剩下的就不是警察们的事情了。
关于研修的公告下来得比想象的快,云写意离开了,新的法医将来接替她。她走的那天,白意萧拖着高寒和安羁在她的新公寓里喝了一整天的酒。
云写意其实有一千个机会在之后挽回她,只要她将那些秘密告诉她,可是她没有。大约在云写意的心目中,一直都理解错了她吧。又或者是,云写意确实并没有爱她到毫无保留。在猜测之间有无数个真相,既然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
不过似乎她的同事们并不这样想。尤其是正和蓝洄处于热恋期如胶似漆的高寒。
第7章 Episode 7
酒吧里放着舒缓的轻音乐,白意萧坐在吧台前,喝着她的第二杯威士忌。似乎在冬天,杀人犯们也休眠了,如果在两个月以前,她绝不可能在酒吧里轻轻松松没有案子地坐这么久。
真是该死。连着一个星期,高寒都在以各种方式让她到酒吧来寻找新的爱情……感谢上天他们无法走进一个les吧来,否则自己今晚恐怕还真得做出一些事情才能回家。
人都是很识相的,当她们看见你对她们毫无兴趣的时候,就不会过来烦你。白意萧用余光再次看见了两个对她望而却步的姑娘,这样想。
“一杯啤酒,”可就正当她这样想的时候,酒保推过来一大杯酒,冲她笑一笑:“吧台那边的小姐送您的。”
白意萧疑惑地看过去,君以沐笑着向她举杯。
她挑挑眉毛,喝干威士忌,拿着啤酒杯坐了过去。
“真是难以想象君教授你会是……”出于不熟悉的礼貌,白意萧寒暄了半句,然后举了举手中的啤酒杯:“啤酒?在我喝威士忌的时候?”白意萧看看她手里的杯子:“而你这是……香槟?不觉得不搭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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