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海清一下子愣住了,手足无措地解释道:“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是狐假虎威罢了。只有我被欺负狠了的时候他才会站出来帮两下。”
“你被欺负狠了?”道卿抓住这句话不放;“你被谁欺负,他们怎样欺负你?”
庄海清的神色很是为难;支支吾吾不肯说实话,纠结得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下来似的。
道卿知道他心中的顾虑;也不打算为难他;“既然你不肯说;我也不追问了。但是你记着,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只管过来找我。行了,就不耽误你午休时间了,你去吧。”
庄海清从道卿的办公室里出来,还非常细心地替道卿带上了门,这样的习惯足以见出他良好的家教。
道卿在办公室里做了一会儿,取了钥匙准备去档案室里查差成子涵的资料。他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必不是没有原因的。
“哟,我们的大学生回来啦?巴结狱警捞到了什么好处,快来让我们瞧瞧?”看到庄海清从道卿的办公室里走了出来,几个少年犯立刻围了上去,“啧啧,我说这位女警对你也太好了吧?还给你买教辅资料?”
徐伟扯过庄海清怀里的书胡乱翻了翻,“天天看书天天看书,你都学成傻子了你!书呆子,没跟那女警乱说吧?”
庄海清看到徐伟他们将道卿送他的书在手里乱翻乱揉,眉头下意识地皱了起来。
“聋了啊你?你特么没听见徐哥跟你说话啊!”曹励一巴掌扇在庄海清的脑袋上,“快说,你到底和那个女狱警说了什么?”
庄海清低头嗫嚅道:“什么……什么都没说。”
徐伟冷笑一声,“你最好什么都没说!要是让我知道你在条子面前乱嚼舌根子,我看你是不想在监狱里混了!”
这些都是蛮不讲理的少年犯,反抗或是辩驳只会激起他们的凶性。徐伟看到庄海清唯唯诺诺的模样,怜悯地笑笑,重重一拍庄海清的肩头,疼得他龇牙咧嘴,“什么都没说那就最好,别以为有成子涵罩你就可以目中无人了。只要你懂分寸,我也不会怎么为难你的。”
庄海清沉默地站着。
徐伟用小手指头抠抠牙缝中的菜叶,然后从教辅资料上刺啦撕下一页来擦擦手指,“借你一张纸,你不会不肯吧?”
这群卑贱而不可理喻的杂种!庄海清在心中愤愤地骂了一句,这口气却终究是忍了下来。
徐伟擦完了手,随手将那张纸团了扔在地上,顺带不屑地踩了一脚。
这种侮辱,对于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是一种怎样的刺痛?庄海清看着被踩成一团的纸张,雪白的纸张上面印着徐伟的脚印,切身的羞辱感让他浑身止不住地战栗,他的尊严已经像这张白纸一样,被人狠狠地践踏了。
成子涵此时正巧端着食盒从庄海清面前走过,眯着眼望了他一眼,又冷漠地端着食盒走了过去。
庄海清眼圈一红,氤氲着一团水汽,却猛然仰起头不让自己的泪水落下,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的人生和这群渣滓是不同的,他们是堕落的,是没救的。他们现在自我放纵,日后不过做一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是见光死,是社会的最底层。而他一定要考上大学,获得一份体面的工作,他绝对不能……和这群少年犯一样自甘堕落!
他没什么好自卑的,被嘲笑的也不该是他。这群没有文化而又粗俗的少年犯,才是该被唾弃的不是么?
庄海清在心中如此反复地给自己鼓劲,硬生生地将泪水忍了回去。
“你还在那里磨磨蹭蹭作死啊!”食堂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快他妈出来,干活了!”
庄海清深吸一口气,今天这是怎么了?反正被这些少年犯们欺负,也不是一回两回了,总不能指望着成子涵回回都来帮他。
“来了!”他捡起地上的那团揉烂的纸,朝着食堂外面走去。
道卿不知道她一时的好心竟然为庄海清招来这样的无妄之灾,她总是习惯性地把人想得太好,而实际上有很多烂到根的人,对自己的人生已经没了任何期盼,过多的关心只是一种刺激,提醒他们活得有多么糟糕。
可是道卿的人生观和价值观正派而又执着,所以她正在档案室里,翻阅着成子涵的资料。
当初接手这批少年犯的时候,每个人的案例她都粗略地看了一遍,时间过去这么久她已经有点儿记不清了。
如果说道卿的档案是一份辉煌的履历的话,那成子涵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团糟。
他的母亲是应召女,父亲根本不知道是谁,浑浑噩噩到了八岁才托人找关系上的户口。在此之前没有受到任何的教育,人生最好的启蒙年纪都大把地浪费在和混混打架上。
后来母亲曾经送他上过一段时间的学,但是他对学习没有任何的兴趣,在学校里只知惹是生非,殴打同学,此后便被学校劝退了。在十二岁那年,他母亲去世了,成子涵成了孤儿。没了母亲的管束他更加地肆无忌惮起来,成日和一群流氓厮混。
后来……在他十五岁的时候,他的生父竟然找到了他。见儿子竟然堕落至此,他父亲心痛之余决定让儿子改头换面重新开始,受良好的教育,开始一段新的人生。他改名为成子涵,然后父亲托关系,将他送入本地的一家私立高中念书。
这样的命运逆转简直是上天送给成子涵的一份大礼,可是这混小子竟然完全不懂得珍惜……就凭他上的那几天学,高中知识对他来说太艰涩,他上课除了打瞌睡就是犯困,有时候无聊了和老师在课上顶两句,聊以消遣。憋了几个月后他实在忍不住,鼓动同宿舍的同学一起去网吧通宵玩游戏。可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口角,他竟然捅死了两个同学,一个人当场昏迷。第二天早上警察赶到案发现场的时候,他竟然躺在血泊中睡得香甜……唯一一个幸存者看到他就像见鬼一样,后来回去没多久,就因精神失常送进了疗养院。
原来是这样的一个少年……怪不得所有的少年犯都对他发怵。道卿忽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当初天不怕地不怕的马云龙,在看到成子涵的时候也会收敛许多。
这样的一个人,不管谁看到都会害怕吧?所以要把他送到少管所,与社会隔离起来。
道卿将档案放回原位,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走出了办公室,春日阳光晴好,落在少年犯的身上。每一个人都阴翳着脸,认真而又沉默地工作着。这世上,只有阳光虽最无偏见的。她将温暖和光辉均匀地洒落在每一寸土地,不论是繁华的都市,还是偏远压抑的少管所,同一份阳光,同一份希望。
道卿的视线在人群中搜寻着成子涵的踪迹,他潜混迹在人群中的时候是绝对不起眼的,可若是看着他干活,却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奇异而又沉静的力量。一言不发地干活,却不像任何少年犯似的偷奸耍滑。他对周遭一切的事情都很淡漠,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柔和的缘故,这样的一个少年犯,在道卿看来他竟然是人畜无害的,只消脱下那一身囚服,他便是一个阳光的少年。
这样的体力劳动对于庄海清而言还是太吃力了,他做不动就在成子涵身边休息一阵,也没有人敢过来催促他。成子涵一如既往地视而不见,继续劳作,如同机器一样不知疲倦。
道卿收回了视线,正要转身,却忽然听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骚动。她立刻拨开人群赶了过去,值班的狱警正伏在地上查看。
道卿凑上前去一看,一个少年犯面色苍白地躺在地上,浑身不由自主地抽搐。
“这是不是羊癫疯发作了啊?”狱警偏头问了道卿一眼,“好像发作的时候不能动他的吧?”
道卿又不是学医的,怎么能知道?“我这就去请徐医生,麻烦你先在这里看一会儿。”
这少年犯涕泪横流的模样谁见了谁恶心,狱警也怕轻举妄动反而让他的情况恶化,只能在一旁干着急。
道卿效率很高,一会儿徐医生就背着一个急救箱从办公楼里冲了出来。
他此时也顾不上什么风度,将两边人往旁边一推,喊道:“都散开一些!”
他上前扒开少年犯的眼皮查看了一番,少年犯抽出个不停,面色由白逐渐变得青紫,眼球外凸一副呼吸困难的模样。
徐医生用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一番检查之后沉声道:“不好,他中毒了!这是有机磷中毒,需要赶紧注射阿托品!”
徐医生快速地从自己的急救箱里翻出注射器,抽取了一针阿托品慢慢地给他肌注,“我想明白了,上次孩子们的症状是有机磷的慢性中毒!着绝对不是什么饮食不卫生的问题,而是有人在他们的饮食中刻意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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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线索
“这是有机磷中毒的症状;”徐医生经过一番细致的检查之后得出了结论,“我早该发现的,前几天的那几个孩子的症状根本就是有机磷慢性中毒!”
“需要我帮忙么?”
徐医生从随身携带的药箱中抽出一支阿托品;“帮我按住他;我需要给他肌注一支阿托品解毒。”
道卿听了徐医生的吩咐,不敢怠慢;和另外一个狱警一起按住了那个浑身抽搐的少年犯。
“好臭啊!”有人捏着鼻子嘟囔了一声;向后退了几步;道卿一看地上流淌着一滩不明液体,带着阵阵难闻的尿骚味。
“有机磷中毒会出现大小便失禁的情况;这是正常的;”徐医生宽慰的道卿一句,手头的动作却是利索至极,一支阿托品已经注射到了他的体内。
“这样就可以了么?我们还需不需要采取什么措施?”道卿看着少年痛苦的模样,还是有些不放心,“要不要拨打120?”
徐医生从药箱里又翻出一支阿托品,“如果他中毒深一支阿托品不足以解毒的话,还需要反复注射阿托品,为了保险起见拨打120还是有必要的。”
臭气熏天,少年犯们已经远远地躲开,当道卿拨打120向对方说明好情况的时候,少年犯中毒的情况已经有所缓解了。
浑身抽搐慢慢停止,呼吸也渐渐平缓了下来。
“这被子我要带走化验,”徐医生抢救完了之后,视线自然而然地落在打翻在地的杯子上,“他是喝了水之后才中毒的么?”
“是啊,”旁边有个少年犯怯怯地开口,“刚开始他还好好的,喝了水之后就忽然这样了,我们还以为他是羊癫疯。”
“我要带上次那几个孩子去化验血,我怀疑他都是有机磷慢性中毒。”
“我去和分监区长申请!”
听到自己所辖的监区三番五次地出事,刘警长简直要抓狂,“是谁在他喝得水里面下毒?你们查出来什么头绪没有?”
道卿低头没有说话,今天值班的狱警更是抬不起头来,“这个……还没有头绪。所有的少年犯都说没有看见,他本人又昏迷了,这事儿根本没办法查……”
刘警长深吸一口气,“这我不管,你们辖下的少年犯总是三番五次的出事,这我也没法对上面交代,我限你们三天之内查出真凶。在场除了你就是少年犯,有上次黄禾的事情在前,你还敢大意?”
“警长,有机磷农药有大蒜臭,味道很重,根本掩饰不住,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一点下手来查。”道卿开口插了一句。
刘警长扭头对道卿又是另一个态度,“你想到了这么好的突破口,怎么不早说呢?行了,今天这件事你做得好,去忙吧。”
道卿被刘警长弄得很尴尬,抱歉地朝着身边的狱警笑了笑,仓皇逃出了刘长峰的办公室。
徐医生用刮刀将被子表层的液体刮了下来,而那个杯子则作为证物还给了道卿。
少年犯名叫邱超,道卿举着他的杯子在手里颠三倒四地翻了又翻,刚觉得自己幼稚又好笑的时候,却在他的杯底上看到了几道刻痕。
这是少管所统一发的瓷缸杯子,整个儿一圈都是用白色涂料涂上的。而在杯底那不显眼的地方,藏着几道深深的刻痕。不知道是用什么划出来的,竟然将坚硬的搪瓷杯子都刻出了深深的纹路。
不用太过仔细的辨认便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忍字。
忍耐的忍,忍字当头那把刀上的一点刻得格外得深。道卿看着这个字,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
调查小组效率极高,将少年犯的牢房搜了个底朝天,却什么都没有找到,调查一下子陷入了僵局。
折腾了一天,道卿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公寓,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瘫倒在床上,实在是累得受不了了。
“道爷,你怎么累成这样?”道卿一回来,吉祥就嗖地一声从隔壁穿墙而过,“吃晚饭了么?”
难得听到吉祥如此人性化地关心她的温饱问题,道卿感动之余老老实实地摸了摸瘪下去的肚皮,“还没……忙都忙死了,哪儿有空吃饭啊!”
“唔……”吉祥装模作样地摸了摸下巴,“既然如此,那就到隔壁吃饭吧,霍震宇刚做好饭,你去蹭饭应该还来得及。”
“我才不要!”吉祥的提议还没说完就被道卿毙了,“我宁可吃泡面。”
吉祥急了,他刚才可是向霍震宇把胸脯拍得啪啪响地保证能把道卿拉过来的!
“只是吃个饭而已,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大家都是邻居嘛!”
“不要,”道卿撇嘴,“和他一起吃饭我不舒坦。每次和他一起吃饭最后都闹得不痛快,还是不要去好了。”
吉祥见劝说不成,只能背着道卿做了个鬼脸,身子一飘穿墙而去。
过了一会儿,道卿拧开煤气灶准备煮泡面吃,可是她累得实在连锅子都懒得洗,转念一想,还是不要煮了,直接用开水泡着凑合吃就好了。如果让她老爹知道她这么懒,肯定一个巴掌扇她头顶了。
“笃笃!”有人在敲她家窗户,道卿翻了个白眼,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谁,不知道隔壁的这位大少爷这次又要玩儿什么花样了。
本来不想理会来着,可是霍震宇实在太有毅力,发誓非把道卿招过来不可。
道卿愤愤地拧了煤气灶,到阳台上去查看情况。
道卿和霍震宇家的阳台靠的很近,不过一墙之隔。如果道卿这里的窗户没有上锁的话,霍震宇翻窗也是可以过来。但是霍震宇显然不屑做这种鸡鸣狗盗的勾当,道卿出门一看的时候,他正在阳台另一边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是那么呛人,道卿开口道:“有事么?”
霍震宇示意道卿拉开窗子,道卿充满怀疑地照办之后,霍震宇隔着阳台从那边递过来几个饭盒,“我知道你没吃饭,这都是我刚装好的,趁热吃。”
真不好意思要霍震宇的东西啊,可是饭菜那么香,真是戳中了她唯一的死穴……怎么办呢?
“今天我做了糖醋排骨,炒鱿鱼丝,还有醉虾……”
“咕嘟”有人小声地咽了一下口水。
霍震宇装作没有听到,心里却小小地偷笑了一下,“我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
道卿将饭盒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饭菜的香味将她肚子里的馋虫都勾了上来,“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迫不及待地回到屋子里,道卿将一个个饭盒打开,香气四溢的菜肴另加一碗雪白喷香的米饭,这真是难以抵挡的诱惑啊!
“道爷,你这样没节操真的好么?刚才你还说要吃泡面来着!”吉祥又从对面屋子里飞了过来,不忍心看道卿狼吞虎咽没形象的样子。
“去去!说谁没节操呢?”道卿不耐烦地朝着吉祥挥挥手,“霍震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