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中的飞刀有毒,与身体大有损伤,也需要修养几日。”
慕怀一听千面提起叶长卿,心里顿时有点乱了方寸,根本没有留神千面说的这句话里有个“也”字,心里只当千面要在此处修养是为了叶长卿,只得恶狠狠又哦一声,不再接话。
千面却像是提起这个人就有无限话题一样又道,“等那个人好一点……”
慕怀忍无可忍,气哼哼自暴自弃地顶撞,“那个人,那个人,什么都是那个人,那个人有那么重要么?”反正自己对千面来说也没想象的那么重要,完成任务也不出色,顶撞就顶撞,要治罪,随她去。
千面神色一黯,看向慕怀的眼神里似有沉痛的表情,顿了一顿才道,“你舍命救他,那么危急的时刻都不愿放弃他,我以为他对你很重要。”
这还真是难得的在千面那里听到的长句子,只是慕怀根本没留神到这方面,只是气哼哼道,“他对你很重要才是吧,长途跋涉,衣服都来不及换就给人家驱毒疗伤,三更半夜还要去探望人家,又为了他连回去的时间都要推迟……”
慕怀眼见着自己说一句,千面的目光便暗淡一分,冷一分,到最后便没了底气,声音蚊子哼哼似的,自己都听不清,千面却皱眉听完了她所有唠叨之后冷笑了一声,“我不认识他!”而后潇洒的转身出去了。
慕怀呆呆望着窗外,外面还是细雨缠绵,千面伞也不撑就那样走进了雨幕里,出了客栈的大门,成了寂寥的大路上唯一的一抹身影,慕怀心里一酸,抱膝坐着。
雨声潇潇,时间流逝,很快便是午时,慕怀肚子里饿的咕咕叫,正要叫店小二弄点吃的来,门一响,千面提着食盒进来了,她身上一层水汽,浑身湿透了。
叫小二放一张床桌,饭菜摆到桌上,整整齐齐一桌子菜,大多是补血的菜肴,两人相对而坐,慕怀撇嘴,“不给那边送点吃的么?”
千面眉一蹙,“哪边?”
这人忘心也太大了吧,之前还帮人家连夜疗伤驱毒,才过了多久,说忘就忘,正要提醒,千面哦了一声,随便端了两个菜出去了。
慕怀高高兴兴对着满桌子的才大快朵颐,心情出奇的好——千面这个人嘛,虽然又冷又硬,但也不是铁石心肠嘛。虽然这么快就忘了还有叶长卿这个人,但这也说明,千面为叶长卿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她以为那个人对自己很重要才做的,也就是说,其实重要的还是自己嘛。
千面回来吃饭时就见慕怀笑的花儿似的嘴也合不拢,吃几口饭就看自己一眼,十分的不习惯,于是冷下脸敲敲饭碗,慕怀赶忙点头称是,说要好好吃饭,但那嘴角的笑就是出卖了她的心情。
“那个,千面……大人,换身衣裳吧,湿衣服穿着会着凉的……”吃完了饭看临窗站着一动不动的千面,慕怀忍不住提醒,千面闻言回头,慕怀暗叹,拜托这只是善意的提醒,这女的看人时候的眼神就不能温柔一点吗,害的自己每次的话说到最后都没了底气。
千面终于还是换了一身衣裳,只是换衣裳之前先把慕怀摆了个头朝相反方向的坐姿并抬手点了她穴道,慕怀十分郁闷,不就换件衣裳么,再说两个人都是女的,用得着这样嘛,好像自己是采花大盗似的。
但等换好衣服的千面解了她穴道之后,慕怀还是很不记仇地邀请,“千面大人今日过于劳累,还请略作休息……”说着挪动身子,让出大半个床来。
慕怀见千面闭目躺在身侧,良久没有动静,试探着问,“千面大人,您没睡着吧……”
“恩。”千面眼皮都不抬一下。
“哦……”慕怀措辞,迟疑着要不要问出自己的疑惑。千面似有感应一般冷冷道,“想问就问。”
慕怀伸手抚上脖颈,心想,问当然是能问,万一问个你不愿意回答的问题惹你生气了,你还不是老大的耳刮子打过来,但既然有机会,能问就问吧。
“千面大人为何来了乾州?”
果然不是什么都能问的,这问题人家就不愿意回答。好吧,大人物都懒得解释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么做,不解释就不解释好了,慕怀都打消了好奇的念头。却见过了良久,千面淡淡道,“闲来无事而已。”
慕怀真想用口水喷死她。
作者有话要说: 看吧,千面对慕怀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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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人的江湖
虽然慕怀对于千面这个爱理不理又很欠揍的回答及其的不满,但还是接着问道,“叶长臣……不对,应该是陈孤,他……”
“已派人送往千离院了。”
这事说起来慕怀真是很郁闷。
就是叶家出事那晚,她浴血奋战,撤离已成火海的叶家大院,一路向着落霞寺的方向狂奔时,已经是晌午时分,后有追兵,前面的路口也一定有埋伏,自己受了伤还带着两个拖油瓶,胜算实在是少,正在不知所措时,叶长臣却突然发话了,他那童音未脱的嗓子里呆着几分镇定问慕怀,“你是来救我的人?”
慕怀嘴角一抽,还能不能问个比这更缺心眼的问题,我若不是为了救你这个小毛孩我抱着你满大路狂奔我抽风啊!
“你放我在路边,向相反的方向走!”小孩的声音威严有力,命令一般。千面嘴一撇,“我凭什么听你的?”真是的,小破孩还来指导她做事情了!
“哼,就凭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长!”
“啊?”慕怀一激动,只想把这个小破孩丢在地上,这事什么语气什么话,这么拽!
“我知道去落霞寺的捷径,但你必须把敌人引开我才能安全到达。”说着就要挣脱慕怀怀抱。
“喂,凭什么要听你的?!”慕怀吹眉瞪眼,收紧手臂搂着这个在怀里不停挣扎的人,这节骨眼上遇上这么不听话的主真是很烦躁。
叶长臣却在这样危急时刻皮笑肉不笑地道,“姑娘,你,你,你胸脯压到我了!”慕怀羞得满面绯红,赶忙撒手,恨不得把叶长臣像暗器一样扔出去。
叶长臣却为能挣脱慕怀的怀抱甚是得意,气定神闲地弾弹衣裳,对高出他半个身子的慕怀招招手,等对方俯下身来,才在她耳边轻声唱道,“围州三月飞雪来,粮仓毁尽骨成堆……”慕怀浑身一个机灵,“你,你……原来前辈是围州陈孤。”想起此人名号,慕怀虽然被他无理的态度弄得有点窝火,还是照着江湖规矩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陈孤此人生来怪异,一出娘胎就在笑,三个月时就能字正腔圆的呼爹喊娘,却在长到五岁的时候站都站不起来,只能在地上爬,看起来还是三岁的样子,但是他那张嘴可是说什么来什么,而且说的都不是好事。最离谱的一次就是在他突然唱了“围州三月飞雪来”之后,围州果然三月飞雪,而且那雪下了三五日不休,围州城内房屋十有九毁,人都被埋在积雪内了,那粮仓就更不用说了。
雪后放晴,雪下面的尸体没能及时挖掘,腐臭的尸体又引来瘟疫,一时之间,围州城成了人间地狱。
陈孤家作为大户,房屋坚固,大雪没有压塌房子,他家存粮也多,一时还饿不死,但是陈孤老爹想起陈孤那乌鸦嘴唱出来的曲子,自觉生了个孽根祸胎,对不起父老乡亲,带着陈孤离开了围州,一来是把陈孤带离围州,一是为了逃避瘟疫。
陈孤就是在逃难过程中才学会站起来走路的,而且刚学会走,就能跑起来。在跟着大家迁徙的过程中,陈孤曾一再劝说大家走另一条道,在没人理会之后,他自己就偷偷在半路脱离了大队伍,在逃离大队伍不到十二个时辰之后,就有传言说围州大户陈家,被人在半道上灭了口。
因为陈孤那乌鸦嘴的功能被外界传的神乎其神,各处的势力都开始找陈孤,陈孤也就真正开始自己的逃亡生涯,他是本身无罪,怀璧其罪的倒霉蛋的代表。
慕怀自然早就听说了陈孤的大名,但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陈孤看起来还是个小孩样。叶长臣是有未卜先知能力的陈孤,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千面叫他来救这个“叶长臣”,千离院需要的可不就是这样的奇才么!
“你要引开敌人!”陈孤见慕怀半晌无语,便挥着小手喊她。
“不行,万一你不去落霞寺,又逃跑了怎么办!”既然这人能在各大势力的搜寻之下还活到现在,逃跑的功夫一定不弱,谁知道他搞什么鬼。
“不去落霞寺我只有死路一条!你不听我的,我们大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虽然陈孤那张乌鸦嘴很灵,但是慕怀还是觉得不能轻信别人,这个陈孤,还是亲自拎到落霞寺比较妥当。
于是在她一意孤行一定要亲自把陈孤送到落霞寺的途中,她惨遭围攻,伤的快要爬不起来了,陈孤还在他怀里得意的笑。经过实践经验的教训,慕怀不得不妥协,依照陈孤的吩咐,使了个金蝉脱壳之计,抱着个布包袱引开了敌人。
虽然在敌人一路穷追不舍的情况下慕怀不止一次想要把叶长卿丢在半路上,但是转念想,敌人采取的是斩草除根的做法,既然要带走叶长臣,就不允许叶家还有人活着,毕竟叶家的人都以为叶长臣真的只是叶长臣,被人劫走了会无休无止的追究,那到时候要多麻烦有多麻烦。
也许把叶长卿丢在大院里,他还能侥幸躲过一劫,但现在要是把他丢在半路上,那结果不言而喻。反正一个人是逃,两个人也是逃,多带一个无所谓了,于是慕怀一路不离不弃地一直带着叶长卿直至千面来解围。
还让千面误以为叶长卿对自己有多重要以致生了种种误会。
慕怀憋了很久终于还是问出口“那追陈孤的人,是我们的人么?”这话本不该问,所有进千离院的人的身世都不该问,但这实在是心里憋不住的疑惑,如果千离院能为了叶长臣而杀了对叶家灭口,那么自己的遭遇,也就不言而喻了。
千面目光冷冷射过来,慕怀心虚地低头,但还是不依不饶等着答案,也或许等着千面的雷霆之怒。
然而很久没有任何动静,慕怀都要怀疑千面是不想理她,早都睡着了,不由抬起头来看她,才见千面依旧面无表情看着自己,那眼神里沉重哀伤的气息是慕怀从来没见过的,不由地心里打退堂鼓,支吾着道,“千面大人,属下……咳,我只是随便问问……”慕怀想说,如果很为难,可以不回答。千面却抢先一步冷冷吐出两个字,“不是。”
慕怀舒出一口气,千面这样的人,不屑于说谎的吧,尤其是对自己的这样的小喽啰说谎,她说不是就一定不是,叶长臣的仇人不是千离院,自己的仇人也不会是千离院。
千面方才的为难,也许只是在考虑该不该把这种涉及千离院里人身世的东西说出来而已。以后绝不过问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拜见女皇陛下”的留言哟……阿里嘎多……这是卖萌的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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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珪园
慕怀不知千面心里怎么想,在她自己看来,自己那满身的伤好的实在太快了,还没享受够在客栈听人声熙熙攘攘,看店小二端着盘子快活的奔走,叫千面轻轻柔柔涂上外用膏药的日子,自己那不争气的身体已经好的足够去打死一头老虎了,于是不管慕怀多么不情愿,还是到了回珪园的日子。
一路带着叶长卿,他比以前沉默很多,不知千面之前对他做过怎样的功课,他一路不争不闹,甚至也没问慕怀,为什么能救叶长臣就不能救他家别的人,救下的叶长臣去了哪里。慕怀自己不是个懂事的人,但是喜欢懂事的男人,故而对着那个一身蓝布衫穿地整洁,棱角分明而沉没寡言的男人,她一点都不讨厌。
过义州时叶长卿说自己要留下来在异地他乡谋一份生计,慕怀心里拿不定主意,留在这里万一敌人找了来,可再没有谁能救得了他的命,他虽然正直诚信,做生意有一套,但是武功可是半点都没。但一路带着他,又能将他带到哪里去呢,他还年轻,一辈子还长,能一辈子将他保护妥当么?他是个有才干的男人,也坚强而倔强,大约也不愿意一直受一个女人庇佑,即便这个女人是慕怀这样一个浑身是刀伤还能提着一个大男人撒欢自乱奔的女人。
慕怀不自觉地看向千面。以前在千离院,她好歹也算是个独立自强的人,所有事情都是自己张罗做主,就算是自己没主意的时候,也要强撑着拿出一个主意来,还从没有像现在这样,要拿眼神询问别人。
对于慕怀不自觉投来的垂询的目光,千面只冷冷回答,“珪园不留外人。”这就是说不把叶长卿留下,她慕怀也没办法安置他。
在留下叶长卿时慕怀像嘱咐儿子一般嘱咐他要改名换姓,乔装改扮,一定不能出头,不能留名,不能叫敌人觉得这世上还有一个叫叶长卿的人活着。叶长卿正正经经地抱拳说,“多谢!”而后对着慕怀绽开一抹温和笑容,那笑容便同那晚慕怀趴在叶家屋顶时看见的那个蓝布长衫,神色略有疲惫,却在见到家中守门的老伯时露出的笑容一样温暖。只是叶家再也没有了守门的老伯,没有了那个一身冷色调长裙,冷淡而温柔的青梅,更没有了那个小小的问哥哥几时回来的可爱的叶长臣了,一切都没了。
慕怀很有些感慨,只是不知是为什么而感慨,无意识的回头看千面,那个冰山姐面无表情地在马上跨着,对慕怀和叶长卿的萧瑟离情视而不见,唯一一点是下午的阳光依旧热烈,照的冰山姐脸庞有些发红,看起来倒有几分可爱。慕怀以此为乐,微微一笑,把离愁别绪抛在脑后。
她是一把利剑,专为珪园的主人打造,那些不合时宜的感情,不该在她心上留下痕迹。扬鞭打马,飞奔的马匹扬起一阵灰尘,慕怀再回头,叶长卿的那一袭蓝布衫已经成了个隐约的影子,看不真切了。
“别看!”千面冷冷道。
“啊?”慕怀回头疑问。
“要走,就别回头!”千面说着举手一马鞭抽在慕怀的马臀上,那马吃痛,撒开四蹄跑的欢畅,把一切理解与不理解,欢快与不欢快都抛在了尘土之中。只有千面那一句话久久盘旋在慕怀心头——她这样决绝,离开任何人都不会回头看一眼,大约离开之后也不会想念,一旦离别,与这个冰山姐的一切一切,都会被这个冰山姐遗忘吧,真够无情。
回到珪园时,站在曾经一度以气势恢宏吓到了她们七个姑娘的大门前迎接她们的是言清。慕怀跃下马背奔上去就把言清抱在了怀里,第一次长久的离别,虽然自己最终还是囫囵个儿的回来了,但抱着言清那一刻还是不由地鼻头有点酸,真是差一点,如果不是千面,说不定就见不到了。虽然慕怀以往总觉得这种想法有点矫情。
言清笑嘻嘻推开慕怀,戳着慕怀面颊嘟起嘴道,“慕怀,冷静!”慕怀吸一吸鼻子撇撇嘴,垂下发红的眼眶。言清对她轻轻一笑,让开她走向了后面的千面,慕怀怀着看好戏的心情想看千面这样的冰山姐怎么对待言清这样的小可爱,走到了大门口还倚门回首,结果回首之后她立马悔的肠子发青,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死在门口,以免眼睁睁看发生的这一切。
言清站在台阶上笑嘻嘻看着千面,千面踏上最后一级台阶,看向言清那张微笑的可爱的笑脸,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而后低头,轻轻吻了上去。虽然只是极轻极轻,比蜻蜓点水结束的还快的一个吻,但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