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遥远的地方救自己于是火之中。
“沫流国边境!”石玖扬起嘴角冷笑,硬着千面疑惑目光道,“我是这里一个小小通判,不久前才上任。”
不久前,按行程,是大概和自己一起出发的,自己离开他去珪园的那一日他说要出去,就是要来此地上任么?又是因为什么被贬谪此地,难不成这人还是旧脾气烦了得罪了朝中权贵?
石玖却下定决心一般,皱着眉头道,“我说我是为了救你而渎职被贬,你可会留下来?”
千面心里一窒,低下头再要说抱歉,却被石玖抢了先,“抱歉就不必说了,我也没有强留你,你等养好了伤再去办你的事吧。”
千面沉默,终于还是抬头迎上石玖目光,诚诚恳恳道,“抱歉的很。我这就走了。”
石玖伸手拦下她,“不在这一时。反正欠我的你已经欠下了!放心吧,过着这一次,以后再遇见你落难也不救你了!”故作轻松的撇撇嘴,“那些个江湖败类,各个要价惊人,你的命又贵,我这几年落下的那几两银子都花光了!”他一介文士,为了救她,也只能求救于江湖余勇,拿了银子,不管是杀人救人,他们都干得,只是听说要救的人是千面,各个狮子大张口,他连家底都交了进去。
下次撞见,就算想救也没银子可掏了。
千面也低头嗤笑,良久才道,“总不至于温饱难保吧,或许我可以给你讨些银子。”说着就要纸笔,想给莫琪殇同个信。石玖却又老脾气来了,颇有骨气地拂袖,“罢了,清贫自由清贫的乐处!”
千面侧头看着面前这个方正刚毅的男子,忽然想,假如没有慕怀,就此隐于江湖,跟着他过清贫简单的日子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然而为了慕怀,那些原可逃避的漂泊厮杀,还得一样一样去承受。
作者有话要说: 神啊,赐我完结!
☆、追随
等待的时间总显得漫长而不可及,往常的一刻钟像是被无限拉伸了,人在世间狭长的过道中行走,总也走不到尽头一样,这样的煎熬使得莫琪殇和慕怀很快的憔悴下来。
终于在莫琪殇说的七天之期将满的时候,莫琪殇的属下赶来禀报,总算是有了千面的消息。
千面在边境传来消息说自己无恙,还在寻找慕怀,却在消息传来的途中被薛程截住,薛程派她去截杀往边境迁移的长宁王府一家,暂时不能返回。
莫琪殇倒吸一口凉气,“刺杀长宁王一家,那是躲不过的死罪啊!”朝廷犟嘴与王宁王府是一回事,贬黜途中被杀那是另一回事,就算长宁王府不得朝廷的欢心,朝廷也不许江湖人士随意截杀皇亲贵族。
那属下看莫琪殇脸色凝重,自己也有些忐忑,但终于还是从怀中摸出令牌来,“这是主上许诺给千面大人的,请莫大人交给慕怀姑娘。”
莫琪殇接过那小小一面金黄的令牌,握在手里,反复摩擦。有这令牌在手,至少保证慕怀能在珪园的范围不受追杀,出了珪园的范围,那她就可以逍遥自在了。
“莫大人?”那属下看莫琪殇一副呆愣愣的样子,忍不住叫了一声。
“噢!”他回过神来,盯着手里的牌子,“千面那时可好?”
“似乎身上有伤。”
“唔……”莫琪殇握着手里的小令牌,缓步走向关着慕怀的小屋子。心里沉甸甸的,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慕怀原本靠着墙呆呆站着,听见门外的脚步声,迅速地从墙上弹起来,极致看见推门进来的莫琪殇,一个箭步就扑过去,“是千面大人有消息了?”
“有了有了!”到这时候莫琪殇原本想好的所有冷嘲热讽都不见了踪影,只有胸口一点讷讷地闷疼,连说话都牵扯着,疼痛一跳一跳地传回脑海,“她让我把这个交给你。”递上手里那小小的令牌。
“这是……”
“这个就是珪园的牌子,有了她你就能轻易地溜出珪园的势力范围,从此和珪园再无瓜葛,也就是说,从此,你自由了!”
“……”
慕怀握住莫琪殇塞进她手里的令牌,有一尚的失神,呆愣了好久才问,“那她人呢?”
“她被派去刺杀长宁王一家。”所有事情已成了事实,也就谈不上悲喜,莫琪殇心里安定下来,连语气都是平淡而冷静的,“那是死罪。”
慕怀伸手抓住莫琪殇手臂,“你会放我走么?”
“会,你有了这牌子,珪园的人,都不会为难你。”话未说完,慕怀已经风一般从门里溜了出去。
慕怀骑着快马往前奔去。风霜扑在脸上,冷地厉害,她却也顾不得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要在千面动手杀了王府的人之前找到她,一定要找到她。
这样不眠不休奔波的时候便想起她被薛程派人追杀的时候千面赶来救她的情景,那时她一定像现在的自己一样着急,一样骑在马背上,宁愿不眠不休,只想着能夺得更多的时间,多赶上一段路。
或许那日在薛程的门外,在千面目不斜视地走过自己身边时自己就该伸手拉住她问个清楚,不管以前的仇恨如何,她都是那个在自己屡次陷入困境时急忙赶来解救自己的人,是那个看着自己奄奄一息,掉下了眼泪的人。
可是她亦恨千面,为什么心里有事不能告诉自己,她完全可以解释,可以澄清,可是她为什么要一言不发地走过自己身边,连自己的想法都不问一下……
她是不习惯解释,可是自己不是别人啊,为什么连她都不能解释一下呢!
不知是因为委屈还是因为担心,眼泪很快顺着脸颊流下来,被寒风一吹,结成了冰,冷冷地贴在脸颊上,慕怀不管不顾,只是扬起鞭子,驱策这马匹尽快先行。
一路风尘仆仆,没追到千面,倒先遇上被解往边境的长宁王府的人,慕怀顾不得许多,悄悄跟在押解的官差身后,一路乔装改扮,紧紧尾随,只等着千面赶来。
跟了两日,还没等到千面的人影,她心里一面担心千面是有了什么麻烦一时赶不过来,不知她遇到的麻烦她自己能不能解决,一面又担心千面突然出现,自己还没来及阻止,她已经冲进人群厮杀,就此铸下大错。
这样的担忧简直叫她夜不成寐。
在第三日的晚上,在官差歇息的驿站,半夜时分她听见远处传来的马蹄声,慕怀急切地爬起身跑到窗前张望,夜黑如墨,什么也看不见,她不得不燃起挂在驿站门口的灯笼,为怕千面不识得自己,不得不卸下伪装,寒风如刀,她便迎着寒风站在驿站门口,但愿千面在动手之前能先看见她,缓上一缓。
慕怀站在驿站门口翘首企盼,终于,远远的,一抹黑色的影子在苍色的夜幕中显出一个轮廓,待得那骑马的人走得近一些,身影也就更清晰一些,虽然依旧看不清楚那人的脸庞,那人的身影也销售单薄的厉害,但慕怀还是认出了那就是她已有许多日子未见的千面。慕怀忽然就觉得鼻子发酸。
而对面的人,看见她,亦是愣了一愣,收紧马缰停了片刻,才双腿一夹马腹,催马前行。马儿停在慕怀身前停下,慕怀看着千面翻身下马,平静地走到自己面前,用她所长的面无表情来面对自己,除了惨白的脸色和轻柔的目光,简直与往昔没有区别。
慕怀不知自己为什么就落了眼泪,而面前的这个人却可以这样平静地面对这次的重逢,于是很不甘地赌气似的伸手用袖子狠狠擦自己脸上的泪珠,却发现天气实在冷地厉害,眼泪流过的地方一道道都是生疼。
“你是来报仇的?”千面蹙眉问,表情时一如既往的淡然,仿佛慕怀来找她就是为了报仇这事早在她的预料之中一般。
慕怀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憋死,终于还是忍住,“你跟我来!”这里人多眼杂,保不准谁半夜起来就看见她们两个在外面干些什么不宜示人的事情。
千面没有说话,只是隔着几步的距离,跟在慕怀身后,往驿站千面荒僻的地方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各种文盲,跟一个孩子侃魏晋时候的各种事,忽然就忘了谢道韫的名字!这是老年痴呆的节奏么?
☆、冰释
慕怀带着千面一路往僻静处走,一直走到驿站前方很远处的一片田地里,庄稼早已收过,只剩下满地竖立的秸秆,静静地像是蛰伏的卫兵。四周安静又远离人烟,慕怀心想,就算在这里发生些什么惊世骇俗的事别人也无从知道。
她对这周围的环境还算满意,才停了脚步。千面见她停了脚步回头看向自己,便收回自己已经踏出去的脚步。
慕怀恰看见她收脚的动作,心里一阵委屈,千面一向是个有些咄咄逼人的人,别人退一步她能逼进三四步,哪像如今面对自己,迈出的脚步还要收回去和自己保持个更远一点的距离。
两个人就此停住,慕怀心里有无限的话要说,但看见千面那一张脸顿时有些说不出来。心里更加委屈,自己也是千里迢迢的追来,还一看见人家就掉了泪,这低头也低的够了,为什么千面就不能稍微让一步,却要摆出这样一副冷冰冰的脸色给自己,就像自己和她没什么瓜葛一样。
慕怀却哪里知道千面看见她,唯一能找到的理由,就是她是来报仇的。既然是报仇,多说无益,而况比起慕怀来,千面更怕面对慕怀的冷脸。
僵持了一尚,两个人都是呆站着,千面脸色僵硬冰冷,不减分毫缓和。慕怀心里却已七转八转转了许多弯,刚要开口,就听千面再一次问,“你来报仇?”语气淡淡,是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邀请而不是疑问。
慕怀冲到嘴边的话被千面四个字就噎回胸膛,顿时皱眉,千面这人倔起来简直是没法交流,自己还巴巴地跑出来找人家,一下子被气的无话可说,慕怀也呆住了。
北方寒冷,夜里更是严寒,两个人这样站着,千面又是一脸寒霜的冰冷,慕怀更觉得冻得浑身都像被凉水浇过一遍一样冷地渗骨。心想,自己既然巴巴赶来了,多说几句软话也好,反正像千面这样的,等她先开口解释简直是奢望。然而想是这么想,话就卡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慕怀再抬头看一眼千面的脸色,忽然就身子颤了颤,而后伸手一扶额头,整个人就软绵绵往地上倒下去,千面眼疾手快,一把把人拉回怀里接住,只觉得这人的一双手比冰雪还冰冷,不由得担心,“你怎么了?”
慕怀一边低声念着没事,一边往前面怀里靠了靠,虽说这人脸是臭了点,怀抱还是温暖的很,脸贴近她胸膛的位置,还能听见她有些快有些急的心跳。心里却盘算,慕怀,你真是把近二十年的脸皮一下子丢尽了,说不出话就先投怀送抱,还好人家是接住了,万一千面大人神智一个不清,自己还不得自己跌在地上去。
想是这么想,到底打心底里坚信,千面大人总不至于眼睁睁看自己倒在地上。又想,千面大人也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还好自己不是来报仇,不然方才她着急抱自己的那一瞬足够自己在她身上穿个透明窟窿了。实在太危险。
慕怀一心里乱想着,自己是想到一步算一步,现在这境地还不知道下一步怎么办,总不能方才一副弱柳不禁风的样子倒在人家怀里,现在就跳起来问人家要解释吧……她有些窘迫又有些委屈,觉得汗意森森,心里焦躁地不得了。这时候就听头顶一声轻轻的呼唤,那人叫她,“慕怀?”
她本来紧闭着双眼,听见这一声,眼泪就不自觉落了下来,心里的所有委屈都占了上风,大有些不哭个把时辰不罢休的意思,好在千面怀抱足够暖和,不担心一边流泪,一边还有遭受寒风在脸上肆虐的苦楚。
千面得不到应答,只是收紧手臂,把人抱得更紧些。顿了一尚才说,“报仇的事情不着急,你养好身子,随时来找我……”慕怀心里又气又悲又好笑,自己一番苦心装个柔弱找个台阶,这人反倒好,还以为自己刚才倒下来是为了找她报仇给累的。这女人简直是不可理喻,真想撂挑子走人,可是她抱自己抱得那样紧,那么小心而珍重……
慕怀顿了顿,终于吸吸鼻子闷声道,“你都不打算解释解释么?”
千面渐渐松开手臂,将她扶正了与自己面对面站着,脸色有些说不出的复杂,却依旧冷下脸色道,“我,确实是杀了你哥哥,很久以前,十几年前,也在边境……杀了你全家……”
慕怀气地不轻,这人为什么就不能将实情说出来,那不是辩解不是推脱,那只是事实而已,为什么就那么难,就算以前的很多事给她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她讨厌解释狡辩,但自己不是薛程啊,为什么还是不能放下心结。
见慕怀不说话,千面终于还是微微叹息,使自己看起来更平静一些,“我确实杀了很多人,你要是要报仇……”
“你骗人!”慕怀扬起手臂,看着面前的人毫无躲避的意思,只是微微闭了眼睛等着那一巴掌落下来,心里一痛,这一巴掌到底打不下去,想着也许是自己把她逼的太紧了。
转而心一横,这一巴掌脆生生落在自己脸上,登时半边脸颊都红起来。千面听见那巴掌落在脸上的声音登时睁开眼来,看着慕怀,眉头都没来及皱,眼眶先红起来。
慕怀却不理她,铁了脸色道,“杀了我全家的话,你再说一遍。”千面定定看着她,喉咙动了动,只叫了一声,“慕怀……”慕怀举起巴掌对着自己的脸颊再扇下来,就被千面一把抓住了手腕,千面用力不少,捏的慕怀手腕生疼。
慕怀却忽略千面脸上难得流露的神色,纵使那神色怎么看都是悲痛欲绝,依旧冷下心肠道,“千面,你不说话或者说一句假话,我便赏自己一个巴掌,直到你把过去的事说清楚为止。”
千面握着她手腕,眼眶红的厉害,眼泪却落不下来,只是头越来越低,慕怀心知事到此处还是得下一贴猛药,于是用力挣扎着又要把巴掌往自己脸上放。千面终于抵挡不住这样的折磨,伸手将挣扎的人抱进紧紧抱进怀里,收紧手臂将她死死困住,千言万语只剩下一句哽咽的“对不起”,而后竟然抱着慕怀哭出声来。
慕怀只觉得一颗心像是泡在盐水里,随着千面的眼泪一点一点的化掉,她从未见千面如此过。安慰劝解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只得腾出双手轻拍着她后背。
千面说了无数次对不起还是对不起,慕怀把人从自己怀里拉出来,帮她抹眼泪,自己还得忍住泪意,“怎么对不起了?”
“你父母家人的事,我不记得了……十几年前我来过边境杀过人,只是我不记得当时的场景,更不记得当时杀的是什么人……我后来忘记了以前的事……”她顿一顿,收住眼泪,“你若不信,我们查一查当年的事,若是事情果如薛程所说,我……”
“我信!”慕怀脱口而出,握住千面的手,“我都信。”见千面难得的露出疑惑的表情,眼眶还是红的,以前没见过这人这样眼泪巴巴过,现在见了她这样一幅梨花带雨的样子,顿时心里一片柔软,本来想好的要责备这人意气用事,骄傲好胜的话都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只是情不自禁地凑上去吻住那一双有些失去血色的唇,在她唇边呢喃,“我都信的。”
还真是没料错,果真是发生了一些非礼勿视的事情,好在这里够隐秘,于是更放肆地吻上去。千面才哭过,鼻子还是塞着的,呼吸粗粗重重的,扑在脸上,痒在心上。
慕怀放开千面,看着眼前人还有些回不过神的样子,笑了一下,“我们逃吧。”也不等人回答,先滋溜溜吹着口哨招来自己的马,拉着人跨上马背,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