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依稀可以看见自己七岁的自己拿起玉鼠戴在猫儿脖颈上的情景——
一只玉鼠,他想传递什么讯息?
展昭,你可不许让爷失望!
你答应过要陪我走过一生,君子一诺重如山,你要是食言,爷绝对不会放过你!
☆、第二十七章 风云迭起【修】
作者有话要说:发觉自己不会起标题~~~
石虎山。
白玉堂神色严肃地立在一个土坑前,凝眉思索。
展晧拍开在他身上乱蹭的望云骓,看向白玉堂:“它领着我们到这儿干吗?这个坑和三弟的失踪有什么关系?”
李索跑着过来:“二爷,您所猜不错,坑侧通道果然是畅通的,一直通向常州府二十里地的郊外。”
白玉堂神色更加凝重,如果猫儿真是从这里离开的石虎山,那么以洞口的大小判断,他必是化成原形从洞里出去的。石虎山上的石虎像不翼而飞,是被有心人带走,还是已经成精?展昭必是发现了某些关联,这才连交代都来不及便离开此地。阴雨下了数日,什么踪迹都被冲毁,一切只能靠猜测。从好的方面推测是展昭自己变形离去,如果展昭是着了道……白玉堂不敢多想。
“谁!”
不远处的草丛间一阵悉索,白玉堂手中飞蝗石应声而动,“嗖”得一下飞向声源地。
没有传来打中目标的沉闷声响,他的飞蝗石第一次失了准头。
正要上前,草丛忽然又一阵晃动,从中跃出一只通体黑色的猫,猫脖子上却挂着一只对它而言并不算小巧的荷包,金色的猫眼回头看了他一眼,撒腿跑开。
根本不及考虑,白玉堂大喝一声“你们先回去”,人已在数丈之外。
黑猫跑得并不快,时不时还停下来看看白玉堂有没有跟上。大概在林间行了一个时辰,白玉堂几乎就要迷路时,黑猫在一处巨石前停了下来,慢条斯理地洗着脸。
巨石之后转出一个仙风道骨白衣飘飘的老者。
“爷爷!”
“乖孙儿。”师祖捋须,俯身去抱黑猫,被一爪子挠开。
“你怎么在这儿?”
“某那孝顺的乖徒儿失踪了,某怎能袖手旁观?日前你们写信问及猫妖之事,某想或许盈袖知道的清楚,于是一路南下寻她,中间又听说了昭儿之事,这才折道常州。”说着拿眼瞄向黑猫。
“难道它是……”无怪她脖子间的荷包如斯眼熟。
“盈袖。”黑猫放下洗脸的爪子,口吐人言。
“你也是猫妖?”早猜到她是妖,却不知她竟是猫儿的同类。
盈袖伸伸爪子,忽然顺着白玉堂的身子跳到他的肩膀上:“我带你去个地方。”
这是一处石虎群。石虎按八方之位蹲踞,右前足皆成抬起之状,口齿大张,是虎吼之势,八双虎目皆对向中间一处空地。
盈袖让白玉堂远远站定,说道:“这里有锁妖阵,我不能靠近。八虎中间空着的地方是一只趴卧的石虎,是被封印的虎精,不知缘何解了封,将小昭抚养长大,还送了你画影。”
“?!”
“事情要从半年前说起,这些年我厌倦了尘世过客,本欲择一处水云间归隐,于是四处游荡,却偶然发现众多江湖术士齐聚常州,好奇之下,悄悄跟踪,发觉他们在日间进入石虎山设阵,将石虎镇住强行带离。妖类本是互不干涉,我原也不知它与你的猫儿有何纠葛,自不会贸然救助。到得夜间,又有几只未成人形的虎妖前来,我闻到其中一只与小昭身上的味道极其相似,忍不住现身与它相见,这才得知被捉去的石虎与你们的渊源。可惜我们低估了那群江湖术士的歹心,更猜不到在这些锁妖阵之下还藏有一个用妖心镇眼的连环锁妖阵!万幸我涉猎阵法,这才在千钧一发之时躲过一劫,其他石虎却没有这么幸运,草丛间四散的破碎石像便是那日阵法发动所致。我虽是逃过一劫,但却元气大伤,不得已变回原形,以妖丹借助日月灵气将养伤势,几日前方才恢复灵智。一出来,就遇见了颜小子。”
师祖瞪起眼:“你叫谁小子?”
黑猫斜睇:“我修炼了六百年,如何叫不得你小子?”
“……这么说,盈袖姐你并未见到猫儿的情况?”白玉堂掐眉。展昭的离去只怕与被捉去的虎爹有莫大关系,是谁带走了石虎?已经失踪了半年的石虎,展昭又如何得知它的下落?
盈袖甩甩尾巴,沉声道:“玉堂,我认得那个带头设阵的道人。”
“?”
“季高!”
“又是这个老不死的!”白玉堂心头一紧,“他一直想要猫儿的灵力,如果他以石虎威胁猫儿……该死!他在哪里!”
展昭的处境似乎极为不利,想到少年时季高丧心病狂地用处女之血炼丹,妄想用丹炉炼化展昭,白玉堂只觉心脏抽痛,无力感萦绕难解。单手抚上胸口,正好碰到颈间的长命锁与玉鼠。
对了,玉鼠!
将玉鼠拿在手里,白玉堂逼迫自己静下心来,慢慢开始思索——
展昭将玉鼠留下,定是想传达重要的线索,这个线索是关于什么的呢?倘若是自己,在紧急情况下留下线索给人提示,那么首先考虑的就是告知他人自己所在的方位。如果从这个思路出发,玉鼠是在洛阳城所买,难道所指是洛阳?不对,猫儿的失踪只怕与季高脱不了关系,季高能聚集大量术士,必是有所投劳,有逍遥王坐镇的洛阳根本没他发挥的余地。如果不是洛阳,又会是哪里?
那厢师祖俯身查看着地上的碎石像,叹道:“这些虎妖并非天生石胎,而是因封印之故。此山灵气逼人,能在此修炼,恐怕是妖类梦寐以求之事。”
盈袖跳下来,蹲在石像旁:“灵气逼人是因为小昭刚离开不久,此地是他灵力的源泉。正因为他的回来,山上才灵气大盛,我方可如此快恢复灵智。”
师祖捋须:“盈袖姑娘,某有句话想问你,你为何对昭儿如此关照,只是因为你们是同类?”
“……”
“既然你一开始就知道他是妖,且天生灵力无尘,缘何不教习他妖法?”
“……”盈袖金眸渐渐冰冷,“你怀疑我?”
“不是。”师祖看着沉思的白玉堂,“某只是希望昭儿能平安喜乐。”
白玉堂并未注意他二人的话,只是看师祖转头看他,眼神慈祥,忽然忆起一人:“爷爷,师……父如今在何处?”
买玉鼠时颜渊在场,不比他,展昭每年都会去看望师祖、师兄和常州的爹娘,所以展昭一定知道颜渊的所在,玉鼠所指极有可能是颜渊如今所在之地。
“襄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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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城西郊,留风坡,孤坟。
秋风萧索,落叶飞至坟前更显凄凉。此处名曰留风坡便是因为地形特殊,风至缠绵难去,卷的落叶飞舞不停,恰如离人纸钱。
孤坟前两株老槐树下结了几间茅庐,正有一缁衣麻鞋之人从屋中步出,拿了扫帚缓缓扫着怎么也扫不尽的落叶。
自常州到襄阳,路途遥远,白玉堂一路纵马狂奔,丝毫不敢耽搁,却在留风坡前止步不前。所谓近乡情怯,此地虽非故乡,却有令他情怯之人。
独立风口许久,白玉堂才驱动身下惊帆骢,正要上前,另一间茅舍忽然木门大开,从中跃出一只斑斓大虎,径直向他冲来!
白玉堂一惊,巨虎一眨眼便到了跟前,直起身子咬住了白玉堂的脚,微一使劲,将人拽下马匹,松开嘴,整个扑到白衣人身上,虎牙森森,血盆大口中热气扑面,怒吼未歇,却又忽然伸出表面微涩的舌头卷上白玉堂的脸,恁般欢快。
“鱼鱼!”
猛虎舔了半天,忽然歪着虎头,眼珠一转,说道:“玉堂!”
“!”白玉堂大惊,“你竟是妖怪不成?”
“它是这两年突然学会的说人话。”不知何时,扫地的缁衣麻鞋之人已来至他们跟前。
白玉堂回头,颜渊和印象中相比有了很大变化,虽然年已及艾,白发渐生,衣履暗敝,神情却是说不出的平和淡然,有如顿空之后的了悟,有了拈花一笑的随意。
“……师父。”
颜渊淡淡一笑,拍拍他的肩膀:“臭小子长大了,懂得尊师敬老了。”
“……臭老头!”
时间果然是最好的愈合良药,再次相见,师徒间的隔阂似乎已经被抹平。
鱼鱼不甘被人冷落,抬起爪子碰碰相拥的两人中白衣人的屁股,口吐人言:“昭昭!”
老虎的屁股摸不得,白老鼠的屁股比老虎更摸不得,白玉堂条件反射地一挥衣袖抽了过去:“好个色老虎!”
鱼鱼立时汪了一泡老虎泪。
颜渊笑道:“还是这般暴躁。听说你盗了三宝,被小昭奉旨缉拿回京,皇帝老儿罚你留守开封,怎么有空来此?如何不见你小师叔呢?”
白玉堂脸色慢慢阴沉下来。
秋风打在门板上簌簌作响,颜渊关好门窗,拍拍身侧的鱼鱼,示意它乖乖卧好,缓缓道:“这些年我为婧婧扫墓守护,探听到一些襄阳王的消息。他广招门客,各种人才不拘,厢兵调控大权在握,在这襄阳,已是‘人人只知襄阳王,路人不识天子令’。如今,他已是七十古稀,却是老奸巨猾,贼心一如三十年前。”顿了顿,他继续道,“听你所言,小昭令你来襄阳,只怕是季高投靠了襄阳王。说到季高,你可还记得二十年前季高拜我为师,我还不明缘由,这些年才明白原委。”
“是为了本门的至灵之物。”白玉堂道,年少被季高擒住那次,季高曾亲口说过。
“至灵之物,用于正道可活万民,用于邪道,必将荼毒一方。”颜渊轻叹,“瑛玉一直藏在后山钟乳洞,世人鲜少得知。这件灵物,是你爷爷六十年前自帝王魔尊手中抢下。知道这件事的除了你爷爷,便只有在一侧观战的不知名云游道人。如今想来,这道人想必便是季高的师父。后来我曾远赴幽都,因缘巧合,无意中竟找到了季高的师门。你可知,他们所供奉之人竟是你爷爷右手苏秦背剑、左手托举瑛玉的画像!”
白玉堂迅速将思路理顺:“只怕你与爷爷年轻时长得很像。”所以季高才会在看了他的长相,又听他自报家门时认他为师。“这瑛玉究竟是什么东西?”
“无错。”颜渊点头。“季高的师门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本是正道,可惜实力有限,他们不潜心修行,反是动了走捷径的念头。瑛玉乃是昆仑天产圣石,传言有起死回生之效,虽是夸大,但若用于炼制丹药和修行吞吐,却是极好的聚灵容器,有事半功倍之效。当年季高曾用瑛玉混合童女之血炼成一粒丹药,却是被鱼鱼吃了去,也亏了这一颗丹药,鱼鱼才能口吐人言,寿命延长,不然,面前怕是一只真‘老’虎了。”
“爷爷和盈袖姐都说过,如果猫儿在季高手上,想必暂时无事。”白玉堂低语,“猫儿不同一般妖精在修行之中会化出内丹,他的灵力乃是天生,源自骨血,随着年龄的增长,早已刻入灵识,所以寻常的除妖师根本看不来他的原形。季高若想得他灵力,必须借助瑛玉,然而瑛玉只是容器,上次被童女之血污浊已经失却灵性,猫儿妖力纯净,若想将灵力化出,只怕还得另想他法。这之前,猫儿还是安全的。”
白玉堂这么说是为了安慰颜渊,内心的焦急却是无人能明,师祖和盈袖的话并未打散他的顾虑,一日不见展昭,他一日便不得心安。
颜渊盯着他的眼睛,里面的焦灼他读得明白:“玉堂,今夜我便与你同探襄阳王府。”
“不——”白玉堂挥挥手,“我一人即可,免得打草惊蛇。再者,爷爷和盈袖姐随后就到,还需老头你接应。”襄阳王府是颜渊的伤心地,白玉堂不忍他触景伤情。
“无妨,”颜渊明了地笑笑,“我早已放下,如果不能完整救出小昭,婧婧反倒要怪我。小昭若真在襄阳王府,怕是大大不妙。赵钰之死,襄阳王早就记恨在心,当年之事,我们皆有参与,以他的为人……还是尽快找到人为上!襄阳王府我比你熟,有我指路也好走些。至于爹和盈袖姑娘,只用留书一封即可,鱼鱼能说简单的人话,交给它就行。”
临出门时,白玉堂交代鱼鱼:“不许吃了惊帆骢!”目高于顶的惊帆骢已经被鱼鱼吓破了胆,战战兢兢呆立一旁。
鱼鱼蹲坐在地,歪着脑袋,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昭昭,回来。”
摸摸毛茸茸的虎脑袋,白玉堂低语道:“放心,我一定把猫儿好好地带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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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阳王府。
阴暗的地下室,四面皆不透风,墙角一盏昏黄的油灯,只照亮了方寸之地。
李宝宝静静望着锁链加身仍显温润的青年,忽略四肢上婴儿手臂粗细的锁链,单看那人嘴角的浅笑,会让人生出他只是在自己的高枕软卧中休憩的错觉。
这间密室贴满了符咒,同李宝宝上次对付他的符咒一样,皆是出自阴魂不散的季高之手。蓝衣青年被抓进来的时候,亲眼目睹符咒对他影响力的众人都忘记了展昭的猫名之前号称南侠,以为完全没有反抗力的他,在仆人送饭时,突然暴起,打晕来人,冷静地与他互换衣物,伪装离去。如果那天不是李宝宝突发奇想,想去看看他,刚好撞见,险些让他逃跑成功。
季高大怒,再不敢疏忽,铁链锁上了四肢,还多画了几道符贴在密室内。
符咒的影响真的很大,心脏跳动激越,呼吸都显得困难,展昭只能紧紧抓住锁链,借由手腕磨砺的疼痛来保持自己的清醒,饱满的额间,早已大汗淋漓。
自从展昭第一次逃跑几乎成功后,李宝宝就亲自负责给他送饭食。端着饭碗,李宝宝倒是极体贴地一口饭一口菜,还浇了汤汁,饭粒入口不干不湿,速度也恰到好处。
饭菜很香,甚至还很丰盛,但是展昭并没有胃口,饭菜入口如同嚼蜡,甚至反胃,可他仍是慢慢地努力地吃,想要离开,必须得保证自己的体力。
一时吃完,李宝宝还细心地拿了湿布巾与他擦脸,触及那人额间细密的汗珠时,不免低叹一声:“展昭,你若不是妖……该有多好……”
这话叹息意味太重,展昭不由抬眸看他,李宝宝却将脸别到一边,目光触及那人被锁链磨拉的血迹斑斑的手腕,心头一动,手已轻轻抚了上去,再次叹息的话中有遮掩不住的疼惜:“疼么?”
展昭不语,只是凝眉沉思。
李宝宝忽然惊醒似的迅速站起身,边走边道:“我明日再来看你……”
“等等!”展昭第一次开口挽留,见那人回身看他,方嘶哑着声音道,“我爹怎么样了?”
李宝宝愣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爹是那只半年前抓住的石虎,目视四周墙上的符咒:“这些符咒需要活血。”
展昭微微放了心,如果是活血的话,爹一定还活着!他早该猜到,不是血脉相连的联系,这些符咒不会发挥作用,但如果自己与石虎血脉相连的话,又怎会是猫?如今,他已想不明白自己的原形到底是什么。玉堂,你好像教的并不彻底,我究竟是谁?
“李宝宝,大宋与夏国已经议和,使者也早已遣回,你为何还留在这里?”
“展大人似乎关心错了问题,”李宝宝负手而立,“我原名拓拔野,展大人不要叫错了。”
“怎么,拓跋大人不敢回答我?”
李宝宝一语不发地看着展昭,蓝衣青年毫不示弱地与他对视,那人看似平和的目光下是无言的坚持和不易觉察的挑衅,亮如繁星。李宝宝心性高傲,确实是个不经激的人,展昭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