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灵之物,存活万民,贻害众生。’我师父当年也是这么说的。”季高似乎陷入了久远的深思中,“师父临终时告诉我,找到这个至灵之物,不管什么正什么邪,不与他人相干,只用来提升本门的修为便可……可是,谈何容易……四十多年间,我四处寻访,才知其中困难重重……至灵在手,难为其用,佐以他方,不得其法……一度我甚至想放弃,天意难测……”
他忽然去看展昭,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这屋里布有锁妖阵,你根本变化不得,他那点童子精气也只是加快你妖力的流耗而已。老夫的符怎么样?那可是为你量身定做的。”探身摸摸他的耳朵,“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宝贝!老夫用了三年时间抓住你,你竟给了我更大的惊喜。初始我只道你有千年灵力,妖类中闻所未闻,自然也是因为你有个好‘母亲’。万没有想到,你竟能以幼儿之身幻化成人,而且同人类的生长一般无二,果真是不可思议!”
“我的母亲?”展昭心里一颤。
“它死时还给老夫留下这个东西。”季高伸出枯瘦的手背给他看,上面有四道长长的疤痕,虽然已变成四道白线,仍是清晰可辨,足见当时抓的有多深。
“不对,我娘没死!”展昭觉得晕晕乎乎的,“石虎山的娘,常州的娘,都好好的,都没事……”可为什么心疼的仿佛有一只手在抓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白玉堂想得更多——展昭是猫,然却是虎精奶大的,他的娘一定也是猫妖,他到底经历了什么,猫妖去了哪里?难道季高的意思是……
“叮”的一声,丹炉盖子顶出,一侧丹道上滑出一颗龙眼大小的褐色药丸。
季高眼睛亮得渗人,捏起药丸送到展昭眼前:“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不待展昭回答,他又飞速的说道,“取童女的精血,配置各种灵材,炼制九九八十一天,大功告成之时,养于瑛玉之中,七七四十九天后便是提升灵力的至圣丹药。如今——”抬起展昭的下巴,兴奋地不能自已,“你来的真是时候,上天果然眷顾与我,只要现在把丹药给你吃了,再将你投到丹炉里炼化,省却瑛玉养化的时日,丹药吸收了你至阴的体气,你的灵力就能为老夫所用。”
死死捏住展昭的下巴,季高兴奋地面容狰狞,不顾展昭的挣扎,褐色的丹药喂向红唇。
便在此时,地面上“哐哐”几声巨响,白玉堂脚边登时陷下去一个大洞,一声虎啸震耳欲聋,一眨眼间巨虎跃上地面。
“啊!”季高惊呼一声,手里一滑,龙眼大的丹药咕噜噜地滚到了老虎脚下。
“鱼鱼不要!”白玉堂和展昭同呼出声。
鱼鱼鼻子嗅了一下,舌头一卷吞进肚里。
“不要!”季高惨呼。
鱼鱼懒洋洋地转过身,长尾如鞭,一下子将不顾一切疯狂扑上来的季高抽晕了过去。
“哈哈,这回没错,可算挖对了!”地洞中又跃出一人,灰头土脸,机灵瘦小,“这只老虎可帮了大忙,老五,哥哥来救你了。”
“韩二哥,原来是你!”这一下当真喜出望外。
“老二,拉我一把。”徐庆洪钟般的声音从洞里传来。
最后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清逸出尘地立在坑边,与两只老鼠灰头土脸的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爷爷。”
“师尊真人。”
挑挑眉毛,师祖讶异:“缘何这般狼狈?”
“我们被下了化功散,你们快看看季高身上有没有解药。”
一通乱找,不光季高身上,就连内室丹房也找过了,并无所谓的解药。
“把这老头弄醒问问。”徐庆提议。
韩彰快步上前,反手一掌抽在季高脸上,他只哼了一声,嘴角流出血丝,人却未醒。
“你们知不知道解药在哪儿?他们中的什么毒?”徐庆粗声粗气地问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童子。
童子们吓得瑟瑟发抖,其中一个稍胆大些的说道:“先生……先生说没有解药……他要中毒的人武功……尽废……”韩彰大怒,一手刀劈晕了几人。
几人恼怒非常,徐庆在季高屁股上又跺了一脚。
此时门外喧声大作,窗户上透出火红的光亮,厮杀声由远及近,渐次传来。
师祖推开手边的窗户,蒋平的脸就在眼前,只听他唤道:“二哥、三哥你们那边如何?找到五弟了吗?阵已经破了,大哥带人到西跨院救那些童女,赵府也已被官兵包围了。”
“这里交给某,两位义士且出去迎战。”师祖扫了一眼混战中的赵府侍卫,也并非俱是酒囊饭袋,“鱼鱼也去,不可吃人!”
“玉堂,昭儿,抱元守一,吐纳仰合,某为你们驱毒。”师祖内力浑厚,当世难逢对手,纵使两人所中之毒霸道非常,以他数十年的功力,亦可暂时压下,待事了之后,再行医治。
全神贯注运功的三人都忽略了一人,本该昏迷的季高悄悄睁开老眼,观察片刻,见三人双掌彼此相连环成一个圈,正在运功当头,无暇他顾,遂爬起身,仍不敢大意,轻手轻脚地取出丹炉里的一件物事——光华逼目、氤氲一团——正是他盗来的至灵之物瑛玉。揣进怀里,季某人欲爬下地洞,回头一眼,恶念顿生,环顾四下,提起木盒中盛血用的玉壶,向离他最近的师祖头顶砸落。
“我日夜受你追踪,寝食难安,今日便作个了断!”
“哐”的一声玉壶尽碎,师祖身上内力反震,季高惨呼一声刚好跌进地洞里,急急喘了几口气,捂着胸口落荒而逃。
☆、第十一章 前尘旧事【修】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浑厚的内力在白展二人体内运行了一个小周天,师祖将毒素暂时压在两人檀中、丹田、巨阙、会养四穴,只要不妄提真气,于行动上无碍。
白玉堂和展昭甫能站起身来,便欲追季高。
师祖拦住道:“不必了,这么许久,估计早跑没了,还是先把赵钰拿下是正事。”
此时院子里已经兵戈混战,猛虎立于假山上,几声巨吼,一众侍卫和官兵都酥了半边身子,刀光剑影间多了几分怯意。而那厢赵钰豢养的十二金甲武士将韩彰、徐庆、蒋平困在包围圈内,三人不同程度地挂了彩,好在皆不是致命伤。
眼见师祖出来,蒋平高声呼救:“真人,快来救我等性命!”
展昭反手拉过身边一个差点被戳个透心凉的衙役,身后长尾勾住对面之人的小腿,后退一步便把人拉倒在地,跟着一拳打在那人头上,登时晕了过去,随手捡起他手边的长剑,抖了个剑花,也加入到了混战中。
师祖一出手,蒋平便轻松地突出重围,鼠目四逡,一眼便看见人群中两个身着雪袍的少年,心下一乐:“老五,你没事吧?”取下背上的长剑,扔了过去,“老五,你的剑!”
白玉堂伸手接住,携着出鞘的画影如一条雪链游动在人群中,虽不能动用真气,但仗着画影的锋利,他人也讨不得便宜去。打得正酣,忽听一人“啊”了一声,尽管声音不大,庭院里更是嘶喊打杀声震天,偏偏撞进他耳朵里,不容错辨。
回首一望,一个金甲武士挥着大刀和展昭战在一处。
这金甲武士是赵钰平素极为看重的贴身护卫,皆是金钟罩、铁布衫的横练家子,若在平时,展昭纵不能硬碰硬,也能仗着轻功周游环视,寻到破绽不过是时辰问题,然则此时毕竟不能妄动真气,燕子飞也大打折扣,对方来势勇猛,只能举剑去挡,但听“喀嚓”一声,普通的青钢当下剑断为两截。不免“啊”的一声,惊呼出来。
白玉堂看得分明,展昭此时险象环生,内力被压制,手上兵器也成了废铁,幸而步伐精妙,才能撑得片刻。正要上去帮忙,面前又涌上来一群喽啰,此番也顾不得手下留情,剑气如虹,杀出一条血路来。
展昭倒退几步避开金甲武士的正面攻击,不料一脚踩上地上的尸首,趔趄了一下,对方哪能放过这一机会,大刀一挥当头砍落。
“不!”白玉堂大吼一声。
千钧一发之际,猛虎鱼鱼突然跃上前来,血盆大口咬上金甲武士的大腿,展昭趁机反手甩出手中的残剑,正中那人胸口,一击毙命。
白玉堂终于摆脱纠缠,扑上来搂住展昭一顿猛晃,又哭又笑:“你吓死我了……”
鱼鱼护在两人跟前,他人莫敢上前一步。
展昭满面惊慌,愣愣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展昭举起手放在眼前,眼中惊魂未定:“我……我杀了人……我……”
“他们都是坏人,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还要杀其他好人。猫儿,你做的很好,无需自责。”白玉堂放软了声音,抚着他的背轻轻安慰,第一次沾上血腥时,他也适应了好久,“你进屋里待会儿吧,这里有师祖,还有哥哥们和众多官兵,没多大问题。”
展昭缓过神来,低头看了一眼被自己杀死那人,一阵晕眩,生命原来如此脆弱,眨眼之间烟消云散。抬眸间所及的是白玉堂关切的目光,心里顿时踏实许多,扶住他的手臂,暗道自己的幸福,第一次杀人时,有他相伴安慰,他自己那时怕是一人独自舔伤。
“你不用顾虑我,我已经没事了。”
白玉堂仔细看了一下他的脸,似乎恢复了一些血色,稍放下心来,倒提了画影,递到他手中:“你拿着,回头我一定给你找件趁手的兵器。”
“我不要,你用惯了,我使不得。”俯身拾起金甲武士的大刀,“我用这个就成。”
两人还在推辞,忽听蒋平高声道:“赵贼,往哪里逃!”
侧目看去,赵钰在十八名番僧的护卫下,往西角门退去。他的右手上打了厚厚的纱布,惜怜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身侧。
“蒋平,带人挡住他的退路;徐庆,从正面攻击;韩彰,把这些童男先锁进厢房。”师祖随手打倒最后一个金甲武士,淡定地安排。
令到而行,众人立即有了主心骨,誓要拿下贼人。
赵钰被十八名番僧围在中间,冷眼瞧着在众人围攻下越来越少的侍卫,不屑地勾了勾唇角,轻声慢语:“你去,把我的犬将军放出来,让他们见识见识。”
惜怜抖得更厉害了,想要说几句,终是不敢,接过赵钰递来的钥匙,低着头打开身后的铁门,一阵锁链响后,“吱咯”一声铁门大开,黑暗中几双明亮的眼睛透着饥渴和血腥,渗人的寒意扑面而至。
“我的犬将军已经好久没吃过新鲜的人肉,老吃那些死孩子的肉早都腻了。”众人心头一凛,他竟是如此处理那些死去的童男,“今番也打打牙祭,肥瘦高矮且让它们自个挑去。”
呼哨一响,半人高壮的恶犬发了疯似的扑向众人,站在前面的衙役躲闪不及,被咬住小腿扯翻在地,其他恶犬蜂拥而上,一眨眼间,一个大活人便被生生撕碎,肠流满地。
一时间,会些功夫的都蹭蹭往树上、房顶和墙头蹿。
展昭哪曾见过这等场面,不由吓得俊面无色。他自幼喝虎奶长大,身上虎气甚重,又有鱼鱼压阵,疯狗不敢上前。
白玉堂反应还算快,忙拍着鱼鱼的脖子命令道:“鱼鱼,咬死它们!咬死恶犬!”
鱼鱼高兴地一吼,抬爪冲了上去。它虽不吃人,但满院的血腥味早刺激了它的食欲,看见猎狗的第一眼,它就像发现了自己的猎物,白玉堂话音未落,它已经扑上一只倒霉的恶犬,虎牙一亮,一口咬死。
恶犬在鱼鱼第一声吼时,便气焰顿消,集体瞬间耷拉着耳朵、夹起尾巴往回钻,它们虽未见过猛虎,动物的本能却让它们意识到了危险。任主人吆喝、命令,都不济事,死命逃回铁屋里,反倒是赵钰身前挡路的番僧,被逼急的疯狗咬伤不少。
蒋平已经带人包抄到铁屋前,忙拾起铁链,将铁门锁上。
鱼鱼不大乐意地挠着铁门,它还没玩够。
“别呆在这儿,一边玩去。”
鱼鱼歪歪头,冲蒋平呲出一口虎牙,吓得他再不敢多话。
师祖站在众人之前,看了赵钰许久,直到那人头皮发麻,才朗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赵钰,你的罪行罄竹难书,束手就擒吧。”
十八番僧和一干侍卫眼见大势已去,丢下手里兵器,官兵上前拿下。
赵钰似未看见,仍斜着眼,不紧不慢地道:“罪行?自古以来‘刑不上大夫’,本侯还未追究你们擅闯本侯府邸的事,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本侯说话!”
“哎呦呦,你又要说什么‘在江宁府的地界儿,我就是王法’了吧。”蒋平故意学他的声音,捏着嗓子,扭扭捏捏,阴阳怪气。
赵钰向他抛了个媚眼,眼见他俯身狂吐,甚是得意:“你倒是知道本侯~~~”
在场的人,顿时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更不用说首当其冲的蒋平。
蒋平吐得肝肠寸断,有气无力地靠在门上,指着他一句讥诮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师祖道:“赵钰,你真以为这天下没人治得了你吗?”
“你可知当今官家是本侯的堂弟?本侯还有先帝御赐的免死金牌!谁敢动我!”
徐庆狂笑出声。
赵钰冷眼看他:“你笑什么!”
“俺是江湖中人,管你什么免死金牌、皇帝老儿的,俺摸黑就能做了你!”
赵钰头上冷汗直下,他似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这些江湖中人高来高去,武功高强,杀贪官除暴吏时有发生,今番轮到自己头上了?而且这次新上任的知府,也不给自己的面子,情况显然有些棘手。
“你敢!本侯诛你九族!”
“死都死了,看你能拿俺咋样!”说着举起双锤,当场就要打他个脑浆迸裂。眼前一花,一个白影瞬移到跟前,压下了他的手,正是师祖。
“勿动。”
惜怜悄悄来到赵钰身后,低声道:“侯爷,有官府的人,他们不敢妄动。好汉不吃眼前亏,您先被他们带回去,以侯爷的身份,量他们不敢把您怎样。我刚刚往襄阳放了飞鸽,王爷一定会来救您。”
赵钰正要夸他聪慧,听到最后一句,忽然跳了起来,一把扼住他的喉咙,尖着嗓子大吼道:“谁让你告诉他的!本侯死也不要他来救!”
惜怜只觉喉咙上如铁箍,渐渐眼前发黑,他仍努力睁大眼,死,他不怕,只想死前再多看这人几眼。意识慢慢模糊起来,可突然间空气又一股脑涌进喉咙,他呛咳着委顿在地。抬眼看到赵钰扶着手腕呆立一旁,脚边是一颗打磨过的、细长坚硬的石子。
“窝里斗啊,你还不嫌自己孤家寡人吗?”白玉堂把玩着手里的飞蝗石,骑在鱼鱼身上,要不是他现在不能妄动真气,那一下肯定能废了他整只手腕。
“咳咳……侯……侯爷……您怎么样……咳咳……”
赵钰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拉起惜怜扣在胸前,掏出靴子里的匕首比在他的颈上:“你们都让开!”
众人面面相觑。
徐庆不耐地道:“你们窝里斗,管俺们啥事!都不是好鸟,吃俺一锤!”
赵钰手上一紧,在惜怜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痕,急急道:“你们不是自诩侠义吗!他,他可没害过人,你们能眼睁睁看本侯要了他的命?!”
韩彰安顿好一干童男,正赶上这出戏,呵呵一笑:“你的人你都不心疼,我们心疼他岂不给你戴绿帽子?”
惜怜忽然大喊道:“救命啊!我怕死!”身子却未有一丝挣动,“大侠,我还年轻,我不要死,你们放了侯爷吧,放了他,他就不会杀我了。”
“你们快给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