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臣父子
“小明子,去外厅候着。”
“嗻,奴才告退!”
等到内室没有了其他人,永瑜才放开捂住永瑆嘴巴的手,永瑆也一早的就乖乖安静了下来,虽然年少懵懂还不知险恶,但皇宫之中长大的孩子天生就敏感,刚刚永瑜的行为让永瑆隐隐感觉到自己刚刚似乎做错了什么,怯怯的看着永瑜。
“九哥哥……你生气了?”
看见永瑆的不安,永瑜微勾唇角露出了笑容,伸手捏了捏永瑆胖乎乎的小脸,“九哥哥没有生气,只是永瑆,你要记住,对于皇阿玛的事情,你不能够对任何人说,知道吗?”
“可是皇阿玛真的只喜欢五阿哥,他对九哥哥好坏,打九哥哥,那个五阿哥也坏,他说九哥哥不懂感谢皇恩浩荡体恤皇阿玛的一片苦心,需要趁早教导,小惩大诫,否则长大了更会目无尊长不知礼法,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九哥哥,九哥哥明明就是最好的哥哥。”
永瑆年纪小不记事,但是却很敏感,他对额娘的死亡没有太大的理解,只是内心里却也隐隐的知道他失去了一份重要的感情,在这个时候,他遇见了现在的永瑜,永瑜那种对待小辈的宠溺在他的心中和那份感情重合,所以他才会这样不自觉的喜欢粘着永瑜,把永瑜当成了最亲厚的人。
其实,对于小小的永瑆来说,他对于五阿哥说的那些话根本就不明白,他只知道,五阿哥说完那些话后,皇阿玛把本来的十大板换成了二十大板,让他的九哥哥受了更重的伤,所以他才会讨厌五阿哥。
永瑆那张包子脸上面的愤慨让永瑜的笑意更浓,他越来越觉得,皇宫之内,拥有永瑆这样一个弟弟,真的很不错,所以,他才必须趁早的让永瑆知道自我保护。
“永瑆,九哥哥很高兴听见永瑆说九哥哥是最好的哥哥,但是永瑆,你要记住,我们的阿玛是皇帝,在他是我们的阿玛之前,他首先是我们的君主,父子之前是君臣,子不言父之过,臣更是不能议论君主,君君臣臣父父子子,这是我们不被允许违反的纲常,所以以后,永瑆不要再说任何有关对于皇阿玛的看法了,无论皇阿玛喜欢谁,我们只要恪守君臣之礼就可以了,知道了吗?”
就算他处在了平等社会了二十年,接受了人人平等的思想,也早就习惯民主、自由、人权这些,但是,这些君臣纲常却是如同一根刺,已经长在他骨子里面,时时刻刻的刺痛提醒着他,让他无法彻底忘记,皇宫之内需要谨言慎行,错一步,往往就是错一生,他不想再重复当年的错误了,他也不希望永瑆重复自己当年的路。
“永瑆知道了,九哥哥。”乖巧的点着头,眨了眨圆溜溜的眼睛,“可是九哥哥,君臣之礼是什么?”
“……”永瑜有片刻的无语,对上了永瑆无辜的目光,有些失笑,是了,永瑆才四岁,怎么可能听得懂这些君君臣臣,这倒是他糊涂了,笑着摸了摸永瑆的小脑袋,永瑜温和的开口,“永瑆只要知道以后无论皇阿玛对我们的态度怎么样,我们只需要时刻保持尊敬,听从皇阿玛的教诲,这样就可以了。”
是的,是尊敬而不是敬爱,他在有意识的诱导着永瑆把乾隆当成君而不是父,只因为他记得,永瑆他,一直都不是乾隆宠爱的儿子,求而不得的痛苦太难受,他不希望他的弟弟去承受了。
“好,永瑆听九哥哥的。”小小的永瑆心里并不懂那些大道理,他只知道,九哥哥说的肯定是对的,“九哥哥,五天后九哥哥就要搬到皇额娘那里去了,永瑆不能去找你了吗?”
“永瑆为什么这么说?”
“四哥说,皇额娘母仪天下,皇额娘那里也不准随便去的。”
“没关系,九哥哥又不是住在坤宁宫,只不过搬了个处所而已。”他也知道四阿哥这样说是怕永瑆不懂事,无意之中得罪皇后,这样会让本就不受宠的永瑆处境更加艰难,这点,他也赞成。而且,他已满六岁,是不可能住于坤宁宫内宫的,只不过换了个离坤宁宫较近的地方而已。
“真的吗?九哥哥最好了!”一瞬间亮起来的双眼闪啊闪的,永瑆欢喜的抱住永瑜,包子脸在永瑜的侧脸上蹭蹭。
永瑜也不排斥这样的亲近,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很喜欢这样的肌肤相触,那种亲昵感,让他很满足,以前他也借着身体还是小孩子的便利喜欢这样蹭着哥哥,不过大了后,也不好意思了,反倒是哥哥,似乎看出了自己对这种亲近的渴望,常常会做出一些亲昵的动作,妈妈更是一天到晚像个孩子一样拉着自己,要不是因为他的心脏问题,估计妈妈会直接扑到他身上吧,就连严谨的父亲也常常会轻轻的摸摸他的头顶,放柔了神色……
发现脑子里又开始想起了那些心中放不下的人,永瑜的笑掺杂了苦涩,以后,那些会细心的体贴他无声纵容他知道他的怪异却从来不问一直都清楚的了解他每一个动作的意思的亲人,他也只能在回忆和睡梦中再见了吧,现在的他,唯一能够为他们做的,只有在这个纠缠过他一生的地方好好的活下去,让自己活的舒心,这是父母和哥哥曾经对他说过的唯一的期望。
“九哥哥……”
脸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永瑜悠远的思绪转了回来,重新有了焦距的视线对上了永瑆不安的眼,淡淡的笑着,“没事,是九哥哥不好,刚刚居然走神了,永瑆就原谅九哥哥,好不好?”
很容易的就被永瑜忽悠了,永瑆气呼呼的皱着包子脸,“不好,九哥哥刚刚都没有听永瑆说话,永瑆生气了,哼!”说着,小包子还把头一扭,用后脑勺对着永瑜,只差没有写上“我很生气快点来哄我”这几个大字了。
永瑜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子啊,“那永瑆说,要九哥哥怎么赔罪永瑆才会原谅九哥哥?”
很显然的,永瑆就是在等这句话,刷的一下子就转过了脸,闪着亮晶晶的双眼一脸兴奋,“九哥哥陪我出去玩吧,我听说御花园里面开了好多梅花,很漂亮,九哥哥陪我去吧。”
“好。”来这里已经十多天了,他还没有跨出他住的处所一步,出去透透气也好。
初遇御花园
正值冬季,前些天还下了不小的雪,不过皇宫之内的各处通道却是没有任何的积雪,有专门的奴才们早早的就清理掉了,毕竟宫内多贵人,若是哪位不小心滑倒了,那他们的身家性命就不保了。
身着素色常服,带着暖帽,永瑜牵着永瑆慢悠悠的走着,身后跟着小明子以及永瑆的贴身小太监小安子,按照久远的印象,永瑜正确的来到了御花园,看样子,这个世界改变的并不是很多啊。
凌寒傲立的梅花,枝条上还剩下着些许的白色雪霜,相互映衬,更显艳丽姿态,这里的梅花有好些品种,颜色各异,红色粉色白色皆有,纷纷盛开,倒是有些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意境。
虽然是永瑆嚷着要来赏梅的,不过,小孩子心性不定,对他来说,这些漂亮的花也仅仅能够吸引他少许的注意力,很快的,永瑆就对这些花没兴趣了,欢快的四处蹦跶起来。
让小安子跟着永瑆小心伺候,永瑜留在了梅花林中,带着霜雪的冰冷空气,有些湿,梅花浮动着暗暗幽香,这让他觉得空气异常清新,深深的吸一口气,腹内似乎都为之一清,让他觉得浑身轻松起来,一直有些抑郁的心情,也拨开了那层层乌云,逐渐的见了光彩。
他记得有一次,也是这个时节,冬天还没有完全的逝去,春天已经紧紧逼近,本准备一家人去赏梅,自己的身体,却在这个时候不争气的病了,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因为心脏功能比一般人的弱,导致了身体虚弱抵抗力不行而发起了烧,虽然没有大碍,但医生却告诫最好不要吹冷风,这个告诫也代表了他最起码有一段时间无法出门,看着窗外,他觉得有些可惜,不过也就有些而已,毕竟,比起赏梅,他更喜欢的,其实是一家人一起活动而已。
那种可惜的情绪,他自己是想了就过去了,却没想到,在他睡了一觉后,睁开眼,房间里摆满了各种梅花的盆栽,各种姿态各种颜色,虽然没有凌寒傲姿,但也不乏秀美,满目缤纷。
哥哥抱着他,低低的对他说着抱歉无法让他看到最美的梅花,那耳边的话语徘徊,让他的视线模糊起来,明明就是他自己的身体问题,明明就和父母哥哥无关,为什么要道歉?这样无限极的纵容和宠溺,一次一次的让他贪恋,有这样的家人,是他三世中最大的幸运了。
视线触及到现在这风霜下显得更加耀眼的梅花,他却依旧认为,留在他记忆中的那些才是他看过的最美,嘴角忍不住释放着柔和的笑容,纯粹而干净,落在不远处的观众眼里,就如同冰雪中纯白的雪莲,在风中摇摆出最鲜明的光彩,蓦然间,天地间似唯此独景。
乾隆今天心情不错,在令妃的温柔乡中度过了一晚美好的夜生活,早上神清气爽的上朝,朝会之上无恶报,各种喜报让他再一次的觉得自己真是一有德明君,国泰民安风调雨顺,朝会后去上书房检查一下阿哥们的学习成绩,永琪那侃侃而谈的自信尤为出众,再看看其他那些唯唯诺诺连头都不敢抬的儿子,让他颇看不上眼,果然,自己的眼光就是好,永琪是最为优秀的阿哥,也是他最看重的儿子,再次看了看永琪面对自己是恭敬又不失亲近的态度,乾隆在心中越来越满意。
保持着对五阿哥的满意的心态,乾隆离开了上书房,本想去令妃那里享受一下那柔情似水的温柔,却在半途无意瞥见那枝头盛放的红梅,突然兴起了去御花园逛逛的兴致,于是,挥退了其他侍从,就剩身边的亲信大太监吴书来,一起来到了御花园,就看见了那个站在梅林之间微笑的小小少年,小小的弧度是从未见过的柔和,暖帽和冬服上面的白色绒毛依偎着那小小的脸,还没有褪去的病态苍白,竟带出了几分柔弱之态,配上眼中最真实的温柔,让一直就比较喜欢娇弱美人的乾隆眼亮了。
皇宫之内一言一行都需要万分的谨慎,说一句话都要斟酌再三,行一步路更是要顾前顾后踌躇万分,这样紧绷的生活之下,能够时时刻刻都保持着完美的笑容已是能人,谁还有心情和时间找到自己当初单纯的愉悦,更何况,在皇宫这个染缸之中,单纯是最要不得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已经消去了所有的柔软,剩下的,也只有为了自己的欲望而露出的带着各种目的的笑,这种笑很美很真,但再美再真,也都是经过了后天的雕琢而成的,和纯天然的自是有所不同,如果没有比较倒也罢了,但这一有比较,其中的各种不同也就立刻显现了,于是,见惯了前者的乾隆顿时眼前一亮,当然了,他的脑子里面可没有想到什么天然不天然,只是觉得这个笑容和以前自己见过的笑容都不同,让他感觉很新鲜。
乾隆感觉到新鲜,但永瑜可不感到新鲜,在小明子的一声“奴才见过皇上”中迅速回神,反应很快的矮下身子,跪地请安。
“儿臣见过皇阿玛,皇阿玛吉祥!”
乾隆见永瑜一转向自己就变得面无表情的脸,突地生出大大的不悦,但看着永瑜那恭敬的挑不出一根刺来的行礼,乾隆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不悦,以往除了五阿哥之外,其余的阿哥见到他也一直都是严肃谨慎,有的甚至面带惶恐,他也只会觉得那些儿子不中用,甚至心里还会为自己的龙颜天威而感到得意。
只是现在看到永瑜这样,却怎么看怎么不高兴,但又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啥,于是最终,乾隆认为,他只是因为看不见那个不一样的笑容而感到有些可惜罢了,而且,永瑜一看见他就从笑容满面变成了面无表情,这明显是对他有所不满啊,怎么,只是打了他二十板子就对他这个皇阿玛怨上了?有了错误不反省,还敢对他心生怨怼,真是太小家子气了,简直有损他自己天家皇子的身份!
渣属性立显
想到这里,乾隆看永瑜的目光愈发的不满起来,出口的声音比这天气还要冷上几分,“朕念在你丧母之痛身体虚弱,故而让你修养半月再去皇后那里,但现在看来,你倒是好的很啊,既然已经有力气出来赏玩,那半月之期也不需要了,明天你就去皇后那里吧。”
乾隆这话说的,让吴书来不禁对永瑜产生怜悯,那二十大板因为有了万岁爷的警告,虽说不得出了十成十的力,但却也不轻,对当初才八岁大的九阿哥来说,这种惩罚,重了可是足以要人命的啊。而且,别看九阿哥现在身体挺健康的,事实上,自从九阿哥小时候生过一场重病之后,九阿哥的身体就一直挺虚弱的,要不是淑嘉皇贵妃在世的时候,小心翼翼的用珍贵药材给九阿哥进补,九阿哥是不可能像现在这般健康的,当然,这些事情万岁爷是不可能会记得的。
说句大不敬的话,这万岁爷吧,入了他眼的人,那是万般皆是好的,就像那个五阿哥,可是要入不了他的眼,那么做什么都是错的,就比如眼前这个九阿哥,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得罪万岁爷了,明明刚刚还晴空万里阳光灿烂来着,一转眼怎么就寒冬腊月了?
万岁爷也不想想,这九阿哥从挨了板子之后到现在少说也有一个月了,宫内珍贵药材无数,又有御医随时候命,能出来走动也是很正常的,怎么到万岁爷的眼里,那就只差没说九阿哥欺君罔上谎报病情了呢?伺候了乾隆爷几十年,吴书来表示他有时候对这位爷的想法还是很纠结。
吴书来纠结,但永瑜这个当事人却是一点都不纠结,在他看来,乾隆若对他和颜悦色了那才叫诡异。在听见乾隆的话后,也不多言,直接低头干脆的应答了一句“儿臣遵旨。”反正对他而言早几天和晚几天去皇后那里根本没什么区别,也只是换了一个住处而已。
看跪在地上一个动作都没改变的永瑜,乾隆的心情那是乌云密布啊,乌云密布那也就算了,反正他是皇帝,皇帝不高兴了出气的人多着呢,而且还有那些温柔可人的解语花在等着安慰他呢,就比如令妃,可现在的问题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究竟为啥子不高兴了啊。
纠结的乾隆愈发的看永瑜的态度不顺眼起来,怒气也显现了出来,“看你身体也好了,明天去皇后那里请安后就去上书房,不要一天到晚想着偷懒游玩不思进取,没有一点皇家阿哥的风范!”
“儿臣惶恐,谨遵皇阿玛谕旨!”
明明永瑜态度恭敬的遵旨了,可是乾隆就是觉得十分的不高兴,看着永瑜一次都没有抬起的头,乾隆冷哼一声甩袖子转身离去,却是没有看见,永瑜那阴影下的小脸上,满是冰霜。
永瑜以为,他对这个皇阿玛已经是毫无感情,不喜欢,也不会有怨恨,只是,见了面才发现,自己心中的怨恨,也许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深,深到了一见到那张熟悉的容颜,就抑制不住心中泛起的冰冷。
不过还好,那怨恨也仅是因为意料之外的见面而产生的一刹那的冲击而已,片刻,就平静了下来,对于乾隆这个皇阿玛话语之中对他的不公,他也没什么感觉,反正,他也没打算傻得再次凑上去向这个人求取亲情,甚至他还突然间奇怪,他的这个皇阿玛居然没有揪着金佳氏的丧期斥责他不孝,尽管他现在所作所为并没有违反任何守孝期内该遵守的禁忌,但同样的事情这个皇阿玛并不是没做过,当初对还是永璋的他不就是这样吗?
明明没有任何不矩,就因为魏佳氏,啊,不,现在该称她为令妃娘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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