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之他很可怜,别人都欺负他……”小师妹临终前这句话蓦地浮上他心头。
那时候他只顾痛恨林平之辣手杀妻,心痛于小师妹至死不忘林平之。可是直到今天,他才将这句话听进去。
林师弟他很可怜,那些他信任过的人,几乎都变相的与他为敌。木高峰,师傅……自己也对他做出那样悖逆的事,也难怪他性情变化莫测。
“林师弟……”令狐冲叫了一声,却没有下文。他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林平之的情绪,如果是小师妹,他会讲笑话给她听逗她开心,或者带她去玩乐,那她会很快忘记不开心的呃事。如果是盈盈,盈盈大方懂事,很少对他耍小性子。眼前的林师弟,他该怎么办呢?骂不出口,打不下手!
仅仅一个称呼,他的语气已经足够林平之捕捉到他心软的信息,林平之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才走了两步,不是撞到床角就是踢到柜子,令狐冲赶紧扶住他,等于把自己送到林平之手里,林平之自然笑纳,紧紧的拽住他的手臂,试图将自己缩到令狐冲怀里。同时嘴里不停的哀求:“大师兄,你对我这么好,我不信你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至少现在别推开我,让我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好吗?”
“白大夫说,手术有风险,如果这次失败,我就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了……大师兄,我很怕……”
林平之的身体很软,令狐冲难以想象一个男人身体呼这么柔软,而且,他的身上有一种诱惑的味道,让他难以抗拒。
这天晚上,林平之是握着令狐冲的手臂入睡的。
两天的时间一晃而过,令狐冲等在衙门后面,听着监斩台下纷纷乱乱的声音。他在等着一个生命的死亡,好挖去他的眼睛还给自己师弟。这是一个荒谬而残忍的等待。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死犯的家人哭哭啼啼的找来,令狐冲和白大夫跟上去。取到眼睛后,他们要快马赶回白大夫家,林平之已经喝了药等在手术台上。
白大夫带着作为助手的儿子进去,令狐冲只能不安的等在外面。直到黄昏,太阳西下,白大夫才满头大汗的出来,朝他点点头。
15圣姑驾到
林平之安静的躺在床上,眼睛上蒙了一层纱布,等到纱布拆开之后,这双眼睛便可以重见光明。
林平之的眼睛长什么样呢?
令狐冲伸出手指,凌空描摹,画了几次都不满意。纱布下那双眼睛是常见的,却怎么也回忆不出来具体的模样。应该是一双明亮的,略带点高傲和飞扬……然后,还有隐忍……前者是想象中十七八岁的林平之,后者是在华山学艺时的光景。
三年了,从师兄弟变成陌路人变成仇人在变成如今这样复杂的关系……
“嗯……”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不舒服的□,身子往右边侧了侧。令狐冲急忙按住他,避免眼睛上的纱布被蹭到。
林平之转醒了。
“……大师兄。”茫然了一阵后,林平之才想起来这事在哪儿。
令狐冲很好奇,最近林平之身上就像安装了一种可以探测令狐冲的装置,哪怕令狐冲不说话,他也能准确的知道令狐冲是否在旁边。
“你怎么知道是我?为什么不猜是白大夫呢?”令狐冲好奇的问。
“不一样啊。”林平之道。
“什么不一样?”
盲人的世界和正常人的世界不一样,所感受的也不一样。一个人的脚步声,呼吸声,哪怕拿只茶杯的细微动作都是和另一个人不一样的。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林平之不知道如何向令狐冲解释。“反正是不一样!”他干脆的说。
“什么时辰了?我昏睡了多久?”
“大约丑时了。你感觉怎么样?眼睛有没有不舒服?”令狐冲最关心的是林平之的眼睛。
林平之扭动着想要坐起来。他摇摇头。可能白大夫用了什么药,眼睛倒是不疼,就是怪怪的不是很自然。
令狐冲将软枕垫在他背后。“你别乱动,我去给你拿点吃的来。”
厨房里还有白大嫂特意为林平之煮的白粥,已经冷了,令狐冲利落的热好。和任盈盈养尊处优,连青蛙都能烤糊不同,令狐冲的厨艺称不上高明,应付日常生活一点问题也没有。林平之以前是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在华山那段日子,可没人会娇宠他,想必生活做饭也难不倒他。
回到房间,入眼的林平之安静的靠在床头,和方才昏睡的模样一般无二。恍惚间,令狐冲倒觉得他的苏醒似乎是自己的错觉。
林平之听见看门的吱呀声,转过头来。
好似一幅水墨画顿时鲜活起来,画上的假人布景跳出纸张。
什么错觉什么昏睡顿时灰飞烟灭。
令狐冲眨眨眼。
“大师兄,你坐过来。”林平之道,拍拍床边。
令狐冲放下白粥,依言坐下。“什么事?”
林平之坐起来,手在身前划动两下,摸到了令狐冲的肩膀,短暂的停顿,然后顺着肩膀往上。
令狐冲不自在的躲开。
“大师兄,别动,我想摸摸看你现在的模样。”林平之不悦的道。
手指细细的描绘着,下巴,嘴唇,脸颊,鼻子,额头……
林平之摸够了,放开手,颓丧道:“我想不起大师兄原来的模样了。”不是忘记令狐冲的样子,只是没办法比较出和三年前的差别。
令狐冲心中一松,心底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一抹心虚消失无踪。
三年的光阴,幸好不是只有自己疏忽了。
“不过,精神肯定是不一样的。大师兄功成名就,必定是潇洒豪迈,意气风发的。”林平之肯定的说。随即又失落道:“哪像我……”
令狐冲没法反驳,对习武之人来说,失去武功是世界上最可悲的事。任何的安慰都不过是虚词。
“不过没关系,失去了武功,我还有大师兄。大师兄,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的,对吗?”林平之振奋道,脸上带着两团红晕。
令狐冲不忍拒绝一脸希冀的林平之,吱唔了半响,道:“白大夫说药效过后,你的眼睛会疼,疼的话一定要说,别忍着。”
答非所问。
“说出来有什么用,大师兄会变戏法么?将疼痛变走?”林平之没有纠缠那个问题,令狐冲大为放松。笑眯眯的回答林平之:“变戏法不会,但是说个笑话逗你笑还是可以的。”
“什么笑话?”林平之问。
“从前……”
林平之对治疗的高度配合直接体现在伤口的愈合速度上。一个月后,白大夫将盘踞在自家的两人轰出去了。理由是恢复良好,不需要大夫随时检查,只要定期换药就行了。
令狐冲带着林平之回到城中客栈。
客栈里有个意想不到的人等着他。
“盈盈!?”令狐冲搀扶着林平之,刚跨上二楼,便看见一个娇美的女子从房间里出来,后面是恭敬侍立的王云。
林平之心一沉,一张秀美绝伦的脸蛋从心头划过,手指紧紧的握成了拳头。
“冲哥!”悦耳的女音里带着不可错认的喜悦。
“盈盈,你怎么来了?”令狐冲惊讶的问道。
任盈盈没有从令狐冲脸上看到喜色,眼中划过隐晦的失望。脸上的淡笑倒没减一分。
“圣姑刚到,才放下行李,正要去找令狐公子呢!”王云在一旁殷勤的说。
任盈盈不悦的撇了一眼王云,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大师兄和任姑娘许久不见,必定有很多话说。”林平之突然道。“王姑娘,可否麻烦你扶我房间,将我阿姐请来。”言下之意,是不打算打扰令狐冲和任盈盈久别重逢,共叙真情。
他主动推开令狐冲,好似全不介意,只是,经过时重重的踩上令狐冲的脚背,还连踩了两下。
这点痛对令狐冲来说跟蚂蚁咬似的,但林平之没有像他表示的那么平静,弄得令狐冲多看了他几眼,错过了任盈盈的话。
“冲哥!冲哥!”任盈盈狐疑的看了看林平之的背影。
令狐冲收回目光,对任盈盈微微一笑,又因为心虚,这笑容显得格外怪异,让任盈盈心中越发奇怪。
任盈盈一心想和令狐冲叙别情,顺便聊聊婚期将至,婚礼的琐事等等,当然还有隐晦的暗示下令狐冲把未婚妻丢下几个月的行为十分不可取。
孰料令狐冲一直心不在焉,三句话里有两句话没听见,好容易注意力集中了,却欲言又止,问他什么事,不是顾左右而言他就是深深叹气。
虽是未婚夫妻,也要避嫌。
令狐冲从任盈盈房间里出去,盈盈不但相思未解,心口反而多了块大石头堵着,又沉又闷。
另一头,林平之也在一边抚摸眼眶上的纱布一边思索接下来的对策。
他将这些日子以来的作为反复思索,确定除了林婉之外,令狐冲和王云半点都不知道。不过他一点也不敢小看女人的直觉。尤其是一心牵挂着情郎的女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他不怕令狐冲戳破他们私情,反正令狐冲如今对他是充满愧疚的,拼死也会护着他。但万一任盈盈察觉到他的小动作,恐怕自己就完了。
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是,还要不要在任盈盈眼皮子底下勾引令狐冲?
这一晚的晚饭和第二天的早饭都是林婉送到他房里的。自从下了华山之后,这些事大多时间都是令狐冲接手了,甚至连他的药也不需要劳动别人。
林平之心里冷笑,知道这是因为任盈盈来了,令狐冲心虚着呢!
“大师兄和任姑娘呢?”
“令狐公子出去练剑,那位任姑娘和小云在房里说话。”林婉边收拾碗筷边说。
“哦,她们说了多久了?”林平之不经意的问。
“不知道,早上起来就在说,这会儿也没出来,早饭也没吃。”林婉道,“阿弟,我听小云说,任姑娘是令狐公子的未婚妻……那……那你和令狐公子……”林婉期期艾艾,问了半句。
“那又怎么样?你放心,反正碍不着你!”林平之道。
“哎!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林婉急道:“我担心你。”那位任姑娘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前呼后拥,身后侍卫个个人高马大,满脸凶恶,而且不是带刀就是佩剑。浑身的煞气她都不敢正眼瞧。她这不是在为林平之担心么!
林婉絮絮叨叨的说了自己的担心,林平之倒是心中一暖。无论真心与否,听见有一个人为你担心牵挂,总是心里舒服的。
“大师兄回来,你叫他来看看我。就说……我眼睛不舒服罢。”林平之吩咐道。然后解下腰间香囊递给林婉。“这个你马上拿去烧掉,还有剩下的那些东西一起烧了。不要被别人发现了。”
趁如今任盈盈还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特意留心他们,赶紧把该处理的处理了。
林婉接过香囊,再三保证才出去了。
林平之摸摸自己的脸,比起刚出地牢时的粗糙,已经算是光滑细腻了。自己日日注意不叫风吹日晒,又用林婉介绍的香脂勤快的抹了,也不知如今成什么样子了。
辟邪剑法小成那会儿,他特别爱照镜子,对着镜子里清秀俊美的脸庞能看一个多时辰。从小到大,不知多少人夸过自己长的好。
这张脸可能入得了令狐冲的眼?
这张脸和任盈盈比起来又如何?
16授教
“对男人来说,长的好固然是有吸引力。但是要得到男人的欢心,光有一张漂亮脸蛋是不行的。身段,性情,无一不重要。当然少不了的是床上功夫。”林婉虽然脸红的像火烧似的,但还算流利的把这些羞人的话讲了出来。
原以为脱了那个火坑,这些东西一辈子都用不到了,没想到如今竟然还能用到嬷嬷教的东西。
“当然,一张漂亮的脸蛋可以让男人对你产生良好的第一印象,所以绝不能忽视脸蛋。楼里的……姑娘公子们,凡是当红的,都有自己的一套方子保养。毕竟天生丽质的人是少有的。”
“美丽的外貌除了脸蛋之外,其次就是穿着打扮。阿弟你出身大家,日常打扮都是极好的。这点不比多说。”
“涂脂抹粉本是为了取悦心上人。俗话说女为悦己者容。我观令狐公子的个性,大约不会喜欢浓妆艳抹的男子,以阿弟的资质,只需略微修饰便可。”
“再次是言行举止。令狐公子是侠客,必然是锄强扶弱的。阿弟不妨试试偶尔向令狐公子示弱,或是因行动不便,或是因心中愁苦,向令狐公子诉说求助一番。切记不可频繁,否则难免惹人厌烦,也不可过分矫揉造作。”
“食色性也!再美丽的女人,如果躺在床上如死鱼一般,男人也会腻味。阿弟,你是男子,本来就同女子不同,雌伏于他人身下,那处……必须长期保养。行事若不想受罪,必须以脂膏润滑,否则苦不堪言!阿姐是女子,当初嬷嬷并未多说男子行事的手段,但是想来总是要让那个人舒服到了才算好。阿姐想,大约也是从姿势,声音,神态……几个方面着手。”
“肌肤的保养十分重要。楼里有位红姑娘,容貌不过清秀,却受很多大官富商追捧,比花魁娘子也不遑多让,就是因为有一身好皮肉。楼里的姑娘们都前方百计的打听过她素日里如何保养,我也好奇询问过,得了两个方子。阿弟可以照着用。”
“以上所说的都是外修。还有内修。”
“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除了我方才说的那些,最总要的是要把那个男人当做你的一切。喜欢他喜欢的东西,讨厌他讨厌的东西。他知道的你也要知道,他不知道的最好也不要知道。哪怕知道也要假装不知道。每隔男人都认为自己是天,那咱们就把他当天看。尊严,个性,喜好,统统都要忘记,在面对他的时候把自己当成他的附属,让他时时刻刻感受到你的无助,你对他的依赖。当然,如果那个男人喜欢爽朗大方独立的女子,又另当别论。”
“最后一次□,嬷嬷告诫我们,风尘女子做得再好也不过是别人的玩物,所以,一定要记桩守心’二字!阿弟,纵然你对令狐公子痴心一片,也切莫将自身置于尘埃。”
林婉苦涩道:“阿姐就是忘了守心二字,又因为自卑沦落风尘,因而将那些教导不论好坏统统摒弃,矫枉过正,才落得如此下场。”
林平之冷冷一笑。
守心!
难不成他还会对令狐冲动心!
对林婉当初传授的这些东西,他并没有全盘接受。不过有些确实有用。和林婉相识于偶然,若不是因为林婉对他有用,他岂会和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扯上关系。不过诓骗她自己倾心于令狐冲而已,她居然担心自己和她落到相同地步。
哼!真是痴人说笑!
令狐冲带着满身汗渍回到客栈,林婉的房间就在二楼楼梯口。听见有人上楼便透过门缝瞧去。待令狐冲上楼,她正欲推门而出,却有另一个女子抢在她前面。
“冲哥!你回来啦!”
是那位任姑娘!
林婉轻轻的和上门,耳朵贴在门上。可惜两人寒暄了几句,便携手进了令狐冲的房间。
林婉失望的将门打开一条缝,盯着令狐冲房间的方向。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任姑娘或是令狐冲出来,心中不禁鄙夷: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看来这位任姑娘也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又看了一会儿,中间王云进房间送了一回茶。林婉很想拉住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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