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音流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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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音流韶- 第2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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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王孙冰冷一笑:“好,我将她给你!”

他目光阴郁,直直盯着杨逸之,一字一字地将这句话契入他的灵魂:“我将她给你,但你记得,你永远无法真正得到她,她亦不会属于你。

“因为,她只属于我!只属于我!”

第三十九章旧事已非还入梦

虚生白月宫里没有一缕光芒。

卓王孙在黑夜中久久沉默,却感觉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杨逸之的话烧灼着他,竟然让他无法安静下来。

那个男子想得到她?

没有人能得到她!绝不会有了。

他习惯了她在一次次离去之后,再会一次次回来,继续留在华音阁,直到他再次让她心碎。

他习惯于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不考虑是否会伤到她,因为,她习惯了受伤后离去,也习惯了离去后的回来。

他也习惯于相信,她一定会回来,甚至习惯到忘记了为什么她一定会回来。

就算将她到杨逸之的身边,她也一定会回来的。

就像当初在草原、三连城、乐胜伦宫中曾经历的一样。她始终会回来,回到他青衣之侧。

但蓦然之间,他忽然想到,她从来没有抱怨过。

每次,她都要恭谨地叫他先生。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对他恭顺有礼,不敢有半分偕越。她总是默默忍受他所有的伤害,忍受他为她做的一切安排。

究竟是因为她愿意如此,还是,她不得不如此?

他霍然发觉,除了那一次,她在昏迷中的无心对答,其实他们从来都没有谈过心。他与她虽近在咫尺,却又仿佛隔着一道冰冷的墙。

他与她之间,隔着他的威严,她的顺从。

从未越界过。

什么样的恋人会像他们这样?

无论怎样对她,她始终不曾愤怒、争吵、抗争,亦始终不曾说过一句。

一句“我爱你。”

她真的不能离开他吗?

卓王孙忽然不敢再确定!

曾经的一幕一幕在他面前停过,烧灼着他的灵魂。他赫然发现,或许一切都是错觉。

或许,她从未爱过他。

门,轻轻地被推开。

相思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进来。

她也不知道是否该回到这里。也许,只是个习惯。离开了,就要回来。也许,她只是没有别的去处可去,只好回到这个伤她伤得如此重的城市,见到这个伤她伤得如此重的人。

也许,心底深处,还有一丝希冀,希冀那曾经发生的是幻觉,他可以像以前一样,用淡淡或冷漠的笑容迎接他,就像她从不曾离开。

“先生……”极轻的声音,划破了虚生白月宫里的寂静。

卓王孙看着她,没有回答。郁结的心情却忽然放松下来。

——她还是回来了,回到他身边。

相思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很熟悉这寂静,每次她回来的时候,卓王孙都会用这样的寂静迎接她,就像她从不曾离开。这寂静让她有一丝安宁。

就算曾互相伤害过,至少,还有一丝默契保留着,仅属于他们俩的默契。

“平秀吉,已经饮下了我的毒茶。我确定,他是真的平秀吉,因为……”相思想不出该说什么,就絮絮叨叨地说着在天守阁发生的一切。平秀吉如何向她解释鬼藏的秘密,她如何意识到平秀吉的真身所在。她并不认为平秀吉是死在自己手上,真正杀死他的是卓王孙。卓王孙瓦解了他的信念与信心,饮下那杯毒茶,只不过是他主动求死而已。

她小声述说着这一切,卓王孙凝视着她,感觉到刚才的一点欣喜正在被耗尽,胸中的火却越来越烈。

难道,她始终生活在九重莲花天上,不曾踏上过人间的污秽吗?她从来没想过,人间有欲望、污秽、欺诈与私心?

还是,她清晰地知道这一切,并利用这一切,达到自己的目的。

而且乐在其中。

他眼前出现了几个影子。

白色的恶魔,蜷缩在昏黄的地心之城,恶毒地打量着这个繁花锦簇的世界。

草原的王者,率领着席卷天上的精兵,随时可以发动一场令天下崩坏的战争。

蓝发的魔王,傲然立于毁灭的神明前,拉开上古魔弓,让整个雪域为之震颤。

他们都有一共同之处——都曾让这株水红相伴身边。

他忍不住想:“在相伴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前,他并不曾这么想过,但流花寺中的情景,却让他的心打开了一个缺口。

从此这颗心不再完整。

“以前,每次私自离开,总是添乱……希望这一次能帮上一点忙。”

相思的脸上有着一丝迷茫,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但总算是平安回来了。无需他跋涉千里去救她,也不曾因一念之仁而事情不可收拾。

或许,这一次,总算为他分了一点忧……

她凌乱的思绪被卓王孙猝然打断:“他为什么留你在身边?”

相思僵住了。她没想到卓王孙会这样问她。她也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自踏足江湖以来,仿佛是命运作弄,她被一个个强者强行留在身边。她从未想过他们为什么这样做。因为,那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为什么留我在身边?

相思讷讷道:“因为……因为他想看我怎么刺杀他。”

这个回答,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这让她很震惊,因为,当初平秀吉这样对她说时,好一点都不觉得可笑,为什么现在就可笑了呢?

她心中惕然而惊。

卓王孙冷冷地注视着她。

这,算是个理由吗?

她,为什么就这么轻易地任由这样的理由存在?是单纯,还是无知?

“他为什么让你刺杀他?”

相思的身子震了震。她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发觉这个理由可笑了。因为,这件事的确很微妙。平秀吉显然对她有着微妙的感情,才会将她留在身边,任由她寻找着刺杀他的机会。

她恍惚想到了那个少年看着她的眼神,仿佛看着一幅妙绝天下的仕女图。

守卫森严的天守阁,究竟是他的藏所,还是藏娇之屋?

她一惊,绝不是这样的!

她猝然抬头,想要争辩,却看到了卓王孙的眸子。

她那双眸子,竟满是冰冷的讥嘲。

没有人会这么天真,沉浸在另一个男子的呵护中而不知觉。

那么,她为什么总是后知后觉?

相思的心中莫名地感到一阵惶恐。

“不!不是这样的!

“我……我多年前,曾有恩于他的一个影武,他或许只是想报答我!

“我真的只是想杀掉他,为高丽百姓做点什么……”

她为自己辩护着,语无伦次。但连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这辩解是多么苍白。

卓王孙看着她,仿佛看到苍白的恶魔,草原的王者,蓝发的魔王,化身千亿的关白,在她身后交叠在一起。而她还在他们围绕中,仓皇地为自己辩解,这一幕是何其荒唐!

这一刻,他想伤害她,伤得她淋漓尽致。

“乐胜伦宫中,帝迦曾将你囚禁,称你女神转世,要你认同他是湿婆化身。难道仅仅是巧合?”

相思霍然一惊。

那位蓝发的魔王,倏然而上心头。

帝迦。曾冀她之指引而成神之人。将她藏于神宫中,视她为前世妻子,亦曾为她换上新衣,祭祀天地。有那么几次,他与她的距离那么近,近到她能无比清晰地感触到他的渴望。

她感到了一丝震惊。

帝迦对她只有一种欲望:得到她。毫不遮掩,赤裸裸的欲望。她想抵赖都绝无可能。她能留在他身边,为的是什么?

是否就是这种欲望?

在卓王孙的注视下,她的心竟无尽惶惑起来。

“那么,草原之上呢?”

“俺答汗为你提兵京师,几乎将中原灭亡。却因你一席话,重返草原。你凭什么能做到?你有想过吗?”

那个豪爽的王者。青色城中,他提兵十万,顷刻瓦解明朝之防线的;京师城下,他又不顾千万士兵的反对,飒然放弃攻入中原。

那是海一样宽、山一样高的深情,深到足够放弃。

相思心头猝然一痛。

如果说她不明白俺答汗的情谊,那是骗自己。但,她与他是清白的,她对他绝没有半分私情,只有皓如明月的相知与感激。

但,他却为她放弃了天下。

怎能没有想过?

相思眼中含着泪水。她很想大声对卓王孙说,我和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她不能容忍别人侮辱他,这位纵横草原的王者从来没有想过占有她,他只想要她幸福。

为此,他不惜放手。

卓王孙冷冷地看着她。

相思要争辩的冲动忽然冰冷。事实是怎样并不重要,她终于明白了他在意的,指责的是什么。

他想说的是,她利用这些王者的爱,达到自己的目的。她一次次游走在这些王者之间,将他们的王冠作为自己璀璨的装饰。

并且乐在其中。装作一无所知。

她怆然后退,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不!不是这样的!”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我留下来,只不过是想帮助那些比我更可怜的人……何况,我没有左右他们的力量,他们怎样对我,我能拒绝吗?”

是的,她不能拒绝。但她一次次离开他,一次次走近这些王者身边。她明知道他是能保护她的,只要在他的羽翼下,任何人都不可能伤害她。但她仍然选择了离开。

是她需要不同王者带来的虚荣吗?

卓王孙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讥嘲:“北京城下退敌十万,乐胜伦宫中令魔王俯首,现在又毒杀了日出之国最有权势的男人。多么了不起的功绩,连我都不得不佩服。”

他笑容一冷:“如今,你交换到了想要的一切,回到我身边,是想炫耀这些丰功伟绩,还是想我为你感到高兴?”

“我……我不是……”她的话哽咽在喉中,再也说不下去。

她看着他,怔怔地落下眼泪:“你总该知道的!”

是的,他知道的。就算世上所有人都这样认为,他也该明白她的心。

他为什么不相信她?她将所有都交给了他啊。

在说出恨他之后,又回到他身边,需要多大的勇气?

需要放下多少自尊?他为什么从来没想过!

我知道吗?

看着她的眼泪,卓王孙忽然诧异自己竟然这么平静。她在自己面前展开的悲痛,似乎是一出荒诞剧,而他只不过是个看客,并未置身其中。

于是,他有了要加深这悲痛的冲动。

他笑了,缓缓道:“那么,流花寺中呢?”

“你解开衣衫,投入杨逸之怀抱,索求着他温存,你快乐吗?”

相思震惊地抬头,不明白他说什么:“什……什么流花寺?”

卓王孙轻轻靠上椅背,抱起双臂,讥嘲地打量着她。

掩饰得真好。竟能在刹那间演出如此逼真的震惊,连他都忍不住赞叹。

“流花寺中,投怀送抱的不是你?是我看错了?”

相思目瞪口呆。她的确曾去过流花寺,但只是给了杨逸之钥匙,并没有任何暧昧的举动。绝没有!

“你一定是看错了!”

卓王孙眼中露出了一丝讥嘲。他笑了笑,轻轻点头。

“我是盾错了。

“看错了你。”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进了相思的心,带来窒息般的剧痛。

他不相信她。

她猛然想起在天守阁中,曾经见到过一位相貌几乎如她一样的绿衣女子。

她失声道:“你看到的一定是秋山流云!她是平秀吉的影武!一定是平秀吉为了离间我们,派她装扮成我的样子……”

卓王孙微微冷笑,化身千亿真是个好东西,无论什么过错都可以往上推。

“那么,三连城头呢?又是谁变成了你?”

他本来满含嘲讽,但当这句话说出的时候,心头却不禁感到一阵刺痛。

终于,终于不再是个看客了吗?终于进入这场荒诞剧了吗?他看着她茫然而痛苦的脸上,心中忽然有一丝凌虐的快意。

伤人的话,同时刺在自己身上,溅起淋漓的血。

真好。

“什么……什么三连城?”相思完全不明白他的话。

忘情之毒依旧亘在她体内,将那段记忆完全封印。她茫然地看着卓王孙,一个字都不明白。

但,心却在剧烈地跳了起来。

她忍不住冲上前来,死死地抓住卓王孙的手,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一根稻草。

“告诉我,三连城上,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一点都记不起来!”

是的,她忘记了。

她饮下了忘情蛇毒,将那个白衣男子永远忘掉了。

她忘掉的不是他,而是那个男子。

忘掉的人是幸福的,因为不再受记忆的折磨。不幸福的是没有忘掉的人。

就像一粒黑色的种子,将他的心攀爬满阴郁的藤蔓。

相思恐慌地望着他。她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惊恐,似乎知道,他的下一句话将会令整个世界坍塌。她抓住他的手,渐渐无力。

她的目光里写满哀求,不知是哀求他说出来,还是不要说出来。

多少绝妙和表演。

很好,很好。

卓王孙的笑容,像是一柄刀,割在她身上,却也割在自己的心头。他久久沉默着,细细体味着那残忍的痛楚,仿佛天地之大,只能这痛苦才是他真实拥有的。

有的,是别人假扮的。有的,是不记得的。

只有她,是冰清玉洁的,任何尘垢,都与她无关。

真的,很好。

相思跪倒在他,双手撑着地面,不住颤抖。似乎在哭泣,又似乎要把心呕出。卓王孙伸职一根手指,将她的下鄂托了起来。一抹笑容出现在他脸上,无尽温柔,像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阳光。

相思心中生出了一丝希冀。原谅她了吗?

她哀恳地望着他。不要再折磨她了,只要他肯听,她愿意用一切办法证明她的清白。

如果他不相信她,为什么,当初,他会任由她离开?为何不将她囚禁在华音阁这个华丽的鸟笼中?

如果他不相信她,当他千里跋涉,从俺答汗的军营里带走她时,为何从未问过这些?当他闯入魔宫,看着帝迦抱着衣衫不整的她走下台阶时,为何没有怀疑过她的清白?

是什么改变了他?变得像个陌生人?

三连城,还是流花寺?为何她根本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知道我为什么对小鸾如此好吗?”他凝视着她的眼睛。

看着她茫然摇头。天下人都不明白这一点,那或许只能归之为命运,或者缘分。

他淡淡笑了笑,笑容中有尖锐的嘲讽:“因为那是你的约定,我要替你完成。”

相思依旧茫然,却骤然一惊。她明白他说的是什么了!

那的确是个约定,她答应步剑尘,用自己做交换,换他拯救小鸾的生命。

然而,她不是因为这个才留在卓王孙身边的;更不是因为这个,才付出了自己的如花岁月,无悔年华!

她茫然地摇着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大滴的泪水从她腮畔无声滑落,打湿了衣襟。

卓王孙轻轻抚摸着她的脸,眼中没有一丝表情。她沾满泪水的脸,苍白、冰凉、颤抖,却又如此美丽,美得让人心痛。

他轻轻道:“是不是,这也是你诸多交易中的一场?

“与那些王者一样,我也只不过是你温柔陷阱的猎物,你倾国魅力的买主,是么?”

相思惊愕地看着他,不能回答。

他的指责越来越沉重,在她脸上留下淡淡的红痕,声音也失去了淡漠,变得咄咄逼人:“为了得到你想要的,你不惜给了我你的身体、你的爱情、你的灵魂,只不过要换取世上最强大的庇护,换取上弦月主位,换取小鸾的生存,换取王者之爱,还有锦衣玉食、无尽虚荣,是么?

“你一次次回到我身边,只不过因为我的利用价值要高于这些人,是么?

“若有一天,我失去天下无敌的力量,你就会头也不回地走开,去寻找新的庇护,是么?”随着最后一句,他把玩她下鄂的手猛地握紧。

却在瞬间放开了她。

虚空,在他指间发出空洞的碎响。而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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