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娜喘了口气,一呼一吸之间,害怕的感觉猛然收缩到心间,化做一缕刺痛迅速通向右手。寒光一闪,剑走中锋,猛然刺出!
卓王孙咦了一声,身一侧,也一抬手刺了出去。双剑紧擦而过,似乎速度都不是很快,但吉娜的剑刚刺到卓王孙的肘后,卓王孙的剑已到了她颔下。卓王孙道:“你看,并不需要快多少。”收剑,“再攻。”
吉娜一声娇喝,一剑直劈下来。卓王孙横剑一架,吉娜又是一声娇斥,变直劈为横削,卓王孙斜剑一封,吉娜和身扑上,连人带剑向卓王孙撞去。卓王孙一飘身闪开了,吉娜大呼小叫地追了上去。卓王孙皱了皱眉,一剑平出,又指在吉娜颔下。吉娜喘吁吁地道:“你怕了没有?”
卓王孙忍不住笑道:“剑是指在你的头上,我为什么要害怕?”
吉娜道:“不害怕,那你将剑拿开,我们再来打。不就是学剑么,有什么可怕的,我使劲学!”
卓王孙手轻轻一抖,剑尖发出一种鸾凤的清音,剑身倏然变的朦胧起来。卓王孙连抖几下,在吉娜的面前荡出数朵剑花。早晨的太阳照下,剑花光芒夺目,明艳不可方物,一种森寒威严之气却荧荧然横溢而出,这凌厉的剑招竟然迸发出一股致命的美感,几乎让见到的人产生出一种窒息感。吉娜喉头一紧,话再也说不下去了。
卓王孙冷笑道:“这也是春水剑法的威力。你若是潜心学习,破解我这一招不难。但若是象刚才那样自暴自弃,我一招就可以控制你的心神,再一招就刺穿你的身体!在这一招面前,你只是一只虫蚁。”
吉娜怒道:“我不是!”
卓王孙收剑淡笑道:“我从来不听别人的辩解。要说就用你的剑说。”
吉娜哼了一声,将剑抛在地上,狠狠地踩了一脚,道:“破剑破剑!”伸手对卓王孙道:“我要你那把剑!你那把剑好。我若用它一定能胜你!”
嵩山,少林。
少林寺的钟声仿佛是天宇中唯一的声音,在少室山上回响着,传入昙宗大师的耳朵。他听得有些出神。近日江湖纷涌并起,涌现了数十少年英豪,如同绝世奇葩,绽放出璀璨的光芒,映照起来,他就显得有些老了。相传了千年下来的少林寺,本应是江湖的中流砥柱,但现在,又有谁看得起他这个少林方丈?他禁不住叹了口气,若不是几年前天罗教横扫武林时,将少林寺的经典一扫而空,少林寺何止于落到今天这个田地?武林盟主的位子,又怎会让杨逸之做了?
昙宗大师想起六年前初见杨逸之的情形。那是一个大雪的冷天,他拿了块硬馒头,给了一个饿晕在山下的少年,他当时并没有道谢,吃完之后,就继续向南方走去了。六年之后,这少年居然重返中原,凭着一柄剑,击败不可一世的天竺高手遮罗耶那,赢得了武林盟主的称号,连昙宗大师都心悦诚服。当然,他服气的是这少年的武功,可不是他的地位。在他眼中,这武林盟主的位子,只有他,这少林寺的方丈才配做。
这是昙宗大师的心事,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过。他是个高僧,所羡慕的并不个人的荣誉,而是少林的荣耀。能够让少林寺重新成为天下第一大派,是他心底最深处的心愿。为了这一心愿,他甚至可以做任何事。但是,现在的他,却什么事都做不成了,因为,失去少林寺七十二绝艺之后,少林功夫一落千丈,就算以他的颖悟,也不过是江湖一流高手的水准而已。江湖上的一流高手,怎么数都有几十人,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昙宗大师的真气随着暮夜的钟声运转,一直到秋夜的露水,将他的袈裟浸满,方才收功,缓步向后院走去。他每天入睡之前,都要去后院的水井前再坐禅两个时辰。他如此勤勉地练习功夫,冀图某一天能得悟大道,重新创出七十二绝艺来。他甚至是用苦行的方式,来祈祷佛组的垂顾。
古井四周布满苍台,井前湿滑的青石上,摆了个破旧的蒲团,此外什么都没有。当他跨近古井的一瞬间,他突然停住了脚步。
原先的那个苔痕苍苍的井沿上,竟然浸出了道道水迹,一直浸透了前方的蒲团。一井秋水仿佛突然满涨,在冷月清辉的照耀下,淌出一汪淡青色的光华,在井口正中熠熠地聚结,蒸腾起一团三尺大的水雾,还在无声的转动。
水雾的中间,赫然是万千浓密的乌发,绵延缠绕在一起,隐隐蠕动着,仿佛活物一般。那乌发卷绕在一起,没有一根透出水雾的外围,形成一个巨大的卵形。突然,水声一动,清波流溢而出,那团乌黑的巨卵从中间剖开了两尺长的一条裂缝,露出一对孪生的头颅来。
隐约可见那头颅被一丛嶙峋的骨头撑起,浸在水雾之中,缓缓地蠕动着,仿佛在从漫溢的井水中吸取奈以生存的养分。而那两张完全一样的脸,却长得秀丽无比,青玉一般的肌肤,映着淡淡的月光,仿佛笼罩在一层拂动的水光之中。
这不知是人是鬼的怪物,就这么盘在井口上,等昙宗大师一进来,四道冷电一般的目光,同时注在他的脸上。
昙宗大师自诩禅功精湛,被这目光一照,竟不由自主地一寒,仿佛心底所有的秘密都被看透了一般。怪物左边的那个头颅上浮起一丝笑容,道:“昙宗大师。”右边的头颅接着道:“你不用害怕。”
这两个头颅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但声音却极为不同。一个沙哑刺耳,一个恬美柔和,就如双生的神与魔。昙宗大师忍住心头的战栗,提声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左边的头颅轻轻“嘘”了一声,道:“悄点声,我们是来实现你的愿望的。”
昙宗大师冷笑道:“妖魔鬼怪,故弄玄虚!还不快滚,我就要用佛法除了你!”
右边的头颅沙哑的声音冷冷道:“你不相信么?那你为什么偷偷藏起来均天令?”
昙宗大师身子一震,忍不住道:“你……你怎么知道?”
那左边的头颅轻柔地笑了一声,道:“你不用害怕,我们此来,便是要帮你的。”
说着,水声哗哗,乌发裹缠而起的黑卵忽然从中间分开,两只萎缩了的手臂伸了出来,一只手上拿了一只令牌。她缓缓松手,那令牌发出钉钉两声脆响,落在了地上。昙宗大师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惊呼道:“炎天令!昊天令!”
左边的头颅笑声不绝:“你倒很识货。现在四天令聚起了三枚,但只怕连你都不知道这四天令是做什么用的。”
昙宗大师吃力地将目光从两枚令牌上抬起来,望着井口这团氤氲的水雾,以及水雾中闪变的黑影。他的声音中充满了欲望:“请施主赐教。”
那怪物挪动了下身子,更加舒服的伏在水面上,秋风悉索,周围的树木在她苍白的脸上投下片片阴影:“四天令合起来,是一副藏宝图。藏的是天罗教的秘宝!”
“五年前天罗教能那么迅速地崛起,就是因为天罗教主崇轩掘出了上代留下的宝藏。后来天罗教殒灭,这宝藏依旧被埋了起来,不但没有少,反而多了天罗教五年来新搜集来的秘笈,包括秘魔之影的炼制方法,当年从少林寺掠走的七十二绝艺跟武当、崆峒、峨嵋的剑谱。”
她这段话还没说完,昙宗大师的目光就变了。如果说刚才他的目光只是贪婪,那现在就是堕落。他已经受够了失去全部秘籍的痛苦,现在突然有个机会,能够获得更多的秘籍,也难怪他会失常。他突然出手,一把将两块令牌抓在手中,举到面前,仔细地看着。那令牌一枚隐隐发出红光,一枚洁白晶莹,犹如白玉。昙宗大师看着看着,仰天爆发出一阵极为得意的狂笑。
那怪物歪头看着他,四只眼睛中光芒微微闪烁着,似乎有些嘲笑的意味,淡淡道:“可惜加上这两枚,你也不过才三枚。”
昙宗大师身子一震,突然扑了上来。湛湛的月光照得小小禅院宛如白昼,更照出他的双目一片赤红,但他还是不敢靠近井口的那团雾气,狂暴地叫嚷道:“给我!给我!”
那怪物怜悯地看着他,仿佛诸天的神魔,看着为欲望而折磨的凡人。她淡淡道:“第四枚苍天令,在华音阁主卓王孙的手中。”
昙宗大师的身形突然顿住。因为他知道,他无论如何,都无法从卓王孙手中夺得任何东西的!相反的,若是卓王孙知道这三枚令牌在他手中,只怕他马上就会有杀身之祸!他凝视着手中的令牌,一时冷汗涔涔而下。
那怪物悠然地看着他,突然道:“我可以帮你夺得苍天令。”
昙宗大师身子又是一震,他惊喜地抬起头来,声音都禁不住有些结巴:“只要能夺得苍天令,弟子……弟子……”
那怪物摇了摇头,道:“我什么也不要你的,只是少林寺曾于我有恩,我不忍见他衰败下去。但我只能指点一条路给你,怎么做,就看你的了。”
昙宗大师急忙点头。那怪物道:“你曾于杨盟主有恩。”
昙宗大师又点了点头。那怪物道:“你现在手上有了三枚令牌。江湖上传言聚齐四天令,可以揭开一个很大的秘密,至于是什么秘密,除了你我之外,却没人能知晓。”
昙宗大师跟着点了点头。那怪物道:“而无论杨盟主还是你们这些正道,都急欲除掉华音阁,是不是?”
昙宗大师再点了点头。那怪物道:“所以你可以进言杨盟主,再开天下武林大会,约华音阁主,共商武林大计。明里是以三枚天令博其苍天令,胜者便可拥有全部四枚令牌,暗里却是正道与华音阁正邪交战,战败者气焰大挫,接下三年必定没有什么作为了。杨盟主以武林安危为己任,想必会被你说动的。”
昙宗大师脸容一阵扭曲,用力握着那两枚令牌,怒道:“你叫我交出这些令牌?不行!”
那怪物哼了一声,道:“不舍其小,何得其大?你若只有三枚,跟没有有何差别?何况四天令流传虽久,但从无人知晓其秘,象征的意义远远大于其实际,拿做正邪交战的彩头,谁都不会起疑心。等正派夺得之后,你便悄悄记录下来,自行去挖掘宝藏,岂不快哉?反正他们又不知晓其中的秘密!”
昙宗大师怦然心动,紧紧握住令牌的两只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可见心头交战之剧烈。他突然嘶声道:“那华音阁呢?卓王孙若是不来,又如何?”
那怪物缓缓闭上眼睛,柔媚跟沙哑的声音一起道:“相信我,我会安排好的。”
昙宗大师额头上青筋暴起,一直蔓延到太阳穴,青筋连鼓几鼓,将他的脸色压得通红。他终于大吼道:“我拼了!”
那怪物满意地点了点头,眸子中闪过一丝笑意。秋月晕波,那雾气凝成的光团向古井深处隐退而去,微微水声渐渐平息,禅院中又恢复了寂静与空虚。
昙宗大师手握着那两枚令牌,坐在蒲团前的石地上,一直坐到了天明。
第十五章乘清气兮御阴阳
华音阁。
第二天一大早,东方的天色刚显出一点青白的颜色,吉娜就抱着剑,咚咚咚地跑到虚生白月宫,也不管卓王孙起没起,砰砰地对着房门就是一阵乱敲。一面口中还阁主、阁主地大嚷着。幸亏琴言等人介绍的时候只是称阁主,让吉娜以为这就是卓王孙的名字,否则她一口一个卓王孙的叫起来,可就真的是大事情了。卓王孙突然将门扯开:“大清早叫什么?”
吉娜却不管他,上去拉着他就向后花园跑,一面道:“你不是要教我剑法么?我们开始吧。”
卓王孙突然定住,吉娜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诧异地看着他道:“你怎么了?”
嚓的一声轻响,她手中的剑已给卓王孙夺了过去。手一抖,漫天的剑影雨般向吉娜直罩过来。一时面前仿佛飞舞着几千万把剑,但每一剑都那么的清晰,连卓王孙的手势都看得清清楚楚。卓王孙随手一插,剑尖透吉娜的腰带而入,准确地插在她腰中。卓王孙再也不看她,回身走到房中,道:“这是第一招冰河解冻的变招,你依照方才的样子练习一百遍好了。练到我这个程度之前不许再叫我。”说着,砰地一声将房门关上。
吉娜委委屈屈地将剑抽出来,恨恨地在空中劈了几下,几次想再去推那房门,想到卓王孙淡漠的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止住了脚步。一面也不禁为卓王孙方才的剑式所吸引。低头看看手中的剑,三尺一寸,不是很锋利,也没什么特别的美感,然而入了卓王孙的手便能焕发出夺目的光辉。剑招一展,似乎天底下的所有的辉煌全都汇聚在一起,通过卓王孙而表现在这剑上。这就是武功么?若是我努力的话,是不是也会把握住这种光辉呢?她的兴致一来,就忘了卓王孙的冷淡了,学着卓王孙提剑而立,手一抖,“哎呦”一声,将自己割了道口子。
琴言一面小心地给她上药,一面叹着气对她道:“妹子,武功并不是那么好学的,出招快出招重,那都要先练内息的。一招剑术往往要练习很长时间才能领悟得了其中的精妙之处,若是本身就神奇的武功,则可能穷一生之精力都无法掌握它的精奥所在。这东西最是讲不得急噪的,必须要循序渐进才可。”
吉娜道:“可是我要快点学会阁主教的剑法啊,不急怎么能行。”
琴言笑道:“这个就更加不能急躁了。你也听阁主说了,春水剑法讲究以神为用。比其他单纯讲究招数的还要艰难万倍。虽然主要的是看个人的领悟,但动手之后千变万化,至少要将这千变万化练习个八九百变、七八千化才行吧?哪里是阁主说说,你听听就能练成的呢?”
吉娜道:“可是阁主没有说不行,那就是一定行的了。”
琴言淡淡一笑,道:“即使你练成了又有什么用呢?若没有内息做辅基,再精妙的招数也不过是花拳绣脚,对手内力一催,你根本近不了身的。”
吉娜道:“琴言姐姐,什么叫内息啊。”
琴言道:“内息就是人本身的元命之本,也就是人活下去的能量。我们现在可以活动,能够说话、走路,都是内息催动的结果,修习的目的就是培植出更多的元命之本,更好地应用它们。我们华音阁与江湖普通法门不同,讲究神而明之,大而化之,运剑而不著于剑,若无力而求其大力,这是神。重在顿悟,资质好的,可能方闻法已经入一流境界,资质差的,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惊人进展。”
吉娜道:“那你觉得我是资质好呢,还是资质差?”
琴言不由得笑了。道:“这个啊,可就不是我能说得出来了。阁主既然说你能够很快练成,想必你的资质应该很好了。”
吉娜道:“那你赶快将内息的练法告诉我,我多化几天将它练出来,然后就可以专心练阁主教的剑法了。”
琴言道:“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我可没有阁主的本事,什么复杂繁奥的事情三言两语就可以解释得清清楚楚的了。我用的还是笨法子,按照前人留下的功谱练习。虽然这样绕着走成效不会很快,但却安全得多了,不用担心学了一辈子什么都没学到。”
吉娜歪了头道:“那你将你练的功谱念给我听听好不好?我也先练一练看看。”
琴言道:“好啊。正好你这几天不能练剑了,顺便养息一下也好。你听着,第一篇,总序:大道无形,天地不公……”
三天后,黄昏。卓王孙负手站在公步亭中,看着天外卷舒的云朵,久久不动。
吉娜又抱着那把剑来了,照例不管卓王孙在做什么,跑过去扯着他的衣服就叫练剑练剑。卓王孙淡淡道:“我前几天教你的那一招,练习好了么?”
吉娜霎了霎眼,满脸都是调皮的样子,道:“早练好了。”
卓王孙仍旧淡淡的道:“哦?那你施展来我看看。”
吉娜眼珠一转,手一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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