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晚练习从不落下，和青峰的对练也有了成效。表现在他运球的时候不会再很轻易被对方抢断，甚至能一路运到篮下，可惜往往会投篮失败，或者说他根本就不会投篮。
“凡事要循序渐进。”青峰如是说，“所以哲先把基础打好。”
当时黑子也是这么觉得，基础，基础最重要。不过放假前发生的一件事却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打篮球。
两个一年生升到了二军，并不是天赋很出众的人，平时也不够黑子努力。
“切，有问题啊。”铃村太一摆出副名侦探X南的招牌动作，说得深沉，“肯定是巴结了水谷那家伙，才升到二军的，不然凭那种实力怎么也轮不到他们。所以说我最讨厌那些只会拍教练马屁的人！”
黑子在旁边沉默地练习原地运球，他没说不表示不知道，三军里最喜欢拍马屁的不就是铃村吗？总是说“水谷教练多么多么厉害，是他崇拜的对象”，可现在却满脸不屑地一口一个“那家伙”。
教练自然有教练的用意，黑子想那个人不会因为谁会拍马屁就重用谁。
“有不满吗？”那天水谷来到三军训练的四馆，神情严肃。“不满他们没参加测试就直接进入二军？”
站成三排的人都没说话，甚至都没直视水谷，那双藏在镜片下的细长眼睛有种蛇类动物的冷冽。
“我做的决定不需要任何人质疑，只是帝光篮球部不需要混吃等死的人。”他话锋一转，“你们大都是才入部的新人，可或多或少都有既然进不了一、二军，那么就混三年的想法。”
这番话说中了很多人的心思，不思进取、混吃等死，“胜利什么的就交给有天赋的人吧，我们负责加油就好。”
“只是社团活动罢了，又不是要打NBA，反正再怎样也和一军无缘。”
篮球生涯看似刚刚开始，就已经选择了放弃。
低头是他们现在的统一动作，只有黑子目视前方，他的努力不容质疑，他想打入一军，成为青峰的搭档，因此可以毫不心虚地看着水谷。可惜的是，水谷并没注意到这个努力的人，敏锐的神经对上黑子不起任何作用。他不知道有个人天天六点就起床锻炼体能，天天在学校练习直到九点才回到家里。
黑子再次被人忽视了。
“但是万田和鹰村不同，他们入选二军的原因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停顿片刻又道，“努力，和由努力衍生出来的可能性。”
大多数人都似懂非懂，而黑子捏了捏拳头。是用这两个人的升格来刺激麻木的三军众人吗？
“他们还没有放弃自己，这种可能性在今后或许会派上用场。”水谷目光扫过众人，“而你们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下学期举行的部内升格测试绝不会通过，最后只会是一堆弃子。”
弃子，如果严重地说，根本就是带了侮辱性的词汇。放在其它球队，教练不会这么严厉，不过却很符合水谷的性格。那个人眼里只有“有用”和“没用”两种人，帝光篮球部部员很多，几乎可以傲视全国，并不在乎丢掉几枚弃子。
所有人都呆在原地，似乎在思索自己是要彻底放弃篮球还是再努力一把。黑子哲也看着水谷离开体育馆，踏出半截的腿始终没有追上去。
追上去又能说什么？“我一直没有放弃”、“我不是弃子”，还是学着铃村的厚脸皮自荐？这些都不是他惯常做的事情。而且也拿不出让水谷信服的证据，运球、传球还只在学习阶段，投篮则根本没有手感。
这样的他即使进入了二军又能怎么样？更别说一军了。
那天黑子独自留在四馆很久很久，脑子里充斥着自我怀疑，那份焦躁时常在心头缠绕。
不出意料的，国中篮球界的豪强之一帝光顺利打入中学联赛决赛，集训后直接参赛，即使是放暑假，作为球队主力的青峰和黑子也已经有好几个星期没见面了。上次去游乐园玩儿的事情早就定格成回忆，如果不是桃井五月偶尔会来找他，黑子几乎会以为是不是场幻觉。
“早知道就拍张照了！”桃井每次说的时候都不无可惜，这倒是，比起其它的，照片确实是保留记忆的最有效方式。
这次联赛主办地是关东地区，离帝光只有几十分钟车程，只要有比赛，黑子都会去观看。加油是其中一个原因，更重要的是他想寻找一个答案。不过现在看来，这个目的是失败了。
今天是八强战，体育馆内早早坐满了人，脸上有兴奋、有紧张、有审视，到了这个地步，剩下的都是强队，比赛自然会很精彩。与帝光对战的是关西“北门中学”，球队以整体配合为主，身高方面并不占优，不过速度却是不差。
“和帝光完全相反的球队。”黑子看着北门中学的休息区一片轻松，球员脸上都是属于青少年的朝气，似乎没有任何惧怕，要知道前几场帝光可都是大比分取胜，打得对手毫无招架之力，把那些自信全部踏碎。
可北门却有些不同，对他们的态度，黑子是欣赏的。
反观帝光那边，队员间没有过多交流，沉默静寂地进行着热身练习。经理人橘整理着记录，桃井在青峰身边不知道说些什么。教练水谷甚至不在场上，是对北门的彻底蔑视吗？应该不是。或者是自信帝光不会失败？黑子想了种种理由，最后得出结论，水谷之所以不在，是因为要考验一个人的能力，用一场豪赌。
那个人此刻正坐在长凳上，食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膝盖。脸孔是清秀的，嘴角还有一丝笑意，只不过眼底却是深邃暗沉。
那个名为赤司征十郎的少年，据说是连水谷都畏惧的存在，可黑子并不了解他。
他今天不上场比赛，而是作为临时教练，交待水谷的作战安排。可笑吗？让一个一年级的人临场指挥。不，也许是狂妄，认为自己的球队绝不会失败。水谷想借此考验赤司，他不想后者只是作为球员出赛，或许可以榨取更多价值，说穿了他们只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赤司周身也有光芒围绕，和青峰不同的是，那光不算很张扬，可更有压迫感，让人不敢直视。黑子不自觉地一直看向那人，却不想赤司忽然抬头，像是有所感应地看向黑子所在的看台。
发现他了？黑子瞳孔一缩，心想应该不可能的，先不说自己的存在感低这个问题，这里这么多人，也不一定是在看他。
好在赤司很快又收回视线，黑子顿时有了松口气的感觉。
“怎么了？”部长幸田看向赤司。
赤司弯起嘴角：“没什么，只不过看台上似乎有谁在炽热地盯着我看。”
“哈？不会是喜欢你的女生吧？”篮球部能自然和他开玩笑的，除了黄濑就是幸田了。
赤司不置可否：“部长，等会儿的比赛就拜托你了。”
首发五人是青峰、绿间，幸田以及其他……好吧，作为连名字都没有的两个三年级配角，还真是有些可悲。
“赤司，这次比赛之后我就毕业了。”
“是吧。”
“所以今后的帝光就交给你了。”对于他的能力，幸田是知道的。虽然只是一年级，不过心思却深沉得任谁都猜不出。至于实力，见识过一次的幸田，现在想想都会觉得颤抖。是的，颤抖，明明自己是部长，实力在全国也算拔尖，可还是抑制不住。
“部长不要误会了。”前额的头发过长，几乎快要遮蔽了他的视线，赤司笑着说，“我之所以答应接任你的部长位置，可不是因为你们的期待。”
幸田从来不相信赤司会为别人着想，至于赤司真正接手篮球部的原因，就算对方说“是为了好玩”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他也不会意外。
“该上场了！”橘喊道。
五人鱼贯走出休息区，随即引来阵阵加油声。
“那么这次得多最多分的又会是谁呢？”赤司显得漫不经心。
青峰大辉回头望向他：“只会是我！”
“哎呀，大辉真是自信。”
黑子心跳忽地加快了些，周围的喧闹自动隔绝在耳外，全副注意只投注在场上。
上次水谷说到“可能性”这个问题，后来他总是在想，自己到底在篮球上有什么优势。努力固然不假，但是现实比想象残酷，笨鸟不一定能先飞，努力也不一定有回报。
天才是百分之九十九的天份加上百分之一的努力，人才是百分之一的天份加百分之九十九的努力，但是如果连百分之一的天份都没有呢？是不是就说明应该放弃了。
比起一军那五人，他又有何特殊的地方？
青峰是个全能选手，黄濑擅于模仿，绿间投篮能力超群，紫原身高傲人，至于赤司，则深不可测。
黑子正试图寻找着自己该走的道路，一个与众不同的筹码。
哨声响起，比赛开始。
其他球队对上比自己稍弱的一方时，或许会因为想要保存实力，一开始不让主力上场，中段时再发力。而帝光则从来不放弃任何一个攻击的机会，即使对手实力不济，也要狠狠打压。
一开始就把希望打破，不留任何幻想的余地。
其实真的要说，北门实力算是出众，但对上帝光竟然毫无招架之力，二节过后已经落后了十五分。黑子才感叹的时候，绿间又投中了一个外线三分球，动作干脆利落，和他别扭的性格很不搭调。
即使看台传来如潮的呐喊声，绿间仍当作没听见，只看着场边的橘。后者比了个16的手势，这才稍稍满意。
临时被换下休息的青峰咬着柠檬，嘴角撇向一边：“赤司……”
“什么？”赤司故作不知。
“我要上场！”
“才休息不到五分钟啊。”
青峰冷哼：“你明明知道我根本不用休息，让我上场！”
“哦，你这是在……命令我？”赤司眼神蓦地变得危险。
桃井五月对着赤司笑得妩媚：“代教练，大酱只是不想输给小绿而已，你不介意的哦？”
“这么说的话大辉还真是不服输的人。”压迫感一收，桃井这才松了松紧握的拳头。
赤司缓缓说道：“既然想上场，那么就要有上场的价值。如果这次进球没有真太郎多，下场你知道该怎么做。”
“这种可能性不会有。”青峰的笑容很是自信，把搭在肩上的毛巾扔掉，站起身走向场内，“我绝不会输！”
“换人！”
绿间听到暂停哨，眉头一挑：“就知道不会这么简单赢过他。”不过这样更有趣了，绿间嘴角微微上扬。
青峰大辉和平时对练很不相同，带球过人、急停转投……一举一动都是实力的表现。也许现在还稍显稚嫩，不过假以时日一定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吧。
哐当一声，青峰在半空接住幸田的传球，反手砸进篮筐。这个空中接力引爆了场内气氛，尖叫声大得到了让黑子觉得耳膜发痛的地步。
真的是很喜欢篮球吧，所以才能全身心都投入到里面去。他想和这样的青峰站在同一个赛场，并肩作战。
青峰个人得分超过了绿间，站在场中对后者得意一笑。
“幼稚。”说是这么说，却透露出了一股不服输。
此刻，他们只把对方当作敌人。
“怎么办，小紫原，我也想出场比赛了。”黄濑凉太斜靠着墙面，作为正式选手候补的他并没换上队服，“我可是从来没出场过啊。”
紫原敦吧唧吧唧嚼着薯片，等吃完最后一口才说：“万年候补。”然后转身离去。
“诶？不是吧，连小紫原也抛弃我了！”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只是目光远没有表现的那么吊儿郎当。练习篮球不过几个月时间，即使能模仿对手的技巧，也还没到能上场比赛的时候。只有这样还不行，不能被抛下太多，必须赢过青峰……一个个念头划过脑际，黄濑已经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了。
赤司余光瞥向他，笑容里带着兴味：“都是些有趣的人啊，不过不要让我失望就好。”
四节过后，帝光成功晋级四强，除了青峰因为获得队内得分第一，而有些兴奋之外，其他人并没过多表现，这次胜利很正常，对手实力不济就注定失败。
北门中学泪洒球场，但观众没有吝惜对他们的掌声，毕竟这支队伍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
“怎么办，心情忽然变得很差。”赤司拉了拉额前的头发，“似乎成了反派了。”只要看着这些实力不行还妄想翻盘，最后流泪博取同情的人，就会不爽啊。
“赤司，你怎么了？”橘觉得他怪怪的。
赤司笑了笑没有理会。
比赛结束了，黑子不懂自己为什么还迟迟留在体育馆外不走。三三两两的人经过他身边，都还讨论着刚才的精彩。
帝光如何如何厉害，那个叫青峰的5号根本就不像一年级生，肯定是夺冠大热门，太期待四强赛了……云云。
黑子听在耳里却没太多反应，自己球队胜了不是应该高兴吗？还是说理所当然的胜利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直到半小时后，他才看到熟悉的人影。走在最前面的是那几个被寄予厚望的一年生，黄濑和绿间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紫原又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包零食，慢悠悠吃着；赤司可能是提前离开了，人群里并没看到他的身影。
青峰披着长袖外套，手指不时旋转着篮球，看上去心情不错，连带对着身边叽叽喳喳的桃井也没有不耐烦的神情。
黑子想对他说句：“辛苦了，恭喜！”
众人纷纷从他身边擦过，至于青峰，或许是隔了几个队员，或许是视线没在这个方向，他没发觉黑子的存在，只是径直朝前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黑子的步子像被谁定住一样，始终踏不出去。
“以后会不会只能看着青峰君的背影？”
“真的有可能并肩作战吗？”他自问。
差距太大的朋友本来就不存在平等，但是他还是想和青峰站在同一位置上，这样也不行吗？
“这样你就不会再走丢了！”那次在游乐园青峰是这么说的。
摊开掌心，又忽地握紧。黑子知道自己把这句看似玩笑的话当成了承诺，他也不想弄丢青峰，所以唯一能做的就只有不断变强而已。
不进则退，很简单的答案，所以根本不需要纠结。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练习！”
刚跨入四馆，黑子迎面就看见一张笑脸：“青峰君？”思维有一瞬间的恍惚，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你没回家休息？”
“不是几个星期没见了吗？”
“所以？”
青峰不自在地摩挲了下脸颊：“真啰嗦，来练习吧，看看你退步了没有！”说完就捡起地上的球。
“练习？你才比赛完应该累了吧。”
“累？这种比赛怎么可能有多累？”青峰笑道，“你去看了吗？”
“啊，是的。”黑子点头，“恭喜你。”
青峰猛地把手指扣在他额头：“什么啊，你也是球队的一员，为什么要说恭喜？”
黑子捂住头：“说的也是。”
“好了，练习，还是老规矩！”他弯腰摆出防守姿势。
“青峰君？”
“嗯。”
“青峰君。”
“我在呐。”
“青峰君，我想打篮球。”然后有一天能站在你身边。
青峰抬头看向黑子，愣了半晌才露出笑容：“啊。”
Chapter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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