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摇摇头，“需要时间，还有……”她低低地笑了起来。财奴的指尖似乎又痒了。
殷心灯白了她一眼，“一手交钱，一手交情报，想先收定金，门都没有——谁知道你这种家伙还能活多久？”
罗青闻言，瞳孔一颤，浑身好像被定住般，脚迈不动，身子被川流不息的人推来揉去，不得自由。
殷心灯看着她凄楚的背影，迟疑了一下，终是止住。冷峻的眉间没有一丝表情。
与鱼智慧不同，罗青与她的交情再好，始终隔着龙廷密探这一层身份。身份不同，立场就不同，一切谨慎为上。
一会，罗青勉力一笑，滴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恢复了嬉闹的神态：“那也是哦，像我这种人，知道得太多，谁知道明天还能不能活下来？所以呢，今朝有酒今朝醉吧！我们去喝酒，你请！”
“臭酒鬼，又坑我一笔……”灯女王心中抓狂，又被她扯进了一家酒吧。
时值中午，一般的酒吧都不营业。然而这家开在暗巷里的小酒吧里却透出阵阵奇异的酒香。
“什么香味？”殷心灯一闻就觉得不是单纯的酒香，那种穿越岁月的触觉，似乎从灵魂深处被勾出。又熟悉，又惊栗。抬头一看，这酒吧竟有一个古色古香的横匾，上面以不羁的狂草写上“璃花”二字。门侧，悬着两只以桃色花纸做成的灯笼。灯笼上疏淡地描着几片浮云，无心随性。
“大名鼎鼎的璃花酒啊！”罗青已经急不可耐地钻进去，朝里面高声喊道，“一壶冰冰的璃花酒！”
“啊，就来！”从高高的檀木柜台后传来一个女子青涩而慌乱的声音。不一会，里面猛地传来“哗啦哗啦”的一阵器皿破碎的声。那个女子大呼小叫地里面忙乱着。
看着殷心灯一副疑惑的神色，罗青掩嘴偷笑，“这里的当家掌柜超迷糊啦，不过，酒是好东西，你尝过就知道。”
果然，过了一阵，一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捧着两壶酒从里面匆匆走出。酒放下了，却一蹦老高，“抱歉，忘了拿酒杯！”说罢，一溜烟地拿了一只酒杯过来。
罗青已经笑得乐不开支了，“掌柜的，酒多了没关系，可我们俩呢。”
“啊呀呀呀呀……实在抱歉！”小姑娘傻了眼，又是没头没脑地一阵赶忙。跑得太快，不小心又撞上一把椅子，整个人扑倒在地。灰头土脸，手背上蹭破了一层皮，流出汨汨的鲜血。以为她会喊疼，谁知却一声不吭地爬起来，继续朝厨房飞奔而去。只是脚上的一只鞋子给蹭掉了，浑然不觉。
“比某人还笨……”殷心灯摇了摇头，呷下一口。
一股无法言语的感触冲入她的五脏六腑。那些幽暗的岁月，那些孤独哀绝的回忆，再次悲哀地闪现心头！
“这个酒……倒像是……很久很久以前……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不敢相信，能够在此时、此地再次品尝到这种酒！
“你完全不用怀疑。”罗青沉下脸，眸子闪过一抹苍绿，“天界特供，瑶池琼浆。”
殷心灯全身窜过一线栗然。她移动视线，紧紧地盯着那个没头没脑地跑回来捡鞋的小姑娘，神色愈发凝重。
“天……妃……绿璃？”
罗青用嘴衔着小瓷杯，调皮地上下咬动，眼里露出幸灾乐祸的神色。似乎在嘲弄她的外强中干。
一瞬间，殷心灯如堕冰窟。
明知道罗青用这种办法报复刚才那一击。自己偏偏无力反击，甚至连挪动步子逃出去办不到。
天妃绿璃，乃是东皇太一的妻室。巧手无双，天界的仙酿多出自其手。当年，东皇太一把青帝一族打回原形后，就把他们交给天妃满绿看守。为防止他们逃跑，天妃绿璃的方法是，每隔千年，即把他们投入地狱血海，令血污其体，万鬼噬灵，让他们无法集聚灵力。最重要的，是令他们圣洁的神格屈服，再也无法生出反抗的意志。
每次他们即将接受屈辱之时，那位仙姿妖娆的天妃绿璃，就会用她亲手酿制的璃花酒淋在青铜神灯之上。
那响彻深殿的桀桀冷笑，殷心灯千年难忘。
“好好享受，这是给你们的赏赐……”
第五十七章 王的战斗
更新时间2013…11…1 19：38：45 字数：2091
“咳咳，没想到被你识穿了嘛！”男人再一次露出纯净无辜的表情，活像个翘课被抓的小孩子，让人心中顿觉柔软。他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也只好亲自上阵了！”
说罢，他掠起头发，三下五除二就在脑后绑成一根小辫子，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来。原来他的五官十分深邃，鼻梁坚挺，下巴扬起，双目炯然，更有种狂傲不羁的气派，彷如罗马战神，有着令千军万马听令的威仪。
鱼智慧一愕，这真的只是一个厨师？
不多久，便见他朝副主厨打了个响指。一会，一台燃着熊熊炉火的流动架子就被推了出来。
“传统法餐的最高境界是‘现场烹饪’，客人可以一边品位，一边欣赏主厨厨艺，称之为‘桌上烹厨’。”这一次，轮到副主厨来为鱼智慧解释。
慵懒男人接过一方洁白的毛巾，拭净双手，动作轻缓，好似竭力让自己沉淀下来。毛巾甩开的一瞬，就如同剑客拔出他的剑，神情骤然改变。
他的眼中精光闪锐，似乎四周的灵力全汇聚此手。
他的双手施展着最高妙的魔法。
那个男人如同战场上的“王”，他挥斥方遒，决策千里。
食材在他的手上，如同服从指令的兵卒，一进一退，皆有法度。酱汁香料，好比掠阵的先锋，无坚不摧。锅和炉子，则是这场美食战的主战场，其中你我双方的惨烈屠戮，都在熊熊的烈焰中一齐激扬到顶点。
攻陷的，是食客的心和胃。
鱼智慧呆呆地看着他。想起入行前，有个大师傅曾跟她说过，“为什么做饭的多是女人，而成功的厨师却大多是男人？因为做饭跟打仗一样，要快、准、狠。女人，难呢……”以前她很不服气，但今天，在这个“王”的面前，看着他挥洒自如的节奏，充满激情的烹饪战斗，她渐渐绝望。
她呆若木鸡，好像被抽去了脊柱般，软绵绵地靠在椅背上，连副主厨给她倒上粉红色的葡萄酒也没注意。“这是来自普罗旺斯的浪漫演绎哦……”副主厨彬彬有礼地介绍道。她下意识地一口喝光，竟觉淡然无味，体内反惹起一股燥热，从嗓子一直烧到灵魂深处，更不说话，直接伸手抓住瓶身，往杯里满满地倒入一整杯，很快又喝光了。
“请品尝……”副主厨把一份份的魔法杰作端到她面前。她看着面前烟雾缭绕，渐渐的，什么都不见，什么都听不清，只觉整个世界迷离颠倒，心在不断向下堕。而维持着自己的唯一一点清明，在最后一份甜品上来之前，也被击散得溃不成军。
“小姐、小姐……”副主厨眼疾手快，一手把摇摇欲坠的她扶住。鱼智慧只来得及喃出一句“好吃……”，便眼前一黑，沉入梦乡之中……
在神秘的梦乡里，阳光暖熙。她好像穿上了一件粉红色的轻纱小洋装，撑着一把洒满碎花的小洋伞，戴着一顶法式的淑女帽子，漫步在开满了紫色勿忘我的花海里。她快乐地在那花海中跳舞，风吹动她的裙裾，花香浮动，她从未笑得如此开怀。
那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欢乐，久违的欢乐。
重重叠叠的花海中，好像伫立着一条魁梧的身影。久久凝望着欢乐的她。
若不是空气中传来一丝微酸的香味，她绝对不愿离开这个梦境。
“你醒啦？真抱歉，想不到你的嗅觉如此灵敏——本想喝点伯爵红茶，没想到佛手柑的味道就把你的美梦破坏了……”不知何处传来慵懒男人的声音。
“我……我在哪里？”鱼智慧霍然而起，东张西望，发现头顶挂着一张紫色的宫廷风幕幔，身下是软绵绵的大床。她吓得去摸自己的衣服——
“哈，我看上去没那么喜欢吃人吧……”慵懒男人大笑起来，只见他坐在离床很远的一张欧式椅子上，优雅地端着一杯茶，膝上放着一本书。
鱼智慧方才明白自己醉了，在她昏迷的期间，人家一直照料她。于是羞赧得无地自容，“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你酒量差，却像个酒鬼似的喝了我们一瓶Rosé，一瓶Vosne－Romanee——你不会真把它们当水喝了吧？”慵懒男人笑问。
此刻的他，换下了厨师袍，穿着一件烫贴的西装。优雅中，更显一种雍容华贵的气息。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眸，贵气逼人。
鱼智慧大吃一惊，“我……喝了两瓶酒？很……很贵吗？”
“你要是懂酒，我这里的酒窖倒有不少东西可以拿出来分享。但你若想酗酒，这里的酒你一瓶也买不起。”慵懒男人目光如电，一语双关。
鱼智慧垂下头，难堪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小声道：“对不起，我真的不懂酒，要付多少钱，我赔……”
慵懒男人连连摆手，“两瓶酒而已，能换得你一觉甜梦，值了。别放在心上了，好吗？你的眼泪，比海里美人鱼的还要珍贵，不可随便示人……”他柔和的嗓音就如同醇美的酒，喝下去，不知不觉就会醉。
此刻，他是一个懂得人心，却又懂得说话的男人。在警告与奉劝之间，温柔可亲，完全不会令人尴尬。
鱼智慧感激得无言以对，猛然醒悟，“这是哪里？”
“我家啊……”慵懒男人随口答。
“什么？”鱼智慧立马从床上滚下来，自己竟然被第一天认识的男人抱上了床，还睡在人家的床上？
“床上有跳蚤吗？”慵懒男人惊奇地看着她这副狼狈相，嘴角微微一弯，“我记得我好像不长跳蚤……”
鱼智慧听了这话，真不知笑好还是哭好，心中的窘态略微减轻，起身把床铺弄好，才走到他面前，深深鞠了一躬，“今天，谢谢你了……”
“谢我？不用。反而你给了我很多乐趣。”慵懒男人和气地道。
“乐……乐趣？”鱼智慧的心呯呯直跳。
慵懒男人放下茶杯，笑望着她：“例如，搂着脖子不让人走，大嚷着法国菜都吃过了，那么法式长吻也是尝一下之类……”
鱼智慧的脑袋顿时如被驴子踢了一脚，体温飙到了人体极限。
第五十八章 序列号27
更新时间2013…11…3 19：38：45 字数：2557
“骗你的。这里是餐馆的地下。”慵懒男人哈哈大笑。
鱼智慧满脸通红，又急又气，脚跺得震天响：“你怎么老是骗人？太……太过分了！”
“会骗人的孩子，才有糖吃呀……”慵懒男人眨眼问，“你要不要来一颗幸福糖？”
鱼智慧看见小桌上摆着一个玻璃罐，里面装满了五彩缤纷的水果糖，每颗只有小指头大，造型却千奇百怪，有晶莹的星星、别致的贝壳、优雅的花朵、各种牌子的酒瓶，甚至还有小小的城堡和马车。美轮美奂，可爱得令人不忍下手。
“不用客气。”慵懒男人笑着道。
细细一看，原来他的眼侧边隐着一道笑纹。浅浅的，柔柔的，宛如印在水心中的月。平日绝难察觉。。
鱼智慧忍不住倒了一颗放在手心，那是一颗琥珀色的山茶花，每一瓣的舒卷都恰到好处，栩栩如生，犹如一粒精美的艺术品。再倒一粒，是一匹奔马，连迎风飞扬的马鬃都细腻地勾勒出来。
“不行啦，太漂亮啦，我舍不得吃！”鱼智慧双手摊开，左看右看，爱不释手。
“尽管吃，反正我会再做。”
鱼智慧张大嘴巴，“你……自己做的？”
慵懒男人一副理所当然的神色，“MarieAn－toinette其中一个特色，就是餐后随机送给客人一粒总厨独创的‘幸福糖’。你没有听说过吗？”
鱼智慧撇了撇嘴，“我可从来没那种闲钱，光顾你们这种贵得吓死人的餐馆！”
“贵吗？你以为你今天吃的这一顿有多贵？”慵懒男人有些较真地问。
鱼智慧认真回想了一遍，说了一个四位数。
慵懒男人摇了摇头，“往下猜。”
鱼智慧好歹也是个同行，按照同等档次的价格，把一些花里胡哨的开支扣去，在心里打了个折，估了个三位数。
“不对，再往下猜。”慵懒男人还是一口否决。
“不可能再低了！我以前虽然没吃过法餐，可也上过其他西餐厅，按照你们的地段、出品，价格就不可能比这个数还低！”她不服气地道。
“绝无虚言，我这里有菜单为证。”慵懒男人把桌上一本新制作好的菜单递到她面前，“你看看本季新创那一页……”
鱼智慧翻到那页，视线被价格生生触动了一下。
“简式法餐——这是MarieAn－toinette努力的方向。”慵懒男人站了起来，背手在室内踱步。“法餐贵，是贵在它素材的新鲜上等和空运现吃的方式。但近年经济转变和年轻人饮食习惯的改变，连米其林也开始倡导物美价廉。所以，我想创出快捷美味的新派法餐，在不降低品位的基础上，让更多的人领略到法餐的多面化……”
随着他的走动，四周再次弥漫着好闻的乳酪、火腿、蓝莓和咖啡等浓浓暖香。这是与生俱来的食色诱惑，鱼智慧的鼻子不由自主地追向他的身影。
虽然香得令人沉醉，可无疑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人。所以她回过神来，低头告辞，“谢谢你的款待，我要回去了……”
“咦？你不是来偷师的吗？师都没拜上，就走了？”慵懒男人不解地问。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的意图了？”鱼智慧的脸又红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想用‘激将法’拜师呢……”慵懒男人微笑着、低低地道。
鱼智慧又是一躬身，“可是现在我已经放弃了。”
“为什么？”他眼中掠过一丝失望的神色。没想到，她居然完全不为所动。
“正如灯所说的，想在这么短时间就学到你们法餐的精粹，这是不可能的事。所以……”
“有句话叫‘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心智坚定，魔法之门必会为诚心者打开。”慵懒男人重新坐到椅子上，朝小桌上精美的茶具瞥了一眼，什么都不说，只含笑盯着鱼智慧。
鱼智慧心里“咯噔”一下。她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但觉他眼中那种勾人的暧昧一扫而空，剩下的，是郑重的希冀。
她未作多想，执起茶壶，倒了满满一杯，双手擎起茶杯，恭恭敬敬地喊：“师父！”
“噗嗤！”慵懒男人笑纹隐现，乐不开支，“我说，你拜师之前，好歹也要问问师父叫什么名字，有什么来头吧？不然，拜个无名无分的师父，多冤啊。”
“啊，对哦，请问……”鱼智慧慌忙道。
“来砸场时，你没把大号亮出来，到了现在，还不愿意先报名字么？”慵懒男人提醒道。
“鱼智慧。”
一瞬间，慵懒男人脸色骤变，眸里仿佛隐藏着深不见底的海渊；“Henri。”
“亨利？没有中文名吗？”鱼智慧不大习惯那种法文名称，幸好还有一个名称，“师父！”
亨利点了点头，“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自己能走……师父，我明天就能来学习了吗？”鱼智慧欢天喜地地问。
亨利仿佛有点儿分神，淡淡道：“我要求很严格，你要有心理准备。”
“只管放马过来！”鱼智慧一蹦一跳地走到门口，忽然回头很大声地喊道，“师父再见！”
那副又呆又萌的天真，叫人动容。亨利的嘴角不由往上一弯，“小心点儿。”
小心点儿。
可是，这傻里傻气的小笨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