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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我也是想问他来着,可是,这两天,地宫书库开放,我看他忙得很,晚上回来也晚,饭还是鬼宫的人送过去的。我也没时间问。”
晚饭,易戈果然没有回来,沐莺也没有。
傍晚时,房兰儿来过一趟,说是她师傅找易戈,春满回她道不在,她的眼睛却是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古怪,似乎是恨又似乎是失落。
这一夜,易戈回来时我已睡了,只依稀感觉到有湿暖的东西在我额头和唇上擦过。
次日起来,易戈已经在楼下吃早饭,一付匆忙要走的样子,我动了动唇,还是没有问出来,我竟是有些胆怯。
他倒是在出门前,回身对我说道:“公主,那事不必放在心上,我已与他们说清楚了。”我微微地点了点头。
早饭时,倩倩看到沐莺全无好脸色,沐莺一向有些怵她,便也陪了小心。其间好几次,我看到倩倩欲冲沐莺发问,都被祁龙暗中拦了。
我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不愿意去地宫,但看到沐莺吃完早饭后,兴冲冲地要奔向地宫,我想了想,也决定去瞧一瞧。
我并未与沐莺同去,而是隔了一会儿才去。鬼宫与六派携手,倒也有些组织,在赤魅殿那地下石室口设了岗,拦阻那些没有秘籍在书库中的门派。
此前祁龙分析过了,易戈以退为进,开放地宫让六大派参与其事,共享其成,实则也是为了保住地宫中可能存在的大部分财物。否则,易戈本身对鬼宫所知甚少,地宫之秘桂爷领略得似乎也不多,又不甚通机窍,以易戈和桂爷收拢来的鬼宫残存势力哪可能与天下武林公开为敌,即便是其中例如伐门、凤鸣派等门派倒向他,亦不能拦阻天下这许多门派。何况伐门到底是小门派,比起武林世家,份量不足。如今易戈一方面不卑不亢地与武林大家示好,一方面以鬼宫少主的正式身份继承鬼宫,在道义上挤住了武林大家,方能将局面控制住。
但在我看来,纷乱与血拼一定是会出现的,就象现在,表面上看起来也井然有序,但也有一些武林门派质疑:如此阻拦,六派在其中开了那一道门岂不也能瞒天过海?这样的情绪总有一天是要爆发的,大的世家和门派尚还能考虑到易戈的驸马身份,但大部分的草莽未必会深入想。行事,凭也只凭心中欲念与冲动,若一味不要命,鬼宫和六派未必能拦住拼死的抢夺。何况,还有南旦和西夷两国还在暗处虎视眈眈。
我也有些为易戈担心。
地宫书库一角,易戈正与殴阳大公子、孙敬在商议着什么。他依然话不多,只站在那儿静静地听着,眼睛却是看着不断在比划着什么的欧阳大公子,眼神甚是专注。即便是这样站着,他依旧站得十分挺拔,玄色的锦衣柔软地贴着他的腰背线条,勾勒出一条刚劲的曲线,恰似疾影抖开来划出的线条。我喜欢看他专注的神态,也喜欢他肌肉收紧,蓄势待发的模样。他果真是个能吸引人的男子吧,我以前怎么未曾注意到他何其出色。
他的身边,有一方小几,沐莺坐在其旁正在抄录着什么,时不时地抬头瞧瞧正在谈话的三人,脸上带着崇拜之色。倒是她先看到我,脸略红了一下,上来招呼我道:“祁姐姐,你来了?”
易戈这才转过脸来,看见我,眼神闪了一下,问道:“公主,可是来寻刀?”
这藏书库的一面墙上,挂了些刀剑锏鞭刺之类的兵刃,各门派的目光都集中在武籍上面了,倒无人去看那兵刃。
好吧,我顺便来寻刀吧。其实我对逐虹毫无概念,即便是百言堂的宗卷中也未曾提过逐虹是怎样的一把刀,我看也只凭心中直觉罢了,再说,一把名刀,好歹总会有个铭记什么的吧。但我粗粗地看了一圈,总共七八把刀,却是没一把符合我心中所想。
易戈这会儿倒是跟在我身边陪我看了一圈,见我摇头,便道:“或者不在这里。那便要再等等了。”
我与他之间又沉默了下来,一时竟寻不到话头。我便朝他点头道:“我先回去了。你午饭可回来用?”
他道:“还不一定。”我“哦”了一声再无话。
他送我到那大厅处,我便从那台阶处回了地面。唉,我与他竟是少话至此,不免有些难过。
方出地道,我便听到有人招呼我:“公主!”我抬头,前面站着桂爷。他笑着道:“好巧,便在这里遇上了。我还想着再找公主一回,我还有事要与公主商议。”
我后背有些僵,直觉告诉我,他找我未必是什么好事。
逐虹 第三十九章 伤情
我没回木屋,只在溪阴寻了一处树木繁茂处坐了,双手抱膝,呆呆地望着浅溪粼粼的波光。有风吹来,还真有些凉。寻水之北避荫,这还是最初见面时易戈教我的呢。竟然是很久了么?
桂爷往我本来就有些堵的心里又塞了一把稻草。
他说,少主不愿纳房兰儿,他说他的子嗣必得是喜爱之人所出。他们观察了一下,觉得少主对女子皆淡漠,似乎只对沐莺尚可,看起来也算是喜爱的。再说我做下这病也与沐莺有关,于理她也该要偿还。他们已与少主提过,少主“嗯”了一声,不置可否。但少主少言,这一声“嗯”只怕也是认可了。
难怪上午沐莺见到我时,有些脸红,看着易戈时是羞涩的崇拜。
这桂爷,也如当初轩哥辕哥一个劲儿要将我嫁了似的,一个劲儿地要给易戈留后。如果他不是男的,又不是已过壮年,只怕是要亲自出马为他留后了。
但想到鬼宫的覆灭,这唯一的后代再传后想来真是十分重要的。
照我想来,易戈的这一声“嗯”也是意义深远的。我却是如同冬日里被冰水浇了一头,倘若不是有那么一些骄傲,整个人便要在五月初的阳光下要抖起来了,只能竭力维持着。
他剩下的话我却是没怎么听清了,大抵是少主与公主感情深厚,这般提议或许是会惹公主不快了,但是公主出身皇族,对此必是大度的;又说这孩子出生,不管怎样,我都是嫡母……等等等等。
我还真学不来大度,我知道崐爹当初是散尽侍妾娶的娘,那是因为崐爹爱娘,而娘最爱的是我爹。倘若换了我爹要纳妾,不知娘会怎样,是离开还是因爱而宽容。
那我对易戈,是爱吗?而易戈又算是爱我的么?恐怕只是习惯,或者又仅仅不过是喜欢。
我蜷坐在溪边良久,但逃避不是办法,我终是要回去面对的。我头昏昏的,但却记得我当时回答桂爷:待我与易戈商议过再定。
我慢慢地回到木屋,却见春满在屋前张望,看到我欣喜道:“总算回来一个了。咦,驸马中午又不回来吗?”
我懒得开口,无力地摇了摇头。
午饭除了易戈和沐莺、徐叔叔,倒是都在。祁龙见我没什么精神,便问:“你上午去地宫了?遇到什么事了么?这般没精神?”
奇?我道:“我去寻刀,但没看到逐虹。”
书?祁龙道:“没有便没有罢,也不至于这般丧气。你一定是有别的事。”
网?都是亲近的人,我便也没什么可瞒的了,我苦笑道:“桂爷又找我了。易戈不纳房兰儿了。他们要他娶沐莺,大约他们觉得既是沐莺犯下的错让我不能生育,便要她身偿吧。”
祁龙放下碗:“你没碰见易戈么?他怎么说?”
我道:“桂爷跟我说这事是在我碰见易戈之后。他当然也问了易戈自己的意见,易戈回答了一个‘嗯’。沐莺对易戈来说意义不同,算是他少年时的梦吧。”
倩倩重重地将筷子一拍:“男人都是这德性么?我先前总觉得易戈比白抑非好上百倍,看上去还是甚关心你的,却原来也是这样。”
我怅然道:“在他心里,我才是晚到的那一位。他这般对我,也算是不错的了吧。只是我从未想到他有找到她的这一天,先前不上心时,还想他若找到她,我便放他自由呢。如今他真找到了,我却是放不开了。要怪也只怪我自己吧。”
这一顿饭因了我的情绪,大家都有些沉默了。
溪边离木屋不远处有一丛芭蕉格外高大,叶子展开来倒似天然的巨伞,日头转过西边去了,溪边有微风吹来,这芭蕉下倒是格外荫凉。我忽然很想喝茶,便□满将廊下的小几搬到那儿,自己去端了把小椅子在芭蕉树下坐了,又□满沏了茶来,喝一口热茶,热水入了喉,便有汗从头脸上沁出,小风一吹,倒带走了通身的一点燥热,浑身通泰。
正喝着,有一人也拎了张小椅子坐在另一边。我转头一瞧,却是子布。
子布看看我的脸色,缓缓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我手抚了额道:“这,我总还是要去问他一声,确定他的心意的。我真的给不了他孩子,他若心中有沐莺,我自是成全。我若还拴他在身边,自己也会看不起自己的,只怕娘也不会同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道:“也是,姑姑,是外柔内刚之人。你其实与她十分相似。别的皇亲贵胄如何,我们也不管,但至少在我们辛家,是极少有纳妾的。在我看来,对人好应是一门心思的,没有附带条件的,疾病是不可预料之事,又不是犯错,本就不该拿来衡量。你真的莫往心里去了。”
我有些苦笑了:“我原先也想不往心去的,可也架不住常有人提醒是不?就象是易戈,他也曾跟我说,他不想那么快要孩子的。但他,究竟还是想要孩子的,是吧?所以,或者,我们真的无缘,我当初确实也不该胡乱指的。”说到此处,难免有些鼻子发酸,不知不觉地便滚下泪来。
子布抬手为我擦了擦泪:“这两年不见,你真是变了些呢?原先那争强好胜、能把我踢塘里去的雾儿哪去了?看你流泪,我心里难过。雾儿,如果他纳妾,你真想离开他吗?”
我鼻子有些塞:“如果那样,我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子布却象是下了决心地说:“雾儿,如果你下了决心,要重新开始了,要记得回头看看,我……一直在原处等你。”
我惊诧地张大了嘴,不知如何回他,我以为娘说我亲事已定,他的事便揭过了,原来他真的还是相当认真的么?
静默中,我忽然闻到一股淡淡的松香味。愕然扭头,易戈正站在溪边看着我,身后几步跟着沐莺。我不知道我与子布的话他们听到了多少。
今天,他们俩回来得还真是早。想来,也是有话要说的呢。
易戈忽然走上前来,执了我的手便走,也不理子布和后面的沐莺。从溪边回到木屋楼上我们房间的短短这一段路,他的手捏得我的手生疼。
回了房间,我甩开他的手,他却又不说话了,只直愣愣地看着我,眼中泛了一些红色出来。
我真是受不了了,心中直怀疑,即便没有沐莺在其中,我们这样每天说不上几句话,一有矛盾最后以肉博解决的,真不知能走多远。我很想扭头而去,忍了忍,方问道:“你没有话要跟我说吗?或者,没有事要问我?”
他说:“你都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了,我知道了你就没有解释么?我的心中有点点的小火苗窜了上来。我说道:“是,桂爷告诉我了,你换了人纳妾了。我先不说你要纳谁,你喜不喜欢她,我只问你,纳妾为你留后这样的事,不是我们之间的事么?为什么都是要桂爷来告诉我?你都不肯先与我说,硬是让我最后一个才知道,弄个措手不及的么?”
他脸上有一点急迫:“我与你说过,我没有想纳妾。”
我扭头哂笑:“当初我没有想指婚,但轩哥怕我嫁不出去,急切,我体谅,所以指了。你没想纳妾,但桂爷急切想你留后。桂爷跟我说,这回要你纳沐莺,是你同意了的。我知道沐莺在你心中地位不同,你是有些喜欢她的是吧?”
他愣了一下,又答道:“不是,没有。她只是让我想起那段日子。”这语气却是没有他平时的那么利落,语尾带了那么一丝轻柔。他果然是留恋的。
我管自己又说了下去:“好,我记得我以前跟你说过的。只要你有了喜欢的人,告诉我,我会放你自由。你不用怕我没有面子,反正是我休离你。但你,为何要这般遮遮掩掩?你不敢承认你的感情么?”
他有些愣住了,张嘴道:“我……”
我又道:“我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成全你们的。”
他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悲伤,沉沉地道:“你的心中,果然是不会有我了?”
我有些悲愤了:原来以为是个嘴拙的,却是个属猪八戒的,会倒打一靶?
正想说,明明是我比不过你心中的那个天仙小姑娘,入不了你的心,却听到下面有了些争吵声。
推窗望去,却是春满和倩倩正与沐莺起了争执,不是争执,完全是她们在指责沐莺。
我听到春满的声音道:“沐姑娘,我竟不知你是这样的人,竟然会跟公主抢驸马。公主对你不好吗?你害得公主这样,她都没有责怪你,你现在却是这样对她?弄得公主与驸马要分离,你到底是安了什么心哪?”
倩倩亦道:“你别以为你小时候与驸马有一段际遇,驸马就是喜欢你了。这些日子,驸马对公主怎样你也看到了,他心中谁最重要你还看不出来吗?我劝你,还是别挤进他们俩中间的好,你不如回你的伐门,再呆在这里,就是贱了。”
易戈沉了一张脸匆匆下楼,我也随了下去。却见他几步挡在沐莺面前,对春满和倩倩道:“春满,贺兰小姐,沐莺是客人也是朋友,是否可以口下留德?”
沐莺眼中噙了泪,躲在了他高大的身形后。
春满和倩倩都有些震惊地望着他。我仿佛是绣花时被针狠狠地扎了指尖,那剌痛来得迅速漫延得也快,退散却不容易。
这下当真知道他心中谁最重了。
倩倩反应过来时有些恼:“姐夫,你究竟是因为她是客人或朋友而生气还是因为她马上要成为你的小妾而生气啊?我真为阿雾不值!”
春满却是冲我小跑过来:“公主,你病了?你的脸怎么这么白?”
易戈回头看我,眼中有惊有痛有茫然。我闭了闭眼,摇头道:“我没事,或许是中暑了。”又冲易戈道:“那你照顾好你的客人和朋友吧。”言罢,转身上了楼。
楼下寂静了,我从窗户里看到,我回房后,倩倩拉着春满也进了屋,屋前空地上只余易戈与沐莺沉默地站着。大约一柱香的时间,他们一前一后离开了木屋。
逐虹 第四十章 挽情
一夜难眠,不知何时入睡,醒时却依然是天黑。我睁着眼躺了一会儿,天边才有亮光泛出。
易戈昨夜没有回房。是的,我听到他回来的声音,虽然他的脚步一向轻如猫,但这木屋的楼梯与木榻一样会自言自语的,又和板壁一样不太牢靠,便透出不想让别人听见的声音,而我的耳朵十分敏感,所以我知道他回来了,在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却又下了楼,没有听到屋门再度被拉开的声音。
终究是躺不住,起身下楼。走在楼梯上,却听到春满惊讶的声音:“驸马!”,倚着楼梯扶手,我看到易戈正从两条拼起的长凳上坐起身来,想来昨夜他是合衣睡在这里的。已是初夏了,这样倒也不会冷,只是他的左臂……我晃了晃头:人家都不愿进房了,你还在这里担心他会不会冻着,胳膊有没有事做甚?他的两处伤哪处是你包的,他不都是包得好好地才回来的么?自有地方自有人会给他包扎吧。
春满听到我的脚步,也向上看来,又惊诧地问:“公主,今天怎么这么早?”
易戈的眼神笼住了我,我却是看不出他的情绪,那索性便不看了。
我冲春满点了点头:“睡不着了,我去练会儿鞭。”我穿过他复杂的目光走了出去。
练鞭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