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四人。
赵匡胤抬首露出一个自嘲的笑,眼底流露出淡淡的悲哀,他猛的站起身率先走出内室,王继恩紧跟其后。室内李煜还在安静的沉睡,须臾,一个浑身漆黑的身影,突兀的,出现在李煜的床头!
赵光义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安静的后殿连个守卫都没有显然很不寻常。得到宣召后将要进入,却迎面撞上了得知皇帝缺席早朝而来探望的徐贵妃。
徐贵妃像是十分忌讳赵光义,只勉强笑了笑行了礼。赵光义一向看不惯她虚伪的样子,忍不住嘲讽道:“娘娘对皇兄还真是情真意切啊,连皇后都没还没来,娘娘便急着先来了。”徐如脸色一变,显然是才意识到这一点,尴尬的立在当场,进退不得。赵光义看她为难的样子更为开心,当下也不管后殿诡异的氛围,更为嚣张的笑道:“娘娘最好记得,这可不是你那不懂规矩的后蜀,而是知礼明义的大宋朝!怎么娘娘来了这么久,还学不会规矩吗?”
11第十一章
猛然被人提到故国,徐如心中一痛,几乎是立刻的,惭愧羞耻包围了她。恋慕于新君的她有多久没有想起故国了?已经习惯了宋朝的自己,几乎以为自己就是一个普通的宋朝子民,被英明神武的天子看中,选入宫中……
赵光义懒得看她那副容颜惨淡让人倒尽胃口的脸,啐了声晦气便匆忙进殿,徐如站在殿外犹豫了半晌,终是一咬唇沿着来时路去了。
殿内余烟袅袅,淡淡的药香味充斥其间,没了昨晚的血腥味,显得清淡悠远。阳光从四面八方的窗台中撒入,赵匡胤坐在窗前书桌后认真的批阅着奏折。赵光义站在远处打量了伏案工作的天子一番,自己的哥哥登基这几年,越发的气势不凡了。从小便是说一不二、严谨沉着的人,这些年在帝位上被天下家国的担子磨砺的越发的肃然大气。而自己每每站在朝堂上仰望他时,总觉得时光匆匆而过,他们的差距越来越大,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能够平视着他,和他开没大没小的玩笑,不能够平视他,说着“我们”这个词,如今的他们是君臣,而非兄弟。这样的发现令他莫名的焦虑,他不会比不上他哥哥,甚至他相信自己的能力在他哥哥之上!若是,当初坐上帝位的是我,是不是今天仰望的对方的那个人,就会是哥哥?赵光义时常这样想,而越是品尝到权利的甜美和诱惑,他就越渴望那个天下至尊的位置,那个他一步之遥就能得到的位置!
赵匡胤正在仔细的批阅一份奏折,赵光义的打量太过明显,他自然感受的到。然而他没有开口,他在等,等这个弟弟主动开口,他在等他的弟弟告诉他,他和这件事没关系,他在等他可怕的疑心被赵光义的义正言辞狠狠砸碎,然后羞愧的无法面对他的弟弟,再给他弟弟他能给的所有的补偿。
“听闻皇兄身体不适,可是近日劳累所致?病了就该歇着,何必强撑着批奏折?”赵光义终是开口了,语气七分关心、二分调侃、一分责怪,很正常很温情的话。
赵匡胤心里一松,几乎是立刻的笑了笑道:“哪里有那么严重,不过是身子不爽利,一时犯了懒,找个借口不去早朝罢了。且这些折子所言之事均不是小事,怎能耽搁。”
赵光义莞尔一笑,自家哥哥总是这么认真,不论是对朝政还是那些所谓的规矩。他径自走向一旁的座椅,早有丫鬟备了上好的龙团胜雪,在经过内室的房门时不经意的扫了眼,心底冷笑了数声,才施施然在一旁坐下。
赵匡胤一直暗中观察着赵光义,自然留意到了他撇向内室门的眼神,顿时刚松下的一口气又重新提起,胸腔闷的难受,一时哽住无话。
赵光义捧起茶盏抿了口茶,悠闲的坐在椅子上,状似无意的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反正他哥哥没事,昨晚被刺客伤到的人自然只能是另一人。赵光义冷笑,至于哥哥对外宣称受伤的是自己,恐怕有两个用意,一是麻痹对手,让其认为受伤的是自己,趁对方得意放松露出马脚之时一网打尽,这第二个嘛……无非是顾虑着违命侯的身份,怕传出去会惹人非议。
赵匡胤等了又等,都没有等来赵光义的话,只好自己开口道:“昨夜后殿闯进了刺客,朕想你也该知道。”赵光义耸耸肩,他在宫里安插眼线的事情,他的哥哥不会不知道,犹如他哥哥在晋王府布置暗卫他也一清二楚,亲兄弟,明算账,两个人维持着表面的兄弟和气、信任无间,暗地里数不尽的交锋试探,当真好笑!
赵光义无所谓的态度刺激了赵匡胤,后者眯起眼眸,意味深长道:“刺客是吴越的人。”赵光义把玩着玉佩的手顿了片刻,才接着道:“吴越竟敢在此时派杀手来,当真是活腻了。”赵匡胤仔细的观察着赵光义的神情和动作,那突兀的停顿当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右手死死的握住笔杆,失望而痛心的看着自小信任爱护的弟弟:“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不是问句,“啪”的一声,手中的狼毫笔应声而断,赵匡胤随手扔掉断笔,压着声音道:“绛魂草好用吗?”
赵光义低垂着的头闪过浓烈的杀气,夹杂着浅淡的疑惑,不过片刻就已如往常般抬起头,面上带着十分疑惑:“绛魂草是什么?”
“这正是朕要问你的!吴越皇室才能拿到的药草,怎会在你的府里?”赵匡胤面色是前所未有的冷酷,放佛坐在自己下方的不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弟弟,而是一个陌生的叛国之人!
赵光义再无法装傻,放下一直把玩着的玉佩,凝视着赵匡胤,眸底漾过浅浅的危险之色:“哥哥怎会突然问起绛魂草?那绛魂草乃是臣弟故人所赠,哥哥难道是怀疑臣弟通敌叛国嘛!臣弟为何要那样做?这大宋江山是你我兄弟二人用命拼来的!我赵光义又岂是那无耻之徒!做那自毁长城之事!”
到底是昔日一直信任的弟弟,赵光义这一通疾言厉色的指责倒让赵匡胤生出几分心虚之感。仅凭一个御医的一面之词就这样怀疑自己的亲弟,这是一向以英明仁义而自豪的赵匡胤平日里觉不会做的事,然而那名御医并未说假话,晋王确有绛魂草,那么自己为何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怀疑他?难道当真是帝位坐久了,便容不得人了么?赵匡胤的目光落在正在批阅的一封奏折上,内容是奏请册立太子……上书的,是刑部尚书沈耀,晋王的人。
外室里,晋王和赵匡胤两相对峙,各自算计。内室里,漆黑的身影在李煜床头站了半晌,从怀中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李煜鼻下,片刻后原本昏睡的李煜悠悠转醒,黑衣人默然无语的等他完全清醒后,恭敬的跪了下去:“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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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如魂不守舍的往回走着,绝色的脸庞苍白如纸,灰暗无神。心里对赵匡胤的爱慕和故国灭亡的沉痛相互倾轧、撕扯着她,身后的翠娘一脸担忧的扶着她,斟酌着劝道:“娘娘,官家虽忘了蜀国,但却是个难得英伟大气的明君,他亡蜀国也是为了天下统一,为苍生百姓赢来太平盛世,是对的,娘娘您不是早就明白了么?又何必为了晋王的话徒增伤感呢?”
徐如苦笑,这些话虽是实情,但作为昔日蜀国深得君王宠爱的花蕊夫人,她无论如何也没有资格在灭国亡家的仇敌面前献媚讨好。这些话不过是情难自己时,麻痹自己的借口。徐如叹了口气,拍了拍翠娘扶住她的手:“你不懂……”不懂,不懂才好呐……
回到撷芳殿已是用午膳的时辰,徐如食不知味的吃了几口,便一头扎进佛堂,佛堂里供奉着一个男人,是昔日的蜀国国君,孟昶。刚亡国的时候,徐如思念故土,怀念昔日的荣宠,恋慕昔日的夫君,曾私下托人绘制了一孟昶为原型的佛像,又在自己的宫殿里修葺了一小间佛堂,准备偷偷供奉。
佛堂刚刚落成的时候,曾有人认出画像中的人,并向赵匡胤告密。徐如怀着满心的忐忑和惊恐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隔日官家来只淡然的扫了一眼道:“懂点佛经也好。”徐如只觉心里一酸,眼泪就那么下来了。官家细声安慰了几句,不算有心的话带着生硬的温柔,不似孟昶那般多情缱绻,却让徐如顷刻间瘫软,扑倒在那个陌生的怀里放声大哭,那是亡国后,徐如第一次哭。
自从心折于赵匡胤,徐如便开始了白天供奉孟昶,晚上承欢赵匡胤的日子,每每在充满罪恶感的自厌自弃中度过白天,又放纵一切的在夜里去讨好赵匡胤。这样畸形又矛盾的生活严重刺激着徐如的神经,她掏出藏在佛台下方的匕首,锋利的匕首在阳光下闪着刺目的寒光。徐如一脸迷乱的样子,掏出一个瓷碗,神情病态而虔诚的将左手腕递到碗的上方,昔日白皙丰润的手臂上已满是利刃划过的伤痕,手臂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十分吓人。
突地,她神色一变,右手持刀猛的向左手腕处割去!鲜红的血液如开闸的水流,落在雪白的瓷碗里说不出的诡异。徐如像是感觉不到痛苦,神情愉悦,扯出了一抹解脱般的微笑:“保元,我给你送吃的来了,你慢慢吃,吃完了我明天再给你。”
佛堂并不是封闭的,南侧有一扇向阳的窗户开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影站在外面,眼眸冰冷嘲讽的看着房里发生的一切。随后身形一动便跃入窗中,徐如放佛不知道,扔沉浸在自虐的快感中,来人厌恶的扫了她一眼,猛然伸手用力甩了她一巴掌!
徐如被打翻在地,撞到了一旁的椅子,发出好大一声声响。手腕上未及愈合的伤口血飞溅的四处都是。翠娘守在佛堂外拦住了想要进佛堂探视的宫女。她的主子时常这样发病,可在这吃人的宫里,主子犯病的事情决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等待她主子的,或许就是一条白绫和那无尽冰冷的冷宫了。
12第十二章
徐如勉强撑起身子,剧烈的咳嗽着,偶尔咳出一两口血痰,病态的面容上有着深刻的嘲讽。黑衣人气急败坏的用力踢了她一脚:“你不是说紫宸殿后殿住的是那个该死的赵匡胤吗!怎么还有别的男人!”
徐如似乎没有听到他的质问,染着血的手抓住来人衣摆,苍白的脸上布满了狠毒:“他、他死了么!死了吗!”徐如尖锐的笑了起来,“他该死啊!他该死……啊!”
徐如被用力甩开,撞上后侧的书柜,书柜里的书散落下来,一本本砸在徐如身上。黑衣人狠戾的上前踩住徐如的左手,在鲜血淋漓的伤口上反复碾磨,徐如痛苦的扭曲了脸庞,咬牙忍住剧烈的疼痛,黑衣人冷笑了一声,放柔了声音道:“那人没死,现在你心心念念的官家,正日夜守在他身旁呢。”徐如瞪大了眼睛,不甘和怨毒布满其间,尖锐的嗓音猛然拔高:“不——!他凭什么!他……”
黑衣人收回手,厌恶的将手在衣服上抹了抹,喃喃自语道:“回去该洗手了……啧,脏死了。”身影一闪已不见了踪影,远处槐树下,锦衣男子面色阴沉,死死盯着黑衣人离去的方向,片刻后转身离去。
赵匡胤走进内室的时候,李煜仍在昏睡,苍白的面颊上柔嫩的唇瓣已然有些干裂。他坐在床头,手轻抚上李煜的面颊,略叹了口气:“朕今日和光义吵了一架,朕真是昏了头了,怎么会去怀疑他呢?这大宋朝是朕和他费尽心思才建立的,他怎么可能勾结外邦来毁掉他。朕这几天一直在努力的信任你,但是现在朕却在怀疑自己的亲弟弟,是不是只要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定会生出那许多的疑心来……”
赵匡胤不再说话,颓废和失落重重包围着他,良久他才再次开口,语气欣慰:“光义已经同意拿绛魂草来入药了,马上你就能醒过来了,等你醒了,朕……”后面的话再说不下去,朕,一定会好好待你,朕喜欢你。这样的话,哪怕是明知李煜是昏迷的,他也说不出口。仿佛一开口便会万劫不复。
赵匡胤起身,大步走出了房间。内室的门再度关上,床上趴伏着的李煜悠悠睁开双眼,眸底闪烁着复杂的光芒,片刻后又再度归于冰寒,明亮的眼眸缓缓闭上,再度恢复成无知无觉的昏睡状态。
天色渐暗,已是晚膳时分。徐如早恢复了原样,精致的妆容和着优雅的笑容,她又是那个官家宠爱的徐贵妃。
还没吃几口晚膳,便见一个身着锦袍,面容邪佞的男子走了进来。徐如面色微变,镇定的放下筷子行礼道:“晋王。”赵光义也不理她,直接往椅子上一坐,食指扣桌道:“给本王添副碗筷,今儿本王陪贵妃娘娘用膳,免得皇兄不在,美人寂寞了。”说着已是一手勾起了徐如的脸庞,脸上是放肆的邪笑,眼眸轻佻的上下打量了一番徐如,调笑道“啧啧,娘娘这妆化的真精致,都说女为悦己者容,怎么哥哥不在,娘娘打扮的这么美,是专程在等本王吗?”
徐如扬着唇,任他在自己身上放肆,像是早已习惯。周围的丫鬟已被翠娘赶了出去,翠娘拿出一副碗筷,低眉顺目走到赵光义身旁轻声道:“王爷,碗筷备好了。”说着不着痕迹的将徐如扶正,推开了赵光义调戏的手。
赵光义随手搂过翠娘,将其固定在怀里,另一手掐住其下颌用力向上抬,脸上是温柔的笑,眸底却酝酿着残忍的风暴,他低下头,缓缓的逼近翠娘,手肆意的在翠娘身上揉捏玩弄,划过精致的锁骨,覆上胸前的柔软,毫不怜惜的掐揉,翠娘疼的皱紧了眉,身体无助的颤抖着,赵光义神色丝毫未变,连声音都是如常的温柔:“怎么,看本王搂着你家娘娘心里吃醋了?放心,你可比你家娘娘可口多了,本王这就来好好宠幸你!”说罢,赵匡胤横抱起翠娘,大步向内室走去。不多时,内室里传来了男子不耐的粗吼和女子隐忍痛苦的哭声。
徐如如木雕般坐在餐桌旁,神情呆滞,眼里是深刻的怨毒,身体僵直着,手凌乱的拨弄着一串佛珠,嘴里机械的小声的念着什么,像是零散的不成句的佛经。月上中天,内室的声息渐止,徐如脸色却越见苍白,终于像是忍受不住似的,猛然抛开佛珠,向门外跑去,紫檀木做佛珠噼噼啪啪的四散飞溅,如同徐如破碎无助的惨叫。赵光义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罪恶的双手缠上徐如,将其拉进内室……
紫宸殿后殿一如既往的安静,郑御医立在一旁,手中捧着一碗诡异的绿色的液体,汤汁浓稠泛着腥臭,令赵匡胤狠狠的皱起了眉,纠结半晌才开口道:“你确定这是解药?还是你看错了配方又配了副毒药来!”这恶心的东西,怎么可能是解药!
郑御医面色如常,板着脸道:“官家,这就是解药,王总管,还请您将违命侯扶起来。”王继恩刚要动作,便被赵匡胤拦住。赵匡胤小心的将李煜抱在怀里,昏迷了一天的男子虚弱无力,本就羸弱的身子更显消瘦。郑御医眼神诡异的看着二人,用勺子在一旁的碟子里挑出了一小点紫色粉末,倒进药碗里搅了搅,随后便见原本浓稠的药汁渐渐凝固、缩小,最后变成了一颗黑色的药丸,原本的腥臭彻底消失,药丸本身甚至散发着浅淡的清香。
赵匡胤惊讶的看着这一切,郑御医却一声厉喝:“打开他的嘴巴!”赵匡胤反射性的捏住李煜的下颌,李煜的嘴唇被迫张开了一丝缝,郑御医立即将药丸整个送入他嘴里,药丸入口即化,赵匡胤抬起李煜的下颌,紫色的液体便随着李煜的喉咙划下。
郑御医松了口气,躬身告罪,赵匡胤虽有不悦,可观方才的情形,那紫色粉末应该就是绛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