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义抬头,意味不明的看了眼李煜,冷哼了声跟着王继恩离开。
李煜沉着脸走向书房,待进了门,便快步走向书桌,执笔写道:谁通知的官家?暝奕摇了摇头表示不清楚,他们都不相信赵匡胤真的只是碰巧来到的,现在还早,这个时辰他应当在早朝才对,一向自律极强的赵匡胤从未缺席过早朝。
房门被猛的推开,一个披头散发的丫鬟满面惊惶的跑进来,扑倒在地的同时呼道:“爷,夫人不见了!”
18第十八章
“什么叫不见了?”暝奕见李煜着急的又在试图开口,连忙将其拦下,率先出声询问,丫鬟一边喘息着一边断断续续的说明情况。
原来丫鬟把嘉敏带回房后,她安静的用完了早膳,然后被丫鬟扶到一旁的软榻上休息,在丫鬟认真收拾碗盘的时候,背后偷袭她,等丫鬟醒来,嘉敏已不见了踪影。
李煜拧着眉,思绪一片混乱,嘉敏跑走,最可能去的地方只能是寺庙之类的地方,但是她若真想出家,自己完全不会拒绝,她没有必要跑走。
“若是在担心娘娘,她现在在宫中。”平稳淡定的声音传来,李煜看向门外,却是郑式微提着药箱正缓步走进来,神情略微动容:“是她进宫找的官家。”李煜瞪大了眼睛,惊讶的看着郑式微,暝奕明白他想问什么,遂开口问:“她是如何进的宫?”郑式微掏出一块玉牌,玉牌上刻着龙飞凤舞“义”字,暝奕了然,李煜自然也清楚,感动、失落、酸涩种种感情涌上心头,他握紧拳,紧紧闭上眼眸。暝奕站在他身旁,忍不住伸手包裹住李煜的紧握的手,无言的传递着安慰。
郑式微认真的看着李煜颈脖处的伤口,叹息道:“侯爷晚些时候再入宫面圣吧,别说太多话。”李煜沉默着,并没有理会郑式微,不知再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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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匡胤坐在御案后,赵光义站在他下方,略低着头。兄弟二人沉默了一阵,赵匡胤看着垂头不语的弟弟,沉声道:“说吧,为什么那样做?”
赵光义依旧沉默,一阵压抑的安静过后,他开口了,声音不复往日的活跃和放肆,却显得极为失落:“哥哥还记得碧泱吗?”赵匡胤挑眉,碧泱这个名字,他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在他弟弟口里听到了,那是他弟弟心里最深刻的伤口,也是他弟弟个性发生极大转变的根本原因。
“我以为我忘记了,可是我昨天又梦见她了……她还是那么美……”赵光义依旧低着头,声音有些飘忽和怀念,带着淡淡的暖意。
“她和李煜有何关联?”赵匡胤打断他的话,碧泱是他们还在流浪时他弟弟认识的女子,他一心报国寻求出路,而他的弟弟却在那如画的江南,展开了一段刻骨的爱恋。
赵光义笑,却扭曲了面容:“李煜就是碧泱!”“什么!”赵匡胤惊讶的站了起来,满脸的诧异,赵光义看着自家皇兄的反应,玩味的挑了挑眉,含着三分试探气氛调侃的开口道:“哥哥这么紧张做什么?李煜就是碧泱和你有什么关系吗?”
赵匡胤紧抿着唇,被御案遮挡的手不受控制的握紧,他心里紧绷着,面上却勉强自己放缓神情,笑了起来,语气也尽量做到不疾不徐:“自然是没关系的,只是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李煜是男子,怎会是碧泱?”
赵光义当然知道自家哥哥在想些什么,他和李煜之间那些不清不楚的暧昧从来就没有瞒过他,他突然觉得很可笑,他爱上了碧泱,而自己的哥哥爱上了李煜,明明是同一个人,却用双重身份将他们兄弟二人迷得神魂颠倒!赵光义扯了扯嘴角,突然道:“若李煜早用□这招,江南怕是不会灭国吧!”语气了满是嘲讽。
赵匡胤不悦的呵斥了声,又道:“你什么时候知道李煜便是碧泱的?朕记得当初你回来时,是说碧泱已有婚约,你才失望而返的。”
“已有婚约?”赵光义依旧嘲讽的笑,眼眸却似在哭,“他不仅已有婚约,为了不让自己曾经爱上一个男子的事情传出去,他曾派杀手来杀我!而我中了他的化功散,几乎九死一生!哥……这样无情无义,卑鄙无耻之人我当然恨!我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
当初有多爱一个人,之后就会多恨他。赵匡胤看着自家弟弟,他原本不是这样的,自负、骄傲、洒脱、不羁,一个真正的江湖浪子,无拘无束、快意恩仇。可当他从江南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变了,变得阴沉、寡言,偶尔会用深沉的看不见光的眼神凝视着江南的方向,甚至有时候他看着他弟弟都会产生害怕和陌生的感觉。单纯的失恋当然不会铸就这样大的变化,他也一直不知道实情,谁知这个淹没了多年的真相居然如此不堪!赵匡胤瞳孔猛的一缩,下意识道:“不可能!”
赵光义怜悯而嘲讽的望向自家哥哥:“哥,你也被他蒙蔽了,如同当初的我……不过那时是我先招惹的他,可如今他处心积虑的接近哥哥,为的又是什么?”最后一句话说的相当玩味,尾音上挑,暗示性的给予赵匡胤某些牵引和提示。
赵匡胤垂眸,静静的坐回椅子,半晌,沙哑而疲惫的声音响起:“朕累了,你回去吧。”赵光义维持着嘴角讽刺的笑容:“哥哥好好想想吧,臣弟告退。”说完,大步走出紫宸殿。
天色已暗沉了下来,盛夏的夜空万里无云,繁星点缀。恢弘的殿宇在星辰的映衬下越发的巍峨大气,赵光义回首注视着庄严雄伟的殿宇,面上缓慢的扬起志在必得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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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是夜晚入宫的,一辆外表朴实无华的小车载着李煜慢悠悠的晃进宫廷。正在批阅奏折的官家听到通报后挑了挑眉,沉吟了片刻后道:“带他去拢翠阁。”王继恩眼神一闪,躬身退了下去。
拢翠阁是接近福宁宫的一处宫殿,惯来是最受宠的妃子住的,然而自从官家登基以来没有任何一位妃子住进过这里,就连平日里最得宠的徐贵妃都没有资格进入。李煜施施然走进房间,里面并没有想象中的尘土蛛网,反而显得干净整洁。整个房间素净雅致,窗外竹影斑驳,月色在窗台书桌前洒下一片清辉,房内烛火摇曳,此时若捧一本书,月下闲读,该是怎样的惬意。
门,无声的被推开,男子稳健的步伐声传来,李煜勾起唇角,笑意满满:“官家平日里都是在这里读书的吗?”手抚上桌上的孙子兵法,到底是武将出身,这般的景致气氛合该品茗赏诗,他却读这煞风景的兵法。
腰蓦地被环住,陌生而强烈的男性气息瞬间包围了李煜。李煜一懔,左手肘用力向后砸去,却被来人轻易化解,进而制住动弹不得,李煜不放弃,右手刚一动作就便来人敏锐的察觉。男子制住李煜双手背在身后,身子重重将李煜压制在书桌上,低沉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是男子放肆的笑了出来。
李煜停住挣扎,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冷着声询问来人的身份,却听那人愉悦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怎么侯爷敢找人冒充在下,却认不出本人吗?”李煜怔了怔,随即暗叫一声糟糕,他恐怕才是真正的吴越杀手了!自己怎的这般倒霉!借个名号也能碰见正主,偏偏他为了保护暝奕,今日没让暝奕随他进宫!
李煜缓慢的呼吸着,汗湿了手掌,随即强自镇定的开口道:“本侯根本就不认识你,谈何找人冒充你!你休要胡言!”
来人低沉的笑声缓慢的溢出,李煜紧贴着他,感受着他胸膛的震动,恨不得立时便杀了他!李煜低着头,动了动手腕,却立刻被抓的死紧。
“我知道你袖子里有匕首,乖乖的,别让我生气。”男子放低了声音,贴着李煜玉白的耳朵轻声道,灼热的气息喷在李煜耳畔,他甚至深处舌头舔了舔那浑源的耳垂!李煜脸腾地红了,羞愤中夹杂着气恼,再也不管不顾的挣扎起来。
剧烈的挣扎令男子有些招架不住,然而他并未生气,仍是笑着,放肆的伸出舌头含住了李煜的耳垂,轻轻吮吻着,暧昧的气息缠绕上两人。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男子叹息着放开李煜饱经蹂躏的耳垂,俯在其耳边轻声道:“侯爷当真是好滋味,难怪那狗皇帝这般重视你,刚才那些,算是侯爷借我之名行刺官家的利息,稍后还有花蕊夫人那的,来日在下再来讨回!”
房门被推开,男子人影一闪便不见了踪影,徒留李煜面色难看的靠在书桌上喘息。
赵匡胤进门便见里面背对着自己正双手撑在桌上,顿时觉得一阵满足,那背德的感情,已被他压在心底,二人同为男子,本不该有那般不容于世、荒谬的感情,而这样和谐的君臣关系,令他随时都能看见他在他的身侧,娴雅而笑,赵匡胤便觉得知足了。
李煜整理好呼吸,白皙的面容上两朵红云还未散去,他动了动身子,随即回身向赵匡胤行了礼,赵匡胤点了点头,走到一旁的软榻处坐下,放松了身子,伸手揉了揉眉心,沉声道:“我只你来是为了什么,尊夫人是个不可多得的奇女子,对你也实在是情真意切。她为了你的安慰不顾生死的闯进了紫宸殿。现下就在这东边的厢房里休息,稍后你便带她回去吧。”赵匡胤想起白天那一幕,仍觉得心惊,众目睽睽之下,刀剑夹缝中,柔弱的女子神色疯狂,衣着凌乱,身上伤痕累累,可想而知为了能见到他,一路有多艰险。然而她却不惧不畏的冲向他,求他去救自己的夫君……
那般不要命的执着,连他都深深震撼了,柔弱的女子,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自己的丈夫,怎的不令人心生敬佩。
李煜心顿时一沉,仅凭一张晋王玉牌,嘉敏便不要命的闯劲宫中,甚至直逼官家所在,其中的危险自不必说,他紧了紧拳,猛的跪了下去,坚定道:“微臣想让夫人自此出家为尼,还请官家成全!”
19第十九章
意料之中的请求,赵匡胤坐正身子,看着跪在身前的男子,亡国之君,保护自己妻子的方式竟只能悲哀的让其遁入空门吗?
赵匡胤叹息:“是我赵氏一族欠你的……”李煜抿紧唇,没有抬头看赵匡胤,只冷着声音道:“官家不欠微臣,欠微臣的是晋王赵光义!”
赵匡胤一怔,恍然间又想到赵光义和他下午说的那些话,他有太多的疑问想要问李煜,然而他犹疑的看了看身前的男子,却不确定这是否是询问的时机,纠结半晌赵匡胤终是开了口:“你起来吧,陪朕聊聊。”
李煜沉默的起身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赵匡胤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微笑,像是闲聊般不经意的开口道:“听说你和光义很早之前就认识?”李煜像是早已料到赵匡胤会有此一问,他挑了挑眉,直视着赵匡胤道:“微臣和晋王之间的恩怨,官家怕是三天三夜都听不完。”赵匡胤岂会不知他的心思,幽暗深邃的眼眸沉了沉,而后叹息着道:“朕知他伤你良多,朕也可以不过问你们当初的事情。然而他是朕的亲弟,当初的事情对他的伤害非常大,整个人的改变了,你们曾经有过那么一段……”赵匡胤有些说不下去,他略微动了动身子,神情颇有些不自然,随后才接着道:“他的变化你应当比朕更清楚,朕也知道你必不会对他善罢甘休……如同他对你一般,然朕决不允许你伤害他,他对你的伤害朕会从别的地方弥补你,这是朕唯一能承诺你的。”
李煜心里止不住的划开冷笑,弥补?若到时你真有命弥补我的话!然而赵光义在赵匡胤心中的地位实在比李煜所想还要重要,想要轻易动摇甚至扳倒他已是不可能的事,好在也不是全无机会……
李煜这么想着,便甩了甩袖子,起身道:“天色已晚,微臣不敢打扰官家休息,告退。”赵匡胤颌首,虽然有些舍不得,然而李煜一介外臣,的确不适宜久留宫中。
夜色星垂,李煜只身走在宫闱里,四周安静的过分,影子在月色下拉长,无端端的孤寂。周围的一切莫名的让他有回到紫禁城的错觉,夜色下孤独的影子,徘徊在冰冷幽深的宫廷里。
远处有人叫他的名字,他以为是错觉,继续向前走了一段路后,呼唤他的声音更大,细细柔柔的呼唤声在安静的宫廷里显得诡异而飘忽。李煜不怕鬼,身正不怕影子斜,正直的雍正爷从来都是无愧于心的。
一抹精白的影子晃过他面前,眨眼便消失不见,李煜神色如常,不着痕迹的拢了拢袖口,随即继续向前走去。
暝奕正坐在李煜的房内,紧闭着双眼似在沉睡,一阵风过烛火微微颤动,暝奕的脸在烛火微晃间有片刻的扭曲,继而醒转。
门外一阵骚动,却是李煜抱着嘉敏回了府,暝奕一脸兴奋的冲了出去,主动接过嘉敏,又上下打量了番李煜,确定没事才安下心来。
待安置好了嘉敏,李煜派人去请郑式微来,自己带着暝奕先去了书房。暝奕有些莫名的跟着李煜走着,仍是忍不住的唠叨了句:“天晚了,爷去休息吧,要谋划也不急在这一时啊。”李煜没有理会他,仍自己向前走着,暝奕摸摸鼻子,安静的跟在身后。
郑式微进门后将药箱放好,又在门缝处撒了些粉末,将门仔细掩好,才道:“什么事这么晚了还急着商量。”
三人站在一起,房里只在书桌上点了一只蜡烛,微弱的烛光映衬着三人的面颊无端端的显得阴沉许多。李煜掏出一小块白色的方块,展开后是一方白色的锦帕,上面栩栩如生的绣了一只在花丛中翩然飞舞的蝴蝶,一个顽童正拿着捕虫网似乎在追逐他,一副完美的童乐图。
暝奕有些莫名的看着李煜道:“这是哪来的啊?爷怎么有这种女儿家的帕子?夫人的?不像啊……谁的帕子会绣的这么满啊?”郑式微站在一旁仔细看了看李煜手上的锦帕,突地瞳孔一缩,轻声道:“爷,这是花蕊夫人的锦帕?”李煜侧头,又仔细看了看手中的锦帕,疑惑道:“你怎么知道是她的?”郑式微伸手指着角落里一小丛微不起眼的杏花:“吴越女子通常都有在角落里绣上杏花的习惯,他们的杏花并不完整,只绣半朵,且花瓣越繁密,证明其身份越高!”
李煜回想起方才那一抹白影晃过面前时,女子那犹如鬼魅的疯狂的神情,令他看了都经不住一颤。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李煜猛的看向锦帕上精致的刺绣,随即对郑、凕二人道:“恐怕,我们一直在等的机会就要来了……当然在此之前,我们要送给晋王一份大礼!”
翌日,李煜亲自送嘉敏前往天清寺,二人一路无话,李煜沉默的看着嘉敏落了发,神情是久未见过的安详婉约,饱经风霜的眼眸逐渐平静,然后是解脱的微笑。
昔日的江南国后,北宋的郑国夫人,在这庄严的寺庙里皆离她远去,昔日的快乐、悲伤、苦难都与她再无关系,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初入佛门的弟子,法号了尘。
李煜含笑看着嘉敏完成一系列程序,最后那个娇俏活泼却历经磨难的女子,终于在这清净之地得到了安宁和解脱。没有道别,李煜只身步下繁台,身侧杨柳依依,繁花似锦,李煜看着露出了真心的微笑,在这秀丽雅致堪比江南的美景环绕之处,远离尘俗,晨钟暮鼓,应是嘉敏最好的归宿了。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像是乘着风,凌空踏着步子,李煜微敛了眼眸享受着清风拂过的脸颊的温柔,乌黑的发丝随风飞扬,美好的姿态映入另一人的眼眸,醉了他的心。
没有回头的李煜并未看到身后已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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