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力量就已足够强大,若两人联手,又怎么与他们对抗?所以烛九阴在此之后节节败退,很快便显了颓势。
苍蓝色的美丽火焰熊熊燃起,烛九阴在奴良的镜花水月之中垂死挣扎。不过也许是因为它的执念太过深重,在最后关头,它竟还能以斩断一条趾爪的代价狼狈逃脱。
奴良与螣蛇终于落回地面,经历一场激烈的战斗,两人身上都添了不少或轻或重的伤口。
看着飞速消失在天际的黑影,螣蛇有些忿忿地用银枪敲击着饱受蹂躏的地面。
“切,还是被带走了!”
“什么东西被带走了?”一个清朗好听的嗓音在身后响起。
螣蛇回头看去,发现说话的是一名纤瘦的人类青年,看那身装束……莫不是东瀛的术师?而且,总觉得那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阴阳师微侧着脑袋洗耳恭听。
“……算了。”螣蛇酝酿了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噗~”阴阳师忍俊不禁,“呐,你刚才说什么被带走了?”
螣蛇的俊脸一下子沉了下来,“封印了那只狐狸大半元神的石头……在你们这里好像是叫什么‘杀生石’的吧。”
“杀生石?”
阴阳师凝神想了想,在日本力量比较强大的杀生石,貌似就只有……
“你是说烛九阴带走了玉藻前的杀生石?”
“玉藻前?”螣蛇愣了一愣,“好像你们确实是这么叫她的,不过她在我们那里叫做妲己,是只祸国殃民、有着千年道行的狐狸,灭了又活活了又灭的麻烦死了。”
烛九阴的目标竟然是玉藻前的杀生石么,那可是千年前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都无法杀死只能退而求其次勉强封印的强大妖怪,难道经历千年,她又复活了吗?而且要是融合了杀生石中的力量,那可就非常棘手了啊。
想到这儿,阴阳师忽然抬头望向还在兀自抱怨的螣蛇,轻笑着道:“说起来,阁下莫不是那道教十二天将中的螣蛇?”
螣蛇侧着脸看他,“那又怎样?”
阴阳师微微眯起墨黑的凤眸,眼底有种狡黠的味道,“阁下漂洋过海远道而来,应该是身负重任吧,那么你要不要考虑与我们联手,以神将的身份暂时待在我身边?”
螣蛇不悦地皱起了眉头,哼声道:“你想要驱使我?”
“不,”阴阳师摇了摇头,真挚地看着他银灰色的竖瞳,“在下不会如此自不量力……这只是一个合作。”
螣蛇用犀利的视线仔细观察着阴阳师面部的每一个表情,像是在斟酌他话中的可行性与可信度。
阴阳师大大方方地任他打量,然后微微一笑,又道:“阁下很强,我们正好需要您的帮助。”顿了顿,他接着说,“至于阁下,您初来乍到,在日本这陌生的国度肯定有诸多不便,因此只要开口,无论是花开院家还是奴良组,都会竭尽全力地提供帮助——这难道不是对于你我都好的方法?”
螣蛇听完之后静默了半晌,终于挑眉呲了呲牙,“很好,我被你说服了。”然后稍微弯下高大的身子,与阴阳师靠得极近,“那么,以后请多多指教了。”
阴阳师毫不在意地将细长的双眼弯成了月牙,轻快道:“这里也同样请多多指教~”
这时候,奴良突然从一旁插了进来,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微眯着淬金的眼眸自我介绍道:“本大爷是奴良滑瓢,江户奴良组的总帅。”
螣蛇站直了身体,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斗将螣蛇,来自中土,恩…现在好像是那个年轻术师的神将了。”
被点到的阴阳师稍微整理了一下仪容,也同样介绍道:“在下是花开院秀元,京都花开院家的家主,如你所见,是名阴阳师。”
然后,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双手轻轻击掌,“说起来,曾经安倍晴明大人也有过称为‘腾蛇’的神将呢,名字好像是红莲吧,那么……”
话未说完,便被立刻打断了,“我可不要别的家伙用过的名字!”
“诶?”阴阳师貌似有些吃惊的样子,“阁下没有名字吗?”
螣蛇轻轻哼了一声,“那东西我才不需要。”
“不介意的话就让在下给你取个名字吧。”阴阳师好心情地建议。
“说了不需要!”螣蛇怒。
“那就叫‘苍炎’好了,怎么样?”阴阳师才不管他小孩子气的别扭,象征性地询问过他之后又望向奴良。
在一旁被冷落了不少时间的奴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存在感,冲螣蛇笑得欢快,“这名字好,就叫苍炎了,来,苍炎,应一声。”
“……滚!”
☆、23第二十三章
事情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偏离了最初的轨道。
从最初的四不像到被因为被控制而四处作恶的青行灯,从莫名其妙得到赠予的狐尾琴再到现在从中途远渡而来的上古神兽烛九阴,以及被夺走的杀生石……一切的一切,似乎已不是“巧合”二字可以形容。
也许,在他们所不知的冥冥之中,已有两股不知名的力量暗暗展开了角逐,而他们——无论是花开院家还是奴良组,亦不可避免地被卷入了这个漩涡,无法脱身。
既然已身在局中,那么便将这潭本就不复清澈的死水搅得更加浑浊那又何妨?
看来是时候该回去京都了啊……
阴阳师双手背在身后,不无遗憾地仰望着头顶似乎比前几日更加明亮了一些的满月。
其实他真的很喜欢这里,比起奢华却冷漠的花开院家,还是奴良宅能让他更加安心地入睡而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在睡梦中被施加了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咒术。可惜,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而且他也任性得够久了,是该回到他本应待着的地方了。
即使不喜欢,但他也曾在那个男人的病榻前发过誓,守护花开院家千百年来的荣耀,支撑住京都繁华之下岌岌可危的安稳,那是他的使命与责任,无可逃避。
至于小奴良……也许从此以后会慢慢地走向对立也说不定。
哎呀呀,光是想想,便让人觉得……有些伤感呢……
“不会。”耳边突然传来了不响但却坚定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莫名的自信。
年轻的阴阳师怔了一怔,有些疑惑地看过去,“你说…什么?”
奴良微微侧转了身子,逆着月光低头注视着他,再次重复了一遍,“本大爷是不会与你为敌的,永远不会!”
“……呵。”阴阳师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眼中波光闪烁,“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奴良咧了咧嘴,单手捋起额前的碎发,用另一只手点着自己的眼角,无比认真地说:“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所以只要你的表情一变,我就会知道你在想什么,信吗?”
阴阳师的心中猛地一跳,忽然间在那直白不加掩饰的目光中有些不知所措却又强自镇定,尽量自然地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可不要轻易定下毫无余地的承诺啊小奴良,会承受不起的。”边说边不着痕迹地向一旁退开了些许。
可惜,就算发现了阴阳师的意图,奴良也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而是放下手走到他的身后,用轻巧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道慢慢环上了他的细腰,然后一寸寸收紧,与自己的胸腹紧紧相贴,密不可分。
“小奴良!”在感觉到腰间散发着炽热温度的手臂的时候,阴阳师的身体不自觉僵了一僵。因为孩提时候的糟糕记忆,他并不喜欢甚至有些排斥别人过分的靠近,但也许是这段时间以来已经习惯了,所以对于奴良的动作,他并没有觉得讨厌,只是稍稍有点不习惯而已。
奴良敏锐地察觉到了阴阳师的反应,于是在心底暗自偷乐的同时又得寸进尺地将自己的脑袋枕在他的肩膀上,用脸颊对着近在咫尺的细致脖颈蹭啊蹭。蹭着蹭着,两人便不知不觉地就着环抱的姿势靠在了墙上,亲密地叠靠在一起。
“你知道的,你能察觉到的。”奴良对着阴阳师的耳朵低喃,声音低沉,透着无法掩饰的情感,“不要这么果断地拒绝,不要想着与我保持距离,我说过的,绝不会伤害你……”
“我知道。”阴阳师打断他的话,原本想要推拒的双手也在犹豫了一瞬之后改为轻轻搭在环于腰间的手臂上,闭着眼睛向后靠去,睫毛微颤,“我一直都知道,所以不要说出来。”
“为什么?”奴良不甘心地低吼。
阴阳师闻言低下头,披散的发丝垂落,密密实实地遮掩了他的面孔,不透出一丝一毫的神情,“现在还不行,无论如何也不可以……”略微沙哑的嗓音中带着他自己才知道的苦涩。
奴良听了,沉默地将自己的脸埋在阴阳师的颈窝中良久,而后突然抬起头,粗暴地扯开了他的衣领,张嘴狠狠地一口咬在裸。露的肩头,直到咬出了血也不放开。
阴阳师原本放松的身子猛的一颤,抿紧了嘴巴默默忍着肩膀上传来的痛楚,不但没有反抗,反而伸出手一下一下地梳理着颈项边那个毛绒绒的脑袋。
轻柔的安抚动作让奴良急躁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等到这时候,他才恍然发现自己竟已在阴阳师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了深深的齿痕。带着三分心疼三分悔意以及余下四分不知名的情绪,他下意识地用舌尖舔过那仍带着血丝的痕迹,却又不经意间触到了对方身上的敏感之处。
“嗯~”
微微带点酥麻的哼声响起,立时怔住了有些脱离状态的两人。
奴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刚才那可以说是甜腻的声音竟是由那个平日里清清冷冷的阴阳师发出来的;而阴阳师……他恨不得立刻消失在奴良面前!天知道他怎么会发出刚才那种声音,不,那绝对不是他发出来的!
“你……”
“你什么都没有听到!”未说完的话语被急切地打断,阴阳师瞪着他那双细长的凤眼,光洁的脸颊上因为羞窘而微微泛红。
奴良定定地看着他难得一见的激动模样,忽然“哧”的一笑,揽过他的脖子就往自己怀里带,还伸出手恶作剧似的揉乱了那一头柔顺的青丝。
“哈哈,想不到秀元你也有这么可爱的时候么,这样多好!”
“喂,收手,收手……小奴良!”
阴阳师很艰难地在奴良的爪子下护住了自己还算完好的头发,一边整理一边眼刀子刷刷刷直飞过去。而奴良就这么大咧咧叉腰站在那儿,挑衅地看着他。
然后没多久,两人便都绷不住笑出了声儿,感慨着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不着调起来了。不过也托了这一番胡闹,两人总算从刚才那种沉重的氛围中脱离了出来,开始有心思好好地交换一下各自接下来的安排。
“你要离开了吧。”并非疑问句。
阴阳师点了点头,闭着眼睛仰躺在地板上,“我在奴良家待得够久了,也是时候该回去解决先前遗留下来的问题了。”
奴良听了,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沮丧的情绪,反而也兴致颇好地躺了下来,“确实是应该这么做,一个真正优秀的家主,可不能被几个老家伙钳制了手脚,连本应属于自己的那份权力也驾驭不了。”
阴阳师有些奇怪地侧头看他,“你怎么……”
“突然很高兴?”奴良自顾自为他接了下去。
阴阳师诚实地点点头。
“哈!”奴良倏的凑了过来,额头贴额头地看着他,“那是因为本大爷突然想到需要打败的对手好像就在京都来着,所以用不了多久,我们估计就又能在京都见面了。”
“在京都的对手?”无视了某妖那双闪烁着无限期待的眼睛,阴阳师反而想起了另一桩事情,“京都的百鬼夜行之主好像是羽衣狐吧,而烛九阴带着杀生石逃往了京都的方向……难不成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这个念头一出,那种好似抓到了真相的感觉便汹涌而来,怎么也止不住。
羽衣狐,玉藻前,九尾狐……他必须立刻回京都去亲自看看!
这样想着便突然撑着地坐了起来,抚摸着左手臂上隐隐有些发烫的蛇纹——这是螣蛇在成为了他的神将之后的另一个惊喜。因为是来自中土的神兽,所以日本本土神将平日里所待的虚无之境并不适合他,无奈之下阴阳师只好让他附身在自己身上以暂作休憩。然而,两人都没想到这么做却阴错阳差地得到了双赢的结果:螣蛇附身在阴阳师的左臂上,源源不断地享受着充沛灵力的滋养;而阴阳师则意外地发现螣蛇的神力竟可以压制住他左臂上那个被花开院家几大长老联手植入的索缚魂魄的咒术……哈,果真是人算不如天算么!
一道红光闪过,庭院中高大的红发青年已显出了身形。
“召唤我有什么事?说!”螣蛇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任谁被从酣眠中叫醒心里都不会爽快。
阴阳师站起身理了理自己身上有些被压皱的白色狩衣,不在意地对着他点点头,“苍炎,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螣蛇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还有点搞不清楚状况,“回哪里去?”
“京都,花开院家。”
说话间,人已走到了螣蛇的身边,抬头看着他,“瞬移之术,你应该能做到的吧。”
螣蛇吊着眉梢呲了呲锐利的犬齿,“只要定点够准确的话,没什么是我不能到达的地方。”
“既然这样——”阴阳师张了张口刚要说话,却被一个声音突然打断。
“喂,秀元。”
奴良抱着手臂随意地斜倚在廊檐下,隐在阴影中的脸上看不清神色,“你就这样走了吗,不和那些家伙道个别?”
他说着竖起大拇指朝后指了指紧闭着的和室大门。
阴阳师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看了眼和室里面影影绰绰的轮廓,然后轻笑着弯起了细长的眉眼,“不了,我相信他们能够理解的,而且,我不喜欢道别。”
潇洒地转身,将手臂搭在螣蛇的肩膀上,“走吧。”
螣蛇闻言半低下身子,捞起比他身形小了不少的阴阳师挎在自己的肩膀上,头也不回地向后面比了个“再会”的手势便开始驱动力量。
疾速但却并不粗暴的旋风一圈圈从脚底下荡开,拉扯着附近的花草树叶剧烈摇晃的同时连视野也被覆盖。离开前的最后一瞥,阴阳师仿佛看到了终于走出房屋阴影的奴良以及他身后陆陆续续出现的各种妖怪……
☆、24第二十四章
“当、当、当……”
蓄满了水的竹节倏然落下,敲在底端的卵石上发出清脆而悠远的声响,惊起了庭院中偶然停留的鸟雀。待到其中清水悉数流尽,竹节又再一次轻盈弹起,蓄水准备下一次敲落。
“当、当、当……”
节奏感十足的敲击声在空荡荡的偌大庭院中回响。
这里是皇室贵胄藤原家行宫的偏殿,居住着名为樱姬的少女,那位整个藤原一族都无比觊觎却又慑于藤原家主的威信而不敢轻举妄动的美丽公主。
正是樱花盛开的午后。
年轻的阴阳师穿了一身月白色的直衣,端端正正地跪坐在秀丽寝殿外的走廊上,隔着帘子微微欠了欠身,“好久不见了,樱姬殿下,贵体安好吗?”
“欢迎回来,秀元大人!”帘子后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想是里面的人欣喜之下又往前挪靠了几分。
阴阳师微微一笑——虽然知道即使如此里面的人也看不真切,但他还是不自觉放柔了眉眼,“是的,在下回来了,牢殿下牵挂真是罪过。”
“不、不,没这回事!”美丽的小公主有些着急地摆着手,绵软的嗓音也因此提高了几分,“秀元大人不用在意,是樱姬自己要担心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