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留了下来,主公如虎添翼,然后便能以这徐州为根据地,一点一点的、朝外拓展势力了……
——前世的那些含恨遗憾,将再不复存在!
当晚,州牧府中大摆筵席,不仅是庆诸将得以平安归来,同样还是庆刘备的幸得慧才。
席筵结束后,刘备亲自将诸葛瑾送回屋内,又执了他的手恳谈许久,自始至终诸葛亮都静静站在一侧,不言不语的沉默。直到刘备离开后,这才轻声诸葛瑾道:“大哥,我想去水镜山庄。”
诸葛瑾脚下一顿,不由回身看他。
诸葛亮眸色平静澄澈,印着屋内那一抹烛光,愈显流光溢彩,“都道水镜先生才高渊博,有知人之鉴,我想前往他处受学。”
“水镜先生的确为一代名士,只不过……”诸葛瑾微一蹙眉,似在顾忌着什么。
只不过?诸葛亮扬眉,手中羽扇慢条斯理的轻轻摇动,“大哥有疑虑?”
诸葛瑾点头,拉了他的手腕朝内室走去,“此行山遥水远,你年纪尚幼,又兼记忆缺失,恐这路上……会有不宁之处啊。”
“弟虽有失忆,可于人情世故还是知晓一二,请大哥勿忧。”诸葛亮眉目微舒,笑若春风,“再者说,出外游历也是为增见闻,天下之大,闻所见广,弟又岂能成日顿困房中?”
“……”诸葛瑾沉默。
这话自然是不错,他少时也曾历游诸地,博广会友,可……可现今天下动荡,又哪能比当年呢?
“……那你准备何时启程?”他沉吟片刻,还是松了口。
——读万卷书,终归还是比不上行万里路。
诸葛亮笑了起来,就像是早已料到了诸葛瑾必有此回答,“明日。”
诸葛瑾一惊,并没想到他会这么急,可转念一想,他不由叹出口气,“好吧,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也不好多加阻拦。只是这一路上,务必小心才是。”
诸葛亮笑着点头,“大哥放心。”
于是,在刘备率大军归徐的第二天,诸葛亮便告别众人孤身上路,远涉水镜山庄求学。
师从水镜先生,又逢徐庶、庞统、崔州平等为友,一切的一切,都与上一世无二。那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身体里有着个冷静而沉默的存在,如局外人般看着自己加入到众人的博古论今中,一点一滴,都与记忆中的所有分毫未差。
在求学的过程中,水镜先生也经常会与他们谈讨现今天下的格局,众人时挂嘴边的,不是一统北方的曹操,就是日益强大的江东孙权。至于其他各方诸侯……早已如昙花一现般彻底消失。
转眼,数年光阴犹如弹指烟云,转瞬即散。
“……孔明,孔明?”清亮悦耳的男声遥遥自远处的长廊上传来,不一会儿就有名身量瘦削的深衣男子携了三两同龄人大步走近。
后院的这排屋舍,是众学生歇息之处,诸葛亮的房间被分在最末一处。
“元直啊,我先前就来这找过了,孔明不在里头。”走在徐庶左侧的男子皱了皱眉,“我看我们还是去其他地方找找吧。”
“没事,说不定他现在回来了。”徐庶摆摆手,毫不在意的走到诸葛亮门口,“孔明?你在不在里面?在就吱个声!”
房内静悄悄的,无人回应。
“你看,我说了不在的吧。”等了片刻,刚才说话的男子无奈摊手。
“这整个庄里都找遍了,房里也没人,难道他下山了?”
“孔明不是不知轻重的人,这种节骨眼上他不可能下山。”徐庶皱了皱眉,四下随意一瞥,却在墙角处看到架木梯。
长长的梯架直接搭到了屋檐上,一抹阳光流连不走,刺得眼睛都生疼。
他微微眯眼,无声笑开了。
屋顶上,一人沐浴着阳光,正在小憩。
徐庶吭哧吭哧的踩着梯子爬上去,人未到,声先至,“你这家伙倒真是会享受,大白天的跑屋顶上去,难怪哪哪儿都找不着人!”
他翻身上了屋顶,小心翼翼的站稳了,这才抬头。
不远处,一名白衣长发的男子安静躺着,似在沉睡,一顶大大的草帽遮了脸,让人看不清是何模样,只是身形修颀挺秀,白衣翩翩然袂,一看便知其气度不比常人。
徐庶走过去,推了推他,“孔明,孔明?你醒醒!”
诸葛亮动了动,犹带睡意的嗓音闷闷从草帽下传出,“怎么了?”
“大堂已经布置妥当,先生让你快点过去呢!”
“过去干什么?”
徐庶黑线,“我说你是不是睡傻了?昨日先生才说过,今日有贵客登门,还特着你前去抚琴!”
“……哦,有这回事吗?”
徐庶一噎,继而有些恼怒的再次推他,“快点起来,你快点起来!”
“……好了好了,别摇了。”诸葛亮的声音开始染上笑意,他缓缓坐起身,抬手将草帽拿下,半是无奈的叹息,“元直还真是性急。”
“……你怎么不说是你性子太慢?!”徐庶毫不示弱的反击,“你瞧瞧下头,大家就等你一人呢!”
他探头一看,果不其然在院中见到三五个熟悉的面孔。
“劳诸位久等了。”他语气谦恭,抬手行了一礼,大家对此却不甚在意,只要找到了人就好,“无碍,好在时间还算宽裕。”
诸葛亮微微一笑,回到地面后微整衣摆,徐庶见他磨磨蹭蹭,不由抓了他的手腕大步朝院外走去,“行了行了,你就别磨蹭了!快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段子之二 正在这时,训练有素的步兵跑步声由远至近,张飞急吼吼的一个大步抢冲入房,挺矛断喝:“燕人张益德在此,小贼还不速速放开军师!” 刘备紧随其后,语带惊慌,“三弟切莫冲动,以免误伤到军师!” 呼啦啦一大票人群起涌之,个个摩拳擦掌满脸愤慨,大片明晃晃的冷白刀光几乎能将人的眼睛闪瞎。 不小的房间立刻被挤了个满当。 诸葛亮气定神闲的看着众人,熠熠带笑的眸子浅浅在周围扫了一圈,最终落在领头‘哇呀呀’大叫着挥舞丈八蛇矛的某将军身上,“益德,你这是干什么?” “军师莫怕,且到我身后来!”张飞一伸手就把诸葛亮给拉到身边,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的用矛尖撩起帘幔冲进里间,“哈哈哈,小贼你无路可逃了!” 周围的那群士兵慢张飞几步跟在他身边,齐齐以刀锋对准前方谨慎上前。 赵云寸步不离的守在诸葛亮和刘备的前方,有神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张飞的背影,显然是在防备着贼子的偷袭,“军师可有受伤?” 诸葛亮微笑,羽扇轻摇间端的是翩翩卓然的风华,“劳子龙记挂了,亮无碍。” “……军师,你真的没受伤吗?”刘备满含关切的视线默默上滑,最终落在了那双紧紧抓着纶巾的修长手中。 “……”诸葛亮的笑容微僵。 他能很清楚的感觉到刘备的注意力全部落在他头上,显然是对他现在的举动抱有怀疑。 ——毕竟好好的一个人,特别是一贯风姿斐然恪守礼教的他……绝不可能没事抓着纶巾不放。 可问题是,他不抓不行啊…… 莫名其妙长出对奇怪的狐耳就算了,居然连纶巾也和他作对! 平时明明戴着很合适的,可现在却变小了……那对尖尖挺竖着的白色狐耳,压根就……塞、不、进、纶、巾、里、头! 一松手铁定往上弹。 然后狐耳朵就要露出了…… 哦,不!
11
11、久久沉魇 。。。
诸葛亮并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再次见到刘备。
浅淡的熏香自铜炉中袅袅升腾,如烟如雾般朦胧了那人的轮廓。他与水镜先生共位首座,言笑间依旧依旧谦恭,仿佛还和当年他离去时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因为刘备的拜访,水镜先生特从一众学子中挑出数名琴艺高超者,居于堂中一隅拨弦抚琴。
铮铮琴音绕梁盘旋,刘备不知与水镜先生谈到了什么,两人皆是开怀大笑。
不过这些,抚琴的学子们却不会知道了。
一曲毕,众人起身行礼。
今日在堂上出现者,皆为才情拔萃,其气度仪容自是不比旁人,刘备闻音已尽,不由转眼看向堂中,只见得清一色的淡青身影端正叩拜,长长袖口被风吹得飘摇,本是很普通的退毕礼,可落在眼中却是如此的赏心悦目。
刘备又惊又喜,不由感叹,“先生真乃一代奇士。”
——教出的学子竟个个出众。
水镜先生笑而不答,只持杯敬酒,满目恬然。
见状,刘备忙举起酒杯,与之共饮。
***
方才于堂中抚琴的众人已背长琴鱼贯而出,诸葛亮走在最后,临出门前,不由回头望了眼上座的刘备,后者笑容满面,却并未注意到这边。
“嘿,孔明,你在看什么呢?”徐庶走在他身侧,见他出神,不由抬肩撞了撞他,却不想背上那乌檀色绸面琴囊磕上了诸葛亮的琴,发出声清脆的‘喀嗒’声。
似是被那声响惊回了心神,诸葛亮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桌上的菜肴可真是丰富。”
长长的台阶下,三两同窗结伴而行,徐庶两手拢在袖中,满目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肚子饿了?”
“好像有点。”
经年之后的诸葛亮身上已再无当年的青涩纯稚之气,取而代之的是华光内敛的气定神闲,举手投足间、言语交谈时,都是从容入骨的雅致,他做什么都是不紧不慢的,好像这世间再没有任何事能撼动他半分,可同样的,在他身上也完全找不到年轻人该有的欢腾和朝气。
“待会儿去膳堂看看,说不定还留了点什么。”徐庶说着,慢慢与他走下台阶,“难道你没用早膳?”
可是不对啊,晨间他明明就坐在自己身边,还抢了自己的包子。
“用了啊,可是又饿了。”诸葛亮坦然直言,熠熠流转着动人盈光的眸子轻闪着,看起来分外无辜。
徐庶被噎了个彻底,半响,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真能吃。”
***
两人从膳堂出来,一人一个馒头走在回后院的路上,徐庶口齿含糊道:“待会儿没什么事的话,去我那儿下两盘棋如何?”
诸葛亮侧目,咬了一小口馒头,没说话。
他棋艺之高在圈中是出了名了,更有甚者还说,在这庄内恐只有水镜先生才是其对手。
“当然了,如果你想去屋顶晒太阳,我倒不介意把棋盘搬到那儿去。”徐庶露出副任其安排的模样,显然是对此不挑剔,只要能下棋就行。
不过诸葛亮却是讲究得很,“去你那儿便可,阳光中下棋易伤眼。”
“哦,对了对了,我差点忘了,孔明还是半个医者!”
他们边走边聊,在快要到达徐庶房中时,却蓦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站了个人。
对方不知在那站了多久,一袭深衣简朴无华,身形却挺得笔直,隐隐有着种蓄势待发的力量,这是习武之人才会有的体格。
他二人的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缓,终于……停了下来。
“孔明,那人好像是先生的贵客吧?”因距离尚远,徐庶也只能依稀辨出对方的着装身量。
诸葛亮不言,垂于宽袖当中的手指却轻颤了下,继而缓缓收紧。
因为刘备一直在看着他,一瞬不瞬。
他的眸光有些迷蒙,就像是坠入一场无法醒来的梦魇当中。
白衣胜雪,竹冠束发,还有那双总是蕴着三分笑意的明亮双眼,以及眉目间萦绕的那抹剔透玲珑之气……
一切的一切,竟让他有种熟悉到落泪的冲动。
眼前的诸葛亮其实应该让他觉得陌生,因为这中间毕竟隔了数年光阴,而他那眉目轮廓,也与当年有了很大的变化。可当他慢慢走近时,刘备却下意识的觉得熟悉,那种感觉渗入到骨子里,与他血脉相融,完整合贴如本就是一个整体。
——难道是因为军师的缘故?
刘备的军师诸葛瑾是诸葛亮的大哥,所以他现在也就理所应当的认为,诸葛亮那面目看起来熟悉是情有可原……
就在他出神的空挡,诸葛亮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
简单素净的屋舍中,并没有什么过多的摆设;因为诸葛亮有客登门,徐庶便自行离去,邀他下回有空再下棋。
对此,诸葛亮自是微笑应允。
“大人,请。”他将刘备引入房中,后者步履沉缓,一边走还一边细细打量着四周。
“时间过得可真是快啊,”刘备一笑,一双眉眼依旧如初见那般沉稳,眸中温和,脉脉如水般流动,“想当年,小兄弟离开徐州时不过十来岁,可现今……”
现今却已过了弱冠之龄……
他感慨般的叹出口气,目光重又回到诸葛亮身上,含笑询问:“孔明是你的表字吗?”
——他刚才听见徐庶就是这般唤他的。
诸葛亮微笑点头。
自古以来,名与字便是相通相扶,亮者,明也。而取字孔明,孔为非常,明又通亮,意为非常明亮之意。
“将军特来寻亮,应该不只为问亮之表字吧。”诸葛亮眉目带笑,泡出一壶醇香热茶,缓缓倒入杯中。
刘备静静注视着那缕蒸腾袅烟,唇角微弯,“小兄弟心思玲珑,却不知能否猜到备的来意?”
诸葛亮凝想片刻,张口正欲言,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竟摇头轻叹起来,“……将军实实高看亮了。”
刘备只笑不语,温和眸色犹如春水,柔柔笼罩着他,是能令人从心底升出温暖的依恋。
诸葛亮眸光微闪,持扇行了一礼,不着痕迹的避开那目光的注视,“还请将军直言。”
“备是来接你回去的。”让他直言,刘备还真没绕圈子,只是这话说得太直白,倒让诸葛亮怔住了。
接他回去?
“其实早在几年前,子瑜就想让你回来。”刘备抬指摩挲着杯沿,声音平稳和缓,“和曹操大大小小打了不少的战,赢多输少,我们的势力也开始逐渐稳固,子瑜一直担心曹操会对你下手,可又转想到水镜先生声名远播,乃一方奇士,你呆于此,应能暂保平安。”
诸葛亮点头,习惯性的轻轻摇动着羽扇,“曹操帐下不少谋士都是师从水镜先生,确实不大可能向水镜山庄下手。”
“可这终归不是长久之计,”刘备的声音沉了下来,“须知久则生变啊……况且,我们已部署妥当,准备攻打荆州。”
诸葛亮一凛。
刘备本是率大军前往荆州,不过水镜山庄离此路却是不远,所以他便顺道前来将他带走,也算是了了件后患,“事不宜迟,小兄弟且先拾整,备已和水镜先生打过招呼,咱们即刻离开。”
诸葛亮的行头不多,不过几件换洗衣裳和一张琴罢了,琴在琴囊中没拿出,背上就能走,而剩下的几册竹简则是刘备替他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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