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和萧峰都有些无语,天山童姥这模样,任谁都看得出她对无崖子一往情深,可到了这时还要用“小贼”来称呼他,这种脾气,也难怪无崖子不会喜欢她了。
天山童姥骂的累了,坐在地下,抬头看了看日头,说道:“快到正午了。小子,你去捉两只飞禽或是走兽回来给我充饥。”
段誉心知她是到了要饮鲜血补功的时候,他站在一边不动,说道:“师伯武功那么厉害,自己去啊。”
天山童姥吊起眼睛来又要骂人,段誉无所谓的看着她,眼神里明白透着你能把我怎么样。
萧峰自打天山童姥呵斥了他一句之后便始终没有再插话,一来这种门派内的事情,江湖中自有规矩,外人本就不可参与;二来他听段誉冒认了无崖子的徒弟,虽不知他想做什么,但也不想和他一起说谎骗人。这时见这两人模样,便转身自去打猎。
不多时,萧峰带着两只竹鸡和一只梅花鹿回来。那只梅花鹿身形尚小,腿上被萧峰以石子击中,汩汩流着鲜血,睁着一双眼睛咩咩的叫着。段誉想到这还活着的可爱生物就要被天山童姥生生的吸血而死,脸上顿时露出几分不忍来。
萧峰见段誉直勾勾盯着那只小鹿,明白他的意思,便有些后悔不该猎了它回来,索性把手中两只捆在一起的竹鸡扔在地下,回身把那梅花鹿放开。
可那小鹿腿上伤口流血不止,已经连站立都不能了,即便松开了绑住它的绳索,也已经是无法逃走,只倒在地下一边挣扎着,一边不住的鸣叫。
天山童姥走过去,一手捉住鹿角,扳高鹿头,便要去咬那小鹿的咽喉,段誉哪儿能看得了这种事,几步上前把那小鹿抢过来抱在怀里,说道:“那不是还有两只鸡吗!”
天山童姥鄙夷道:“你既知道我练了神功,自然就该知道我要以鲜血来补功,那两只鸡的血怎么够?”
段誉抱着那梅花鹿不放,怒视童姥道:“反正你不能吸它的血!”
萧峰站在两人身旁听了大概,才知原来这古怪女童捉来猎物是要饮鲜血,便道:“两只竹鸡不够的话,我再去猎几只便是。”
段誉转过头看看萧峰,脸上仍是气鼓鼓的模样,萧峰从怀里摸出随身带着的金创药来,说道:“你先给它止血。”
萧峰离开后,天山童姥提着那两只鸡坐到一旁的树下,吸了鲜血,盘膝而坐,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又练起那八荒**唯我独尊功来,鼻中喷出白烟,缭绕在脑袋四周。
过了良久,她收烟起立,只见脚边又放了几只竹鸡,离她十几步开外的地方,段誉坐在地下,怀里抱着那只梅花鹿的脑袋,萧峰单膝半跪在他身前,正用布帕给那小鹿包扎。
段誉一手轻抚那小鹿的额头,一边还哄孩子似的哄着那小鹿。梅花鹿像是知道段誉在救助它,也偎在段誉怀里,一动不动的任他抚摸。
萧峰包好小鹿的伤腿,说道:“应该休息半日就能再行走了。”
段誉低头对那小鹿道:“幸好有我在这里,否则的话,你就惨咯。”
萧峰觉得段誉这童心未泯的模样十分有趣,再看那小鹿也是有几分可爱,便伸手想摸摸它,谁知那鹿却下意识的往段誉怀里一缩,显然是对萧峰刚才打伤它的事还心有余悸。
段誉不由笑着抬头,萧峰无奈的把那只落空的手放在段誉的头顶上揉了两下,说道:“都说鹿有灵性,看来竟是真的。”
天山童姥咳嗽一声,冷声道:“男子汉大丈夫,竟然连这种狠心肠都没有,也不知道你师父是怎么教你的。”
段誉也不理她,萧峰却惊讶道:“前辈怎么看起来像是变大了两三岁?”
天山童姥甚喜,说道:“哈,你眼力不错,居然瞧得出我大了两三岁。天山童姥身材永如女童,自然是并不长大的。”
萧峰略一思索便道:“原来这八荒**唯我独尊功竟然是回令人在散功之后返老还童的,世间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
天山童姥颇为意外的打量了打量萧峰,忍不住问道:“小子,你内力至刚至阳,到底是哪门哪派的?”
萧峰道:“我自幼跟随少林玄苦大师学艺,但说来惭愧,并不能算作少林弟子。前辈这门内功,练的是手少阳三焦经脉吗?”
童姥一怔,点头道:“不错,玄苦的一个寄名弟子,居然也有此见识。武林中说少林派是天下武学之首,果然也有些道理。”转头见段誉一脸茫然,顿时怒骂道:“你竟然连个少林弟子都不如,无崖子到底是怎么教你的!”
要说天山童姥这人,其实也是外冷内热的,虽然看似是指责段誉不学无术,却也能听出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段誉笑道:“不如我大哥又有什么好丢人的,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比得过他。”
天山童姥双眼在他两人之间转了个来回,鼻子里哼了一声,转身回到那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继续练功。
萧峰挨着段誉坐下,低声道:“既然这位前辈已经脱险,我们还要留在这里吗?”天山童姥散功之后内力并不深厚,这么远的距离只要低声说话,她是听不清楚的。
段誉也压低声音道:“你不是要去找画中人吗?”
萧峰点头道:“那便该即刻去往西夏都城。”
段誉道:“不用了,那个人自己要送上门来的。”
由于天山童姥每日要饮新鲜的血液,萧峰总是每过半日就得去打些竹鸡回来。如此几日后,天山童姥的模样就已经如同十六七岁的少女了,只是身形如旧,仍然是十分矮小而已。
这日下午萧峰又去捕猎,独留下天山童姥和段誉两人。
段誉托着下巴看着萧峰离去的方向,有些无趣的叹了口气,李秋水怎么还不来呢?
天山童姥忽道:“小子,你是断袖吗?”
段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倒不是他不愿承认,只是这种事常挂在嘴上也没什么意思。
天山童姥直盯着他,不悦道:“你师父既然收了你做关门弟子,想来对你也是寄予厚望的。你莫要伤了他的心才好。”
段誉放下手,正色道:“既然你这么关心他,何必非要每次提到他就那么凶神恶煞?”
天山童姥别过脸去,沉声道:“谁关心他那个小贼!”
段誉叹道:“女人啊,温柔点才会讨男人喜欢的。总那么口是心非,难道不累吗?”
天山童姥怒道:“轮到你管我的事了吗?”
段誉道:“我只不过看你和李师伯斗了这么多年,都快一百岁的人了,一点不值得。”
天山童姥被戳中死穴,大怒道:“你这小子!信不信姥姥我杀光这山上所有的走兽!”
段誉一直对天山童姥抱着同情的态度,再加上也能感觉到她是有些刀子嘴豆腐心的人,所以才想着还是试着挽救一下她即将更加悲剧的人生,谁知道这人根本就说不通。又被她提起杀生的事情来,这几天她每日靠着吸食竹鸡的鲜血练功,那副鲜血淋漓的模样严重的刺激到了段誉,他以后这一辈子恐怕都再也不能看到和鸡相关的任何东西了。
恰好萧峰捕猎回来,段誉索性站起来道:“大哥,我们走,不伺候这老妖婆了!”
天山童姥又要骂人,忽然听到异响,顿时色变道:“不许走!那贱人就要来了!”
段誉道:“谁要管你的闲事啊,你就和她斗个你死我活去吧!”说罢拉着萧峰当真要走。
天山童姥此时功力还未全恢复,如果真的和李秋水对上,必然是逃不了一死,当下大急,却又说不出什么好话来:“你这断子绝孙的臭小子!”
段誉闲闲的转过身来,说道:“我是断袖啊,本来就要断子绝孙的。”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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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情长计短
突然间眼前一花;一个白色人影遮在童姥之前。这人似有似无;若往若还;全身白色衣衫衬着遍地白雪;朦朦胧胧的瞧不清楚。
天山童姥尖叫一声,竟然朝着段誉这边疾奔而来,段誉下意识的向前迎了几步。萧峰不由一笑;这一老一小;成天的斗气,到了这时反倒看起来像感情极好似的。
那白衫人轻笑一声道:“师姐,你好自在得意啊。”
萧峰观那白衫人身形苗条婀娜,显然是个女子;虽脸上蒙了块白绸;瞧不见她面容,但听她唤天山童姥“师姐”,顿时想到,此人必定便是那画中人“李秋水”了。
童姥一闪身便到了段誉身旁,叫道:“快背我上缥缈峰。”
段誉道:“上去干嘛?”
童姥大怒,反手拍的一声,在段誉背上狠狠打了一下,叫道:“这贼贱人追了来,要不利于我,你没瞧见么?”
她现在身形已高,狠狠打的这下,段誉着实感到了疼痛,语气也不爽起来:“不利于你,关我什么事?”
萧峰很是头疼的插言道:“你们二人何必总是拌嘴?”
李秋水咯咯一笑,声音清脆如出谷黄莺:“师姐,你到老还是这个脾气,人家不愿意的事,你总是要勉强别人,打打骂骂的,有什么意思?小妹劝你,还是对人有礼些的好。”
段誉附和道:“就是,你看你师妹,再看看你。”
童姥气的脸色铁青,心道若非现在散功还未复原,非要一掌打死这个混蛋臭小子不可。
段誉装作刚想起来的模样,拍掌道:“啊,她叫你师姐,那她就是李秋水师叔了?”
李秋水笑道:“你叫我师叔?你是师姐的徒弟吗?”
童姥忽哈哈一笑,说道:“这可不是我的徒弟,而是‘他’的关门弟子,奉了师命特地来灵鹫宫看望我的。”
李秋水似乎一愣,段誉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说到底他在和人对敌方面经验尚浅,临时想起要以凌波微步躲开时,李秋水就已到了他面前,吓得他倒抽了一口凉气,李秋水手中不知拿了什么闪亮亮的兵刃,出手迅捷,竟然朝着段誉脸上划来。千钧一发之际,萧峰的掌风也随即而至,李秋水不得不向后退了半步躲开。
段誉惊魂未定的单手按在心口上,萧峰一手拉住他推到自己身后,冷声道:“前辈,何故出手伤人?”
李秋水冷笑道:“师姐难怪有恃无恐,原来找了厉害帮手。至于那个小子,空有一身北冥神功,终究还是蠢笨了些。”
段誉从萧峰身后探出脑袋来,说道:“李师叔,你再这样说我,我可就不会告诉你,我师父让我来找你的事咯。”
李秋水睁圆了眼睛,疑惑中透着几分欣喜,问道:“他让你来找我?”
段誉两手扒着萧峰肩膀,说道:“哎呀,我本来是想说这个的,可惜被人说了句‘蠢笨’,就给忘了。”
李秋水眸光闪了闪,说道:“我不该说你蠢笨,你既能做了他的徒弟,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聪明。”
段誉本来还打算戏弄一会她,哪知道她一听到无崖子要见她,已经什么都顾不得了。段誉戳了戳萧峰的腰,说道:“大哥,我突然忘了,师父叫李师伯去哪里见他老人家?”
萧峰本就是为了无崖子的托付而来,当下便道:“河南擂鼓山,聪辩先生苏星河的家中,无崖子前辈在那里等候。”
李秋水喃喃重复道:“河南擂鼓山……”说着便飞身而去,眨眼间便不见了踪迹。
段誉下巴还放在萧峰肩上,有点无趣的说道:“我还想看他们师姐妹相爱相杀呢,这么快她就走了。”
被冷落在一旁的童姥飞起一脚踢在段誉屁股上,怒道:“混小子,你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要告诉她……”
段誉被踢得生疼,从萧峰背上跳下来,正要骂回去,却见童姥“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口中反复的说道:“为什么要告诉她,为什么!”
萧峰和段誉面面相觑,他二人都知这十七八岁模样的小姑娘是个其实已经九十六岁的老太太,这种哭法,还真是……
童姥哭了很久,一直哭到声音沙哑,两只本来水灵的眼睛肿的像两只桃子,像是把积聚了半辈子的泪水都给哭完了一样。
等她终于止住了哭声,段誉才把一块手帕递到她眼前,说道:“师伯你本来还算漂亮,现在可真的变丑了。”
童姥这时才露了几分尴尬,胡乱擦了擦脸,强作无佯道:“既然那贱婢已经走了,我便可以回我的灵鹫宫去。”她每次散功时总要想方设法的躲避李秋水,这次是恰好被造反的属下当做小丫头给挟持下了山。
段誉点头道:“那我们就和你在这道别吧。”
童姥看看他俩,忽道:“你们送我回去。”
段誉不满道:“你别得寸进尺啊,我们已经伺候你这么久了!”
萧峰拉住他,笑道:“反正我们也没事,就送前辈回去吧。”
童姥哼了一声,转身前面先走,说道:“你们跟着我,缥缈峰的路可不好走。”
段誉站在原地不动,萧峰笑着低声道:“童姥是想邀你到灵鹫宫去做客。”
段誉狐疑道:“是吗?那她干嘛不直说?”
萧峰笑道:“你刚才不也怕李秋水伤害她吗,你怎么也没直说?”
童姥回头瞪了两人一眼,怒道:“还不快走,磨蹭什么!”
萧峰拉着不情不愿的段誉跟了上去。
缥缈峰是天山的一处险峰,道路的确难行,要进入天山腹地,行走近数十里后才能到缥缈峰脚下。
段誉故意拖着萧峰在后面慢腾腾的跟着,不时的还要跟萧峰咬耳朵,说些稀奇古怪的俏皮话,走的累了又要萧峰背他。童姥忍不住骂道:“就属你这混小子事情多!欺负你大哥脾气好吗!”
段誉哪里是欺负萧峰,他不过是想让童姥觉得他很麻烦,最后生气了把他赶走,他才懒得去灵鹫宫那么高的地方。有那时间还不如和萧峰一起到其他地方走走,关键是,只有他们两个!
可是童姥完全不被他的小计谋所影响,要带他到灵鹫宫去的意志特别坚定,到后来,他也看出再折腾也没戏,索性也就蔫蔫的跟在后面好好走路了。
走了半日,童姥回头看看段誉那副样子,很是不满道:“无崖子怎么会收你这样的徒弟,真是眼睛被糊住了!”
段誉恹恹道:“我说你就信啊,他才没收我做徒弟呢。”
童姥眼睛一瞪:“你说什么?”
段誉道:“我跟你说实话吧,我这身武功是在无量山上的一个洞里照着秘籍学来的,根本不是无崖子教我的。”
童姥冷笑道:“满口胡说八道,北冥神功这种精妙内功岂是你照着秘籍就能自学成的?”
段誉哼了一声随口道:“你没看出来我天分比较高,骨骼清奇,是个练武奇才吗。”
谁知童姥却点头道:“也就这点,无崖子的眼睛还算没有被全糊住。”
段誉见真话她已经不肯再信了,便说道:“你别不信我,无崖子筋脉尽断,就算他想教我武功也教不了的。”
童姥脸色大变,急道:“你说什么?他筋脉尽断?”
段誉狐疑道:“你知道丁春秋那个叛徒,却不知道无崖子被他把全身的筋脉都震断了吗?”
童姥脸色苍白,半晌才道:“丁春秋的事情我也是听手下那些人说的,他们只说丁春秋和李秋水那个贱人私通,被无崖子撞到,把那逆徒逐出了师门,旁的并没说过。”
段誉这才知道原来童姥对于无崖子的近况是一无所知的,当下便不知说什么好。萧峰说道:“无崖子前辈精神尚好,他那样的人物不会因为这种事情便一蹶不振。”
童姥眼角滴下泪来,低声道:“我竟不知他这许多年来受这样的苦,早知这样,我何苦恨他几十年。”
段誉装模作样的叹道:“恨之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