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故意揉了揉眼睛,问道:“你们师父不是应该早就上山了吗,怎么还在我们后面?”
游坦之似乎不敢与他直视,躲闪着眼光道:“兴许他路上耽搁了,我也……我也不知道。”
段誉莫名其妙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问萧峰道:“大哥,我一觉醒来变成了丑八怪吗?”
萧峰本来还担心一早见面会有些尴尬,段誉这自然而然的亲昵反倒叫他松懈不少,勾了勾唇角道:“怎么会,小誉好看的紧。”
段誉其实也并非没有紧张担忧,不过是故作自然,被萧峰夸了一句之后心花怒放,嘴角都要咧到天边去了。
虚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羡慕道:“小施主和你家兄长感情真好。”
段誉得意的拉住萧峰的手臂晃了两下,带了炫耀成分的说道:“小师父,你真有眼光!”
游坦之暗道这对狗男女真是不知廉耻,心里越发的把两人看扁了许多。
风波恶向山下望了望,说道:“星宿老怪那行人又是车又是马的,根本就走不到这山上来,半路就要都弃掉。”
那几个星宿派弟子反驳几句,被包不同皮笑肉不笑的恐吓了一番,都恹恹的不说话了。
段誉忽道:“喂,星宿派那几个,你们不下山去迎接师父,真的没事吗?”
那几人脸色倏然一变,显然刚才根本没有想到此事,纷纷向游坦之道:“大师兄,山路难行,我们下山去迎接师父他老人家吧。”
游坦之的脸色也并不好看,他看看萧峰和慕容复等人,最后目光落在了“小玉”身上,迟疑了片刻,拔脚就向山下奔去,星宿派那几人急忙跟着跑走了。
余下众人继续向山上行进,慕容复走在最前,风波恶和包不同紧随其后,虚竹抱着因为多了条毯子而重了许多的包裹跟在后面,萧峰和段誉落在了最后。
段誉没话找话道:“大哥,你会下棋吗?”
萧峰道:“会一点,并不擅长。”
段誉想了想道:“那你等会就不要和苏先生下棋了。”
萧峰也不问为何,点点头道:“只要苏先生不是指名道姓要我来下,我就不下。”
段誉“嗯”了一声,又道:“要是他让我下的话,我也不下。”
萧峰道:“为何?”
段誉哈哈一笑道:“因为我不会。”
萧峰顿了一下,居然被这冷笑话给逗笑了。
虚竹囧囧有神的回了两次头,疑惑的想道,难怪我与寺里其他师兄弟感情都不好,原来好兄弟之间是要这样说话的。
说话之间,一行人已进了一个山谷。谷中都是松树,山风过去,松声若涛。在林间行了里许,来到三间木屋之前。只见屋前的一株大树之下,一个干瘪老头儿坐在一块大石旁边,正闭着眼睛养神,听到有人前来,眼睛微微张开一条缝,问道:“来的是谁?”
慕容复不知此人身份,只站在一旁不做声,风波恶抢步上前道:“在下姓风,排行老四。”
那老头儿上下打量了打量他,指向大石道:“风四,请。”
那大石头上刻着棋盘,棋盘上已有残局,黑子、白子全是晶莹发光,自然就是待解的珍珑棋局了。
风波恶与那老头儿对弈起来,旁边人都不做声的看着,段誉和虚竹全然不懂,茫然看了一会,索性聊起天来。
段誉道:“我听说少林寺藏经阁里有位扫地的僧人,你知道吗?”
虚竹摸摸光亮的脑壳道:“小僧辈分低微,不曾去过藏经阁。”
段誉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觉得,”他悄悄指了指正在看棋的萧峰,“你在哪儿见过他?”
虚竹茫然道:“小僧是初次见到萧施主,以前不曾见过。”
段誉想了想,声音压的更低,问道:“你见过你们方丈吗?”
虚竹使劲点了两下头,才高兴的说道:“当然见过,方丈他也到饭堂去吃饭的呀。”
段誉干笑一声道:“那还真是巧啊。”他又不死心道:“你知道不知道你背上有疤的事?”
虚竹道:“小僧背怎么会有疤?小僧从不与人斗狠,不会有疤的。”
虽然虚竹也是金庸大大的亲生孩子,可是在破解珍珑棋局之前,他透明的几乎接近真空了。就这么一个丑和尚,自己的事不清不楚,本门派的事一窍不通,智商和情商都已经低到破表了,居然能练就一身绝世武功,娶到西夏银川公主,当上美人成群的逍遥派掌门,我X,金庸大大你这金手指开的太没天理了!
段誉吐槽了半天,无聊的回过头来看棋局的战况,不但风波恶败北,就连包不同也已经铩羽而归了。
那老头儿失望的抬头环顾众人,眼光落在最前面的慕容复身上,问道:“这位公子,敢问尊姓?”
慕容复眸光闪了闪,抱拳道:“在下姑苏慕容复。”
那老头儿眼睛一亮,站起身道:“老朽苏星河。”
段誉微讶,传言苏星河貌美如花,这干瘪老头儿也太……干瘪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84珍珑棋局
慕容复自幼琴棋书画样样都学;且样样称得上精通,刚才围观了两局,已经看出想破这残局恐怕颇要费些功夫,可他向来自恃才高,又不愿在萧峰和段誉面前落了面子;当下也不多说;便要落座与苏星河对弈。
萧峰忽抬头向右边望了一眼;段誉也觉出些不对来;可是擂鼓山一行已经和原着中几乎大相径庭;他毫无把握能靠着预知前事的本领自保和保护萧峰;下意识的往萧峰身边挪的近了些。他扭过头目光平视刚好能看到萧峰的耳垂,忽然被自己的想法震了一下,就他这样还想保护萧峰?
慕容复执白子;落在“去”位的七九路上。苏星河眉目一喜,那正是破解这珍珑棋局的关键所在,他正要以黑子相应,耳边突然间一声轻响过去,一粒黑色小物从背后飞来,落在“去”位的八八路,正是苏星河所要落子之处。
苏星河不怒反喜,朗声道:“看来又到了一位高人,还请现身!”
右边几株高大松树枝叶间传出一个清朗的声音:“慕容公子,你来破解珍珑,小僧代应两着,勿怪冒昧。”枝叶微动,清风飒然,棋局旁已多了一名僧人,这和尚身穿灰布僧袍,神光莹然,宝相庄严,脸上微微含笑,正是许久不曾露面的吐蕃国师鸠摩智。
段誉低咒道:“阴魂不散。”萧峰闻言,看向鸠摩智的眼光就多了几分戒备。
鸠摩智双手合十,向苏星河、慕容复和萧峰各行一礼,说道:“小僧途中得见聪辩先生棋会邀帖,不自量力,前来会见天下高人。”
这时星宿派众人也到了,苏星河远远的看到丁春秋,便愤然的把脸转到一边去。
鸠摩智却毫不理会已经朝这边走来的星宿派一众人等,只微微一笑,说道:“慕容公子,你武功虽强,这弈道只怕也是平常。”说着下了一枚黑子。
慕容复道:“未必便输于你。”说着下了一枚白子。
两人你来我往的连下了数枚棋子后,慕容复渐渐变了脸色。他对这局棋凝思已久,自信已想出了解法,可是鸠摩智这一着却大出他意料之外,本来筹划好的全盘计谋尽数落空,须得从头想起,过了良久,才又下一子。
鸠摩智运思极快,跟着便下,两人一快一慢,不多时便下了二十余子。
段誉看不懂这个,小声问萧峰道:“他俩谁厉害?”
萧峰也轻声答道:“慕容公子棋高一着,可这和尚存心捣乱。”
苏星河闻言露出几分惊讶,上下打量了萧峰一番,露出几分喜色来。段誉狐疑的看看萧峰,揶揄道:“大哥,你当真不擅下棋?”
萧峰道:“当年与恩师弈棋,从未赢过。”
鸠摩智突然哈哈大笑,说道:“慕容公子,咱们一拍两散!”
慕容复怒道:“你这么瞎捣乱!那么你来解解看。”
鸠摩智笑道:“这个棋局,原本世人无人能解,乃是用来作弄人的。小僧有自知之明,不想多耗心血于无益之事。慕容公子,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
慕容复心头一震,一时之间百感交集,翻来覆去只是想着他那两句话:“你连我在边角上的纠缠也摆脱不了,还想逐鹿中原么?”眼前渐渐模糊,棋局上的白子黑子似乎都化作了将官士卒,东一团人马,西一块阵营,你围住我,我围住你,互相纠缠不清的厮杀。慕容复眼睁睁见到,己方白旗白甲的兵马被黑旗黑甲的敌人围住了,左冲右突,始终杀不出重围,心中越来越是焦急:“我慕容氏天命已尽,一切枉费心机。我一生尽心竭力,终究化作一场春|梦!时也命也,夫复何言?”
段誉听了鸠摩智的话,心里立刻警铃大作,鸠摩智这混球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不是来下棋,而是专程来害人的!果见慕容复神色大变,额上已沁出冷汗来。包不同和风波恶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忙呼道:“公子!”
谁知慕容复全然不理,只低着头盯着那棋局,几乎有些走火入魔的癫狂状态,突然间大叫一声,拔剑便往颈中刎去。
包不同和风波恶全没想到慕容复会拔剑自刎,忙抢步上前要去解救,但眼见就要慢下一步。
段誉犹豫了下,终究还是心软,右手食指射出一剑,只听得“嗤”的一声,慕容复手中长剑一晃,当的一声,掉在地下。
鸠摩智笑道:“段公子,好一招六脉神剑!”
段誉当日在他手里吃了不少苦,现在好不容易跻身高手行列,身后还有萧峰这个强大后盾,顿时腰杆挺得巨直无比,狠狠的瞪了鸠摩智一眼,怒道:“你……”
他准备好的恶言还没说出来,身后虚竹奇怪的说道:“慕容施主他怎么了?”
众人纷纷看过去,只见慕容复茫然的环顾四周,最后盯着段誉,奇怪的问道:“小誉,你看什么?”
段誉莫名其妙道:“我没看什么啊。”
慕容复皱了皱眉头,露出一丝生气的神情来,怒道:“你怎么说这样话来,想讨打吗。”
段誉觉出些诡异来,小声道:“还想打我,你打得过我吗,你打得过我大哥吗?”
慕容复一挥手道:“叫他来和我比过,你莫要小看了我。”
这下连风波恶和包不同都大吃了一惊,萧峰的眼神也变得有些古怪。
慕容复眼睛转了一圈,忽然伸手抓住段誉,有些诡异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段誉一惊,甩开他的手,干笑道:“我看你正常的很,别装疯卖傻啊。”
慕容复睁大双眼,大声道:“小誉!你莫要走!我再不欺负你了!”说着便伸手来抓段誉。
段誉忙向后退了半步,萧峰见慕容复手上竟带了内力来抓段誉,脸色一变,一手把段誉揽到身后,另一手使了三分巧力将慕容复的掌力拨到一旁去。
慕容复和萧峰甫一交手,内力遭到压制,反而立刻脑子清醒过来,有些迷茫的看看眼前,段誉躲在萧峰身后探头探脑的看他,萧峰眼神满是戒备。他正疑惑时,风波恶和包不同一左一右拢了上来,关切道:“公子,你是怎么了?”
慕容复呆了呆,刚才怎么了?
方才他手中长剑落地,一惊之下,有些似真似幻的抬头看看身边,恍惚中瞧见段誉站在近前,好奇的睁大一双眼睛看过来,他问道:“小誉,你看什么?”
段誉笑嘻嘻说道:“当然是看你复国的白日梦醒了之后,是怎么落魄。”
慕容复生气道:“你怎么说这样话来,想讨打吗。”
段誉哼了一声道:“居然还想欺负我?你打得过我大哥吗?”
慕容复道:“叫他来和我比过,你莫要小看了我。”他左右看了看,四周却一片白茫,只有段誉一个人影清晰立在眼前,他有些惶惑,伸手拉住段誉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段誉甩开他的手道:“你这人好生讨厌,总是想方设法挑拨我和我大哥,现在拉着我做什么,被我大哥瞧见了又要生气。”
慕容复见他要走,忽的生出几分惊惧来,这里空荡荒芜,不知到底是否还在人间,若是段誉走了,岂不就剩他独自一个流荡在这不知名的地方,他忙大声道:“小誉你莫要走,我再不欺负你了!”
慕容复脑子里转了几转,脸上露出几分惭色,说道:“我一时之间心神迷糊,竟似着魔中邪一般。”
包不同大叫一声,道:“是了,定是星宿老怪在旁施展邪法,公子,千万小心!”他早知他家公子对那段誉有几分心思,刚才慕容复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段誉说些暧昧的话来,此时可尽得圆了回来才是。
慕容复自然领会包不容的意思,向段誉道:“我误中邪术,多蒙小誉出手救援,感激不尽。大理段家的六脉神剑果然名不虚传。”
这时远处一个声音悠悠忽忽的飘来:“哪一个大理段家的人在此?是段正淳吗?”这声音正是“恶贯满盈”段延庆。
段誉趴在萧峰身后几乎惨叫一声,哼哼道:“我今天出门一定没有看黄历,怎么各路仇家一起来!”
身旁虚竹认真说道:“小施主,你昨夜并没有进门,今早也并未出门啊。”
段誉悲愤的看了他一眼,把脸埋在萧峰背后不再说话。
南海鳄神的声音叫道:“我们老大,才是正牌大理段氏,其余都是冒牌货。”
南海鳄神的叫声甫歇,山下快步上来一人,身法奇快,正是云中鹤,叫道:“四大恶人拜访聪辩先生,谨赴棋会之约。”
苏星河倒是不以为意道:“欢迎之至。”
这四字刚出口,云中鹤已飘行到了众人身前。过了一会,段延庆、叶二娘、南海鳄神三人并肩而至。
南海鳄神一眼瞧见段誉,便有些尴尬,扭着脖子硬是装作没瞧见,心里也盼着段誉不要出声才好。
他又哪里知道段誉才是盼着谁也不要再跟他说话,谁也不要瞧见他才好。
段延庆目不转睛的瞧着棋局,凝神思索,过了良久良久,左手铁杖伸到棋盒中一点,杖头便如有吸力一般,吸住一枚白子,放在棋局之上。苏星河对这局棋的千变万化,每一着都早已了然于胸,当即应了一着黑棋。段延庆想了一想,下了一子。
段延庆当年做太子时,自小的弈棋之术乃是经过国手点拨的,和其余几人自然不能同日而语。苏星河和他连下了数十枚棋子后,方惋惜道:“你起初十着走的是正着,第十一着起,走入了旁门,越走越偏,再也难以挽救了。”
段延庆木无表情,喉头的声音说道:“依你正道,却又如何解法?”
苏星河叹了口气,道:“若老朽能解,也不用邀请诸位前来了。这棋局似正非正,似邪非邪,用正道是解不开的,但若纯走偏锋,却也不行!”
段延庆左手铁杖停在半空,微微发颤,始终点不下去,过了良久,说道:“前无去路,后有追兵,正也不是,邪也不是,那可难也!”他家传武功本来是大理段氏正宗,但后来入了邪道,苏星河这几句话,触动了他心境,竟如慕容复一般,渐渐入了魔道。
这时丁春秋笑咪咪的道:“是啊!一个人由正入邪易,改邪归正难,你这一生啊,注定是毁了,毁了,毁了!唉,可惜,一失足成千古恨,再想回首,那也是不能了,你看你这一生中早已是什么都失去了。”他今日来这里本来就是搅黄苏星河的大计,刚才慕容复入魔之时其实他并没有出手,但已经被安了顶用邪术的大帽子,这时见段延庆有入魔的征兆,索性便推他一把,除去这样一个高手,对他而言也是大有裨益的。
果然段延庆呆呆不动,凄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