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迟疑道:“大哥,其实你和全冠清,曾经关系很好吗?”
萧峰沉默不语,看样子并不预备回答他这个问题。
段誉心里却更加疑惑,全冠清在昏迷之前对萧峰说的那几句话不能不让人联想到很多。
萧峰看看窗边的更漏,说道:“时候不早了,明天还有许多要紧的事,先歇下吧。”
段誉闻言,有些喜滋滋的点头表示赞同。
萧峰走到床边,抱起一条被子,竟然是要在地下打个地铺的样子,段誉忙道:“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萧峰垂眸不语,手中已经把那条被子抖开,铺展在地下。
段誉几步上前,趴在那条被子上,还左右滚动两下,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的模样,只露了一个小脑袋在外面,哼哼了两声道:“我睡地下,你睡床。”
萧峰默默看了他片刻,翻身上床,闭眼睡觉,一气呵成的速度简直让人怀疑他打个地铺本来就是为段誉准备的。
蚕宝宝段誉躺在地下的蚕蛹里,有点愤恨又有点失望的看着萧峰,眼睛瞪的都发了酸,最后只能无奈又委屈的也闭上了眼睛。
这时候毕竟是寒冬时节,慕容家的庄子虽然有地龙,到了深夜也总还是难免寒冷非常。段誉半夜里就觉得自己这寒碜又单薄的被子御寒无术,地面的寒气冻的他牙齿都要打架。他有心要偷偷摸到床上去蹭蹭萧峰的被窝,可是又怕惹了萧峰不高兴,恐怕就使两人现在如履薄冰的关系更雪上加霜,也只好耐着寒冷赢忍着。
传说中内力高强的人是不畏寒冷的,萧峰好像就从来不怕冷,可这个传说到了段誉这里就变成了真的传说。他不但怕冷,而且还超级怕冷。这个时代没有工业污染,自然也不存在全球变暖,冬天比之现代社会又要冷了许多倍。而且在武侠世界里,也几乎没有见过什么人穿着超级厚的衣服。尤其是像慕容复那种类型的装13人士,一年四季都是浅色的长衫,冻不死他丫的。
段誉正天马行空的乱想一气,忽然有点奇怪的感觉,好像……飞起来了?
寒意似乎减退了许多,身下冷硬的地板也变得柔软温暖了许多。唔,这是被冻的麻木,还是……
段誉偷偷的把眼睛张开一条小缝,他还是像刚才一起裹在被筒里,可是已经不在地下。身旁萧峰安静的合着双眼,似乎睡的深沉。段誉无声的咧了咧嘴,满足的看着萧峰的侧脸进入了梦乡。
翌日清晨,有小丫头来请萧峰和段誉一起到前厅去用早饭,言说他家公子在恭候。
小丫头走后,段誉一脸懵懂状的看着萧峰道:“大哥,我不是在地下吗?怎么到床上来了?”
萧峰抿了抿唇,没理他。
段誉见好就收,一边整理衣服头发,一边问道:“你说慕容复会不会耍什么坏心眼?”
萧峰道:“我倒不担心他……”话却只说了一半就住了嘴。
段誉暗想他一定还是在防备着马夫人,不过那个女人的确是要防着点。唉,要是能有个合适的机会劝劝阿朱就好了。
他俩一前一后来到前厅里,除了慕容复,全冠清竟然也已经在。慕容复神情自若的端着面前香茶,惬意的慢慢品啜,全冠清的双眼像要喷出火来一样死死盯着他。
慕容复见两人进来,起身含笑寒暄几句,那模样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全冠清满面怒意,却偏偏什么都不说。
段誉最初有些不大明白,后来才慢慢醒过味儿来。全冠清这个人精一样的家伙,昨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他现在总要适当的表达自己对慕容复这个卑鄙小人的仇视,但又不能和他彻底撕破脸,在场这些人里,他可是唯一能被慕容复“灭口”的对象,估计他也心知肚明,只要萧峰在,慕容复也不会轻易对他下手。
果然慕容复全当他是空气,只吩咐人将热腾腾的早点摆了上来,对萧峰和段誉很是热情客气。
慕容复装若无意的问道:“萧大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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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信阳轶事
萧峰道:“关于我如今的情况;慕容公子也知道;如今唯一的打算;也不过是将当年之事做个了结罢了。”
慕容复道:“父母之仇;自然是必定要报的。萧大侠要是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还请务必不吝开口。”
段誉总觉得慕容复不怀好意,看他的眼神自然多了几分戒备;冷不防慕容复瞥了他一眼;眼中阴翳尽显。段誉心里一跳,本能的畏惧起来,可又一想,他如今也算是个高手;况且还有萧峰在旁;干嘛还要怕?随即也瞪起眼睛来,狠狠的瞥了回去,谁知慕容复已经收回目光,换做了一脸和煦谦虚的神情,和萧峰说起了无可无不可的闲话。
段誉有些无聊,回头看看木然坐在一旁的全冠清,低声道:“全冠清,怎么我救了你,你连句谢谢都不说的?”
全冠清面无表情道:“多谢。”
段誉抬起手来展示了展示自己手腕上的伤口,嘲讽道:“就你这种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还想当丐帮帮主?”
全冠清怒视他道:“你!你休要胡说!”
段誉无所谓的笑笑道:“我是不是胡说,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生什么气?”
昨晚萧峰说打狗棒丢失一事和全冠清有关,段誉就已经略略想到全冠清大约就是有要做帮主的野心,现在看他这恼羞成怒的样子,倒是印证了他的猜想。
阿朱把桌上碗碟收了下去,慕容复似乎不经意的问道:“萧大侠,听闻聪辩先生下了请帖与你,下月初八擂鼓山弈棋?”
萧峰道:“确有此事,只是我这草莽之人,对弈棋一事当真是一知半解,也亏得聪辩先生看得起。”
慕容复道:“擂鼓山虽也在河南,但距信阳却还是有些距离的,加足了马力自然也至多两日脚程。可如今瑞雪普降,赶路总是要受些阻碍。理应早些出发,方不误事。”
段誉顺着他的话接道:“那你的意思是?”
慕容复道:“小誉,你忘了吗?我也有幸收到了聪辩先生的请柬。雪地路滑,不如咱们一道同行,路上也有个照应,且中原大地雪景苍茫辽阔,也很是壮丽,你我这生在南方的人,可不是恰好趁这机会领略北国风光。”
段誉正搜肠刮肚想拒绝的理由,萧峰已道:“如此甚好。”
段誉有些意外,慕容复又道:“信阳这边还有一些杂事,需耽搁一两日,且我那几个不成器的家臣今日大约也要过来与我会合。不如我们明日日启程,萧大侠和小誉就暂时在我这庄子里歇息一日,阿朱会代我好生款待。”
段誉一心想和萧峰独处,对于慕容复这一系列的建议丝毫不心动,拼命朝着萧峰眨了几下眼,萧峰却全不理会他,说道:“我随意惯了,慕容公子太过客气反倒叫我不好意思。”
慕容复随后便说要出去办事,留下一屋子各怀心事的人。
萧峰抱臂冷冷看着全冠清,全冠清初时有些尴尬似的不敢抬头,过了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竟然恶人先告状的说道:“你明知慕容复杀了我丐帮弟子,与丁春秋那厮同流合污,你竟然还他称兄道弟,简直罔顾汪老帮主待你的恩情!”
萧峰淡淡道:“若是恩师怪罪我,将来到了地下,我自会向他老人家请罪。”
全冠清大笑一声道:“你这个契丹人,以为将来到了地下,汪老帮主就会见你,原谅你了吗?真是天大的笑话!”
段誉不满道:“我大哥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丐帮的事,汪老帮主要是真有什么不会原谅的人,恐怕也是你吧。”
全冠清怒道:“这是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插嘴!”
段誉鄙夷道:“全长老,你也太厚脸皮了。”
全冠清道:“我可比不上段公子你,好好的世家公子,非要做兔儿爷!”
萧峰脸色一变,段誉却笑笑道:“人各有志,要你管我。”
全冠清先前几次在言语上被段誉气的半死,心知再说下去,也必定讨不到什么便宜,打定主意不管段誉说什么也再不理他。
萧峰蹙眉道:“全冠清,既然你说是你我之事,我便要问问你,你做出这许多事情来,就是为了当年那件事记恨于我?”
当年的那件事?段誉的雷达警觉的转动起来,疑惑的把目光在两人之间打转。
萧峰与段誉在一起时间已久,他诡异目光中的意思虽然不能全部领会,但也知道他必然是想歪了,皱着眉头微微瞪了他一眼。
段誉被萧峰瞪了一眼,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笑嘻嘻的坐到旁边去,托着下巴一脸满足的表情。
全冠清道:“萧峰,你休要再提当年之事,我如今所做的事,全都是为了丐帮和中原武林,我堂堂中原第一大帮,怎么能让你一个契丹人做帮主。”
萧峰道:“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你也不用再说了。在卫辉时,你与马夫人的奸|情我就已经得知了。”
全冠清猛然一僵,脸上血色褪去,颇有些张口结舌的羞惭之意。
段誉一旁说起了风凉话:“哎哟,这下不但汪老帮主,还要加上马副帮主。”
萧峰道:“马夫人在这件事中究竟起了什么样的推波助澜作用,这其中的真相我也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全冠清,你我兄弟一场,若是为当年之事你记恨我,我自然无话可说,终究是我欠你的情分。可拿着丐帮大事来成全你自己的野心,漫说是我,就算是汪老帮主在天之灵,也必容不得你。”
全冠清额上青筋暴起,咬牙道:“哪怕我亲手害死你,我也知道你必定不会怨恨我,这十年来……这十年来,无论我私底下做了什么事,你都装作看不到!汪帮主自以为叫我做了个长老,我就会满意,你可知道,”他忽然跳起来指着萧峰道,“你可知道!要是没有当年那件事,也许我才会是名正言顺的继任帮主!”
段誉看的一惊一乍,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更加好奇,只觉得必定是一场惨绝人寰的狗血大戏。
萧峰叹了口气道:“就如你所说,终究是我亏欠于你。当年你也的确资质过人,汪帮主确实曾经属意选你来做继任,可最后让他老人家改了主意的原因,却和那件事没有关系,个中情由,不该由我来告诉你,将来你总有知道的一日。这话我早就与你说过,只是你不肯相信罢了。”
全冠清迟疑道:“我一直以为汪帮主最终选了你,是因为我那几年里的表现令他失望,难道竟不是……”
萧峰道:“你那时伤心过度,整日酗酒,既不练功,也不做帮中的事情,汪帮主的确很是失望,毕竟你一直是他最喜欢的关门弟子。”
段誉惊讶道:“这么说来,大哥你和全冠清还是师兄弟?”
萧峰道:“我并未正式拜汪帮主为师,但确有师徒之谊,说我与全冠清是师兄弟也不为过。”
全冠清冷冷道:“并未拜师?等我知道你居然和我做了师兄弟的时候,降龙十八掌和打狗棒你已经使的炉火纯青了。”
萧峰道:“这些旧事说来也无益,你且答我一句,打狗棒是否在你手中?”
全冠清挑眉道:“在又怎么样,不在又怎么样?”
萧峰道:“打狗棒乃是丐帮世代相传的帮主信物,若是在你手中,还望你好生保管,但有事时,想想当日汪帮主待你的恩情,万不可再做对丐帮有害的事。”
全冠清讥嘲道:“你早不是丐帮的人,这些事用不着你管。”
段誉忍不住插话道:“刚才是谁厚着脸皮指责我大哥和杀了丐帮弟子的慕容复同流合污?”
全冠清沉默半晌,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如今就到信阳分舵去,慕容复杀我丐帮弟子的大仇,必定要报。”
萧峰道:“念在师兄弟一场,若是慕容复阻你离去,我不会坐视不理。”
全冠清神色一松,却还是一脸愤愤的表情离去。
段誉讶然却又有些恍然道:“他唧唧歪歪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让你护着他不被慕容复灭口?”
萧峰凝眉道:“十年之前,我再想不到他会变成这样。”
段誉终于忍不住好奇的问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峰眯眼看着他,反问道:“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要是以前,段誉在他面前还敢胡说八道,现在两人刚刚修复起来的关系,他当然要收敛很多,又怎么敢把自己想到的虐恋情深之类的天雷猜想说出来,干笑着摇摇头道:“到底是什么?好像很神秘啊。”
萧峰道:“其实也并不神秘,丐帮中的老人都知道此事。全冠清当年有个未婚妻,新婚之前被我牵连害死了。”
段誉眨眨眼,说道:“他的未婚妻被你害死了?那他对你……”全冠清虽然在人前对萧峰始终都十分仇视,但以段誉的观察来看,他看萧峰的眼神,包括他中毒要死之前说的那些话,实在不像是对杀妻仇人的态度。
萧峰起身道:“这半天都没见到阿朱,她应该又去了马夫人那里,我们也去瞧瞧。”
段誉一边跟上,一边问道:“大哥你同意和慕容复一起去擂鼓山,是不是就是为了名正言顺的留在这里监视马夫人?可是为什么我们不直接揭穿她没死的真相,非要这样去偷听偷看呢?”
萧峰道:“马夫人这人虽然心肠歹毒,却是个性子刚烈的人,我们贸然揭穿她,不但阿朱面上不好看,只怕也会逼的马夫人做些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她如今已经是个废人,何必再去难为她?只是我觉得她身上还有些事情不清楚,你听她话里的意思,还是要和你们大理段家过不去……”他忽然住了嘴,不再说下去。
原来萧峰留心马夫人还是为了“你们大理段家”,段誉立刻笑开了花,一手拉住萧峰衣袖道:“那我们就一起偷偷摸摸吧。”
马夫人被阿朱放置在一张躺椅上,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阿朱低眉顺眼的在一旁说些玩笑话开解她,她很少理会阿朱,偶尔应一声,阿朱立刻就开心的笑起来。
段誉偷偷看了几眼,很是替阿朱可惜了一番。马夫人心地怎么样就不用说了,本来还是个美人,如今被阿紫害的毁容,脸颊上几道恐怖的刀痕,再也不复美貌。
由于马夫人始终没有开口,阿朱又只是说些无关紧要哄她开心的话。段誉和萧峰听了一会,也就悄悄离开了。
回到客房里,段誉才道:“阿朱也真是的,以前被马夫人那副皮相给迷惑,现在她已经变成那副样子,她怎么还这么死心眼?小小年纪懂什么,以后想起来后悔都晚了。”
萧峰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心之所系,难道会因容貌的变化而有所转移吗?”
段誉道:“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为了马夫人那么个人,也太不值了。”
萧峰沉默片刻,说道:“值不值,别人又怎么知道。”
段誉忽然觉出些不对来,忙补救道:“要是马夫人能改邪归正,知道要回报阿朱一片真心的话,那当然就值得了。”
萧峰伸手从茶盘里拿了茶杯,段誉凑上去提起茶壶来替他倒好水,讨好的笑道:“不管大哥以后变成什么样子,我也会一直陪在大哥身边的。”
萧峰把杯中茶水饮尽,才道:“以后的事,以后才知道。”
段誉耷拉着脑袋,低声道:“那我就改名叫以后。”
包不同和风波恶在中午时到了信阳,见到萧峰和段誉后也很是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