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上辈子是活了三千年不错,却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至少,玉子现在的情景就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
杨骏懊恼地闭了闭眼,肋下的伤因为适才情绪激动异常而微微发疼,原本就苍白的脸愈发白了几分。
“那怎么办?通天教主说什么没缘分,不收徒弟;现在好不容易又碰到一个,却只是一缕元神……”
他嘶嘶地倒吸了两口冷气,苦笑道:“再这么下去,不要说救母亲,替爹爹还魂,就是……”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保护不了。
话没说完,一道慵懒而熟悉的嗓音忽然遥遥从悬崖边的火堆旁传了过来:“你俩当贫道是摆设么?”
模模糊糊的字句,带着尚未睡醒的朦胧,兄弟二人不由一怔,循声望去,却见玉子盘腿坐在崖壁边,身上披着杨戬的那件墨色长袍,裹得像个蚕蛹。
他抬手抹抹鼻子,狠狠打了喷嚏:“大半夜地玩什么鬼哭狼嚎,贫道好不容易才睡着,就被你们给吵醒了。”
夜风轻拂,尚未熄灭的两处火堆明明灭灭,偶尔有噼啪声响,却随即又被窸窸窣窣的虫鸣掩盖了去,只听得到水潭中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杨骏躺在干草垫上看不清明,但话却听得清明,正想示意杨戬扶他起来,身边忽然闪过道金光,肋下的伤处蓦地多出一道重压。
他痛得眼前一黑,差点就此晕过去。
杨骏咬着牙哼了声,待晕眩散去,却顿时瞪大了眼。
压在他身上的是一条赤。裸裸的手臂,略显纤细,被火光一照,隐约透着光泽,而顺着这条手臂缓缓向上,却渐渐显露出个同样赤条条的身子。
象牙白的颜色,像段圆滚滚的白莲藕,一头黑发有些凌乱地散披着,黑葡萄似的眼珠对上他惊异的目光,却迷迷蒙蒙全是不解与狐疑。
——是个全身□□的少年。
“你……”
杨骏不由怔住,嘎着嘴唇半天才挤出一个字。
全身□的少年不明所以地偏了偏头,垂眼看了看被压得直吸气的人,连忙讨好地呜呜低鸣两声,身子习惯性地扭了扭。
杨骏又是一声闷哼——该死的,扭身子不要动胳膊!好疼!
而那少年却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反应,好奇地抬起细瘦的胳膊,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呜汪汪——”
奇怪,这明明是他自己的味道……他忍不住呲着牙叫起来。
在场三人却不由怔愣,过了许久,玉子才猛地惊醒,噌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你、你、你……你是那只小黑犬!!”
第一卷 61章晋江独发
幽静安逸的群山被清浅的薄雾笼罩,稀薄的晨光透过雾霭弥漫开来;仿佛一层薄纱;飘渺得看不真切。
略显崎岖的山路笼在晨雾之中;仿佛入了仙境似的。
玉鼎懒懒地伸伸腿脚;斜睨了眼揪着杨戬衣袖不撒手的人,摸着鼻子轻哼道:“倒会粘人。”
杨戬没答话;只轻轻拍了拍哮天犬的脑袋。
——昨夜哮天犬忽然变身,产生了不小的法力波动;为了避免被大金乌闻讯找来,他匆忙施法治好了杨骏的骨伤;天还没亮便启程离开了山谷。
此刻;一行四人正沿着昨日下山的山间栈道往回走。
哮天犬两手用力抓着杨戬的袖子,软皮糖似的黏在他身边;一张不算好看的脸几乎贴到杨戬脖子上。
有些发痒。
“好好走路。”
杨戬暗暗叹气,皱着眉轻轻拍了他一下。
“呜汪,不、不要。”哮天犬被拍得不高兴,一张脸都皱成了团,拨浪鼓似的使劲儿摇头,生涩磕绊地咬着昨夜刚刚学会的语句,“哮、哮天犬……喜、喜欢……”
话没说完,脑袋上忽然一阵闷痛,他下意识地汪汪痛叫两声,正想继续抱屈,头上又是砰地落下一记敲打。
“别得寸进尺。”杨骏捏着那把三首蛟变幻的扇子狠狠敲了哮天犬一下,晶亮澄澈的眼睛冷冷瞪着他:“既然已经化身成人,喜欢不喜欢的都得适应。”
“不、不要!”哮天犬看清了敲他的人,顿时睁圆眼睛回瞪了回去,“哮、哮天、犬不、不喜欢、你!才、才不听、你、你的话!”
语音虽然含糊不清,但并肩与杨戬走在一处的人却听得明白,一张俊脸顿时阴沉:“你说什么?”
咬牙切齿,每个字都仿佛是勉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杨骏只觉得额上青筋砰砰直跳,连已经被医好的肋骨都隐隐约约疼起来。
似是感觉到杨骏杀气四溢的情绪,哮天犬精瘦的身体顿时颤颤地抖了抖:“呜汪!”
他受惊地叫了一声,下意识地往杨戬身后藏。
清晨的薄雾已经开始渐渐消散,淡淡的日光穿过茂密的枝叶零星地散落下来,像细细的箭矢,汇成一束一束的光亮。。yawen8。寂静的山道旁偶尔有鸟鸣传来,婉转悠扬。
与昨日一样,玉子当先一人走在前面,听着身后两人一犬……呃,现在应该叫三个人了,听着他们嬉闹的声音,浅浅地皱了皱眉,正要扭头说几句,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忽然蓦地翻卷过来。
“都别动!”
往日略显嬉笑的语调忽而严肃,跟在他身后的三人齐齐怔了怔,下意识地停下脚。
“怎么了?”杨戬心生警觉,紧走几步靠近玉子身边。
方站定,静谧安逸的林间忽然窸窸窣窣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仿佛微风拂过树梢,沙沙地搅动起小小的树叶,只片刻就恢复了寂静——
风止雾散,明媚的日光洒落下来,悦耳的鸟鸣像断裂了的绸带,瞬间止息,浓重的压力从层层叠叠的树林中弥散开来,山道上一刹那陷入死寂。
杨戬捏着袖摆的手忽然渗出汗来,秋水般纯净清澈的眼眸染上了浅浅的荫翳,被浓密的睫毛遮挡,只流露出几分不易察觉的冷冽。
“出什么事了?”杨骏也察觉了气氛不对,见杨戬轻抿着唇角摇头,神色却清冷严肃,立刻心生警惕,伸手将手里的折扇递过去,轻声问道:“莫不是他们追过来了?”
话音方落,原本安静地没有半点声响的山林中忽然狂风大作,唰唰地树叶声混合着树枝吱嘎吱嘎的摇摆声,仿佛再长久一点就会被拦腰斩断似的。
清浅明澈的天空翻滚起层层云翳,低矮浓密,泛着墨黑的云朵乌沉沉地从山顶垂吊下来,整个山谷都被压得喘不动气了一般。
这个场景,就算杨戬不回答,他也能猜到自己怕是说对了。
“拿着。”他伸手将先前把玩着的墨扇递给杨戬,黑亮的眼瞳静静地看着看着他,“小心些,这次是真的来者不善了。”
杨戬轻嗯了声,墨黑的长袍被凛冽的狂风吹起,暗绣的流云纹路背风展开。细碎的发丝拂过脸颊,遮住了他半张脸,偶尔有几绺划过唇角,便轻轻沾在唇瓣上,待下一阵冷风拂来,才勉勉强强舒展开去。
杨骏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感觉那双接过折扇的手冰凉得没有一分半点的温度,就像冻结了成千上万年的寒冰,碰一下都觉得冷到了骨子里。
“你也一样。”声音一如往常地淡如止水,只是比寻常更轻,如果不是两人隔得极近,连杨骏几乎都听不到。
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扬起脸来像半空中翻卷的乌云深处看过去。
——影影绰绰得就像当时遇到通天那次一样,大金乌仍是一成不变的红发金铠,冷冷站在众天兵中间,只是身边模模糊糊地似乎多了个人影。
天蓬摸着鼻子瞅了眼脸色冷得几乎掉下渣来的主帅,圆滚滚的肚皮微微抖了抖:“我说大殿下,这风已经刮得够久了吧?再刮下去,这片林子怕是要毁了。”
“哦?天蓬元帅这是质疑本殿下的决策?”大金乌轻打个手势示意施法鼓风的天将停手,扭过脸来冷冷盯了天蓬一眼,“上次是谁放跑了要犯?元帅莫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天蓬脸色一僵,下意识地摸了摸屁股——天庭的杀威棒可不是摆设,他躺床上整整哀嚎了三天才勉强下地,差点就真的屁股开花了。
“呵呵,殿下说的哪里话,属下也是担心殿下这么做乱了人间正常的秩序。说说罢了,属下还要替您多多分忧呐。”他干干地笑了笑,见大金乌开始默念现身的咒语,连忙奉承几句,跟着他一同落下地去——他还要奉旨“戴罪立功”呐!
***
“啧啧,真是让本殿下好找。”大金乌冷冷盯着山道中央并肩而立的两个少年,斜挑着眉尖哼了声:“这次本殿下倒要好好看看,你们还能跑到哪儿去,还有什么人能帮你!”
身为天庭的得力干将,几千年来他都没打过什么败仗,偏偏在追杀这两个法力不够道行不足的小鬼上却屡屡受挫,尤其是上次,不仅让人成功逃脱,自己还被打到重伤吐血,两千年修为生生折了一半。
杨戬抿唇不语,秀雅的眉梢轻轻蹙起,因为发丝被适才的狂风吹得有些凌乱,衬着身上那件墨黑的袍子,倒显得多了几分妖魅。
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墨扇,细细的汗珠顺着锋利的扇骨滚落下来,悄无声息地滑落到木板铺成的石阶上,隐进缝隙里。虽然看上去平静无波,整个人却已全神戒备。
——这一次若是输了,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哎呦呦,我道是谁呐!怎么又是你?”似是察觉到气氛紧张,一旁的玉子忽眯眯眼笑呵呵开口了,话音放起,剑拔弩张的紧张感果然顿时消散,原本对视着的几人齐齐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
大金乌闻言皱了皱眉,盯着他看了半晌,脸色忽然一变:“是你?!昨日遇到的人果然是你们假扮的!”
——可恶,居然被这三个人给骗过去了!
玉子神色不变,仍是笑眯眯地摇了摇八角扇:“啊呀,你认错人了吧?贫道昨天的确从这里走过,但没见过……啊,不对,贫道昨天也见过你,不过是偷偷的。啧啧,不巧啊,贫道正好听到有人说你在找自己家跟人跑了的女人……”
话没说完,跟在大金乌身边的天蓬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起来,被大金乌冷眼一瞪,又赶紧板起了脸,喝道:“大胆!我天庭的金乌殿下可是随便诬陷的?!”
玉子却恍如不闻,轻眯着眼撇撇嘴:“还有啊,什么假扮不假扮的,贫道昨天可看的清楚,那些人一共有三个,我们却是有四个……”
尾音未落,就被大金乌冷冷打断了:“你是什么人,跟着两个小孽种是什么关系?!”也不等玉子回答,又生冷地续道:“本殿下奉了昊天陛下法旨,捉拿天庭钦犯,无关人等不得干预!”
“咦?天庭钦犯?”玉子闻言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怔愣,许久才仰头打个哈哈,懒散地摇了摇八角扇:“真是不巧啊,贫道不是无关人等……”微微停顿,得意地看一眼骤然变色的人,勾着嘴角笑起来:“他们俩是贫道的亲亲小徒弟!”
最后一个字落下,站在山道上的两个少年俱都怔了怔。
不过,尚未等他们说话,站在大金乌身边的天蓬却忽然等不及了一般突然抡起九齿钉耙朝杨戬打了过来。
“我管你是谁的徒弟!既然是天庭要追剿的余孽,就让本帅练练手!”
说着,已经缠着仓促应战的人退到了远离大金乌和众天兵的山道另一边——只这一个动作,杨戬便已明白过来。
“这是陛下给你们的东西。”天蓬压低了声音,妆模作样地挥动着兵器,实则却是为了用兵刃的银辉挡住众人的视线。
杨戬先是一怔,半晌才伸手接过来。
“打开看看。”天蓬仍是不停地挥动兵器,直到杨戬点头拆信——
细长的手指轻捻着薄薄的信笺,他怔怔地盯着那行熟悉的字迹,一如上辈子那一道道奏折里苍劲有力的批复,虽然只有寥寥的几个字,却力透纸背。
——务必要拜入阐教玉泉门下,舅舅。
第一卷 62章晋江独发
杨戬一边挥着墨扇挡住天蓬装模作样的招式,一边压低了声音询问道:“这是何意?”
天蓬摇摇头;见折扇“砰”一声打在挥出去的兵器上;零星的火花飞溅出来;握着九齿钉耙的手顿时一麻;几乎脱手甩出去。
他暗叫一声好,横手轻扫过去;直逼腰间要害。
杨戬暗暗皱眉,纵身跃起;“唰”地挥开折扇,叮当轻响;两厢兵器再次碰撞在一处。
“陛下说你能明白。”天蓬趁着兵刃相交发出声响的刹那回答了句;随后立刻向后跃开,挥动着钉耙开始示意杨戬向回走。
杨戬有些不解其意;见他一步步后退,只好配合着他的动作重新往大金乌所在的方向移动,手中捏着的信笺已经趁着众人看不到的当口收拢在袖口中。
大金乌半眯着眼冷冷盯着打斗中的两人,骨感有力的手紧紧握着熠熠发光的金轮,赤红的长发半束在金冠之中,散披的发梢被两人激荡起的微风扬起道弧,脸上神色愈发显得冷漠残酷起来。
“卷帘。”他的声音生冷中带着几分不屑,听到呼唤的天将闻声扭过头来:“大殿下有何吩咐?”
——身着绛紫色战袍的人,浓眉大眼,英武中透着几分刻板的冷硬。
“去帮天蓬元帅一把。”大金乌两眼眯成了缝,唇角冷冷勾起道弧——如此拙劣的演技就敢在他面前耍把戏,以为他真是瞎子么?
“哎?”被叫做卷帘的天将一愣,朝打斗中的两人看了看,“天蓬元帅没有败象啊……”
尾音未落,就被大金乌不耐烦地打断了:“要你去就去,怎么那么多废话?!”
卷帘天将闻言抖了抖,连忙拖起兵器飞身冲上去:“天蓬,待本将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抡起月牙铲朝杨戬后心劈了下去!
“该死!两个打一个算什么?!”
杨骏见状顿时怒火上冲,眼瞅着卷帘的月牙铲劈了下去,猛地将掌心聚起的法力推了出去,然而……
浅蓝色的光晕砰一声轻响在半空中炸开,耀眼的金色光芒包裹着层层重压从半空中笼罩下来,耳边幽幽传来声冷似冰霜的言语。
“你的对手是本殿下,不要搞错了对象。”
嗡嗡作响的金轮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卷携着圈圈波动的法力磅礴涌来,杨骏半眯着眼勉强闪过,呼啸而过的掌风擦得他脸颊生疼,一绺碎发幽幽滑落,散在木制的台阶上,好像一圈一圈的年轮。
杨骏暗暗咬牙,心知斗不过,却不得不撑着。自家小弟以一敌二,这家伙既然找上他,那就不能让这个棘手的家伙再去找自家小弟的麻烦。
他轻轻叹了口气,眼角余光向不远处打斗的三人瞥了眼,却不由微微怔了怔——
卷帘举着月牙铲架住杨戬斜劈下来的三尖枪,身子却一步一步地向后退,而与其联手的天蓬却舔着个大肚子压住三尖枪的枪尾,用力推搡过来。
“天、天蓬元帅!你发什么疯?!”卷帘扯着嗓子大叫,回头不过几步就是大金乌跟杨骏对阵的法力圈。
“自然是与你联手把这小子抓住。”天蓬咧开嘴角笑了笑,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抓着钉耙的手愈发用力,“我说你,可千万要撑住啊!”
卷帘憋得脸通红,但这会儿已经没多余的力气开口说话,只在心里狠狠咒骂了天蓬元帅无数遍,上至十八代祖宗,下至十八代子孙,直磨得牙齿咯吱作响。
杨戬暗暗好笑,心知天蓬是有意相助,便顺着枪尾上传来的力道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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