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玉子虽然披着上辈子师尊的皮囊,但实际却道行不深,法力不足,若放过这送上门来的大餐,那才叫奇怪。『雅*文*言*情*首*发』
果然,玉子听到这声尾音上扬的单字愈发恼怒起来,抖了抖尚且未干的道袍,哼道:“贫道的东西贫道自然要拿回来,小娃子难道不知道这里头的规矩?”
杨戬闻言却是一怔:“规矩?”微微沉吟,“只是颗千年虎精的内丹罢了,前辈何须这般耿耿于怀?”
只不过是收复精怪之后取得内丹罢了,又哪里来的什么规矩?
玉子气急反笑:“贫道就是耿耿于怀又如何?小娃子,你底子好天赋高,瞧不上这东西。但……”
话没说完,他顿时像发现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一双眼睛又复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窝在杨戬怀里的哮天犬,诧异道:“它、它怎么……”还没有动静?
千年的道行应该已经足够一般的飞禽走兽化身人形,眼前的这只小畜生却没有一分半点反应。
玉子眼珠子瞪得几乎从眼眶里脱出来,嘎着嘴唇抖了老半天才磕磕绊绊地挤出句话来:“它、它吃了一整颗千、千年虎精的内丹,怎、怎么一点变化都、都没有?”
尾音落下,杨戬轻撸着哮天犬的手蓦地一顿,修长骨感的指尖划过柔软顺滑的毛发。
玄墨色的长毛衬着白皙的手指,仿佛天幕中散落开的星辰,汇合成如水的银练,扎眼得很。
“确实如此。”
他习惯性地蹙了蹙眉,双手架着哮天犬的前腿将才缓过气来的小家伙举到半空。
如水的月色自散开的云朵中弥散开去,从蓝丝绒一般的天幕中洒落下来,笼罩着手中的小黑犬,看不出半点异样——只除了白日里那双湿漉漉的仿佛会说话的眼睛恹恹地失去了生气,软趴趴地似睡非睡。
“不可能的啊,一口气吞了上千年的内丹,别说是这么个小玩意儿,就是老虎啊狮子啊什么的,半盏茶之内必然会幻化成人形的!”
玉子哆嗦着手指头指着半空中吚吚呜呜低叫的哮天犬,“这家伙肯定有问题!”
杨戬却没答话,只半仰着头瞧了瞧精神恹恹的哮天犬,半晌,才又俯身将它放了下来。
他记得上辈子哮天犬化成人形也纯属偶然,是在逃脱大金乌追杀途中误入三首蛟变换的洞穴,误食了三首蛟腹中的镇殿龙珠。
杨戬暗暗叹气,摸摸哮天犬的头,浅浅笑了笑。
镇殿龙珠少说也有万年的法力道行,这区区千年的虎精内丹还未必真能对哮天犬起什么作用,毕竟……也是来日的神犬,不是么?
玉子的怪叫声惊醒了昏沉入睡的伤病患,杨骏躺在干草上,扭过头来看着火堆旁的两人。
火光跃动,将投射在地面上的人影拉得老长。长身玉立的少年神色淡然,浅浅地带了几分笑意,仿佛融化开的春水,顿时漾出几分清浅的波痕。
“小戬……”他不由滞了滞,开口的嗓音却意外地嘶哑干涩。
“吵醒你了?”杨戬一怔,扭脸见他勉强用未曾受伤那侧的手臂半撑着身子,额角上却冷汗直冒,连忙快走几步扶住他,“别乱动。”
杨骏白着脸靠上身后的悬崖壁:“你们刚刚在说什么,怎么那么吵?”
“没什么。”杨戬摇摇头,朝神情古怪的玉子看了一眼,“前辈丢了样东西,要我帮他找找。”
“什么东西?”杨骏皱眉道。
杨戬仍是摇头:“没什么,只是一样……”
话没说完,就被玉子打断了:“贫道找到了。”神色郁郁地将手中尚未晾干的道袍重新挂到树枝上,和衣躺回铺了长衫的绝壁底边,“天色已晚,早些歇息吧,明日还得想想离开的办法呢。”
说着径自闭上眼翻身朝着冷冰冰的石壁开始睡觉。
两兄弟被他这举动弄得俱都愣了愣,不约而同地相互对望了半晌。
“他……”杨骏嘎了嘎嘴唇,断骨处因为他方才勉强起身的动作又开始疼起来,脸色愈发苍白。
杨戬摇摇头,扶着他重新躺回干草垫子上,起身将还蜷缩在火堆旁的哮天犬抱起来,和衣坐到他身旁,靠着石壁闭上了眼。
“他说的没错,明日还有很多事情,早些歇……”
话未说完,就听杨骏略带怒气的嗓音传了过来:“你就这样子睡?铺了这么大的一片干草,难道是摆设?”
杨戬惊讶地睁开眼,就见自家兄长白着脸躺在干草垫的一侧,瞪着秋水般澄澈的眸子,不眨眼地看着他:“过来睡。”
微显低沉的声音,一如从前那般悦耳好听,即使略带嘶哑,却仍是掩饰不住其中的关心与爱护。
杨戬心下一暖,抱着哮天犬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半晌,他才低垂着眉眼轻轻挪了过去,挨着自家大哥躺下来。
***
夜色如水,清浅的月华流泻下来,笼罩着山谷,静谧而安详。
杨骏默不作声地看着躺在他身边的熟悉的人,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自从变故发生以来,他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自家小弟纯净而毫无防备的睡脸了。
明灭的火光在夜风中幽幽晃动,木柴燃烧的“噼啪”声在安静的夜中愈发明显起来。
他静静地看着那张精致俊逸的脸,秀雅的轮廓映着不远处的火堆,或明或暗。睫毛投下了一圈小小的影子,消失在了月色与火光都照不到的地方。
杨骏呆呆地看着他,直到他以为早已睡熟了的人忽然开口问了句话,才蓦地反应过来。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
杨戬的声音很轻很淡,就像今夜的月色,水一般的。
杨骏眨了眨眼,神色有一刹那的僵硬和古怪。
——不知道一直盯着他看有没有被发现?自家小弟从开始到刚才都未曾睁眼,连刚才说话都没有,应该不知道吧?
他暗暗红了脸,嘎了嘎嘴唇:“你……没睡?”
黑曜石般晶亮的眼幽幽倒映着火光,杨戬轻嗯了声,似是察觉到自家兄长的尴尬,淡淡笑了笑:“你想问的就是这个?”
“哎?”杨骏一怔,抬眼对上自家小弟似笑非笑的目光,顿时明白过来,摇头道:“你明知道的。”
杨戬没说话,只淡淡地转开目光,乌黑的眸子静静地看着天幕中散落的星子,深沉如水,仿佛一口古井,平静地没有一分半点波动。
许久,他才轻轻屈起手肘枕在脑后,轻笑了声:“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虽然是用了些特别的法子,但没伤到根本。”
“那你……”怎么还脱力昏过去,差点让那只不知死活的虎精欺负了去?
“到底是死过一次,身子多少有些虚弱。”杨戬无所谓地笑了笑,“倒是你,我不说,你也该清楚。”
“嗯。”杨骏垂眼看看固定了树枝的左胸,“这次的确是我鲁莽了,但是……”我根本就忍不住。
他微微停顿了下,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总之你没事就行了。”
杨戬闻言一怔,转过脸来静静地看着他,黑亮的眼眸与天空中的星子将相辉映,澄澈如水,却深沉地看不出半分情绪。许久,他才幽幽叹了口气:“有你这个当哥的,我真不知道还要背多少这种罪过。”
见杨骏闻言瞪圆了眼,他轻轻摇了摇头,皱眉道:“不过,我更在意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第一卷 60章晋江独发
“与那个白衣玉子有关?”杨骏皱了皱眉,抬抬眼皮瞥一眼躺在不远处的玉子;脸上神色也严肃起来。
夜风微凉;朦胧的月光从如水的天幕中流泻下来;笼罩着山谷;仿佛一层薄纱。轻轻浅浅的虫鸣从水潭旁的草丛中传来,混合着幽幽的水流声;悦耳好听。
“算是。”杨戬轻嗯了声,不着痕迹地眯眯眼。
——他没理由认错自己上辈子的授业恩师;但是……
眼角余光不懂声色地淡淡瞥了瞥睡得正香的人。
不知梦到了什么,玉子无意识地咂了咂嘴;露出个傻兮兮的笑。不过才片刻功夫;那件被他用来保暖的长袍已经皱成了一团,只有一角被紧紧压在身下;剩余地则凌乱地裹住了酣睡中的人——活像一只蚕蛹。
杨骏自然也瞧见了,嘴角微微一僵,面上却仍是严肃认真:“他到底是谁?我怎么听见你叫了他一句师父?”
话音刚落,紧贴在他身边的身体忽然一颤,耳边紧跟着传来声略显僵硬的嗓音:“……你听错了。”
虽然平淡如旧,却隐隐约约带了几分被撞破的尴尬。杨戬微微一顿,匆忙之中掩饰地竟有些拙劣。
“哦?”杨骏只做未闻,轻轻眨了眨眼,不相信地瞥瞥嘴,嘟哝道:“我当时是受了伤没错,但耳朵可没有坏掉。”见杨戬抿着嘴不说话,心里的猜测便愈发笃定起来:“小戬,你实话跟我说,你是不是认识那个穿白衣裳的人?”
杨戬闻言一震,搂着哮天犬的手臂下意识地收紧。
——他真是太大意了,不知自家大哥什么时候竟也这般明察秋毫起来了……
他暗暗咬了咬牙,却不说话,细长的手指紧紧绞着哮天犬柔顺的毛发,许是力道太大,睡梦中的小家伙不安分地呜咽了几声。
“他到底是谁?”
杨骏久等不到回答,不由心下一急,瞬间忘记了肋下的断骨之伤,猛地侧过身来盯着自家小弟清冷俊秀的脸,只说了一句话,肋下就顿时传来一阵阵地闷痛,额上几乎瞬间见汗,他忍不住闷哼了声。
“你真的……”听错了。
杨戬暗自拧了拧眉,然而后面的话尚未出口,就听到了耳边忽然传来的闷哼声。
他下意识地侧头,却正对上自家兄长那张惨白的脸。
——失去血色的脸几近透明,笼罩在清冷的月辉中,白惨惨地犹如鬼魅,被崖壁附近燃烧的火光一照,竟透出几分骇人的青紫来。
杨戬暗叫不妙,连忙翻身坐起,一把扶住侧着身子摇摇欲坠的人,感觉到手底下的身子正颤颤地发抖,连忙干净利落地扯下一段衣襟,浸到微凉的水潭中润湿,半扶着他靠进自己怀里:“别动!”
他小心地替自家兄长拭去冷汗,仔细检查伤处,直到确定固定骨伤的树枝没有松动,新接的断骨也没有移位,才稍稍松了口气。
“不是告诉你不要乱动么?”杨戬习惯性地皱眉,扶着杨骏重新躺好,“断骨不比其他,要小心些才好。”
杨骏尴尬地摸摸鼻子,轻嗯了声算是应答——方才真是太激动了,虽然被自家小弟借机岔开了话题,但他也可以再岔回来……
“小戬,你真的不认识那个穿白衣的人?”
声音有些低弱,却隐隐约约带了几分狐疑。
杨戬和衣靠坐在水潭边,听到这话,眉梢顿时拧得愈发厉害了。半晌,他才垂眼看了看平躺在干草上的人,摇头道:“不认识。”
他暗暗叹气,抻袖将杨骏额上冒出的细汗抹去,起身把蜷缩在干草垫旁边的哮天犬紧贴着杨骏安顿好,淡淡说道:“夜间风大,莫要着凉。”
“……我没事。”
温凉柔软的触感划过额角,即使隔着一层衣衫,也能感觉到那双手中舒适宜人的温度,仿佛春日的暖阳,顿时融化了严冬的冰封。
杨骏不由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往身上盖着的披风里缩了缩:“你……不睡?”
声音略显沙哑,一颗心却砰砰砰砰地跳得厉害,好像整个胸膛都在震动,只得勉强压抑,维持着平静的神色。
杨戬似乎没听出他语调中的不同寻常,只轻轻摇了摇头,没说话。起身从不远处的火堆取了木柴,重新在水潭边生起新火,然后盘膝而坐,开始闭目调息。
“你……”杨骏嘎嘎嘴唇,静静地看着自家小弟那张俊秀清雅的脸,映着明明灭灭的火光,颤动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斑驳的影,仿佛蝶翼。
他顿时有些痴了,半晌,才渐渐回过神来,忍不住勾着嘴角苦笑了下——这心思终究还是见不得光的……
杨骏轻轻摇了摇头,正待合眼睡觉,却忽然想起一事,又出声道:“那个白衣的玉子不是坏人……”
“嗯?”杨戬闻言睁开眼,略带不解地皱皱眉,“什么?”
杨骏眯眯眼,却没回答,轻抿着唇角看他:“你还记得咱们离开碧游宫的时候,你对我说过什么?”
杨戬一怔,捏了练功字诀的手下意识地松开,轻搭在膝弯上:“说过什么?”略略凝神思索,他顿时皱起了眉:“你该不会……”想拜他为师?
“看来你还记得嘛!”杨骏笑眯眯地点点头。
“不妥。虽然他修为道行的确不低,但现在的状况,却不合适。”
——虽然按照他的心思也是要拜玉鼎为师,但他之前现身时的情状……
“有何不妥?”杨骏顿时敛了笑。
杨戬没有回答,淡淡瞥了眼天幕上闪烁不止的星子,柔和的光辉与清冷的月华混合在一处,整个山谷寒潭瞬间充满了灵气。
半晌,他才轻轻叹出口气,半眯着眼睛道了句:“你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在树林里遇到通天教主的时候,他与师……他说了什么?”
“嗯?”杨骏有些怔愣,许久,才拧眉道:“他问我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躲在树上。”
“不是这个。”杨戬摇了摇头。
“哎?”
“果然是忘了。”杨戬似是早有所料,轻轻叹气道,“他说那人先前曾受过重创,法力未复,我们未必会愿意拜入玉泉门下。”
杨骏这才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这是他们躲在树上偷听到的内容。
然而,只片刻,他又不解地蹙了蹙眉:“但,这有什么关系?他说的那个人……”抬手指指睡相邋遢的玉子,“应该是那位吧?”
杨戬笑而不语,细长的手指轻搭在玄墨色的长衫上,暗金色的流云纹路沿着衣衫下摆伸展开去,映着明灭的火光,仿佛沾染了生命似的。
半晌,他才摇了摇头,淡淡说道:“不是。有时候亲眼所见,也并非一定就是真相。”
杨骏又是一怔:“怎么说?”
“我们今日所见的白衣道者,其实不是实体。”
“不是……实体?”杨骏嘎了嘎嘴唇,半晌没反应过来,“什、什么意思?”
“今天救了我们一命的,只是一缕元神。”
“元、元神?!”杨骏顿时瞪圆了眼,“他、他只、只是一缕元、元神?”
他语无伦次地指指尚在熟睡的玉子,又指了指神色平淡的杨戬,半晌,才哆嗦着手指头咽了口唾沫:“你骗人的吧……”
他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已经抱着外袍滚成一团的玉子,满脸都是不可置信——
拥有如此强大的元神,本体居然是这种模样?法力低微,道行不足,连一件衣裳都烘不干……
杨戬似是早就料到他会如此震惊,只淡淡地勾着嘴角摇摇头,低垂下眼缓缓梳理着被风吹乱了的外袍。
他可以肯定,那是玉鼎的元神没错,但……
杨骏见自家小弟神色严肃,没有半点玩笑的样子,不由拧了拧眉:“可是,你不是说元神与本体是相辅相成的么?”眼角余光瞥了瞥呼呼大睡的人,撇嘴道:“这不是很奇怪么?”
“……这我也不清楚。”杨戬叹了口气。
他上辈子是活了三千年不错,却也不是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至少,玉子现在的情景就在他的认知范围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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